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沒羽箭飛石打英雄 宋公明棄糧擒壯士
簡介
盧員外攻打東昌府,因遇沒羽箭張清,吃了敗仗。宋江前去助戰,被張清用石子打中一十五員大將。
吳用教用糧草車子和船隻賺張清出城劫糧,張清去搶水中船上糧食時被水軍頭領擒拿。吳用又使人打進東昌府內。
張清被宋江義氣所動,願降。又薦獸醫皇甫瑞上山。
正文
話說宋江打了東平府,收軍回到安山鎮,正待要回山寨,只見白勝前來報說:“盧俊義去打東昌府,連輸了兩陣。城中有個猛將,姓張,名清,原是彰德府人,虎騎出身;善![水滸傳](/img/e/981/nBnauM3XwETM2ITN2IzMxQDM5ITM5IjNyEDMxADMwAzMxAzLyMzLzEzLt92YucmbvRWdo5Cd0FmLzE2LvoDc0RHa.jpg)
話說宋江打了東平府,收軍回到安山鎮,正待要回山寨,只見白勝前來報說,盧俊義去打東昌府連輸了兩陣:‘城中有個猛將,姓張,名清,原是彰德府人,虎騎出身。善會飛石打人,百發百中,人呼為“沒羽箭”。手下兩員副將:一個喚做“花項虎”龔旺,渾身上刺著虎斑,項上吞著虎頭,馬上會使飛槍;一個喚做“中箭虎”丁得孫,面頰連項都有疤痕,馬上會使飛叉。盧員外提兵臨境,一連十日,不出廝殺。前日張清出城交鋒,郝思文出馬迎敵,戰無數合,張清便走,郝思文趕去,被他額角上打中一石子,跌下馬來,卻得燕青一弩箭射中張清戰馬,因此救得郝思文性命,輸了一陣。次日,混世魔王樊瑞,引項充、李袞,舞牌去迎,不期被丁得孫從肋窩里飛出標叉,正中項充;因此又輸一陣。二人見在船中養病。軍師特令小弟來請哥哥早去救應。’宋江見說,嘆道:‘盧俊義直如此無緣!特地教吳學究、公孫勝都去幫他,只想要他見陣成功,坐這第一把交椅,誰想又逢敵手!既然如此,我等眾兄弟引兵都去救應。’當時傳令,便起三軍。諸將上馬,跟隨宋江直到東昌境界。盧俊義等接著,具說前事,權且下寨。
正商議間,小軍來報:‘沒羽箭張清搦戰。’宋江領眾便起,向平川曠野擺開陣勢;大小頭領一齊上馬,隨到門旗下。三通鼓罷,張清在馬上盪起征塵,往來馳走;門旗影里,左邊閃出那個花項虎龔旺,右邊閃出這箇中箭虎丁得孫。三騎馬來到陣前。張清手指宋江,罵道:‘水窪草賊,願決一陣!’宋江問道:‘誰可去戰此人?’只見陣里一個英雄,忿怒躍馬,手舞鐮槍,出到陣前。宋江看時,乃是金槍手徐寧。宋江暗喜,便道:‘此人正是對手。’徐寧飛馬直取張清,兩馬相交,雙槍並舉。
不到五合,張清便走,徐寧趕去。張清把左手虛提長槍,右手便向錦囊中摸出石子,扭回身,覷得徐寧面門較近,只石石子,眉心早中,翻身落馬。龔旺、丁得孫便來捉人。宋江陣上人多,早有呂方、郭盛,兩騎馬,兩枝戟,救回本陣。宋江等大驚,盡皆失色。再問:‘那個頭領接著廝殺?’宋江言未盡,馬後一將飛出,看時,卻是錦毛虎燕順。宋江卻待阻當,那騎馬已自去了。燕順接住張清,無數合,遮攔不住,撥回馬便走。張清望後趕來,手取石子,看燕順後心一擲,打在鏜甲護心鏡上,錚然有聲,伏鞍而走。宋江陣上一人大叫:‘匹夫何足懼哉!’拍馬提槊飛出陣去。宋江看時,乃是百勝將韓滔,不打話,便戰張清。兩馬方交,喊聲大舉。
韓滔要在宋江面前顯能,抖擻精神,大戰張清。不到十合,張清便走。韓滔疑他飛石打來,不去追趕。張清回頭,不見趕來,翻身勒馬便轉。韓滔卻待挺槊來迎,被張清暗藏石子,手起,望韓滔鼻凹里打中,只見鮮血迸流,逃回本陣。彭屺見了大怒;不等宋公明將令,手舞三尖兩刃刀,飛馬直取張清。兩個未曾交馬,被張清暗藏石子在手,手起,正中彭屺面頰,丟了三尖兩刃刀,奔馬回陣。
宋江見輸了數將,心內驚惶,便要將軍馬收轉。只見盧俊義背後一人大叫:‘今日將威風折了,來日怎地廝殺!且看石子打得我麽?’宋江看時,乃是醜郡馬宣贊,拍馬舞刀,直奔張清。張清便道:‘一個來,一個走!兩個來,兩個逃!你知我飛石手段麽?’宣贊道:‘你打得別人,怎近得我!’說言未了,張清手起,一石子正中宣贊嘴邊,翻身落馬。
龔旺、丁得孫卻待來捉,怎當宋江陣上人多,眾將救了回陣。
宋江見了,怒氣衝天,掣劍在手,割袍為誓:‘我若不得此人,誓不回軍!’呼延灼見宋江設誓,便道:‘兄長此言,要我們弟兄何用?’就拍踢雪烏騅,直臨陣前,大罵張清:‘“小兒得寵,一力一勇”!認得大將呼延灼麽?’張清便道:‘辱國敗將,也遭吾毒手!’言未絕,一石子飛來。呼延灼見石子飛來,急把鞭來隔時,卻中在手腕上,早著一下;便使不動鋼鞭,回歸本陣。
宋江道:‘馬軍頭領,都被損傷。步軍頭領,誰敢捉得這廝?’只見部下劉唐,手捻朴刀,挺身出戰。張清見了大笑,罵道:‘你這敗將!馬軍尚且輸了,何況步卒!’劉唐大怒,逕奔張清。張清不戰,跑馬歸陣。劉唐趕去,人馬相迎。劉唐手疾,一朴刀砍去,卻砍著張清戰馬。那馬後蹄直踢起來,劉唐面門上掃著馬尾,雙眼生花,早被張清只一石子打倒在地;急待掙扎,陣中走出軍來,橫拖倒拽,拿入陣中去了。
宋江大叫:‘那個去救劉唐?’只見青面獸楊志便拍馬舞刀直取張清。張清虛把槍來迎。楊志一刀砍去,張清鐙里藏身,楊志卻砍了個空。張清手拿石子,喝聲道:‘著!’石子從肋窩裡飛將過去。張清又一石子,錚的打在盔上,得楊志膽喪心寒,伏鞍歸陣。
宋江看了,輾轉尋思:‘若是今番輸了銳氣,怎生回梁山泊!誰與我出得這口氣?’朱仝聽得,目視雷橫說道:‘一個不濟事,我兩個同去夾攻!’朱仝居左,雷橫居右,兩條朴刀,殺出陣前。張清笑道:‘一個不濟,又添一個!由你十個,更待如何!’全無懼色。在馬上藏兩個石子在手。雷橫先到;張清手起,勢如“招寶七郎”,雷橫額上早中一石子,撲然倒地。朱仝急來快救,項上又一石子打著。關勝在陣上看見中傷,大挺神威,輪起青龍刀,縱開赤兔馬,來救朱仝、雷橫。剛搶得兩個奔走還陣,張清又一石子打來。關勝急把刀一隔,正中著刀口,迸出火光。關勝無心戀戰,勒馬便回。
雙槍將董平見了,心中暗忖:‘我今新降宋江,若不顯我些武藝,上山去必無光彩。’手提雙槍,飛馬出陣。張清看見,大罵董平:‘我和你鄰近州府,唇齒之邦,共同滅賊,正當其理!你今緣何反背朝廷?豈不自羞!’董平大怒,直取張清。兩馬相交,軍器並舉;兩條槍陣上交加,四隻臂環中撩亂。約五七合,張清撥馬便走。董平道:‘別人中你石子,怎近得我!’張清帶住槍桿,去錦囊中,摸出一個石子,右手才起,石子早到。董平眼明手快,撥過了石子。張清見打不著,再取第二個石子,又打將去,董平又閃過了。兩個石子打不著,張清卻早心慌。那馬尾相銜,張清走到陣門左側,董平望後心刺一槍來。
張清一閃,鐙里藏身,董平卻搠了空;那條槍卻搠將過來;董平的馬和張清的馬,兩廝並著,張清便撇了槍,雙手把董平和槍連臂膊只一拖,卻拖不動,兩個攪做一塊。
宋江陣上索超望見,輪動大斧,便來解救。對陣龔旺、丁得孫兩騎馬齊出,截住索超廝殺。張清、董平又分拆不開;索超、龔旺、丁得孫三匹馬攪做一團。林沖、花榮、呂方、郭盛四將一齊盡出,兩條槍,兩枝戟,來救董平、索超。
張清見不是勢頭,棄了董平,跑馬入陣。董平不捨,直撞入去,卻忘了堤備石子。張清見董平追來,暗藏石子在手,待他馬近,喝聲著:‘著!’董平急躲,那石子抹耳根上擦過去了,董平便回。索超撇了龔旺、丁得孫,也趕入陣來。張清停住槍,輕取石子,望索超打來。索超急躲不迭,打在臉上,鮮血迸流,提斧回陣。卻說林沖、花榮把龔旺截住在一邊,呂方、郭盛把丁得孫也截住在一邊。龔旺心慌,便把飛槍將來,卻不著花榮、林沖。龔旺先沒了軍器,被林沖、花榮活捉歸陣。這邊丁得孫舞動飛叉,死命抵敵呂方、郭盛,不堤防浪子燕青在陣門裡看見,暗忖道:‘我這裡,被他片時連打一十五員大將;若拿他一個偏將不得,有何面目?’放下桿棒,身邊取出弩弓,搭上弦,放一箭去,一聲響,正中了丁得孫馬蹄,那馬便倒,卻被呂方、郭盛捉過陣來。張清要來救時,寡不敵眾,只得了劉唐,且回東昌府去。
太守在城上看見張清前後打了梁山泊一十五員大將;雖然折了龔旺、丁得孫,也拿得這個劉唐;回到州衙,把盞相賀。先把劉唐長枷送獄,卻再商議。
且說說宋江收軍回來,把龔旺、丁得孫先送上梁山泊。宋江再與盧俊義、吳用道:‘我聞五代時,大梁王彥章,日不移影,連打唐將三十六員。今日張清無一時,連打我一十五員大將,真是不在此人之下,也當是個猛將。’眾人無語。宋江又道:‘我看此人,全仗龔旺、丁得孫為羽翼。如今羽翼被擒,可用良策,捉獲此人。’吳用道:‘兄長放心。小生見了此將出沒,久已安排定了。雖然如此,且把中傷頭領送回山寨,卻教魯智深、武松、孫立、黃信、李立,盡數引領水軍,安排車仗船隻,水陸並進,船隻相迎,賺出張清,便成大事。’吳用分撥已定。
再說張清在城內與太守商議道:‘雖是贏了兩陣,賊勢根本未除,可使人去探聽虛實,卻作道理。’只見探事人來回報:‘寨後西北上,不知那裡將許多糧米,有百十輛車子;河內又有糧車船,大小有五百餘只;水陸並進,船馬同來。沿路有幾個頭領監督。’太守道:‘這廝們莫非有計?恐遭他毒手。再差人去打聽,端的果是糧草也不是?’次日,小軍回報說:‘車上都是糧草,尚且撒下米來。水中船隻雖是遮蓋著,盡有米布袋露將出來。’張清道:‘今晚出城,先截岸上車子,後去取他水中船隻。太守助戰一鼓而得。’太守道:‘此計甚妙,只可善覷方便。’叫軍漢飽餐酒食,盡行披掛,稍馱錦袋,張清手執長槍,引一千軍兵,悄悄地出城。
是夜月色微明,星光滿天。行不到十里,望見一簇車子,旗上明寫:‘水滸寨忠義糧’。
張清看了,見魯智深擔著禪仗,皂直裰拽紮起,當頭先走。張清道:‘這禿驢腦袋上著我一下石子。’魯智深擔著禪杖,此時自望見了,只做不知,大踏步只顧走,卻忘了堤防他石子。
正走之間,張清在馬上喝聲:‘著!’一石子正飛在魯智深頭上,打得鮮血迸流,望後便倒。張清軍馬一齊吶喊,都搶將來。武松急挺兩口戒刀,死去救回魯智深,撇了糧車便走。
張清奪得糧車,見果是糧米,心中歡喜,不來追趕魯智深,且押送糧草。推入城來。太守見了大喜,自行收管。張清要再搶河中米船。太守道:‘將軍善覷方便。’張清上馬,轉過南門。此時望見河港內糧船不計其數。張清便叫開城門,一齊吶喊,搶到河邊,都是陰雲布滿,黑霧遮天;馬步軍兵回頭看時,你我對面不見。此是公孫勝行持道法。
張清看見,心慌眼暗,卻待要回,進退無路。四下里喊聲亂起,正不知軍兵從那裡來。林沖引鐵騎軍兵,將張清連人和馬都趕下水去了。河內卻是李俊、張橫、張順、三阮、兩童,八個水軍頭領,一字兒擺在那裡。張清掙扎不脫,被阮氏三雄捉住,繩纏索綁,送入寨中。水軍頭領飛報宋江。吳用便催大小頭領連夜打城。太守獨自一個,怎生支吾得住。聽得城外四面炮響,城門開了,嚇得太守無路可逃。宋江軍馬殺入城中,先救了劉唐;次後便開倉庫,就將錢糧一分傳送梁山泊,一分給散居民。太守平日清廉,饒了不殺。
宋江等都在州衙里聚集眾人會面。只見水軍頭領,早把張清解來。眾多弟兄被他打傷,咬牙切齒,盡要來殺張清。宋江見解將來,親自直下堂階迎接,便陪話道:“誤犯虎威,請勿掛意!”邀上廳來。說言未了,只見階下魯智深,使手帕包著頭,著鐵禪杖,逕奔來要打張清。宋江隔住,連聲喝退。張清見宋江如此義氣,叩頭下拜受降。宋江取酒奠地,折箭為誓:“眾弟兄若要如此報讎,皇天不佑,死於刀劍之下。”眾人聽了,誰敢再言。
設誓已罷,眾人大笑,盡皆歡喜;收拾軍馬,都要回山。
只見張清在宋公明面前舉薦東昌府一個獸醫:"覆姓皇甫,名端。此人善能相馬,知得頭口寒暑病證,下藥用針,無不痊可,真有伯樂之才。原是幽州人氏;為他碧眼黃須,貌若番人,以此人稱為‘紫髯伯’。梁山泊亦有用他處。可喚此人帶引妻小一同上山。"宋江聞言,大喜:"若是皇甫端宜去相聚,大稱心懷。"張清見宋江相愛甚厚,隨即便去,喚到獸醫皇甫端來拜見宋江並眾頭領。宋江看他一表非俗,碧眼重瞳,紫髯過腹,誇獎不已。
皇甫端見了宋江如此義氣,心中甚喜,願從大義。宋江大喜。
撫慰已了,傳下號令,諸多頭領,收拾車仗糧食金銀,一齊進發;把這兩府錢糧運回山寨。前後諸軍都起。於路無話。早回到梁山泊忠義堂上。宋江叫放出龔旺、丁得孫來亦用好言撫慰。二人叩頭拜降。又添了皇甫端在山寨,專工醫獸;董平、張清亦為山寨頭領。宋江歡喜,忙叫排宴慶賀。都在忠義堂上各依次序而坐。宋江看了眾多頭領,卻好一百單八員。宋江開言說道:‘我等弟兄自從上山相聚,但到處,並無失,皆是上天護佑,非人之能。今來扶我為尊,皆托眾弟兄英勇。我今有句言語,煩你眾弟兄共聽。’吳用便道:‘願請兄長約束。’宋江對著眾頭領開口,說這個主意下來。正是,有分教:三十六天罡符定數,七十二地煞合玄機。畢竟宋公明說出甚麽主意,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說來晁蓋也真是運氣不好,梁山對外行動,宋江出去每次都大有斬獲,而晁蓋偶爾出去一次就把自己的命給送了。晁蓋是帶了二十名兄弟去曾頭市的,他們是林沖、呼延灼、徐寧、穆弘、劉唐、張橫、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楊雄、石秀、孫立、黃信、杜遷、宋萬、燕順、鄧飛、歐鵬、楊林、白勝。這份名單很有意思,首先吳用不在裡面,吳用雖是晁蓋劫生辰綱時就在一起的老兄弟,但現在顯然晁蓋已經認定吳用投靠了宋江。另外,林沖、劉唐、三阮、杜遷、宋萬、白勝,晁蓋自己的班底除了一個開酒店的朱貴幾乎全部出動了,這批人也就是宋江上梁山時坐在左邊一排的9個頭領中的8位。再看剩下的,徐寧是湯隆騙上梁山的,基本沒有派系色彩,呼延灼是降將派系的,石秀、楊雄也不算宋江的嫡系,孫立是登州派系的,鄧飛是飲馬川這個小派系的。和宋江嫡系拉得上關係的只有穆弘、張橫、黃信、燕順、歐鵬、楊林6人,但都不算十分親密。宋江嫡系中的嫡系如花榮、秦明、李逵、戴宗等一個也沒有。再看晁蓋中了曾頭市之計後,親自劫營時所帶頭領的名單,劉唐、阮小二、呼延灼、阮小五、歐鵬、阮小七、燕順、杜遷、宋萬、白勝。除林沖外,晁蓋帶了劉唐、三阮、杜遷、宋萬、白勝等7人,清一色的自己兄弟。而林沖缺席是因為晁蓋另委以重任,為後軍接應的主將。從這兩份名單也能看出,晁蓋在梁山能依靠的基本上還是自己火併王倫後,宋江上山前的那撥老同志。晁蓋在梁山的處境可見一斑,宋江的嫡系們恐怕正在山上看晁蓋的笑話。
晁蓋畢竟實戰經驗不豐富,初戰無功後,急於求成,中了曾頭市的詐降之計。雖有經驗豐富的林沖勸諫,但晁蓋不聽,終於中伏。混戰中晁蓋自己也中了史文恭一箭。後面接應的林沖拚死救援才將晁蓋等救出,退回梁山。也許是上天刻意的安排,晁蓋中的一箭是一支毒箭。
晁蓋自知命不久矣,宋江更是一臉做作,像侍奉親爹似地侍奉晁蓋。但宋江的心思,晁蓋如明鏡一般。梁山的一、二把手高來高去明爭暗鬥已經不少時候了,兩人表面上均做的滴水不漏,旁人的感覺或許是晁宋之間的革命情誼、兄弟情深。但相互之間的暗盤功夫,兩人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終究今夜就要決出勝負。晁蓋心不甘願,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深處也許會有一絲後悔,當時不該去江州劫法場救出宋江並收入組織,但一切都已經晚了,今夜之後梁山就是這位宋老弟的天下了,而自己的死正好解決了宋老弟的一切問題。晁蓋犯了太多的錯誤,不該太相信自己的駕馭能力,特別是控制宋江這樣的屬下,不該每一次行動都讓宋江率隊導致尾大不掉,至少也應該扶植一些其他頭領,平衡一下宋江的實力。不過現在晁蓋還有最後一擊的機會,自己已經無望,但也不能讓你宋老弟贏得如此輕鬆。晁蓋看著旁邊一臉悲哀、噓寒問暖的宋江,他知道這位宋老弟正在利用著自己最後的剩餘價值,就等自己說出:“愚兄死後,賢弟就為山寨之主”這句話。晁蓋心中冷笑,但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在所有兄弟面前當眾對宋江宣布遺囑:“賢弟保重。若那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這也是晁蓋最後能做的事,說完晁蓋就含笑九泉。
三、宋江之應對
晁蓋之死雖說對宋江是個解脫,但是晁蓋的遺言卻像一顆毒刺扎在宋江的心上。宋江的心中甭提多么痛恨晁蓋,但是表面上還得尊崇晁蓋。因為死去的晁蓋就是梁山的一尊神。宋江的一切地位根源就是這尊神。宋江能改變晁蓋的路線,但無法改變晁蓋的地位。宋江的心思梁山能讀懂的沒有幾個,晁蓋是一個,但已經去世,吳用則是另一個,但他十分乖巧的在宋江面前彎下了腰,處處配合宋江。晁蓋被曾頭市所殺,這是梁山的奇恥大辱,按理說梁山首要的事就是應該為老大晁蓋報仇。試想一個黑幫的老大被另一個黑幫殺了,這個仇不共戴天,肯定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但宋江卻以悲哀過度不理幫中事務。直到吳用和晁蓋派系之首林沖勸進,宋江才勉勉強強繼位,繼位之後宋江首先要處理的就是晁蓋的遺言,這是他的一塊心病,不解決這個問題,宋江的位置總是能讓人詬病。況且若真有人殺了史文恭,宋江的處境就會更尷尬了。所以,此時此刻對宋江來說是絕不能去動曾頭市的。倘若晁蓋沒有留下這個噁心的遺言,宋江可能早率人馬去踏平曾頭市了。當然宋江作為繼任老大,不為晁老大報仇這話是說不出口的。這時乖巧的吳軍師就出面了,藉口居喪期間不可動兵,來給宋江一個台階下,宋江趁勢下坡,打曾頭市為晁蓋報仇的事,就基本上挪下了梁山的議事日程。
宋江的解套法,就是引盧俊義上梁山,然後造成宋江同盧俊義之間的競爭,從而用作弊的方式化解了晁蓋的遺言。盧俊義上山的細節詳見《盧俊義》一章。期間梁山破了大名市,並兩敗前來征討的政府軍,組織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宋江費盡心思把盧俊義弄上梁山後,攻打曾頭市又移上了議事日程。
回評
打東平、東昌二篇,為一書最後之筆,其文愈深,其事愈隱,讀者不可不察。何以言之?蓋梁山泊,晁蓋之業也;史文恭,晁蓋之仇也;活捉史文恭,便主梁山泊,則晁蓋之令也。遒晁蓋之令,而報晁益之仇,承晁蓋之業,誓箭在彼,明明未忘,宋江不得與盧俊義爭,斷斷如也。然而宋江且必有以爭之。如之何宋江且必有以爭之?棄晁蓋遺令,而別鬮東平、東昌二府借糧,則盧俊義更不得與宋江爭也,亦斷斷如矣。或曰:“二城之孰堅孰瑕,宋江未有擇也;是役之勝與不勝,宋江未有必也。何用知其必濟,何用知盧之必不濟?彼俱不濟,無論;若幸而俱濟,則是梁山泊主又未定也。今子之言盧俊義必不得與宋江爭也。何故?”噫嘻!聞弦者賞者,讀書者論事,豈其難哉!豈其難哉!觀其分調眾人之時,而令吳用、公孫勝二人悉居盧之部下也,彼豈不曰惟二軍師實左右之,則功必易成;功必易成,是位終及之,庶幾有以不負天王之言,誠為甚盛心也!乃我獨有以知吳與公孫之在盧之部下,猶其不在盧之部下也;吳與公孫雖不在宋之部下;而實在宋之部下也。蓋吳與公孫之在盧之部下,其外也;若其內,固曾不為盧設一計也。若吳與公孫雖不在宋之部下,然而尺書可來,匹馬可去,借著畫計,曾不遺力,則猶在帳中無以異也。且此岸上糧車,水中米船,而不出於吳用耶?陰雲布滿,墨靄遮天,而不出於公孫勝耶?夫誠不出於吳與公孫則已耳,終亦出於吳與公孫,而宋江未來,括囊以待;宋江一至,爭鞭而效,此何意也?跡其前後,推其存心,亦幸而沒羽箭難勝耳!不幸而使沒羽箭者方且一鼓就擒,則彼吳用、公孫勝之二人者,詎不能從中掣肘,敗乃公事,於以徐俟宋江之來至哉!由斯以言,則是宋固必濟,盧固必不濟;盧俊義之終不得與宋江爭也,斷斷如也。我故曰:打東平、東昌二篇,其文愈深,其事愈隱,讀者不可不察也。
此書每欲作重疊相犯之題,如二解越獄,史進又要越獄,是其類色。忽然以“月盡”二字,翻空造奇,夫然後知極窘蹙題,其中皆有無數異樣文字,人自無才不能洗髮出來也。
刀槍劍戟如麻似火之中,偏能夾出董將軍求親一事,讀之使人又有一樣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