回目
柴進簪花入禁苑 李逵元夜鬧東京
簡介
宋江、柴進扮做閒涼官,同戴宗、李逵、燕青來到李師師家,給錢,與之飲酒,李逵不滿而罵。宋江欲讓李師師啟奏皇上,李師師不懂;適逢此時皇上來了,宋江等三人商議要就此告一道招安赦書,未商量妥,李逵用交椅打倒楊太尉,用火燒李師師家。宋江等先自出城,吳用派人接了。李逵、燕青還在城內。
正文
話說當日宋江在忠義堂上分撥去看燈人數:“我與柴進一路,史進與穆弘一路,魯智深與武松一路,朱仝與劉唐一路。只此四路人去,其餘盡數在家守寨。”李逵便道:“說東京好燈,我也要去走一遭。”宋江道:“你如何去得?”李逵守死要去,那裡執拗得他住。宋江道:“你既然要去,不許你惹事,打扮做伴當跟我;就叫燕青也走一遭,專和李逵作伴。”看官聽說,宋江是個文面的人,如何去得京師?原來卻得“神醫”安道全上山之後,卻把毒藥與他點去了,後用好藥調治,起了紅疤;再要良金美玉,碾為細末,每日塗搽,自然消磨去了。那醫書中說:“美玉滅斑”,正此意也。當日先叫史進,穆弘作客人去了,次後便使魯智深,武松,扮作行腳僧行去了,再後宋江,朱仝,劉唐,也扮做客商去了。各人跨腰刀,提朴刀,都藏暗器,不必得說。
且說宋江與柴進扮作間涼官,再叫戴宗扮作承局,也去走一遭,有些緩急,好來飛報。李逵,燕青扮伴當,各挑行李下山,眾頭領都送到金沙灘餞行。軍師吳用再三吩咐李逵道:“你閒常下山,好歹惹事,今番和哥哥去東京看燈,非比閒時,路上不要吃酒,十分小心在意,使不得往常性格。若有衝撞,弟兄們不好廝見,難以相聚了。”李逵道:“不索軍師憂心,我這一遭並不惹事。”相別了,取路登程,抹過濟州,路經滕州,取單州,上曹州來,前望東京萬壽門外,尋一個客店安歇下了。宋江與柴進商議,此是正月十一日的話,宋江道:“明日白日裡,我斷然不敢入城,直到正月十四日夜,人物喧譁,此時方可入城。”柴進道:“小弟明日先和燕青入城中去探路一遭。”宋江道:“最好。”次日,柴進穿一身整整齊齊的衣服,頭上巾幘新鮮,腳下鞋襪乾淨;燕青打扮,更是不俗。兩個離了店肆,看城外人家時,家家熱鬧,戶戶喧譁,都安排慶賞元宵,各作賀太平風景。來到城門下,沒人阻擋,果然好座東京去處。
當下柴進,燕青兩個入得城來,行到御街上,往來觀賞,轉過東華門外,見往來錦天花帽之人,紛紛濟濟,各有服色,都在茶坊酒肆中坐地。柴進引燕青,逕上一個小小酒樓,臨街占個閣子,倚欄望時,見班直人等多從內里出入,頭邊各簪翠葉花一朵。柴進喚燕青,附耳低言,你與我如此如此。燕青是個點頭會意的人,不必細問,火急下樓。出得店門,恰好迎著個老成的班直官,燕青唱個喏。
那人道:“面生並不相識。”燕青說道:“小人的東人和觀察是故交,特使小人來相請。”原來那班直姓王,燕青道:“莫非足下是張觀察?”那人道:“我自姓王。”燕青隨口應著:“正是教小人請王觀察,貪慌忘記了。”那王觀察跟隨著燕青來到樓上,燕青揭起帘子,對柴進道:“請到王觀察來了。”燕青接了手中執色,柴進邀入閣兒里相見,各施禮罷,王班直看了柴進半晌,卻不認得。說道:“在下眼拙,失忘了足下,適蒙呼喚,願求大名。”柴進笑道:“小弟與足下童稚之交,且未可說,兄長熟思之。”一壁便叫取酒肉來,與觀察小酌。酒保全排到肴饌果品,燕青斟酒,殷勤相勸。
酒至半酣,柴進問道:“觀察頭上這朵翠花何意?”那王班直道:“今上天子慶賀元宵,我們左右內外共有二十四班,通類有五千七八百人,每人皆賜衣襖一領,翠葉金花一枝,上有小小金牌一個,鑿著“與民同樂”四字,因此每日在這裡聽候點視。如有宮花錦襖,便能勾入內里去。”柴進道:“在下卻不省得。”又飲了數杯,柴進便叫燕青,你自去與我鏇一杯熱酒來吃。
無移時,酒到了,柴進便起身與王班直把盞道:“足下飲過這杯小弟敬酒,方才達知姓氏。”王班直道:“在下實想不起,願求大名。”王班直拿起酒來,一飲而盡。恰才吃罷,口角流涎,兩腳騰空,倒在凳上。柴進慌忙去了巾幘,衣服,鞋襪,卻脫下王班直身上錦襖,踢串,鞋之類,從頭穿了,帶了花帽,拿了執色,吩咐燕青道:“酒保來問時,只說這觀察醉了,那官人未回。”燕青道:“不必吩咐,自有道理支吾。”且說柴進離了酒店,直入東華門去看那內庭時,真乃人間天上。
柴進去到內里,但過禁門,為有服色,無人阻當,直到紫宸殿。轉過文德殿,殿門各有金鎖鎖著,不能勾進去,且轉過凝暉殿。從殿邊轉將入去,到一個偏殿,牌上金書“睿思殿”三字,此是官家看書之處,側首開著一扇朱紅格子。柴進閃身入去看時,見正面鋪著御座,兩邊几案上放著文房四寶,象管,花翎,龍墨,端硯,書架上儘是群書,各插著牙籤;正面屏風上堆青疊綠畫著山河社稷混一之圖。轉過屏風后面,但見素白屏風上御書四大寇姓名,寫著道:
山東宋江準西王慶河北田虎江南方臘柴進看了四大寇姓名,心中暗忖道:“國家被我們擾害,因此時常記心,寫在這裡。”便去身邊拔出暗器,正把山東宋江那四個字刻將下來,慌忙出殿,隨後早有人來。柴進便離了內苑,出了東華門,回到酒樓上看那王班直時,尚未醒來,依舊把錦衣,花帽,服色等項,都放在閣兒內。柴進還穿了依舊衣服,喚燕青和酒保計算了酒錢,剩下十數貫錢,就賞了酒保。臨下樓來吩咐道:“我和王觀察是弟兄,恰才他醉了,我替他去內里點名了回來,他還未醒。我卻在城外住,恐怕誤了城門,剩下錢都賞你,他的服色號衣都在這裡。”酒保道:“官人但請放心,男女自服侍。”柴進,燕青離得酒店,逕出萬壽門去了。王班直到晚起來,見了服色,花帽都有,但不知是何意。酒保說柴進的話,王班直似醉如痴,回到家中。次日有人來說:“睿思殿上不見山東宋江四個字,今日各門好生把得鐵桶般緊,出入的人,都要十分盤詰。”王班直情知是了,那裡敢說。
再說柴進回到店中,對宋江備細說內宮之中,取出御書大寇“山東宋江”四字,與宋江看罷,嘆息不已。十四日黃昏,明月從東而起,天上並無雲翳,宋江、柴進扮作閒京官,戴宗扮作承局,燕青扮為小閒,只留李逵看房。四個人雜在社火隊里,取路哄入封丘門來,遍游六街三市,果然夜暖風和,正好遊戲。轉過馬行街來,家家門前扎縛燈棚,賽懸燈火,照耀如同白日,正是:樓台上下火照火,車馬往來人看人。
四個轉過御街,見兩行都是煙月牌,來到中間,見一家外懸青布幕,里掛斑竹簾,兩邊儘是碧紗廚,外掛兩面牌,牌上各有五個字,寫道:“歌舞神仙女,風流花月魁。”宋江見了,便入茶坊里來吃茶,問茶博士道:“前面角妓是誰家?”茶博士道:“這是東京上廳行首,喚做李師師。”宋江道:“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熱的。”茶博士道:“不可高聲,耳目覺近。”宋江便喚燕青,附耳低言道:“我要見李師師一面,暗裡取事,你可生個婉曲入去,我在此間吃茶等你。”宋江自和柴進,戴宗在茶坊里吃茶。
卻說燕青逕到李師師門首,揭開青布幕,掀起斑竹簾,轉入中門,見掛著一碗鴛鴦燈,下面犀皮香桌兒上,放著一個博山古銅香爐,爐內細細噴出香來。兩壁上掛著四幅名人山水畫,下設四把犀皮一字交椅。燕青見無人出來,轉入天井裡面,又是一個大客位,設著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瓏小床,鋪著落花流水紫錦褥,懸掛一架玉棚好燈,擺著異樣古董。燕青微微咳嗽一聲,只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丫鬟來,見燕青道個萬福,便問燕青:“哥哥高姓?那裡來?”燕青道:“相煩姐姐請媽媽出來,小閒自有話說。”梅香入去不多時,轉出李媽媽來。燕青請她坐了,納頭四拜。李媽媽道:“小哥高姓?”燕青答道:“老娘忘了,小人是張乙的兒子,張閒的便是,從小在外,今日方歸。”原來世上姓張姓李姓王的最多,那虔婆思量了半晌,又是燈下,認人不仔細,猛然省起,叫道:“你不是太平橋下小張閒麽?你那裡去了?許多時不來!”燕青道:“小人一向不在家,不得來相望。如今服侍個山東客人,有的是家私,說不能盡。他是個燕南河北第一個有名財主,今來此間:一者就賞元宵,二者來京師省親,三者就將貨物在此做買賣,四者要求見娘子一面。怎敢說來宅上出入,只求同席一飲,稱心滿意。不是小閒賣弄,那人實有千百金銀,欲送與宅上。”那虔婆是個好利之人,愛的是金寶,聽的燕青這一席話,便動了念頭,忙叫李師師出來,與燕青廝見。燈下看時,端的好容貌。燕青見了,納頭便拜。
那虔婆說與備細,李師師道:“那員外如今在那裡?”燕青道:“只在前面對門茶坊里。”李師師便道:“請過寒舍拜茶。”燕青道:“不得娘子言語,不敢擅進。”虔婆道:“快去請來。”燕青逕到茶坊里,耳邊道了訊息,戴宗取些錢,還了茶博士,三人跟著燕青,逕到李師師家內。入得中門相接,請到大客位里,李師師斂手向前動問起居道:“適間張閒多談大雅,今辱左顧,綺閣生光。”宋江答道:“山僻村野,孤陋寡聞,得睹花容,生平幸甚。”李師師便邀請坐,又看著柴進問道:“這位官人,是足下何人?”宋江道:“此是表弟葉巡簡。”就叫戴宗拜了李師師。宋江,柴進居左,客席而坐;李師師右邊,主位相陪。
子捧茶至,李師師親手與宋江,柴進,戴宗,燕青換盞,不必說那盞茶的香味。茶罷,收了盞托,欲敘行藏,只見 子來報:“官家來到後面。”李師師道:“其實不敢相留,來日駕幸上清宮,必然不來,卻請諸位到此,少敘三杯。”宋江喏喏連聲,帶了三人便行。出得李師師門來,穿出小御街,逕投天漢橋來看鰲山。正打從樊樓前過,聽得樓上笙簧聒耳,鼓樂喧天,燈火疑眸,遊人似蟻。宋江,柴進也上樊樓,尋個閣子坐下,取些酒食肴饌,也在樓上賞燈飲酒。吃不到數杯,只聽得隔壁閣子內有人作歌道:
浩氣沖天貫鬥牛,英雄事業未曾酬。手提三尺龍泉劍,不斬奸邪誓不休!
宋江聽得,慌忙過來看時,卻是“九紋龍”史進,“沒遮攔”穆弘,在閣子內吃得大醉,口出狂言。宋江走近前去喝道:“你這兩個兄弟嚇殺我也!快算還酒錢,連忙出去!早是遇著我,若是做公的聽得,這場橫禍不小。誰想你這兩個兄弟也這般無知□糙!快出城,不可遲滯。明日看了正燈,連夜便回,只此十分好了,莫要弄得撅撒了!”史進,穆弘默默無言,便叫酒保算還了酒錢。兩個下樓,取路先投城外去了。
宋江與柴進四人微飲三杯,少添春色,戴宗計算還了酒錢,四人拂袖下樓,逕往萬壽門來客店內敲門。李逵困眼睜開,對宋江道:“哥哥不帶我來也罷了,既帶我來,卻教我看房,悶出鳥來。你們都自去快活。”宋江道:“為你生性不善,面貌醜惡,不爭帶你入城,只恐因而惹禍。”李逵便道:“你不帶我去便了,何消得許多推故!幾曾見我那裡嚇殺了別人家小的大的!”宋江道:“只有明日十五日這一夜帶你入去,看罷了正燈,連夜便回。”李逵呵呵大笑。
過了一夜,次日正是上元節候,天色晴明得好。看看傍晚,慶賀元宵的人不知其數,古人有篇《絳都春》單道元宵景致:
融和初報,乍瑞靄霽色,皇都春早。翠幕競飛,玉勒爭馳,都聞道鰲山彩結蓬萊島,向晚色雙龍銜照。絳霄樓上,彤芝蓋底,仰瞻天表。縹緲風傳帝樂,慶玉殿共賞,群仙同到。迤邐御香飄滿,人間開嘻笑,一點星球小。隱隱鳴梢聲杳,遊人月下歸來,洞天未曉。
當夜宋江與同柴進,依前扮作閒京官,引了戴宗,李逵,燕青五個人,逕從萬壽門來。是夜雖無夜禁,各門頭目軍士全付披掛,都是戎裝帽帶,弓弩上弦,刀劍出鞘,擺布得甚是嚴整。高太尉自引鐵騎馬軍五千,在城上巡禁。宋江等五個向人叢里挨挨搶搶,直到城裡,先喚燕青,附耳低言,與我如此如此,只在夜來茶坊里相等。
燕青逕往李師師家扣門,李媽媽,李行首都出來接見燕青,便說道:“煩達員外休怪,官家不時間來此私行,我家怎敢輕慢。”燕青道:“主人再三上覆媽媽,啟動了花魁娘子,山東海僻之地,無甚希罕之物,便有些出產之物將來,也不中意,只教小人先送黃金一百兩,權當人事;隨後別有罕物,再當拜送。”李媽媽問道:“如今員外在那裡?”燕青道:“只在巷口等小人送了人事,同去看燈。”世上虔婆愛的是錢財,見了燕青取出那火炭也似金子兩塊,放在面前,如何不動心!便道:“今日上元佳節,我子母們卻待家筵數杯,若是員外不棄,肯到貧家少敘片時——”燕青道:“小人去請,無有不來。”說罷,轉身回到茶坊,說與宋江這話了,隨即都到李師師家。
宋江教戴宗同李逵只在門前等。三個人入到裡面大客位里,李師師接著,拜謝道:“員外識荊之初,何故以厚禮見賜,卻之不恭,受之太過。”宋江答道:“山僻村野,絕無罕物,但送些小微物,表情而已,何勞花魁娘子致謝。”李師師邀請到一個小小閣兒里,分賓主坐定, 子侍婢,捧出珍異果子,濟楚菜蔬,希奇按酒,甘美肴饌,盡用錠器,擁一春台。李師師執盞向前拜道:“夙世有緣,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盤,以奉長者。”宋江道:“在下山鄉雖有貫伯浮財,未曾見如此富貴,花魁的風流聲價,播傳寰宇,求見一面,如登天之難,何況親賜酒食。”李師師道:“員外獎譽太過,何敢當此。”都勸罷酒,叫 子將小小金杯巡篩。但是李師師說些街市俊俏的話,皆是柴進回答;燕青立在邊頭和哄取笑。
酒行數巡,宋江口滑,把拳裸袖,點點指指,把出梁山泊手段來。柴進笑道:“我表兄從來酒後如此,娘子勿笑。”李師師道:“各人稟性何傷!”婭環說道:“門前兩個伴當:一個黃髭鬚,且是生的怕人,在外面喃喃吶吶地罵。”宋江道:“與我喚他兩個入來。”只見戴宗引著李逵到閣子裡。李逵看見宋江,柴進與李師師對坐飲酒,自肚裡有五分沒好氣,圓睜怪眼,直覷他三個。
李師師便問道:“這漢是誰?恰像土地廟裡對判官立地的小鬼。”眾人都笑。李逵不省得他說。宋江答道:“這個是家生的孩兒小李。”李師師笑道:“我倒不打緊,辱沒了太白學士。”宋江道:“這廝卻有武藝,挑得三二百斤擔子,打得三五十人。”李師師叫取大銀賞鍾,各與三鍾,戴宗也吃三鍾。燕青只怕他口出訛言,先打抹他和戴宗依先去門前坐地。宋江道:“大丈夫飲酒,何用小杯,就取過賞鍾,連飲數鍾。”李師師低唱蘇東坡《大江東去詞》。宋江乘著酒興,索紙筆來,磨得黑濃,蘸得筆飽,拂開花箋,對李師師道:“不才亂道一詞,盡訴胸中鬱結,呈上花魁尊聽。”當時宋江落筆,遂成樂府詞一首,道是:
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翠袖圍香,絳綃籠雪,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態,薄倖如何消得?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只等金雞訊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離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
寫畢,遞與李師師反覆看了,不曉其意。宋江只要等她問其備細,卻把心腹衷曲之事告訴,只見 子來報:“官家從地道中來至後門。”李師師忙道:“不能遠送,切乞恕罪。”自來後門接駕, 子婭環連忙收拾過了杯盤什物,扛過台桌,灑掃亭軒,宋江等都未出來,卻閃在黑暗處,張見李師師拜在面前,奏道起居,聖上龍體勞困。只見天子頭戴軟紗唐巾,身穿滾龍袍,說道:“寡人今日幸上清宮方回,教太子在宣德樓賜萬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買市,約下楊太尉,久等不至,寡人自來,愛卿近前與朕攀話。”宋江在黑地里說道:“今番挫過,後次難逢,俺三個就此告一道招安赦書,有何不好!”柴進道:“如何使得?便是應允了,後來也有翻變。”三個正在黑影里商量,卻說李逵見了宋江,柴進和那美色婦人吃酒,卻教他和戴宗看門,頭上毛髮倒豎起來,一肚子怒氣正沒發付處,只見楊太尉揭起簾幕,推開扇門,逕走入來,見了李逵,喝問道:“你這廝是誰?敢在這裡?”李逵也不回應,提起把交椅,望楊太尉臉打來。楊太尉倒吃了一驚,措手不及,兩交椅打翻地下。戴宗便來救時,那裡攔擋得住。李逵扯下幅畫來,就蠟燭上點著,東指西打,一面放火,香桌椅凳,打得粉碎。
宋江等三個聽得,趕出來看時,見“黑鏇風”褪下半截衣裳,正在那裡行兇。四個扯出門外去時,李逵就街上奪條棒,直打出小御街來。宋江見他性起,只得和柴進,戴宗先趕出城,恐關了禁門,脫身不得,只留燕青看守著他。李師師家火起,驚得趙官家一道煙走了。鄰居人等一面救火,一面救起楊太尉,這話都不必說。城中喊起殺聲,震天動地。高太尉在北門上巡警,聽了這話,帶領軍馬,便來追趕。燕青伴著李逵,正打之間,撞著穆弘,史進,四人各執槍棒,一齊脅力,直打到城邊。把門軍士
急待要關門,外面魯智深輪鐵禪仗,武行者使起雙戒刀,朱仝,劉唐手捻著朴刀,早殺入城來,救出裡面四個。方才出得城門,高太尉軍馬恰好趕到城外來。
八個頭領不見宋江,柴進,戴宗,正在那裡心慌。原來軍師吳用已知此事,定教大鬧東京,克時定日,差下五員虎將,引領帶甲馬軍一千騎,是夜恰好到東京城外等接,正逢著宋江,柴進,戴宗三人,帶來的空馬,就教上馬,隨後眾人也到。正都上馬時,於內不見了李逵,高太尉軍馬沖將出來。宋江手下的五虎將:關勝,林沖,秦明,呼延灼,董平突到城邊,立馬於濠塹上,大喝道:“梁山泊好漢全伙在此!早早獻城,免汝一死。”高太尉聽得,那裡敢出城來,慌忙教放下吊橋,眾軍上城堤防。宋江便喚燕青吩咐道:“你和黑廝最好,你可略等他一等,隨後與他同來。我和軍馬眾將先回,星夜還寨,恐怕路上別有枝節。”不說宋江等軍馬去了,且說燕青立在人家房檐下看時,只見李逵從店裡取了行李,拿著雙斧,大吼一聲,跳出店門,獨自一個,要去打這東京城池。正是聲吼巨雷離店肆,手提大斧劈城門。畢竟“黑鏇風”李逵怎地去打城,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第二十二位則是大名鼎鼎的李逵,李逵是江州監獄看守出身,起點不高。不過自從在江州跟上宋江後,就是宋江的一條忠狗,基本上幫宋江作些宋江不便親自出面做的髒活。李逵此人雖然兇殘,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是一把好手,但實際本事並不大,至少不是燕青的對手,甚至連排名第九十八的焦挺都打不過。祝家莊能殺掉祝龍是運氣好,祝龍從馬上摔下來,正好李逵上去一斧子。水滸上看李逵行事,可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李逵是宋江最喜愛的親信,嫡系中的嫡系,哪怕再差勁,也要給個好位置的,所以就排在了第二十二位。
排在第二十三位的史進也是派系平衡的產物,既然宋江已經打壓了三山派系的老大魯智深,那么其他方面就要平衡一下了。史進武功不錯,又是世家弟子出身。況且還是三山系統中少華山這個小派系的老大。綜合各種因素就排在了第二十三位。老實說,史進排在戴宗、劉唐、李逵後是略有不公的,但現實不是光講實力的。
第二十四位的穆弘則是宋江的嫡系,也是揭陽小派系的成員。宋江安排了幾個其他派系的人物,自然也要安排自己的人。揭陽這個小派系的領袖應該是混江龍李俊。這個派系雖然依附宋江,也算是宋江的嫡系,但畢竟人數太多而又相對獨立,而且李俊又是個人才,所以宋江把穆弘提到李俊前面。一方面是因為穆弘世家子弟,出身高於李俊。另一方面也是制衡李俊的手段。
排在第二十五位的雷橫同朱仝一樣是宋江嫡系中的嫡系。與宋江的關係也可以追溯到鄆城縣時代,但雷橫不如朱仝同宋江的關係近,所以排名就靠後點了。雷橫的武功、出身大致同朱仝都相當。宋江前面照顧了花榮、朱仝、戴宗和李逵,就沒法再多照顧雷橫了,因為名額有限,不能高位全給了自己嫡系中的嫡系。
第二十六位的李俊雖然也算是宋江的嫡系,而且還救過宋江數次,又是揭陽派這個小派系的頭,但宋江對他還是有所打壓的。李俊的出身並不高貴,漁民出身,可能這也就是他排位略低的原因之一。李俊是梁山上少數幾個擁有老大氣質的人物。宋江對這樣的人物多少是有些戒心的。李俊的武力一般,但也不算差,一般梁山水軍將領的武功都不出眾,是靠水上功夫出頭。但是李俊有出色的組織力和判斷力,所以排在第二十六位多少有些偏低。也有可能是梁山重陸軍輕水軍。李俊是水軍頭領里排位最高的,抑或說打壓李俊的結果就是水軍頭目的排名都偏低。其實梁山泊四面環水,水軍的強弱實際上決定了梁山的安全,理論上水軍的地位不應該這么低。
第二十八、三十位的張橫、張順兄弟也是揭陽派系的重要人物,都是漁民出身。張順後來生意做大,同宋江關係又好,連帶了他哥哥也沾光。如同對付魯智深一樣,既然壓制了李俊,那么就要多提拔幾個揭陽派系的人來平衡一下。何況這兩人也是宋江自己的嫡系。
第二十七、二十九、三十一位的阮氏三兄弟,主要是派系平衡的考慮。一方面是晁蓋派系天罡星人數太少,畢竟晁蓋派系的兄弟資格最老,對組織的貢獻最大,阮氏三兄弟同吳用關係非淺,又是參加過奪取生辰綱的老同志。另一方面也因為是水軍頭領只有宋江和晁蓋兩個派系有,宋江把李俊壓制到二十六位,下面當然要安排一些水軍頭領在天罡星內,顯然不能全是宋江的嫡系人馬。阮氏兄弟武功不弱,漁民出身這個起點卻不算高,排在這個位子上也算過得去。
第三十二、三十三位的楊雄、石秀是盧俊義派系的人物,這位梁山二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親信在天罡星內。李應雖然同盧俊義接近,但畢竟人家算個獨立派系。楊雄、石秀是同偷雞賊時遷一起上的梁山,這么個事跡,使得這兩人在梁山的日子不會很好過。但石秀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物,梁山後期,以石秀和燕青最為出彩,北京大名府當機立斷、孤身劫法場救了盧俊義,然後又同盧俊義一起坐了幾個月的死牢,結下了生死情誼,兩人的情誼實際已經超越了宋江同戴宗的,甚至是林沖與魯智深的。石秀的出身低微,是個民工,完全是憑本事在梁山闖出一片天的,論本事和貢獻排在三十三位是有些委屈的。楊雄的出身就比較好,薊州監獄長出身,本人武功一般。由於石秀一直尊其為大哥,楊雄同石秀不是兄弟親似兄弟,所以楊雄的排名不能在石秀的後面。從某種意義上講,楊雄能進天罡星多少是沾了石秀的光。
第三十四、三十五位的解珍、解寶兄弟也是派系平衡的結果。解氏兄弟是梁山一個小派系登州派系的成員。這個派系的領袖其實是前政府軍少校營長孫立。但孫立出賣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同窗好友欒廷玉作為給梁山的見面禮。孫立自以為是份大禮,但實質上卻被視為劣跡,因為連至交好友老同學都能出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不能出賣?這導致孫立在梁山的排名不高,僅排第三十九、地煞第三。從某種意義上講,孫立也是有老大厚黑潛質的人物,遭受些打壓也並不奇怪。但登州派系畢竟有8個人,而且孫立的投效是宋江能搞定祝家莊的關鍵,這個功績對宋江個人的意義重大。所以宋江就採用了抑制孫立而提升解氏兄弟進天罡星的處理方法。因為明顯對孫立有打壓,所以其他地方就要平衡一下。解氏兄弟武功並不出眾,而且出身不過是個獵戶,能擠進天罡星,可以算是宋江開恩了。
天罡星的最後一位是盧俊義的嫡系親信燕青。燕青是梁山組織後期最為精幹之人,本人武藝出眾,而且多才多藝。憑燕青的本事,不要說天罡星,就是排在前二十位也是合理的。但是燕青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小廝出身,雖然盧俊義大力提拔他,但小廝這個身份類似奴僕,是梁山眾人中地位最低的。況且盧俊義上山很晚,宋江刻意安排讓盧俊義作為一個擋箭牌立在他和其他好漢之間,盧俊義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而燕青作為盧俊義夾袋裡的人物,必然會受到波及。好在盧俊義畢竟還是二哥,宋江提拔了這么多自己的嫡系中的嫡系,無論如何盧總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因此燕青就擠進了天罡星,掛在了最後一位。
回評
【容評:李生曰:柴進用文,李逵用武;文者智絕,武者勇絕。這一遭東京城裡真是好燈,大家請看,何如?】【袁評:柴進假扮王觀察,心膽甚細。李逵劈打楊太尉,意氣粗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