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朱貴水亭施號箭林沖雪夜上梁山
簡介
林沖被捆至柴進莊暫住。官司追捕甚急,柴進周濟他去梁山。
在酒店吃酒時乘酒興賦詩一首。發抒對高俅的不滿,表現對未來的嚮往。與朱貴相識,被船接去梁山泊。
王倫出於嫉妒人心,先不肯收留。後要林沖拿“報名狀”來,林中下山等了兩天,第三日等得一人,卻是楊志。
正文
豹子頭林沖當夜醉倒在雪裡地上,掙扎不起,被眾莊客向前綁縛了,解送來一個莊院。只見一個莊客從院裡出來,說道:“大官人未起,眾人且把這廝高吊起在門樓下!”看看天色曉來,林沖酒醒,打一看時,果然好個大莊院。林沖大叫道:“甚么人敢吊我在這裡!”那莊客聽叫,手拿柴棍,從門房裡走出來,喝道:“你這廝還自好口!”那個被燒了髭鬚的老莊客說道:“休要問他!只顧打!等大官人起來,好生推問!”眾莊客一齊上。林沖被打,掙扎不得,只叫道:“不妨事!我有分辯處!”只見一個莊客來叫道:“大官人來了。”
林沖朦朧地見個官人背叉著手,行將出來,至廊下,問道:“你等眾打甚么人?”
眾莊客答道;“昨夜捉得個偷米賊人。”那官人向前來看時,認得是林沖,慌忙喝退莊客,親自解下,問道:“教頭緣何被吊在這裡?”
眾莊客看見,一齊走了。
林沖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小鏇風柴進;連忙叫道:“大官人救我!”
柴進道:“教頭為何到此被村夫恥辱?”
林沖道:“一這難盡!”
兩個且到裡面坐下,把這火燒草料場一事備細告訴。
柴進聽罷道:“兄長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便,但請放心。這裡是小弟的東莊。且住幾時,卻再商量。”叫住客取一籠衣裳出來,叫林沖徹里至外都換了,請去暖閣坐地,安排酒食杯盤管待。
自此,林沖只在柴進東莊上住了五七日,不在話下。
且說滄州牢城營里管營首告林衝殺死差撥,陸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延燒大軍草料場。
州尹大驚,隨即押了公文帖,仰緝捕人員,將帶做公的,沿鄉歷邑,道店村坊,畫影圖形,出三千貫信賞錢捉拿正犯林沖。
看看挨捕甚緊,各處村坊都動了。
且說林沖在柴大官人東莊上聽得這話,如坐針氈。俟候柴進回莊,林沖便說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爭奈官司追捕甚緊,排家搜捉,倘或尋到大官人莊上時,須負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義疏財,求借林沖些小盤纏,投奔他處棲身。異日不死,當效犬馬之報。”
柴進道:“既是兄長要行,小人有個去處,作書一封與兄長去,如何?”
林沖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濟,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處去?”
柴進道:“是山東濟州管下一個水鄉,地名梁山泊,方圓八百餘里,中間是宛子城,蓼兒窪。如今有三個好漢在那裡紮寨:為頭的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喚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喚做雲里金剛宋萬。那三個好漢聚集著七八百小嘍羅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裡躲災避難,他都收留在彼。三位好漢亦與我交厚,嘗寄書緘來。我今修一封書與兄長去投那裡入伙,如何?”
林沖道:“若得如此顧盼,最好。”
柴進道:“只是滄州道口見今官司張掛榜文;又差兩個軍官在那裡提簡,把住道口。兄長必從那裡經過。”柴進低頭一想道:“再有個計策,送兄長過去。”林沖道:“若蒙周全,死而不忘!”
柴進當日先叫莊客背了包里出關去等。柴進卻備了三二十匹馬,帶了弓箭旗槍,駕了鹰鵰,牽著獵狗,一行人馬多打扮了,卻把林沖雜在裡面,一齊上馬,都投關外。
卻說軍官在關上,看見是柴大官人,卻都認得。原來這軍官未襲職時曾到柴進莊上,因此識熟。軍官起身道:“大官人又去快活?”
柴進下馬問道:“二位官人緣何在此?”軍官道:“滄州大尹行移文書,畫影圖形,捉拿犯人林沖,特差某等在此把守;但有過往客商,一一盤問,才放出關。”
柴進笑道:“我這一夥人內,中間夾帶著林沖,你緣何不認得?”
軍官也笑道:“大官人是識法度的,不到得肯夾帶了出去。請尊便上馬。”
柴進又笑道:“只恁地相托得過?拿得野味,回來相送。”作別了,一齊上馬,出關去了。行得十四五里,卻見先去的莊客在那裡等候。
柴進叫林衝下了馬,脫去打獵的衣服,卻穿上莊客帶來的自己衣裳,系了腰刀,戴上紅纓氈笠,背上包里,提了袞刀,相辭柴進,拜別了便行。
只說柴進一行人上馬自去打獵,到晚方回,依舊過關,送些野味與軍官,回莊上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林沖與柴大官人別後,上路行了十數日,時遇暮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緊起,又見紛紛揚揚下著滿天大雪。
林沖踏著雪只顧走,看看天色冷得緊切,漸漸晚了,遠遠望見枕溪靠湖一個酒店,被雪漫漫地壓著。
林沖奔入那酒店裡來,揭開蘆簾,拂身入去,倒側身看時,都是座頭,揀一處坐下,倚了袞刀,解放包里,掛了氈笠,把腰刀也掛了。
只見一個酒保來問道:“客官,打多少酒?”
林沖道:“先取兩角酒來。”
酒保將個桶兒打兩角酒,將來放在桌上。
林沖又問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鵝,嫩雞。”
林沖道:“先切二斤熟牛肉來。”
酒保去不多時,將來鋪下一大盤牛肉,數般菜蔬,放個大碗,一面篩酒。林沖吃了三四碗酒,只見店裡一個人背叉著手,走出來門前看雪。
那人問酒保道:“甚么人吃酒?”
林沖看那人時,頭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襖,腳著一雙獐皮穿靴,身材長大,相貌魁宏,支拳骨臉,三叉黃髯,只把頭來仰著看雪。
林沖叫酒保只顧篩酒。
林沖說道:“酒保,你也來吃碗酒。”
酒保吃了一碗,林沖問道:“此間梁山泊還有多少路?”
酒保答道:“此間要去梁山泊雖只數里,卻是水路,全無旱路。若要去時,須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裡。”
林沖道:“你可與我覓支船兒。”酒保道:“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裡去尋船隻。”
林沖道:“我多與你些錢,央覓支船來,渡我過去。”
酒保道:“卻是沒討處。”
林沖尋思道:“這般卻怎的好?”又吃了幾碗酒,悶上心來,驀然想起:“我先在京師做教頭,每日六街三市遊玩吃酒;誰想今日被高俅這賊坑陷了我這一場,文了面,直斷送到這裡,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受此寂寞!”
因感傷懷抱,問酒保借筆硯來,乘著一時酒興,向那白粉壁上寫下八句道: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朴忠。
江湖馳譽望,京國顥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撇下筆再取酒來。正飲之間,只見那個穿皮襖的漢子向前來把林沖劈腰揪住,說道:“你好大膽!你在滄州做下迷天大罪,卻在這裡!見今官司出三千貫信賞錢捉你,卻是要怎地?”林沖道:“你道我是誰?”
那漢道:“你不是豹子頭林沖?”林沖道:“我自姓張。”那漢笑道:“你莫胡說。見今壁上寫下名字。你臉上文著金印,如何要賴得過!”
林沖道:“你真箇要拿我?”
那漢笑道:“我卻拿你做甚么!”便邀到後面一個水亭上,叫酒保點起燈來,和林沖施禮,對面坐下。
那漢問道:“卻才見兄長只顧問梁山泊路頭,要尋船去,那裡是強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么?”
林沖道:“實不相瞞,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緊急,無安身處,特投這山寨里好漢入伙,因此要去。”
那漢道:“雖然如此,必有個人薦兄長來入伙?”
林沖道:“滄州橫海郡故友舉薦將來。”
那漢道:“莫非小鏇風柴進么?”
林沖道:“足下何以知之?”
那漢道:“柴大官人與山寨中王大頭領交厚,嘗有書信往來。”
原來王倫當初不得第之時,與杜遷投奔柴進,多得柴進留在莊子上住了幾時,臨起身又齎發盤纏銀兩,因此有恩。
林沖聽了便拜道:“有眼不識泰山!願求大名。”
那漢慌忙答禮。
說道:“小人是王頭領手下耳目,姓朱,名貴。原是沂州沂水縣人氏。江湖上俱叫小弟做旱地忽律。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間開酒店為名,專一探聽往來客商經過。但有財帛者,便去山寨里報知。但是孤單客人到此,無財帛的放他過去;有財帛的來到這裡,輕財蒙汗藥麻翻,重則登時結果,將精肉片為子,肥肉煎油點燈。卻才見兄長只顧問梁山泊路頭,因此不敢下手。次後見寫出大名來,曾有東京來的人傳說兄長的豪傑,不期今日得會。既有柴大官人書緘相薦,亦是兄長名震寰海,王頭領必當重賞。”
隨即安排魚肉,盤饌酒肴,到來相待。兩個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
林沖道:“如何能彀船來渡過去?”
朱貴道:“這裡自有船支,兄長放心,且暫宿一宵,五更卻請起來同往。”
當時兩個各自去歇息。
睡到五更時分,朱貴自來叫起林衝來。洗漱罷,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類。此時天尚未明。朱貴到水亭上把盒子開了,取出一張鵲畫弓,搭上那一枝響箭,覷著對港敗蘆折葦裡面射將去。
林沖道:“此是何意?”
朱貴道:“此是山寨里的號箭。少頃便有船來。”
沒多時,只見對過蘆葦泊里,三五個小嘍羅搖著一支快船過來,逕到水亭下。朱貴當時引了林沖,取了刀仗行李下船。
小嘍羅把船搖開,望泊子裡去,奔金沙灘來。到得岸邊,朱貴同林衝上了岸。小嘍羅背了包里,拿了刀仗,兩個好漢上山寨來。那幾個小嘍羅自把船搖到小港里去了。林沖看岸上時,兩邊都是合抱的大樹,半山里一座斷金亭子。再轉將過來,見座大關。關前擺著槍刀劍戟,弓弩戈矛,四邊都是擂木炮石。小嘍羅先去報知。
二人進得關來,兩邊夾道旁擺著隊伍旗號;又過了兩座關隘,方才到寨門口。林沖看見四面高山,三關雄壯,團團圍定;中間裡鏡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著山口才是正門;兩邊都是耳房。
朱貴引著林衝來到聚義廳上,中間交椅上坐著一個好漢,正是白衣秀士王倫;左邊交椅上坐著摸著天杜遷;右邊交椅坐著雲里金剛宋萬。
朱貴、林沖向前聲喏了。林沖立在朱貴側邊。朱貴便道:“這位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姓林,名沖,綽號豹子頭。因被高太尉陷害,剌配滄州。那裡又被火燒了大軍草料場。爭奈殺死三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因此特寫書來,舉薦入伙。”
林沖懷中取書遞上。王倫接來拆開看了,便請林衝來坐第四位交椅,朱貴坐了第五位;一面叫小嘍羅取酒來,把了三巡,動問:“柴大官人近日無恙?”
林沖答道:“每日只在郊外打獵玩樂。”
王倫動問了一回,驀然尋思道:“我卻是個不及第的秀才,因鳥氣合著杜遷來這裡落草,續後宋萬來,聚集這許多人馬伴當。我又沒十分本事。杜遷、宋萬武藝也只平常。如今不爭添了這個人,他是京師禁軍教頭,必然好武藝。倘著被他識破我們手段,他須占強,我們如何迎敵?不若只是一怪,推卻事故,發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後患。只是柴進面上卻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顧他不得!”重叫小嘍羅一面安排酒,食整筵宴,請林沖赴席。眾好漢一同吃酒。將次席終,王倫叫小嘍羅把一個盤子托出五十兩白銀,兩匹絲來。王倫起身說道:“大官人舉薦將教頭來敝寨入伙,爭奈小寨糧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恐日後誤了足下,亦不好看。略有些薄禮,望乞笑留。尋個大寨安身歇馬,切勿見怪。”
林沖道:“三位頭領容覆∶小人千里投名,萬里投主,憑托大官人麵皮,徑投大寨入伙。林沖雖然不才,望賜收錄,當以一死向前,並無諂佞,實為平生之幸,不為銀兩齎發而來。乞頭領照察。”
王倫道:“我這裡是個小去處,如何安著得你?休怪,休怪。”
朱貴見了便諫道:“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山寨中糧食雖少,近村遠鎮可以去借;山場水泊,木植廣有,便要蓋千間房屋卻也無妨。這位是柴大官人力舉薦來的人,如何教他別處去?抑且柴大官人自來與山上有恩,日後得知不納此人,須不好看。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他必然來出氣力。”
杜遷道:“山寨中那爭他一個。哥哥若不收留,柴大官人知道時見怪。見的我們忘恩背義;日前多曾虧了他,今日薦個人來,便恁推卻,發付他去!”
宋萬也勸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這裡做個頭領,也好。不然,見得我們無義氣,使江湖上好漢見笑。”
王倫道:“兄弟們不知。他在滄洲雖是犯了迷天大罪,今日上山,卻不知心腹。倘或來看虛實,如之奈何?”
林沖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來投入伙,何故相疑?”
王倫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把一個投名狀來。”
林沖便道:“小人頗識幾字。”乞紙筆來便寫。
朱貴笑道:“教頭,你錯了。但凡好漢們入伙,須要納投名狀。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叫之‘投名狀’。”
林沖道:“這事也不難,林沖便下山去等。只怕沒人過。”
王倫道:“與你三日限。若三日內有投名狀來,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內沒時,只得休怪。”
林沖應承了。當夜席散,朱貴相別下山,自去守店。
林衝到晚取了刀仗,行李,小嘍羅引去客房內歇了一夜。
次日早起來,吃些茶飯,帶了腰刀,提了袞刀,叫一個小嘍羅領路下山;把船渡過去,在僻靜小路上等候客人過往。從朝至暮,等了一日,並無一個孤單客人經過。
林沖悶悶不已,和小嘍羅再過渡來,回到山寨中。
王倫問道:“投名狀何在?”
林沖答道:“今日並無一個過往,以此不曾取得。”
王倫道:“你明日若無投名狀時,也難在這裡了。”
林沖再不敢答應,心內自己不樂;來到房中討些飯吃了,歇了一夜;次日,清早起來,和小嘍羅吃了早飯,拿了袞刀又下山來。
小嘍羅道:“俺們今日投南山路去等。”
兩個過渡,來到林子裡等候,並不見一個客人過往。伏到午牌時候,一夥客人,約有三百餘人,結蹤而過,林沖又一敢動手,看他過去。又等了一歇,看看天色晚來,又不見一個客人過。
林沖對小嘍羅道:“我恁地晦氣!等了兩日,不見一個孤單客人過往,如何是好?”
小嘍羅道:“哥哥且寬心;明日還有一日限,我和哥哥去東山路上等候。”
當晚依舊渡回。王倫說道:“今日投名狀如何?”林沖一敢答應,只嘆了一口氣。王倫笑道:“想是今日又沒了?我說與你三日限,今已兩日了。若明日再無,不必相見了,便請挪步下山投別處去。”
林沖回到房中,端的是心內好悶,仰天長嘆道:“不想我今日被高俅那賊陷害流落到此,天地也不容我,直如此命蹇時乖!”
過了一夜,次日,天明起來,討飯食吃了,把那包撇在房中,跨了腰刀,提了袞刀,又和小嘍羅下山過渡投東山路上來。
林沖道:“我今日若還取不得投名狀時,只得去別處安身立命!”
兩個來到山下東路林子裡潛伏等候。看看日頭中了,又沒一個人來。時遇殘雪初晴,日色明朗。林沖提著袞力,對小嘍羅道:“眼見得又不濟事了!不如趁早——天色未晚——取了行李,只得往別處去尋個所在!”
小校用手指道:“好了!兀的不是一個人來?”
林沖看時,叫聲“慚愧!”
只見那個人遠遠在山坡下望見行來。待他來得較近,林沖把袞刀桿翦了一下,驀地跳將出來。那漢子見了林沖,叫聲“阿也!”撇了擔子,轉身便走。林沖趕得去,那裡趕得上;那漢子閃過山坡去了。林沖道:“你看我命苦么?來了三日,甫能等得一個人來,又吃他走了!”
小校道:“雖然不殺得人,這一擔財帛可以抵當。”
林沖道:“你先挑了上山去,我再等一等。”
小嘍羅先把擔兒挑出林去,只見山坡下轉出一個大漢來。
林沖見了,說道:“天賜其便!”
只見那人挺著朴刀,大叫如雷,喝道:“潑賊!殺不盡的強徒!將俺行李那裡去!洒家正要捉你這廝們,倒來拔虎鬚!”飛也似踴躍將來。
林沖見他來得勢猛,也使步迎他。
不是這個人來斗林沖,有分教:梁山泊內,添幾個弄風白額大蟲;水滸寨中,輳幾支跳澗金晴猛獸。
畢竟來與林沖斗的正是甚人,且聽下回分解。
賞析
林沖在那個風雪夜殺了陸謙、富安、勞改隊長(差撥)後被通緝。在柴進的安排下,林沖逃過追捕、投奔梁山。是時梁山只是一個小幫會,只能劫劫一些單身客商,對商隊都不敢下手。規模也不過幾百人。為首的老大白衣秀士王倫不在108將之內。其餘三個摸著天杜遷、雲里金剛宋萬、旱地忽律朱貴都是小角色,在最後石碣受天文時,排名分別是82、83和92位。而林沖則是日後排名第6的重量級人物。可以說林沖是梁山從一個小黑幫成長為一個有巨大影響力的黑幫的關鍵人物之一。
林衝上梁山前曾經在東京國防部擔任副團職軍官(80萬禁軍教頭),這個身份就使得林沖在黑道上混的起點很高。一般來說,黑道人物比白道更重視有才能的人物。很多有才幹的人物,在白道可能會受壓制、碌碌無為一輩子,但一進黑道很可能才華就會發揮出來,從而對社會造成更大的危害。
按理說,以林沖的身份和柴大官人的引薦信,梁山的老大王倫應竭力歡迎才是。正常情況下,黑道人才本來就匱乏,有林沖這樣有本事的人加盟,對提升梁山的聲望、增強梁山的實力也是大有幫助的。如果晁蓋是老大,可能早就出寨幾十里迎接。若宋江是老大,說不定還會演一出將老大位置讓給林沖的好戲。以林沖的經歷,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他不是老大的料。論做老大的氣質,魯智深都比林沖強很多。可是王倫卻動了心眼,害怕林沖會威脅他老大的位置,竟然不收留林沖,反而禮送林衝出寨。林沖是走投無路才來投梁山的,以林沖的性格,要是有別的路根本就不會走上黑道這條路。王倫的做法等於又是在置林沖於死地。無齋主人看到這裡就明白為啥梁山在王倫手上最多就是個小幫會了,就憑王倫這樣的見識和小聰明,不要說給林沖火併掉,就算林沖不殺他,梁山也早晚會給其他勢力大的幫會吞併。
王倫的做法是違反黑道規則的,按黑道上的法則,人家走投無路投奔你,你怎么也應該收留,何況引薦人又是對組織有過恩惠的滄州老大柴進。所以宋萬、杜遷和朱貴都看不下去了,出面說話。王倫於是就有意刁難,讓林沖三天內殺個人來當作“投名狀”。這投名狀是黑道上讓人死心塌地的一個重要手段,簡單說就是無差別地殺人,手上沾了血後以後不幹壞事也得乾。後世的黑道或多或少都學了這一手,比如前段時間的張君殺人團伙,每個要入伙的人都必須殺個人,包括張君的情婦都不例外。
林沖苦候了三天,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要么是沒有客商,要么就是成群結隊的過客。直到楊志路過,林沖為了完成投名狀就跟楊志鬥了起來。楊志是石碣受天文上排名17的人物,跟林沖正打個不分勝敗時,王倫出面制止,並將兩人請上山。如此一來,王倫就不好意思不留林沖了。王倫畢竟是做老大的,本事雖不大,機心還是有一點的,於是就想一起留下楊志來制衡林沖。但楊志並沒有領情,因為楊志自認為在白道還有大好前程。對於王倫的這番做作,林沖的感覺則是很差的。頗有點聽到“該來的沒來,不該走的走了”這類傻話的感覺。但林沖已無路可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是逆來順受,厚著臉皮在梁山上坐了第四把交椅,排在宋萬、杜遷之後。
王倫時代的梁山,林沖的心情是很鬱悶的,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況且老大始終在顧忌他,每天必須要看王倫的臉色。事情多半是做好了是別人的功勞,做差了則是自己的責任。所以林沖連家小都沒有設法搬來梁山。這段鬱悶的日子對林沖的黑道生涯有著重要的影響,也為他將來火併王倫打下了伏筆。
終於有一天,林沖的境遇改變了。濟州的黑幫老大晁蓋因劫東京蔡總書記的生辰綱事發,為避禍也來投奔梁山。梁山從而迎來了脫胎換骨的晁蓋時代。
回評
鏇風者,惡風也。其勢盤鏇,自地而起,初則揚灰聚土,漸至奔沙走石,天地為昏,人獸駭竄,故謂之鏇。鏇音去聲,言其能鏇惡物聚於一處故也。水泊之有眾人也,則自林沖始也,而鏇林沖入水泊,則柴進之力也。名柴進曰“鏇風”者,惡之之辭也。然而又系之以“小”,何也?夫柴進之於水泊,其猶青萍之末矣,積而至於李逵亦入水泊,而上下尚有定位,日月尚有光明乎耶?故甚惡之,而加之以“黑”焉。夫視“黑”,則柴進為“小”矣,此“小鏇風”之所以名也。
此回前半隻平平無奇,特喜其敘事簡淨耳。至後半寫林武師店中飲酒,筆筆如奇鬼,森然欲來搏人,雖坐閨閣中讀之,不能不拍案叫哭也。
接手便寫王倫疑忌,此亦若輩故態,無足為道。獨是渡河三日,一日一換,有筆如此,雖謂比肩腐史,豈多讓哉!
最奇者,如第一日,並沒一個人過;第二日,卻有一夥三百餘人過,乃不敢動手;第三日,有一個人,卻被走了,必再等一等,方等出一個大漢來。
都是特特為此奇拗之文,不得忽過也。
處處點綴出雪來,分外耀艷。
我讀第三日文中,至“打拴了包裹撇在房中”句,“不知趁早,天色未曉”句,真正心折耐庵之為才子也。後有讀者,願留覽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