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
簡介
盧俊義、石秀被擒,下於死牢,梁山泊好漢散發沒頭帖數十張,梁中書不敢殺害盧員外及石秀,派索超於
城二十五里外飛虎峪下寨,等待梁山泊來人與之廝殺。
梁山泊人馬,大戰索超,大名府危急。蔡京大驚,關勝獻圍魏救趙之計,主張攻打梁山泊。
正文
說話當時石秀和盧俊義兩個在城內走投沒路,四下里人馬合來,眾做公的把撓釣套索一齊上,可憐寡不敵眾,兩個當下盡被捉了,解到梁中書面前,叫押過劫法場的賊來。石秀押在廳下,睜圓怪眼,高聲大罵:“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我聽著哥哥將令:早晚便引軍來打城子,踏為平地,把你砍為三截!先教老爺來和你們說知!”石秀在廳前千奴才萬奴才價罵。廳上眾人都呆了。梁中書聽了,沈吟半晌,叫取大枷來,且把二人枷了,監放死囚牢里,分付蔡福在意看管,休教有失。蔡福要結識梁山泊好漢,把兩個做一處牢里關鎖著,忙將好酒與他兩個吃;因此不曾吃苦。
卻說梁中書喚本州新任王太守當廳發落,就城中計點被傷人數,殺死的七八十個,跌傷頭面磕折腿腳者不計其數,報名在官。梁中書支給官錢醫治燒化了當。次日,城裡城外報說將來:“收得梁山泊沒頭帖子數十張,不敢隱瞞,只得呈上。”梁中書看了,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帖子上寫道:“梁山泊義士宋江,仰示大名府官吏:員外盧俊義者,天下豪傑之士,吾今啟請上山,一同替天行道,如何妄狗奸賄,屈害善良!
吾令石秀先來報知,不期反被擒捉。如是存得一人性命,獻出淫婦姦夫,吾無多求;儻若故傷羽翼,屈壞股肱,便當拔寨興師,同心雪恨!大兵到處,玉石俱焚!剿除奸詐,殄滅愚頑,天地鹹扶,鬼神共佑!談笑而來,鼓舞而去。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安分良民,清慎官吏,切勿驚惶,各安職業。諭眾知悉。”
當時梁中書看畢,驚得面如土色,剖決不下,既時便喚王太守到來商議:“此事如何剖決?”王太守是個善儒之人,聽得說了這話,便稟梁中書道:“梁山泊這一夥,朝廷幾次尚且捕他不得,何況我這裡一郡之力量?倘若這亡命之徒引兵到來,朝廷救兵不迭,那時悔之晚矣!若論小官愚見:且姑存此二人性命,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二即奉書呈上蔡太師恩相知道;三者可教本處軍馬出城下寨,堤備不虞:如此可保大名無事,軍民不傷。若將這兩個一時殺壞,誠恐寇兵臨城,一者無兵解,二者朝廷見怪,三乃百姓驚慌,城中擾亂,深為未便。”梁中書聽了道:“知府言之極當。”先喚押牢節級蔡福來,便道:“這兩個賊徒,非同小可。你若是拘束得緊,誠恐喪命;若教你寬鬆,又怕走了。你弟兄兩個,早早晚晚,可緊可慢,在意堅固管候發落,休得時刻怠慢。”蔡福聽了,心中暗喜,“如此發放,正中下懷。”領了鈞旨,自去牢中安慰兩個,不在話下。
只說梁中書喚兵馬都監大刀聞達,天王李成,兩個都到廳前商議。梁中書備說梁山泊沒頭告示,王太守所言之事。兩個都監聽罷,李成便道:“量這伙草寇如何敢擅離巢穴!相公何必有勞神思?李某不才,食祿多矣;無功報德,願施犬馬之勞,統領軍卒,離城下寨。草寇不來,別作商議;如若那伙強寇,年衰命盡,擅離巢穴,領眾前來,不是小將誇口,定令此賊片甲不回!”梁中書聽了大喜,隨即取金花繡緞賞勞二將。
兩個辭謝,別了梁中書,各回營寨安歇。次日,李成升帳,喚大小官軍上帳商議。傍邊走過一人,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便是急先鋒索超又出頭相見。李成傳令道:“宋江草寇,早晚臨城,要來打俺大名。你可點本部軍兵離三十里下寨:我隨後卻領軍來。”索超得了令,次日,點起本部軍兵,至三十五里地名飛虎峪靠山下了寨柵。次日,李成引領正偏將,離城二十五里地名槐樹坡下了寨柵。周圍密布槍刀,四下深藏鹿角,三面掘下陷坑,眾軍摩拳擦掌,諸將協力同心,只等梁山泊軍馬到來,便要建功。
話分兩頭,原來這沒頭帖子卻是吳學究聞得燕青楊雄報信。又叫戴宗打聽得盧員外石秀都被擒捉,因此虛寫告示向沒人處撇上,及橋樑道路上貼放,只要保全盧俊義石秀二人性命。戴宗回到梁山泊,把上項事備細與眾頭領說知。
宋江聽罷大驚,就忠義堂打鼓集眾,大小頭領各依次序而坐。宋江開話對吳學究道:“當初軍師好計啟請盧員外上山,今日不想卻叫他受苦;又陷了石秀兄弟;再用何計可救?”吳用道:“兄長放心。小生不才,趁此機會,要取大名錢糧,以供山寨之用。明日是個吉辰,請兄長分一半頭領把守山寨;其餘盡隨出去攻打城池。”宋江當下便喚鐵面孔目裴宣派撥大小軍兵來日起程。黑鏇風李逵道:“我這兩把大斧多時不曾發市;聽得打州劫縣,他也在廳邊歡喜!哥哥撥與我五百小嘍羅,搶到大名,把那梁中書砍做肉地,拿住李固和那婆娘,碎屍萬段救出盧員外石二郎,也使我啞道吐口宿氣!又教我做徹,卻不快活?”宋江道:“兄弟雖然勇猛,這所在,非比別處州府。那梁中書又是蔡太師女婿;更兼手下有李成,聞達,都是萬夫不當之勇:不可輕敵。”李逵大叫道:“哥哥前日曉得我生性口快,便要我去妝做啞了;今日曉得我歡喜殺人,便不教我去做個先鋒!依你這樣用人之時,卻不是屈殺了鐵牛!”吳用道:“既然你要去,便教做先鋒。點與五百好漢相隨,就充頭陣。來日下山。”
當晚宋江和吳用商議,撥定了人數。裴宣寫了告示,送到各寨,各依撥次施行,不得時刻有誤。此時秋末冬初天氣,征夫容易披掛,戰馬久己肥滿;軍卒久不臨陣,皆生戰鬥之心;正是有事為榮,無不歡天喜地,收拾槍刀,拴束鞍馬,吹風忽哨,時刻下山。第一撥:當先哨路黑鏇風李逵,部領小嘍羅五百。第二撥:兩頭蛇解珍,雙尾蠍解寶,毛頭星孔明,獨火星孔亮部領小嘍羅一千。第三撥:女頭領一丈青扈三娘,副將母夜叉孫二娘,母大蟲顧大嫂,部領小嘍羅一千。第四撥:撲天雕李應,副將九紋龍史進,小尉遲孫新,部領小嘍羅一千。中軍主將都頭領宋江,軍師吳用;簇帳頭領四員:小溫候呂方,賽仁貴郭盛,病尉遲孫立,鎮三山黃信。前軍頭領霹靂火秦明,副將百勝將韓滔,天目將彭圯。後軍頭領豹子頭林沖,副將鐵笛仙馬麟,火眼狻猊鄧飛。左軍頭領雙鞭呼延灼,副將摩雲金翅歐鵬,錦毛虎燕順。
右軍頭領小李廣花榮,副將跳澗陳達,白花蛇楊春。並帶炮手轟天雷凌振;接應糧草,探聽軍情頭領一員,神行太保戴宗。
軍兵分撥已定,平明,各頭領依次而行,當日進發。只留下副軍師公孫勝並劉唐,朱仝,穆弘四個頭領統領馬步軍兵守把山寨。三關水寨中自有李俊等把守,不話在下。
卻說索超正在飛虎峪寨中坐地,只見流星馬前來報說:“宋江軍馬,大小人兵,不計其數,離寨約有二三十里,將近到來!”索超聽得,飛報李成,槐樹坡寨內。李成聽了,一面報馬入城,一面自備了戰馬,直到前寨。索超接著,說了備細。
次日五更造飯,天明拔寨都起,前到庾家村,列成陣勢,擺開一萬五千人馬。李成,索超,全副披掛,門旗下勒住戰馬。平東一望,遠遠地塵土起處,約有五百餘人,飛奔前來;當前一員好漢,乃是黑鏇風李逵,手拿雙斧,高聲大叫:“認得梁山泊好漢黑爺爺麽?”李成在馬上看了,與索超大笑道:“每日只說梁山泊好漢,原來只是這等腌臢草寇,何足為道!先鋒,你看麽?何不先捉此賊?”索超笑道:“不須小將,有人建功。”言未絕,索超馬後一員首將,姓王,名定,手捻長槍,引領部下一百馬軍,飛奔沖將過來。李逵被馬軍一衝,當下四散奔走。索超引軍直趕過庾家村時,只見山坡背後鑼鼓喧天,早撞出兩彪軍馬,左有解珍、孔亮,右有孔明、解寶,各領五百小嘍羅衝殺將來。索超見他有接應軍馬,方才吃驚,不來追趕,勒馬便回。李成問道:“如何不拿賊來?”索超道:“趕過山去,正要拿他,原來這廝們倒有接應人馬,伏兵齊起,難以下手。”李成道:“這等草寇,何足懼哉!”將引前部軍兵,盡數殺過庾家村來。只見前面搖旗吶喊,擂鼓鳴鑼,另是一彪軍馬,當先一騎馬上,既是一員女將,引軍紅旗上金書大字“女將一丈青”,左手顧大嫂,右手孫二娘,引一千餘軍馬,儘是七長八短漢,四山五嶽人。李成看了道:“這等軍人,作何用處!先鋒與我向前迎敵,我卻分兵剿捕四下草寇!”索超領了將令,手拿金蘸斧,拍坐下馬,殺奔前來。一丈青勒馬回頭,望山凹里便走。李成分開人馬,四下趕殺。忽然當頭一彪人馬,喊聲動地,卻是撲天雕李應,左有史進,右有孫新,著地捲來。李成急忙退回庾家村時,左衝出解珍,孔亮,右衝出孔明、解寶,部領人馬,重複殺轉。三員女將撥轉馬頭,隨後殺來,趕得李成等四分五落。將及近寨,黑鏇風李逵當先攔住。李成,索超沖開人馬,奪路而去;比及至寨,大折無數。
宋江軍馬也不追趕,一面收兵暫歇,紮下營寨。卻說李成,索超慌忙差人入城報知梁中書。梁中書連夜再差聞達速領本部軍馬前來助戰。李成接著,就槐樹坡寨內商議退兵之策。
聞達笑道:“疥癩之疾,何足掛意!”當夜商議定了:明日四更造飯,五更披掛,平明進兵。戰鼓二通,拔寨都起,前到庾家村。只見宋江軍馬潑風也似價來。聞達便教將軍馬擺開,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宋江陣中早己捧出一員大將,紅旗銀字,大書“霹靂火秦明”;勒馬陣前,厲聲大叫:“大名濫官污吏聽著手!多時要打你這城子,誠恐害了百姓良民。好好將盧俊義、石秀送將出來,淫婦姦夫一同解出,我便退兵罷戰,誓不相侵!若是執迷不悟,亦須有話早說!”聞達聽了大怒,便問:“誰去力擒此賊?”說猶未了,索超早已出馬;立在陣前,高聲喝道:“你這廝是朝廷命官,國家有何負你?你好人不做,卻落為賊!我今拿住你時,碎屍萬段!”秦明聽了這話,一發爐中添炭,火上燒油,拍馬向前,輪狼牙棍直奔將來。索超縱馬直居秦明。二匹劣馬相交,兩個急人發憤,眾軍吶喊,斗過二十餘合,不分勝敗。前軍隊里轉過韓滔,就馬上拈弓搭箭,覷得索超較親,颼地只一箭,正中索超左臂,撇了大斧,回馬望本陣便走。宋江鞭梢一指,大小三軍一齊卷殺過去。正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大敗虧輸。直追過庾家村,隨即奪了槐樹小寨。當晚聞達直奔飛虎峪,計點軍兵,三停去一。宋江就槐樹坡寨內屯。
吳用道:“軍兵敗走,心中必怯;若不乘勢追趕,誠恐養成勇氣,急忙難得。”宋江道:“軍師之言極當。”隨即傳令:當晚就將精銳得勝軍馬,分作四路,連夜進發,殺奔將來。
再說聞達飛奔到飛虎峪,方在寨中坐了喘息。小校來報,東邊山上一帶火起,聞達帶領軍兵上馬投東看時,只見遍山遍野通紅;西邊山上又是一帶火起,聞達便引軍兵急投西時,聽得馬後喊聲震地,當先首將小李廣花榮,引副將楊春,陳達,從東邊火里直衝出來。兩路併力追來,後面喊聲越大,火光越明,又是首將霹靂火秦明,引副將韓滔,彭圯,人喊馬嘶,不計其數。聞達軍馬大亂,拔寨都起。只見前面喊聲又發,火光晃耀。聞達引軍奪路,只聽得震天震地一齊炮響。卻是轟天雷凌振將帶副手從小路直轉飛虎峪那邊放起這炮。炮響里一片火把,火光里一彪軍馬攔路,乃是首將豹子頭林沖衰副將馬麟、鄧飛,截住歸路。四下里戰鼓齊鳴,烈火競舉,眾軍亂竄,各自逃生。聞達手舞大刀,苦戰奪路,恰好撞著李成,合兵一處,且戰且走;直到天明,方至城下。梁中書得這個訊息,驚得三魂失二,七魄剩一,連忙點軍出接敗殘人馬,緊閉城門,堅守不出。
次日,宋江軍馬追來,直抵東門上寨,準備攻城。
且說梁中書在留守司聚眾商議如何解救。李成道:“賊兵臨城,事在危急;若是遲延,必至失陷。相公可修告急家書,差心腹之人,星夜趕上京師與蔡太師知道,早奏朝廷,調遣精兵前來救應,此是上策;第二作緊行文關報鄰近府縣,亦教早早調兵接應;第三,北京城內著仰大名府起差民夫上城,同心協助,守護城池,準備擂木炮石,強弩硬弓,灰瓶金汁,曉夜堤備:如此,可保無虞。”梁中書道:“家書隨便修下。誰人去走一遭?”當日差下首將王定,全副披掛,又差數個軍馬,領了密書放開城門吊橋,望東京飛報聲息,及關報鄰近府分,發兵救應;先仰王太守起集民夫上城守護,不在話下。
且說宋江分調眾將,引軍圍城,東西北三面下寨,只空南門不圍,每日引軍攻打;一面向山寨中催取糧草,為久屯之計,務要打破大名,救取盧員外,石秀二人。李成,聞達連日提兵出城交戰,不能取勝;索超箭瘡將息未得痊可。
不說宋江軍兵打城。且說首將王定領密書,三人騎馬,直到東京太師府前下馬。門吏轉報入去,太師教喚王定進來。直到後當拜罷。呈上密書。蔡太師拆開封皮看了,大驚,問其備細。王定把盧俊義的事一一說來,“如今宋江領兵圍城,聲勞浩大,不可抵敵。”庾家村,槐樹坡,飛虎峪,三處廝殺,盡皆說罷。
蔡京道:“鞍馬勞困,你且去館驛內安下,待我會官商議。”王定又稟道:“太師恩相:大名危如累卵,破在但夕;倘或失陷,河北縣郡如之奈何?望太師相早早發兵剿除!”蔡京道:“不必多說,你且退去。”王定去了。太師隨即差當日府幹請樞密院官急來商議軍情重事。不移時,東廳樞密使童貫,引三衙太尉,都到節堂參見太師,蔡京把大名危急之事備細說了一遍,“如今將何計策,用何良將,可退賊兵,以保城郭?”說罷,眾官互相廝覷,各有懼色。只見那步軍太尉背後。轉出一人,乃衙門防禦保義使,姓宣,名贊,掌管兵馬。此人生得面如鍋底,鼻孔朝天,捲髮赤須,彪形八尺,使口鋼刀,武藝出眾;先前在王府曾做郡馬,人呼為“醜郡馬”;因對連珠箭贏了番將,邵王愛他武藝,招做女婿;誰想郡主嫌他醜陋,懷恨而亡,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個兵馬保護使。童貫是阿諛諂妄之徒,與他不能相下,常有嫌疑之心。當時卻忍不住,出班來稟太師道:“小將當初在鄉中,有個相識;此乃是漢末三分義勇武安王嫡派子孫,姓關,名勝;生得規模與上雲長相似,使一口青龍偃月刀,人稱為‘大刀關勝’;見做蒲東巡檢,屈在下僚。此人幼讀兵書,深通武藝,有萬夫不當之勇;若以禮幣請他,拜為上將,可以掃清水寨,殄滅狂徒,保國安民。乞取鈞旨。”蔡京聽罷大喜,就差宣贊為使,了文書鞍馬,連夜星火前往蒲東禮請關勝赴京計議。眾官皆退。
話休絮繁。宣贊領了文書,上馬進發,帶將三五個從人,不則一日,來到蒲東巡檢司前下馬。當日關勝正和郝思文在衙內論說古今興廢之事,聞說東京有使命至,關勝忙與郝思文出來迎接。各施禮罷,請到廳上坐地。關勝問道:“故人久不見,今日何事遠勞親自到此?”宣贊回言:“為因梁山泊草寇攻打大名,宣某在太師面前一力保舉兄長有安邦定國之策,降兵斬將之才,特奉朝廷聖旨,太師鈞命,彩幣鞍馬禮請起。兄長勿得推卻,便請收拾赴京。”關勝聽了大喜,與宣贊說道:“這個兄弟,姓郝,名思文,是我拜義兄長。當初他母親夢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後生此人,因此,人喚他做井木犴。這兄弟,十八般武藝無有不能,可惜至今屈沉在此;只今同去協力報國,有何不可?”
宣贊喜諾,就行催請程。當下關勝分付老小,一同郝思文,將引關西漢十數個人,收拾刀馬盔甲行李,跟隨宣贊,連夜起程。來到東京,逕投太師府前下馬。門吏轉報,蔡太師得知,教喚進。宣贊引關勝,郝思文直到節堂。拜見已罷,立在階下。蔡太師看了關勝,端的好表人材:堂堂八尺五六身軀,細細三柳髭鬚兩眉入鬢,鳳眼朝天;面如重棗,唇若塗朱,太師大喜,便問:“將軍青春少多?”
關勝答道:“小將三十有二。”蔡太師道:“梁山泊草寇圍困大名,請問將軍,施何妙策以解其圍?”關勝稟道:“久聞草寇占住水泊,驚群動眾;今擅離巢穴,自取其禍。若救大名,虛勞人力;乞假精兵數萬,先取梁山,後拿賊寇,教他首尾不能相顧。”太師見說,大喜,與宣贊道:“此乃圍魏救趙之計,正合吾心。”隨即喚樞密院官調撥山東,河北精銳軍兵一萬五千;教郝思文為先鋒,宣贊為後合,關勝為領兵指揮使;步軍太尉段常接應糧草。犒賞三軍,限日下起程。大刀闊斧,殺奔梁山泊來。直教:龍離大海,不能駕霧騰雲;虎到平川,怎辦張牙舞爪?正是:貪觀天上中秋月,失卻盤中照殿珠。畢竟宋江軍馬怎地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盧俊義入大牢是梁山意料中的事,吳用辛辛苦苦裝扮成算命先生,騙盧俊義在家中題反詩的目的就是讓盧俊義入大獄,因此梁山也安排好了後續手段。從法律角度來看,盧俊義的確很難洗脫。首先有明確的證據——牆上“盧俊義反”的藏頭詩即是。其次是盧俊義最親密的人告發,包括他的太太和最重要的助手、盧氏集團財務總監李固。第三、盧俊義無法解釋他在梁山的兩個多月時間的行蹤,照實說梁山每天大魚大肉招待,恐怕無人能相信他同梁山無瓜葛。梁山的這條計之狠毒恐怕是遠甚於當年黃文炳的,就算同林沖的白虎節堂案比,恐怕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單憑這條計完全可以置盧俊義於死地。且看梁山是如何善後的。首先由柴進拜訪了大名府監獄長蔡福(蔡福日後也上了梁山),柴進遞上了1000兩黃金(300萬人民幣)要求蔡監獄長想方設法保全盧俊義的性命,同時警告蔡監獄長要是盧俊義有什麼不測,梁山決不會善罷甘休。此前李固早已許諾蔡監獄長500兩黃金(150萬人民幣)讓他出手幹掉盧俊義。蔡監獄長同擔任看守的弟弟蔡慶一商量,覺得梁山黑幫是惹不起的,所以就用這1000兩黃金上上下下打點。俗話說錢能通神,北京市委書記梁中書和負責本案的張檢察官都是用錢能搞定的(梁書記要是不愛錢,每年那筆給蔡總書記的生辰綱恐難以負擔),他們收了錢就留了盧俊義一條活命,判了個脊杖四十、發配沙門島。無齋主人心想1000兩黃金能買個活命,要是梁山出個10000兩黃金未必不能把盧俊義從牢里撈出來。不過梁山當然不會這么做,梁山要的就是盧俊義在死牢的效果。
押解的公安就是當年押解林衝去滄州的董超、薛霸。水滸中有個特點凡是梁山中人大凡吃官司要被發配,碰上友善的公安一般叫做張千、李萬之類的,而準備路上結果梁山好漢的公安就是董、薛這兩位老哥了。盧俊義沒被判死罪,這下李固急了,要是盧俊義服完刑回來豈不要找他算賬。盧俊義武藝高強外號“玉麒麟”,再說自己不擇手段奪了盧氏集團的產業和盧總的老婆,李固內心多少惶恐不安。於是就買通董、薛兩公安路上幹掉盧俊義,一勞永逸解決問題。幸而忠心耿耿的燕青早有察覺並在暗中保護,關鍵時刻,出手殺了董薛二人救下了主人。但因盧俊義當時身負重傷,沒有跑多遠又被搜捕的公安發現抓了回去。無齋主人看到這裡,對吳用實在只能搖搖頭了。既然梁山早就知道盧俊義牢獄之災不免(因為這個案子本身就是梁山策劃的),而且柴進也去花了1000兩金子(300萬人民幣)保住了盧俊義的性命,自然應該派人時刻留意盧俊義案的後續發展,當得知盧俊義發配沙門島,怎么也應該派人劫路營救盧俊義。若不是燕青機靈,看到李固找董超、薛霸感覺到會對盧俊義不利,盧俊義豈非已經在黃泉路上了。要是梁山能早日派人接應,何至於日後要花那么大的成本穿州過府來攻打北京城。
盧俊義再次被捕,燕青也沒辦法了,只能上梁山找宋江想辦法了,因為說到底這個案子是梁山弄出來的。路上遇上了梁山前來打探訊息的楊雄、石秀。於是石秀就讓燕青隨楊雄回梁山報告宋江,自己則去北京繼續任務。看到這裡,無齋主人覺得盧俊義最後能留下條命來真是僥倖,看梁山的處理方法,真的是太無章法了,簡直是虎頭蛇尾。再次被捕後,盧俊義因牽涉到兩位押解公安的死,所以就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幸好石秀相當優秀,行事果斷而又敢擔當,就在行刑之際,當機立斷孤身去劫法場,結果自己也折了進去。但石秀這一鬧倒是等於一緩兵之計。這時吳用、戴宗趕到,馬上寫了個無頭帖子,警告大名府若敢殺了盧俊義和石秀,梁山組織一定報復。頗有現代恐怖組織的行事風格。梁中書一看也不敢大意,一邊加緊守備防止梁山進行恐怖攻擊,另一邊急電東京蔡總書記通報情況。當然出於安全考慮,為避免進一步激怒梁山黑幫、激化矛盾,市委梁書記和王市長決定暫時不處決盧俊義和石秀。如此,盧俊義的性命就暫時保了下來。
回評
奴才,古作奴財,始於郭令公之罵其兒,言為群奴之所用也。乃自今日觀之,而群天之下又何此類之多乎哉!一哄之市,抱布握粟,夢如也。彼夢如者何為也?為奴財而已也。山川險阻,舟車翻覆,夢如也。彼夢如者何為也?為奴財而已也。甚而至於窮夜咿唔,比年入棘,棼如也。彼棼如者何為?為奴財而已也。又甚至於握符綰綬,呵殿出入,棼如也。彼棼如者何為?為奴財而己也。馳戈驟馬,解脰陷腦,棼如也。幸而功成,即無不為奴財者也。
千里行腳,頻年講肆,棼如也。既而來歸,亦無不為奴財也。嗚呼!群天下之人,而無不為奴財。然則君何賴以治?民何賴以安?親何賴以養?子何賴以教?
己德何賴以立?後學何賴以仿哉?石秀之罵梁中書曰:“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誠乃耐庵托筆罵世,為快絕哭絕之文也。
索超先是已從楊志文中出見,至是隔五十餘卷,而乃忽然欲合。恐人謂其無因而至前也,於是先從此處斜見橫出,卻又借韓滔一箭再作一頓,然後轉出雪天之擒,其不肯率然置筆如此。
射索超用韓滔者,何也?意在再頓索超,非意在必射索超也。故有時射用花榮,是成乎其為射也;有時射用韓滔,是不成乎其為射也。不成乎其為射,而必用韓滔者,何也?韓滔為秦明副將,便即借之也。
以堂堂宰相之尊,袞袞樞密院官,三衙太尉之眾,而面面廝覷,則面面廝覷已耳,亦有何策上紓國優,下弭賊勢乎哉?忽然背後轉出一人;忽然背後轉出之人,又從背後引出一人;忽然背後人所引之背後人,又從背後引出一人。嗚呼!才難未必然乎?是何背後之多人也?然則之三人亦幸而得遇朝廷多事,尚得有以自見;不然者,幾何其不為堂堂宰相、袞袞樞密院官、三衙太尉之腳底下泥,終亦不見天日之面也。之三人亦不幸而得遇朝廷多事,終亦不免自見;不然者,吾知其閉戶高臥,亦足自老,殊不願從堂堂宰相、袞袞樞密院官、三衙太尉之鼻下喉間仰取氣息也。讀竟,為之三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