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八十五回

《水滸傳》第八十五回

遼國郎主派歐陽侍郎來薊州招安,吳用有背宋歸遼之心。宋江以忠義為重,不願背負朝廷,寧願青史留名,吳用只好同意。

遼國使者歐陽侍郎又來招安,宋江佯為同意,裡應外合,打開霸州,盧俊義回守薊州。

回目

宋公明夜度益津關 吳學究智取文安縣

簡介

遼國郎主派歐陽侍郎來薊州招安,吳用有背宋歸遼之心。宋江以忠義為重,不願背負朝廷,寧願青史留名,吳用只好同意。
遼國使者歐陽侍郎又來招安,宋江佯為同意,裡應外合,打開霸州,盧俊義回守薊州。

正文

水滸傳水滸傳

話說當下歐陽侍郎奏道:“宋江這伙,都是梁山泊英雄好漢。如今宋朝童子皇帝,被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弄權,嫉賢妒能,閉塞賢路,非親不進,非財不用,久後如何容的他們!論臣愚意,狼主可加官爵,重賜金帛,多賞輕裘肥馬。臣願為使臣,說他來降俺大遼國。狼主若得這伙軍馬來,中原如同反掌。臣不敢自專,乞狼主聖鑒。”狼主聽罷,便道:“你也說的是。你就為使臣,將帶一百八騎好馬,一百八疋好緞子,詔命一道,封宋江為鎮國大將軍,總領遼兵大元帥;賜與金一提,銀一秤,權當信物;教把眾頭目的姓名,都抄將來,盡數封他官爵。”只見班部中兀顏都統軍出來啟奏狼主道:“宋江這一夥草賊,招安他做甚?放著奴婢手下,有二十八宿將軍,十一曜大將,有的是強兵猛將,怕不贏他?若是這伙蠻子不退呵,奴才親自引兵去剿殺這廝。”國主道:“你便是了的好漢,如插翅大蟲。再添的這伙呵!你又加生兩翅。你且休得阻當。”遼主不聽兀顏之言,再有誰敢多言?原來這兀顏光都統軍,正是遼國第一員上將,十八般武藝,無有不通,兵書戰策,盡皆熟閒。年方三十五六,堂堂一表,凜凜一軀,八尺有餘身材,面白唇紅,須黃眼碧,威儀猛勇。上陣時,仗條渾鐵點鋼槍,殺到濃處,不時掣出腰間鐵簡,使的錚錚有聲,端的是有萬夫不當之勇。
且不說兀顏統軍奏,卻說那歐陽侍郎領了遼主聖旨,將了許多禮物馬匹,上了馬,逕投薊州來。宋江正在薊州作養軍士,聽所遼國有使命至,未審來意吉凶,遂取“玄女”之課,當下一卜,卜得個上上之兆。便與吳用商議道:“卦中上上之兆,多是遼國來招安我們,似此如之奈何?”吳用道:“若是如此時,正可將計就計,受了他招安。將此薊州與盧先鋒管了,卻取他霸州。若更得了他霸州,不愁他遼國不破。即今取了他檀州,先去遼國一隻左手。此事容易,只是放些先難後易,令他不疑。”
且說那歐陽侍郎已到城下,宋江傳令,教開城門,放他進來。歐陽侍郎入到城中,至州衙前下馬,直到廳上。敘禮罷,分賓主而坐。宋江便問:“侍郎來意何乾?”歐陽侍郎道:“有件小事,上達鈞聽,乞屏左右。”宋江遂將左右喝退,請進後堂深處說話。
  歐陽侍郎至後堂,欠身與宋江道:“俺大遼國,久聞將軍大名,爭奈山遙水遠,無由拜見威顏。又聞將軍在梁山大寨,替天行道,眾弟兄同心協力。今日宋朝奸臣們閉塞賢路,有金帛投於門下者,便得高官重用;無賄賂者,再有大功於國,空被沉埋,不得升賞。如此奸黨弄權,讒佞僥倖,嫉賢妒能,賞罰不明,以致天下大亂。江南、兩浙、山東、河北,盜賊並起,草寇猖狂,良民受其塗炭,難以聊生。今將軍統十萬精兵,赤心歸順,止得先鋒之職,又無升受品爵;眾弟兄劬勞報國,俱各白身之士,遂命引兵直抵沙漠,受此勞苦,與國建功,朝廷又無恩賜。此皆奸臣之計。若沿途擄掠金珠寶貝,令人饋送浸潤與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賊臣,可保官爵,恩命立至。若還不肯如此行事,將軍縱使赤心報國,建大功勳,回到朝廷,反坐罪犯。今大遼國主,特遣小官奉詔命一道,封將軍為遼邦鎮國大將軍,總領兵馬大元帥。贈金一提,銀一秤,彩段一百八疋,名馬一百八騎。便要抄錄一百八位頭領姓名,赴國照名欽授官爵。非來誘說將軍,此是國主久聞將軍盛德,特遣歐某前來,預請將軍眾將,同意協心,輔助本國。”宋江聽罷,便答道:“侍郎言之極是。爭奈宋江出身微賤,鄆城小吏,犯罪在逃,權居梁山水泊,避難逃災。宋天子三番降詔,赦罪招安,雖然官小職微,亦未曾立得功績,以報朝廷赦罪之恩。今蒙狼主賜我以厚爵,贈之以重賞;然雖如此,未敢拜受,請侍郎且回。即今溽暑炎熱,權令軍馬停歇,暫且借國王這兩個城子屯兵,守待早晚秋涼,再作商議。”歐陽侍郎道:“將軍不棄,權且受下金帛彩緞鞍馬。俺回去,慢慢地再來說話,未為晚矣!”宋江道:“侍郎不知我等一百八人,耳目最多,倘或走透訊息,先惹其禍。”歐陽侍郎道:“兵權執掌,盡在將軍手內,誰敢不從?”宋江道:“侍郎不知就裡。我等弟兄中間,多有性直剛勇之士。等我調和端正,眾所同心,卻慢慢地回話,亦未為遲。”於是令備酒肴相待,送歐陽侍郎出城上馬去了。宋江卻請軍師吳用商議道:“適來遼國侍郎這一席話如何?”吳用聽了,長嘆一聲,低首不語,肚裡沉吟。宋江便問道:“軍師何故嘆氣?”吳用答道:“我尋思起來,只是兄長以忠義為主,小弟不敢多言。我想歐陽侍郎所說這一席話,端的是有理。目今宋朝天子,至聖至明,果被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奸臣專權,主上聽信。設使日後縱有成功,必無升賞。我等三番招安,兄長為尊,只得先鋒虛職。若論我小子愚意,棄宋從遼,豈不為勝,只是負了兄長忠義之心。” 宋江聽罷,便道:“軍師差矣!若從遼國,此事切不可提。縱使宋朝負我,我忠心不負宋朝。久後縱無功賞,也得青史上留名。若背正順逆,天不容恕!吾輩當盡忠報國,死而後已!”吳用道:“若是兄長存忠義於心,只就這條計上,可以取他霸州——目今盛暑炎天,且當暫停,將養軍馬。”宋江,吳用計議已定,且不與眾人說。同眾將屯駐薊州,待過暑熱。

002盧俊義002盧俊義

次日,與公孫勝在中軍閒話,宋江問道:“久聞先生師父羅真人,乃盛世之高士。前番因打高唐州,要破高廉邪法,背地使戴宗,李逵來尋足下說:“尊師羅真人,術法靈驗。”敢煩賢弟,來日引宋江去法座前,焚香參拜,一洗塵俗。未知尊意如何?”公孫勝便道:“貧道亦欲歸望老母,參省本師。為見兄長連日屯兵未定,不敢開言。今日正要稟仁兄,不想兄長要去。來日清晨,同往參禮本師,貧道就行省視老母。”次日,宋江暫委軍師掌管軍馬。收拾了名香淨果,金珠彩段,將帶花榮、戴宗、呂方、郭盛、燕順、馬麟六個頭領。宋江與公孫勝共八騎馬,帶領五千步卒,取路投九宮縣二仙山來。宋江等在馬上,離了薊州,來到山峰深處。但見青松滿徑,炎暑全無,端的好座佳麗之山。公孫勝在馬上道:“有名喚做呼魚鼻山。” 當下公孫勝同宋江直至紫虛觀前,眾人下馬,整頓衣巾。小校托著信香禮物,逕到觀里鶴軒前面。觀里道眾,見了公孫勝,俱各向前施禮,同來見宋江,亦施禮罷。公孫勝便問:“吾師何在?”道眾道:“師父近日只在後面退居靜坐,少曾到觀。”公孫勝聽了,便和宋公明逕投後山退居內來。轉進觀後,崎嶇徑路,曲折階衢。行不到一里之間,但見荊棘為籬,外面都是青松翠柏,籬內儘是瑤草琪花。中有三間雪洞,羅真人在內端坐誦經。童子知有客來,開門相接。公孫勝先進草庵鶴軒前,禮拜本師已畢,便稟道:“弟子舊友、山東宋公明,受了招安,今奉詔命,封先鋒之職,統兵來破遼虜,今到薊州,特地來參禮我師,見在此間。”羅真人見說,便教請進。
宋江進得草庵,羅真人降階迎接。宋江再三懇請羅真人,坐受拜禮。羅真人道:“將軍國家上將,貧道乃山野村夫,何敢當此?”宋江堅意謙讓,要禮拜他。羅真人方才肯坐。宋江先取信香焚燒,參禮了八拜,便呼花榮等六個頭領,俱各禮拜已了。羅真人都教看坐,命童子烹茶獻食已罷。羅真人乃曰:“將軍上應星魁,外合列曜,一同替天行道,今則歸順宋朝,此清名萬載不磨矣!”宋江道:“江乃鄆城小吏,逃罪上山,蒙四方豪傑錯敬,望風而來。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恩如骨肉,情若股肱。天垂景象,方知上應天星地曜,會合一處。今奉詔命,統領大兵,征進遼國,逕涉仙境,夙生有緣,得一瞻拜。萬望真人指迷前程之事,不勝萬幸。”羅真人道:“蒙將軍不棄,折節下問。出家人違俗已久,心如死灰,無可效忠,幸勿督過。”宋江再拜求教。
羅真人道:“將軍少坐,當具素齋。天色已晚,就此荒山草榻,權宿一宵,來早回馬。未知尊意若何?”宋江便道:“宋江正欲我師指教,點悟愚迷,安忍便去。”隨即喚從人託過金珠彩段,上獻羅真人。羅真人乃曰:“貧道僻居野叟,寄形宇內,縱使受此金珠,亦無用處。隨身自有布袍遮體,綾錦彩段,亦不曾穿。將軍統數萬之師,軍前賞賜,日費浩繁,所賜之物,乞請納回。”宋江再拜,望請收納。羅真人堅執不受,當即供獻素齋,齋罷,又吃了茶。羅真人令公孫勝回家省母,明早卻來,隨將軍回城。
當晚留宋江庵中閒話。宋江把心腹之事,備細告知羅真人,願求指迷。羅真人道:“將軍一點忠義之心,與天地均同,神明必相護佑。他日生當封侯,死當廟食,決無疑慮。只是將軍一生命薄,不得全美。”宋江告道:“我師,莫非宋江此身不得善終?”羅真人道:“非也!將軍亡必正寢,死必歸墳。只是所生命薄,為人到處多磨,憂中少樂。得意濃時,便當退步,切勿久戀富貴。”宋江再告:“我師,富貴非宋江之意,但願弟兄常常完聚,雖居貧賤,亦滿微心。只求大家安樂。”羅真人笑道:“大限到來,豈容汝等留戀乎?”宋江再拜,求羅真人法語。羅真人命童子取過紙筆,寫下八句法語,度與宋江。那八句說道是:
忠心者少,義氣者稀。
幽燕功畢,明月虛輝。
始逢冬暮,鴻雁分飛。
吳頭楚尾,官祿同歸。
宋江看畢,不曉其意,再拜懇告:“乞我師金口剖決,指引迷愚。”羅真人道:“此乃天機,不可泄漏。他日應時,將軍自知。夜深更靜,請將軍觀內暫宿一宵,來日再會。貧道當年寢寐,未曾還的,再欲赴夢去也。將軍勿罪!”宋江收了八句法語,藏在身邊,辭了羅真人,來觀內宿歇。眾道眾接至方丈,宿了一宵。
次日清晨,來參真人,其時公孫勝已到草庵。羅真人叫備素饌齋飯相待。早饌已畢,羅真人再與宋江道:“將軍在上,貧道一言可稟。小徒公孫勝,本從貧道山中出家,遠絕塵俗,正當其理。奈緣是一會下星辰,不由他不來。今俗緣日短,道行日長。若今日便留下,在此伏侍貧道,卻不見了弟兄往日情分。從今日跟將軍去乾大功,如奏凱還京,此時相辭,卻望將軍還放。一者使貧道有傳道之人,二乃免他老母倚門之望。將軍忠義之士,必舉忠義之行。未知將軍雅意肯納貧道否?”宋江道:“師父法旨,弟子安敢不聽?況公孫先生與江弟兄,去住從他,焉敢阻當?”羅真人同公孫勝都打個稽首道:“謝承將軍金諾。”當下眾人,拜辭羅真人。羅真人直送宋江等出庵相別。羅真人道:“將軍善加保重,早得封侯建節。”宋江拜別,出到觀前。所有乘坐馬匹,在觀中餵養,從人已牽在觀外俟候。眾道士送宋江等出到觀外相別。宋江教軍馬至半山平坦之處,與公孫勝等一同上馬,再回薊州。
一路無話,早到城中,州衙前下馬。李逵接著說道:“哥哥去望羅真人,怎生不帶兄弟去走一遭!”戴宗道:“羅真人說,你要殺他,好生怪你!”李逵道:“他也奈何的我也勾了!”眾人都笑。
宋江入進衙內,眾人都到後堂。宋江取出羅真人那八句法語,遞與吳用看詳,不曉其意,眾人反覆看了,亦不省的。公孫勝道:“兄長,此乃天機玄語,不可泄漏。收取過了,終身受用,休得只顧猜疑。師父法語,過後方知。”宋江遂從其說,藏於天書之內。
自此之後,屯駐軍馬,在薊州一月有餘,並無軍情之事。至七月半後,檀州趙樞密行文書到來,說奉朝廷聖旨,催兵出戰。宋江接得樞密院扎付,便與軍師吳用計議,前到玉田縣,合會盧俊義等,操練軍馬,整頓軍器,分撥人員已定,再回薊州,祭祀旗纛,選日出師。聞左右報導:“遼國有使來到。”宋江出接,卻是歐陽侍郎,便請入後堂。敘禮已罷,宋江問道:“侍郎來意如何?”歐陽侍郎道:“乞退左右!”宋江隨即喝散軍士。侍郎乃言:“俺大遼國主,好生慕公之德。若蒙將軍慨然歸順,肯助大遼,必當建節封侯。全望早成大義,免俺國主懸望之心。”宋江答道:“這裡也無外人,亦當盡忠告訴:侍郎不知前番足下來時,眾軍皆知其意。內中有一半人,不肯歸順。若是宋江便隨侍郎出幽州,朝見狼主時,有副先鋒盧俊義,必然引兵追趕,若就那裡城下廝並,不見了我弟兄們日前的義氣。我今先帶些心腹之人,不揀那座城子,借我躲避。他若引兵趕來,知我下落,那時卻好迴避他。他若不聽,卻和他廝並,也未遲。他若不知我等下落時,他軍馬回報東京,必然別生枝節。我等那時朝見狼主,引領大遼軍馬,卻來與他廝殺,未為晚矣!”歐陽侍郎聽了宋江這一席言語,心中甚喜,便回道:“俺這裡緊靠霸州,有兩個隘口:一個喚做益津關,兩邊都是險峻高山,中間只一條驛路;一個是文安縣,兩面都是惡山,過的關口,便是縣治。這兩座去處,是霸州兩扇大門。將軍若是如此,可往霸州躲避。
此州是俺遼國國舅康里安定守把。將軍可就那裡,與國舅同住,如何?”宋江道:“若得如此,宋江星夜使人回家,搬取老父,以絕根本。侍郎可暗地使人來引宋江去。只如此說,今夜我等收拾也。”歐陽侍郎大喜,別了宋江,上馬去了。
當日宋江令人去請盧俊義,吳用,朱武到薊州,一同計較智取霸州之策。下來便見宋江,酌量已定,盧俊義領令去了。吳用,朱武暗暗吩咐眾將,如此如此而行。宋江帶去人數:林沖、花榮、朱仝、劉唐、穆弘、李逵、樊瑞、鮑旭、項充、李袞、呂方、郭盛、孔明、孔亮,總計一十五員頭領,止帶一萬來軍校。撥定人數,只等歐陽侍郎來到便行。望了兩日,只見歐陽侍郎飛馬而來,對宋江道:“俺狼主知道將軍實是好心的人,既蒙歸順,怕他宋兵做甚麽?俺大遼國,有的是好兵好將,強人壯馬相助。你既然要取令大人,不放心時,且請在霸州與國舅作伴,俺卻差人去取未遲。”宋江聽了,與侍郎道:“願去的軍將,收拾已完備,幾時可行。”歐陽侍郎道:“則今夜便行,請將軍傳令。”宋江隨即吩咐下去,都教馬摘鑾鈴,軍卒銜枚疾走,當晚便行。一面管待來使。黃昏左側,開城西門便出。歐陽侍郎引數十騎,在前領路。宋江引一支軍馬,隨後便行。約行過二十餘里,只見宋江馬上猛然失聲,叫聲:“苦也!”說道:“約下軍師吳學究同來歸順大遼,不想來的慌速,不曾等的他來。軍馬慢行,卻快使人取接他來。”當時已是三更左側,前面已是益津關隘口。歐陽侍郎大喝一聲開門。當下把關的軍將,開放關口,軍馬人將,盡數度關,直到霸州。天色將曉,歐陽侍郎請宋江入城,報知國舅康里安定。原來這國舅,是大遼郎主皇后親兄,為人最有權勢,更兼膽勇過人。將著兩員侍郎,守住霸州:一個喚做金福侍郎,一個喚做葉清侍郎。聽的報導宋江來降,便叫軍馬且在城外下寨,只教將為頭的宋先鋒請進城來。歐陽侍郎便同宋江入城,來見定安國舅。
國舅見了宋江,一表非俗,便乃降階而接,請至後堂,敘禮罷,請在上坐。宋江答道:“國舅乃金枝玉葉,小將是投降之人,怎消受國舅殊禮重待?宋江將何報答?”定安國舅道:“將軍名傳寰海,威鎮中原,聲名聞於大遼。俺的國主,好生慕愛。”宋江道:“小將比領國舅的福蔭,宋江當盡心報答狼主大恩。”定安國舅大喜,忙叫安排慶賀筵宴。一面又叫椎牛宰馬,賞勞三軍。城中選了一所宅子,教宋江,花榮等安歇,方才教軍馬盡數入城屯紮。花榮等眾將,都來見了國舅等眾人。番將同宋江一處安歇已了,宋江便請歐陽侍郎吩咐道:“可煩侍郎差人報與把關軍漢,怕有軍師吳用來時,吩咐便可教他進關來,我和他一處安歇。昨夜來得倉卒,不曾等候得他。我一時與足下只顧先來了,正忘了他。軍情主事,少他不得。更兼軍師文武足備,智謀並優,六韜三略,無有不會。”歐陽侍郎聽了,隨即便傳下言語,差人去與益津關,文安縣二處把關軍將說知:“但有一個秀才模樣的人,姓吳名用,便可放他過來。”且說文安縣得了歐陽侍郎的言語,便差人轉出益津關上,報知就裡,說與備細。上關來望時,只見塵頭蔽日,土霧遮天,有軍馬奔上關來。把關將士準備擂木炮石,安排對敵,只見山前一騎馬上,坐著一人,秀才模樣,背後一個行腳僧、一個行者,隨後又有數十個百姓,都趕上關來。馬到關前,高聲大叫:“我是宋江手下軍師吳用,欲待來尋兄長,被宋兵追趕得緊,你可開關救我!”把關將道:“想來正是此人!”隨即開關,放入吳學究來。只見那兩個行腳僧人、行者,也挨入關。關上人當住,那行者早撞在門裡了。和尚便道:“俺兩個出家人,被軍馬趕的緊,救咱們則個!”把關的軍漢,定要推出關去。那和尚發作,行者焦躁,大叫道:“俺不是出家人,俺是殺人的太歲魯智深、武松的便是!”花和尚輪起鐵禪杖,攔頭便打;武行者掣出雙戒刀,就便殺人,正如砍瓜切菜一般。那數十個百姓,便是解珍、解寶、李立、李雲、楊林、石勇、時遷、段景住白勝郁保四這夥人,早奔關里,一發奪了關口。盧俊義引著軍兵,都趕到關上,一齊殺入文安縣來。把關的官員,那裡迎敵的住。這伙都到文安縣取齊。
卻說吳用飛馬奔到霸州城下,守門的番官報入城來。宋江與歐陽侍郎在城邊相接,便教引見國舅康里定安。吳用說道:“吳用不合來的遲了些個。正出城來,不想盧俊義知覺,直趕將來,追到關前。小生今入城來,此時不知如何。”又見流星探馬報來說道:“宋兵奪了文安縣,軍馬殺近霸州。”定安國舅便教點兵,出城迎敵,宋江道:“未可調兵,等他到城下,宋江自用好言招撫他。如若不從,卻和他廝並未遲。”只見探馬又報將來說:“宋兵離城不遠!”定安國舅與宋江一齊上城看望。見宋兵整整齊齊,都擺列在城下。盧俊義頂盔掛甲,躍馬橫槍,點軍調將,耀武揚威,立馬在門旗之下,高聲大叫道:“只教反賊宋江出來。”宋江立在城樓下女牆邊,指著盧俊義說道:“兄弟,宋室賞罰不明,奸臣當道,讒佞專權,我已順了大遼國主。汝可同心,也來幫助我,同扶大遼狼主,休失了梁山泊相聚之意。”盧俊義大罵道:“俺在北京安家樂業,你來賺我上山。宋天子三番降詔,招安我們,有何虧負你處?你怎敢反背朝廷?你那短見無能之徒,早出來打話,見個勝敗輸贏!”宋江大怒,喝教開城門,便差林沖,花榮,朱仝,穆弘,四將齊出,活拿這廝。盧俊義一見了四將,約住軍校,躍馬橫槍,直取四將,全無懼怯。林沖等四將鬥了二十餘合,撥回馬頭,望城中便走。盧俊義把槍一招,後面大隊軍馬,一齊趕殺入來。林沖,花榮占住吊橋,回身再殺,詐敗佯輸,誘引盧俊義搶入城中。背後三軍,齊聲吶喊,城中宋江等諸將,一齊兵變,接應入城,四方混殺。定安國舅,氣的目睜口呆,罔知所措,與眾等侍郎束手被擒。
宋江引軍到城中,諸將都至州衙內來,參見宋江。宋江傳令,先請上定安國舅,並歐陽侍郎,金福侍郎,葉清侍郎,並皆分坐,以禮相待。宋江道:“汝遼國不知就裡,看的俺們差矣!我這伙好漢,非比嘯聚山林之輩。一個個乃是列宿之臣,豈肯背主降遼?只要取汝霸州,特地乘此機會。今已成功,國舅等請回本國,切勿憂疑,俺無殺害之心。但是汝等部下之人,並各家老小,俱各還本國。霸州城子,已屬天朝,汝等勿得再來爭執。今後刀兵到處,無有再容。”宋江號令已了,將城中應有番官,盡數驅遣起身,隨從定安國舅,都回幽州。宋江一面出榜安民,令副先鋒盧俊義將引一半軍馬,回守薊州,宋江等一半軍將,守住霸州。差人齎奉軍帖,飛報趙樞密,得了霸州。趙安撫聽了大喜,一面寫表申奏朝廷。
且說安定國舅,與同三個侍郎,帶領眾人,歸到燕京,來見狼主,備細奏說宋江詐降一事,因此被那伙蠻子,占了霸州。遼主聽了大怒,喝罵歐陽侍郎:“都是你這奴才佞臣,往來搬弄,折了俺的霸州緊要的城池,教俺燕京如何保守?快與我拿去斬了!”班部中轉出兀顏統軍,啟奏道:“狼主勿憂,量這廝何須國主費力。奴才自有個道理,且免斬歐陽侍郎。若是宋江知得,反被他恥笑。”遼主準奏,赦了歐陽侍郎。
兀顏統軍奏道:“奴才引起部下二十八宿將軍,十一曜大將,前去布下陣勢,把這些蠻子,一鼓兒平收!……”說言未絕,班部中卻轉出賀統軍前來奏道:“狼主不用憂心,奴才自有個見識。常言道:殺雞焉用牛刀。那裡消得正統軍自去,只賀某略施小計,教這一夥蠻子,死無葬身之地!”狼主聽了,大喜道:“愛卿,願聞妙策。”賀統軍啟口搖舌,說這妙計,有分教盧俊義來到一個去處,馬無料草,人絕口糧。直教三軍驍勇齊消魄,一代英雄竟皺眉。畢竟賀統軍道出甚計來,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對古代中國人而言,最痛苦的離別並非親友情人之別,而是告別了父母之邦,生養之地,遠去異國他鄉,而且可能一別便是永訣。
其實在春秋戰國時期,在天下共主周天子這一名義的元首之下,列國之間的人才流動是很頻繁的,也沒有所謂背叛故國的說法。只要不是去夏就夷,而是在華夏文化的大體系下,去哪個國家都行。如商鞅離開迫害他的魏國,去了秦國,用變法奠定了地處西北黃土高原的秦國稱霸群雄的基礎;後期的李斯從楚國來到秦國,擺脫了“廁中之鼠”的命運,去作“倉中之鼠”,一直做到相國。連孔子都說:“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只要受住你心中的“道”,不要拋棄自己的理想,離開動亂、不安寧的國家,選擇那些幸福的樂土,是完全正當而明智的。
在中華大地分成若干個獨立的政治單元,各諸侯國之間相互進行人才競爭的時期,能人可以代價而沽,且有較大的選擇自由,東方不亮西方亮。而江山一統後,天下英雄都進了皇帝的袖兜裡面,你只能老老實實做忠臣,即家奴義僕,皇帝因為沒有競爭,而是做壟斷性買賣,他給你的價格就比較隨意了,因而懷才不遇的人就比較多了。“不才明主棄”以後怎么辦,要么就如柳永在放蕩中麻醉自己,要么就像黃巢那樣,找個機會反他娘的一把。
庾信淹留北地,作《哀江南賦》,哀嘆的不是離開故土,而是離開了江南的文化家園,如果北地完全漢化,完成以夏變夷了,庾信沒準還會說:“此間樂,不思蜀”了。李陵之所以連累了司馬遷,連後來許多讀書人都不原諒他,因為他去的不僅是被髮左衽的胡地,而且是與大漢朝處於交戰狀態的敵國匈奴。
皇家可以負你,而你不能負皇家。這是歷代皇家加上一些忠實的憤青們逐年鍛造得越來越牢固的混賬理論,你要是違背這一理論就是漢奸,“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理所當然,我的朋友五嶽散人寫過一篇文章《我們不是小孩有也不是狗》對這一千百年看似天經地義的說法狠狠駁斥了一番。連兩千年前的孟子時代,都能認識到,君王視百姓為草芥,百姓便可視君王為寇讎。當齊王問孟子,大伙兒一起攻打紂王,是不是臣弒君。孟子的回答是那樣的乾脆:“我只聽說過殺了一個叫紂的老匹夫,沒聽說誰殺了君王。”如此反動的言論,難怪使千年後的叫花子皇帝朱元璋讀了,依然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並說要是這老頭活在我大明朝,早就將他砍頭了。偉大的中華文明越來越發展的結果是,皇帝不但要占有你的身子,而且必須占有你的靈魂。雖桀紂之君,你必須視之如堯舜,對他要無限忠誠無限熱愛。
這種說法,到了宋代由一班吹鼓手包裝後重新上市,顯得更有理論權威了。因此自宋以後,坦然“走異路,去異地,去尋找別樣的人們”,是需要勇氣的。好在《水滸》中的李俊、童威、童猛自小就是殺人放火的不安分人物,他們飄然出洋,心理的負擔可能要小得多。
有人說《水滸》後五十回非施耐庵的手筆,是別人的狗尾續貂,但就算是續寫,我認為比高鄂續寫《紅樓》高明多了。李俊等人的命運的安排就是非常精彩的情節。在即將遭遇鳥盡弓藏之命運時:
“且說李俊三人竟來尋見費保四個,不負前約,七人都在榆柳莊上議定了,盡將家私打造船隻,從太倉港乘駕出海,自投華外國去了,後來為暹羅國之主。童威、費保等都做了化外官職,自取其樂,另霸海濱,這是李俊的後話。詩曰
知幾君子事,明哲邁夷倫
重結義中義,更全身外身。
潯水舟無系,榆莊柳又新。
誰知天海闊,別有一家人。”
這三人的選擇,不但和傻乎乎上套的宋江、盧俊義、吳用、李逵相比,不知高明了多少,即使比逍遙快活的燕青、雲遊天下的公孫勝、假戲真做而出家的武松,更明智也更有價值。
揭陽嶺上,過一輩子謀財害命的地霸生活,非李俊、童威、童猛真心所願,他們和宋江、吳用等人一樣,是有著比較高遠的政治追求,所以他們也和宋江一樣,竭力結交天下的英豪,以備不時之需。當李俊從李立的屠刀下救下了宋江後,他們認為憑自己的名望和實力,還不足以成事,必須依靠一棵更大的樹。這棵樹現在找到了,就是名滿黑白兩道的宋押司宋三郎大哥。為此,他們在宋江和戴宗即將被處斬時,及時出手相救,賭了一把,積累了後來上梁山的資本。但他們這種行為和晁蓋的報恩、李逵的愚忠不太一樣,他們不如說是種及時的投機。當梁山諸人在江州城裡劫了法場以後,逃到江邊,被滾滾的大江擋住,正在束手無策時,李俊和童氏兄弟、張氏兄弟及時出現來接應,這是大旱降甘霖之舉。當張順說:“今日我們正要殺入江州,要劫牢救哥哥,不想仁兄已有好漢們救出,來到這裡。”這是張順、李俊他們為了表忠心的矯情之語,這些開酒店、劃渡船、販私鹽、操縱漁市的“揭陽派”人物,太明白生意之道,不會輕易做虧本的買賣。讓他們單獨去劫法場,沒這個能力只能白白送死,因此他們不冒這個險。當宋江被救出來後,他們當然要及時出力,好參與分一瓢羹。以宋江之謀,對這些小伎倆自然心知肚明,但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將來的路還很長,兄弟們還得互相照顧。
因而,就如我在上文所說的那樣,雖然宋江結識“揭陽派”人物早於戴宗、李逵,但“揭陽派”從來就是有著獨立立場清醒認識的一個小集團,宋江的大哥權威不能真正影響其心靈。因此對梁山的擴大、發展到招安,他們都有著獨立的判斷。所以,戰袍未解,又被派出去征討方臘,他們預料到此去凶多吉少。當李俊在太湖中遇見乾他們當年相同買賣的費保四人時,一見如故。費保還特意問起了張順,李俊回答說:“張順是我弟兄,亦做同班水軍頭領,現在江陰地面,收捕賊人。改日同他來,卻和你們相會。”此時,李俊不但在為自己,也在為他的“揭陽派”兄弟尋找退路。而費保的一席話,說到李俊的心坎上:
“小弟雖是個愚鹵匹夫,曾聞聰明人道:‘世事有成必有敗,為人有興必有衰’哥哥在梁山泊,勳業至今,已經數十餘載,更兼百戰百勝。去破遼國時,不曾損折了一個兄弟;今番收方臘,眼見挫動銳氣,天數不久。為何小弟不願為官?為因世情不好。有日太平之後,一個個必然來侵害你性命。自古道:‘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此言極妙!今我四人,既已結義了,哥哥三人,何不趁此氣數未盡之時,尋個了身達命之處,對付些錢財,打了一隻大船,聚集幾人水手,江海內尋個淨辦處安身,以終天年,豈不美哉!”
作者借太湖水賊之口,道出了千古王朝更替,都未曾改變的歷史規律,即不論才與不才,在這個世上生存都是第一要務,如何生存也是最大的學問,無論是功臣還是草民概莫能外。李俊聽這番話後大喜而拜:“仁兄,重蒙教導,指引愚迷,十分全美。”“容待收伏方臘後,李俊引兩個兄弟,徑來相投,萬望帶挈。是必賢弟們先準備下這條門路。若負今日之言,天實厭之,非為男子也。”不但費保,包括李俊,實際上已經看到了征討方臘的非正義性,自己當年反朝廷,招安後一去攻打當年的同盟軍,那么他們失去了天下人的道義支持。當年在梁山自詡“替天行道”,方臘幹著同樣的事情,難道不是“替天行道”?此時,在朝廷心中,他們依然是反賊,在百姓中,他們是叛徒。他們違背了江湖的“大義”,那么他們也就喪失了支撐這個集團的最後一根柱子。
特別是張順喪身於涌金門,張橫病故在途中後,更堅決了他們及時而退的決心,因此李俊詐稱得病,騙過了宋江。然後三人匯合太湖群雄,揚帆出洋,開闢了另一番新天地。燕青對盧俊義,戴宗對宋江,還有放不下的主僕情結,而李俊以合伙人平等的心態對待宋江,因此沒必要給他說實話。——當年看到和你合夥買賣有賺頭,就把全部資本注入你那裡,現在看在這樣下去就會血本無歸了,那不如及時撤資,另找合伙人去海外發展。燕青的生存之道和當年范蠡一樣,放棄了自己當初的追求,作陶朱公那樣的富翁,但我想他們即使有豪宅美婦,晚年想起青春年華的烽火歲月,到底意難平。而李俊他們則不然,視野更開闊,在海外實現了自己的抱負。
大約從唐宋開始,中國人雖然熟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已經明白。天下之外,更有天下。唐之強盛讓外夷艷羨不已,因此迫不得已是不會去海外發展的。元朝滅亡後,從明代開始,隨著航海技術的發展,像番薯、棉花等傳入了中土,人們對海外有了更多的認識。當故鄉成為“危邦”、“亂邦”時,去國懷鄉是他們自然的選擇。金庸的武俠小說里,也塑造了兩個李俊式的人物,就是明初遠走西域的張無忌和明末漂流到南洋的袁承志。
正如宋江、吳用這些聰明人沒有徹底參悟透徹,而李俊、費保這些粗人卻能做出正確選擇一樣。讀書人往往有故國之心理負擔、明君之痴迷幻想,他們要么屈身去迎合皇家的取用標準,要么不得以隱居于山林。而福建、廣東、浙江等沿海的百姓,既沒有那些個幻想,又有現實的生存壓力,他們於是紛紛去了南洋。
可此時中央王朝的態度和以英王為代表的歐洲君主截然相反。明清的皇帝,採取了嚴酷的禁海政策,片帆不能出海。你想呀,煌煌天朝,富有四海,老百姓卻活不下去只能到海外去討生活,朝廷多沒有面子呀,因此對下南洋的偷渡客,必須嚴加打擊。當這些人在海外遭受委屈時,想讓“天朝”為子民們撐腰,可如乾隆這樣的“明君”都認為,那些天朝棄民,自己叛離祖宗社稷,到外面受人欺負,那是活該!就像一個老爺子一樣,自己不把身邊的子孫當人,還以“父母在,不遠遊”等歪理將子孫綁在身邊,連人家走出家庭到外面尋找做人資格的機會都不給。而來到新大陸的歐洲人,雖然許多也是遭受宗教迫害,對舊歐洲失望的難民,但人家國王不阻擋,甚至還提供方便。因此,歐洲人才能開萬頃碧波,把他們的文化,輸送到全球。人家國王至少給臣民用腳投票的權利。
孔子那個時代,至少還有“浮槎于海”的自由,宋代以後,特別是明清,百姓有這個自由嗎?只有到了清末,國門被別人打開了,在惶恐與驚奇中,中國人開始被動地大批“浮於海”,王朝想攔已經攔不住了,因為滿清已經快完蛋了,日益失去了對臣民的控制力。
沒有用手投票的權利可悲,可連用腳投票的權利都沒有,豈不更可悲?

回評

 【容評:李載贄曰:歐陽侍郎不特忠於大郎主,抑且忠於宋公明兄弟,特是信得宋公明大過耳。不可便以成敗論他。】
【袁評:公明忠義性生,真可百折不回。而歐陽侍郎欲以爵祿啖之,不猶管窺之見哉!雖然,從古固未有奸相在朝而大將立功於外者也,議亦高卓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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