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古代琴曲。戰國時已有關於《高山流水》的琴曲故事流傳,故亦傳《高山流水》。系伯牙所作。樂譜最早見於明代
(朱權成書於1425年),此譜之《高山》、《流水》解題有:“《高山》、《流水》二曲,本只一曲。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樂山之意。後志在乎流水,言智者樂水之意。至唐分為兩曲,不分段數。至來分高山為四段,流水為八段。”兩千多年來, 《高山》 、 《流水》這兩首著名的古琴曲與伯牙鼓琴遇知音的故事一起,在人民中間廣泛流傳。《高山流水》取材於“伯牙鼓琴遇知音”,有多種譜本。有琴曲和箏曲兩種,兩者同名異曲,風格完全不同。隨著明清以來琴的演奏藝術的發展,《高山》、《流水》有了很大變化。《傳奇秘譜》本不分段,而後世琴譜多分段。明清以來多種琴譜中以清代唐彝銘所編《天聞閣琴譜》 (1876年)中所收川派琴家張孔山改編的《流水》尤有特色,增加了以“滾、拂、綽、注”手法作流水聲的第六段,又稱“七十二滾拂流水”,以其形象鮮明,情景交融而廣為流傳。據琴家考證,在《天聞閣琴譜》問世以前,所有琴譜中的《流水》都沒有張孔山演奏的第六段,全曲只八段,與《神奇秘譜》解題所說相符,但張孔山的傳譜已增為九段,後琴家多據此譜演奏。另有箏曲《高山流水》,音樂與琴曲迥異,同樣取材於“伯牙鼓琴遇知音”。現有多種流派譜本。而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則是浙江武林派的傳譜,鏇律典雅,韻味雋永,頗具“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貌。山東派的《高山流水》是《琴韻》、《風擺翠竹》、《夜靜鑾鈴》、《書韻》四個小曲的聯奏,也稱《四段曲》、《四段錦》。河南派的《高山流水》則是取自於民間《老六板》板頭曲,節奏清新明快,民間藝人常在初次見面時演奏,以示尊敬結交之意。這三者及古琴曲《高山流水》之間毫無共同之處,都是同名異曲。
典故
被善意無限誇大了的友誼——《高山流水》
早在公元前四世紀的春秋戰國時代,鄭國人列禦寇在《列子·湯問》中記載,“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
無論是“志在高山”,還是“志在流水”,伯牙在曲中每表現某一主題或意象時,鍾子期必能領會其意。一日,伯牙與鍾子期共游於泰山之陰,逢暴雨,二人止步於岩下。伯牙心情鬱悶,於是彈奏了一會兒琴。琴曲起初表現的是雨落山澗的情景,接著模擬山流暴漲和岩土崩塌之音。每段曲彈奏完畢,鍾子期“輒窮其趣”,把曲中意象說的窮極通透。伯牙於是離開琴而嘆道:“善哉,善哉,閣下能聽出曲中志趣,君所思即是我所思啊,我哪裡能隱藏得了我的音聲呢?”於是二人成為人生知己。但《列子》中並無伯牙因鍾子期離世而從此不再鼓琴的內容。
大約成書於公元前三世紀的《呂氏春秋》,在《本味篇》中也做了類似的記載:“伯牙鼓琴,鍾子期聽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鍾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少時而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鍾子期死,伯牙摔琴絕弦,終身不復鼓琴,以為世無足復為鼓琴者。”《呂氏春秋》的記述與《列子》的記述大致相當,但交代了結局:鍾子期死後,伯牙“終身不復鼓琴”。
《呂氏春秋》雖非信史,但有《列子》記述在前,其內容也並非毫無根據。於是伯牙不復鼓琴一說被當作佳話流傳下來。伯牙在當時應該很知名,荀況在《勸學》篇里也曾提到他:“昔者瓠巴鼓瑟,而沉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雖然語近誇張,但大音樂家伯牙的琴技之高是毫無疑問的。
《列子》和《呂氏春秋》之後,西漢的《韓詩外傳》、《淮南子》、《說苑》,東漢的《風俗通義》、《琴操》、《樂府解題》等等眾多古籍紛紛援引。這些作品裡,有關伯牙的描述,在內容上更為豐富。例如東漢蔡邕的《琴操》中還記載了伯牙向音樂家成連拜師學習古琴“移情”之法的逸事。明代馮夢龍的《警世通言》開卷第一篇是《俞伯牙摔琴謝知音》。在這篇小說中伯牙成了樂官俞伯牙,鍾子期卻成了漢陽的樵夫,上古的一小段百來字的典故此時完全變成了人物、地點、情節樣樣俱全的話本小說。
探究
《高山流水》以及伯牙鍾子期這一段千古佳話,之所以能在兩千多年裡廣為流傳,蓋因其包含了深厚的中華文化底蘊。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文化精神在這段佳話中得到充分的體現。明代朱權成的《神奇秘譜》對此做了
精當的詮釋:“《高山》 、 《流水》二曲,本只一曲。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樂山之意。後志在乎流水,言智者樂水之意。”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高山流水》蘊涵天地之浩遠、山水之靈韻,誠可謂中國古樂主題表現的最高境界。然而,伯牙的《高山流水》琴曲並沒有流傳於世,後人無從領略伯牙所彈之曲的絕妙之處。所以,後人雖不斷傳頌《高山流水》的故事,完全是“心嚮往之”,對音樂並無切身體會。因而這個佳話得以流傳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伯牙與鍾子期之間那種相知相交的知音之情。當知音已杳,伯牙毅然斷弦絕音。岳飛在《小重山》一詞中“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正是伯牙當時心境的準確反映。伯牙的絕琴明志,一者做為對亡友的紀念,再者為自己的絕學在當世再也無人能洞悉領會而表現出深深的苦悶和無奈。想那伯牙也必是恃才傲物、卓爾不群之人,他的琴曲曲高和寡,凡夫俗子自然難以領會其樂曲的精妙。所以伯牙才會感到孤獨,才會發出知音難覓的感慨。
《高山流水》之所以能被春秋戰國的諸子典籍多次記錄轉載,是與當時“士文化”的背景分不開的。先秦時代百家爭鳴,人才鼎盛。很多士人國家觀念淡薄,並不忠於所在的諸侯國。這些恃才之士在各國間流動頻繁,他們莫不企盼明主知遇。他們希望能遇見象知音一般理解自己的諸侯王公,從而一展胸中所學。這幾乎是幾千年來所有讀書人的夢想。然而能達到此目標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一生懷才不遇而汲汲無名,有的或隱身市肆,有的則終老山林。由此可見,《高山流水》在先秦時代就廣為流傳,是因為這個故事背後的寓意是人生遇合的美妙,及人生不遇的缺憾。所以千百年來引起無數人的共鳴當在情理之中了。
這么說來,友誼倒在其次了。所以本篇稱,《高山流水》為千百年來被善意地無限誇大了的友誼。能引起人們無限嚮往的樂曲和友誼,也許並非故事的本味所在。
賞析
做為古箏曲,高山流水為代表曲目。但高山流水最普遍的是三個版本,一個是山東箏派,一個是浙江箏派,還有一個就是河南箏派。 之所以是三個版本,是因為曲調完全不同,而不是演奏技法的不同。 “齊魯大板”的山東箏派:演奏時,大指使用頻繁,剛健有力。即令是“花指”,也是以大指連“托”演奏的下花指為多;而 左手的吟揉按滑則剛柔並蓄,鏗鏘,深沉,其演奏風格純樸古雅。“中州古調”(或稱“鄭衛之音”)的河南箏派[/b]:河南箏在演奏上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右手從靠近琴碼的地方開始,流動的彈奏到靠近“岳山”的地方,同時,左手作大幅度的揉顫,音樂表現很富有戲劇性,也很有效果。在河南箏中,把這一技巧稱為“游搖”。其中尤以左手的滑按(左手按至音位,彈弦時略退少許,迎音迅速滑上,敏越無跡)、小顫(顫音細密緊促)、滑顫(邊沿邊顫)、大顫(顫幅闊大,動宕有情)等招法最有特色。在演奏風格上,不管是慢板或是快板,亦無論曲情的歡快與哀傷,均不著意追求清麗淡雅、纖巧秀美的風格,而以渾厚淳樸見長,以深沉內在慷慨激昂為其特色。在傅玄《箏賦.序》中對河南箏曲的評價是“曲高和寡,妙技難工”。
“武林逸韻”的浙江箏派[/b]:演奏特點有“大指搖”、“快四點”、“夾彈”、“提弦”等技法,並借鑑、學習、融匯了琵琶、三弦、揚琴乃至西洋樂器的演奏技法, 浙江箏中“搖指”的運用是以大指作細密的搖動來演奏,其效果極似弓弦樂器長弓的演奏。嚴格來說,這是在其他流派的傳統箏曲中所沒有的,因為在其他流派所稱的“搖指”或“輪指”實際上都是以大指作比較快速的“托”、“劈”,而浙江箏的“搖指’則顯示了它自身的特點而有別於其他流派。
但浙江箏派的高山流水曲調優美。在最開始,右手跨三個八度同時表現山的莊嚴和水的清亮。曲中部右手如水般流暢,左手在低音位置的配合如山聳立其間。後半部用花指不斷劃奏出流水衝擊高山的湍急。最後用泛音結尾,如水滴石般的柔和清脆。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
浪說曾分鮑叔金,誰人辨得伯牙琴!
乾今交道好如鬼,湖海空懸一片心。
今日聽在下說一樁俞伯牙的故事。列位看官們,要聽者,洗耳而聽;不要聽者,各隨尊便。正是,“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不與談,”話說春秋戰國時,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國郢都人氏,即今猢廣荊州府之地也。那俞伯牙身雖楚人,官星卻落於晉國,仕至上大夫之位。因奉晉主之命,來楚國修聘。伯牙討這個差使,一來是個大才,下辱君命;二來就便省視鄉里,一舉兩得。當時從陸路至於郢都,朝見了楚王,致了晉主之命,楚王設宴款待,十分相敬。那郢都乃是桑梓之地,少不得去看一看墳墓,會一會親友。然雖如此,各事其主,君命在身,不敢遲留。公事已畢,拜辭楚王。楚王贈以黃金采緞,高車駟馬。伯牙離楚一十二年,思想故國江山之勝,欲得恣情觀覽,要打從水路大寬轉而回。乃假奏楚王道:“臣不幸有犬馬之疾,不勝車馬馳驟。乞假臣舟揖,以便醫藥。”楚王準奏,命水師撥大船二隻,一正一副。正船單坐晉國來使,副船安頓仆從行李。都是蘭橈畫槳,錦帳高帆,甚是齊整。群臣直送至江頭而別。
只因覽勝探奇,不顧山遙水遠。伯牙是個風流才子,那江山之勝,正投其懷。張一片風帆,凌千層碧浪,看不盡遙山疊翠,遠水澄清。不一日,行至漢陽江口。時當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偶然風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進,泊于山崖之下。不多時,風恬浪靜,雨止雲開,現出一輪明月。那雨後之月,其光倍常。伯牙在船艙中,獨坐無聊,命童子焚香爐內,“待我撫琴一操,以遣情懷。”童子焚香罷,捧琴囊置於案間。伯牙開囊取琴,調弦轉軫,彈出一曲。曲猶未終,指下“刮刺”的一聲響,琴弦斷了一根。伯牙大驚,叫童子去問船頭:“這住船所在是甚么去處?”船頭答道:“偶因風雨,停泊于山腳之下,雖然有些草樹,並無人家。”伯牙驚訝,想道:“是荒山了。若是城郭村莊,或有聰明好學之人,盜聽吾琴,所以琴聲忽變,有弦斷之異。這荒山下,那得有聽琴之人?喔,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來刺客;不然,或是賊盜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財物。”叫左右:“與我上崖搜檢一番。不在柳陰深處,定在蘆葦叢中!”左右領命,喚齊眾人,正欲搭跳上崖。忽聽岸上有人答應道:“舟中大人,不必見疑。小子並非奸盜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歸晚,值驟雨狂風,雨具不能遮蔽,潛身岩畔。聞君雅操,少住聽琴。”伯牙大笑道:“山中打柴之人,也敢稱‘聽琴’二字!此言未知真偽,我也不計較了。左右的,叫他去罷。”那人不去,在崖上高聲說道:“大人出言謬矣!豈不聞‘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負山野中沒有聽琴之人,這夜靜更深,荒崖下也不該有撫琴之客了。”
伯牙見他出言不俗,或者真是個聽琴的,亦未可知。止住左右不要羅唣,走近艙門,回嗔作喜的問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聽琴,站立多時,可知道我適才所彈何曲?”那人道:“小子若不知,卻也下來聽琴了。方才大人所彈,乃孔仲尼嘆顏回,譜入琴聲。其詞云:‘可惜顏回命蚤亡,教人思想鬢如霜。只因陋巷簞瓢樂,……’到這一句,就斷了琴弦,不曾撫出第四句來,小子也還記得:‘留得賢名萬古揚。’”怕牙聞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遙遠,難以問答。”命左右:“掌跳,看扶手,請那位先生登舟細講。”左右掌跳,此人上船,果然是個樵夫:頭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尖擔,腰插板斧,腳踏芒鞋。手下人那知言談好歹,見是樵夫,下眼相看:“咄!那樵夫下艙去,見我老爺叩頭,問你甚么言語,小心答應。官尊著哩!”樵大卻是個有意思的,道:“列位不須粗魯,待我解衣相見。”除了斗笠,頭上是青布包巾;脫了蓑衣,身上是藍布衫兒;搭膊拴腰,露出布棍下截。那時不慌不忙,將蓑衣、斗笠、尖擔、板斧,俱安放艙門之外。脫下芒鞋,驪去泥水,重複穿上,步入艙來。官艙內公座上燈燭輝煌。樵夫長揖而不跪,道:“大人施禮了。”俞伯牙是晉國大臣,眼界中那有兩接的布衣。下來還禮,恐失了官體,既請下船,又不好叱他回去。伯牙沒奈何,微微舉手道:“賢友免禮罷。”叫童子看坐的。童子取一張杌坐兒置於下席。怕牙全無客禮,把嘴向樵夫一弩,道:“你且坐了。”你我之稱,怠慢可知。那樵大亦不謙讓,儼然坐下。伯牙見他不告而坐,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問姓名,亦不呼手下人看茶。默坐多時,怪而問之:“適才崖上聽琴的,就是你么?”樵夫答言:“不敢。”伯牙道:“我且問你,既來聽琴,必知琴之出處。此琴何人所造?撫他有甚好處?”正問之時,船頭來稟話:“風色順了,月明如晝,可以開船。”伯牙分付:“且慢些!”樵夫道,“承大人下問,小子若講話絮煩,恐擔誤順風行舟。”伯牙笑道:“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講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況行路之遲速乎!”樵夫道:“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談。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見五星之精,飛墜梧桐,鳳皇來儀。鳳乃百鳥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悟桐不棲,非醴泉不飲。伏羲以知梧桐乃樹中之良材,奪造化之精氣,堪為雅樂,令人伐之。其樹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數,截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其聲太清,以其過輕而廢之;取下一段叩之,其聲太濁,以其過重而廢之;取中一段叩之,其聲清濁相濟,輕重相兼。送長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數。取起陰乾,選良時吉日,用高手匠人劉子奇製成樂器。此乃瑤池之樂,故名瑤琴。長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闊八寸,按八節;後闊四寸,按四時;厚二寸,按兩儀。有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鳳沼,玉軫,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閏月。先是五條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內按五音:宮、商、角、徵、羽。堯舜時操五弦琴,歌‘南風’詩,天下大治。後因周文王被囚於羨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謂之文弦。後武王伐紂,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發揚,謂之武弦。先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後加二弦,稱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彈,八絕。何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為七不彈?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何為八絕?總之,清奇幽雅,悲壯悠長。此琴撫到盡美盡善之處,嘯虎聞而不吼,哀猿聽而不啼。乃雅樂之好處也。” 伯牙聽見他對答如流,猶恐是記問之學。又想道:“就是記問之學,也虧他了。我再試他一試。”此時已不似在先你我之稱了,又問道:“足下既知樂理,當時孔仲尼鼓琴於室中,顏回自外入,聞琴中有幽沉之聲,疑有貪殺之意,怪而問之。仲尼曰:‘吾適鼓琴,見貓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貪殺之意,遂露於絲桐。”始知聖門音樂之理,入於微妙。假如下官撫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聞而知之否?”樵夫道:“《毛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試撫弄一過,小子任心猜度。若猜不著時,大人休得見罪。”伯牙將斷弦重整,沉思半晌。其意在於高山,撫琴一弄。樵夫贊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伯牙不答。又凝神一會,將琴再鼓,其意在於流水。樵夫又贊道:“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只兩句,道著了伯牙的心事。伯牙大驚,推琴而起,與子期施賓主之禮。連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豈不誤了天下賢士!先生高名雅姓?”樵大欠身而答:“小子姓鍾,名徽,賤字子期。”伯牙拱手道:“是鍾子期先生。”子期轉問:“大人高姓?榮任何所?”伯牙道:”下官俞瑞,仕於晉朝,因修聘上國而來。”子期道:“原來是伯牙大人。”伯牙推子期坐於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點茶。茶罷,又命童子取酒共酌。伯牙道:“藉此攀話,休嫌簡褻。”子期稱:“不敢。”
童子取過瑤琴,二人入席飲酒。伯牙開言又問:“先生聲口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處?”子期道:“離此不遠,地名馬安山集賢村,便是荒居。”伯牙點頭道:“好個集賢村。”又問:“道藝何為?”子期道:“也就是打柴為生。”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也不該僭言,似先生這等抱負,何不求取功名,立身於廊廟,垂名於竹帛;卻乃資志林泉,混跡樵牧,與草木同朽?竊為先生不取也。”子期道:“實不相瞞,舍間上有年邁二親,下無手足相輔。采樵度日,以盡父母之餘年。雖位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養也。”伯牙道:“如此大孝,一發難得。”二人杯酒酬酢一會。子期寵辱無驚,伯牙愈加愛重。又問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虛度二十有七。”伯牙道:“下官年長一旬。子期若不見棄,結為兄弟相稱,不負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國名公,鍾徽乃窮鄉賤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伯牙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下官碌碌風塵,得與高賢結契,實乃生平之萬幸。若以富貴貧賤為嫌,覷俞瑞為何等人乎!”遂命童子重添爐火,再熟名香,就船艙中與子期頂禮八拜。伯牙年長為兄,子期為弟。今後兄弟相稱,生死不負。拜罷,復命取暖酒再酌。子期讓伯牙上坐,伯牙從其言。換了杯箸,子期下席,兄弟相稱,彼此談心敘話。正是:“合意客來心不厭,知音人聽話偏長。”
談論正濃,不覺月淡星稀,東方發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備開船。子期起身告辭,伯牙捧一杯酒遞與子期,把子期之手,嘆道:“賢弟,我與你相見何太遲,相別何太早!”子期聞言,不覺淚珠滴於杯中。子期一飲而盡,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有眷戀不捨之意。伯牙道:“愚兄余情不盡,意欲曲延賢弟同行數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從。怎奈二親年老,‘父母在,不遠遊。’”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過二親,到晉陽來看愚兄一看,這就是“遊必有方’了。”子期道:“小弟不敢輕諾而寡信,許了賢兄,就當踐約。萬一稟命於二親,二親不允,使仁兄懸望於數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伯牙道:“賢弟真所謂至誠君於。也罷,明年還是我來看賢弟。”子期道:“仁兄明歲何時到此?小弟好伺候尊駕。”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節,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賢弟,我來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訪。若過了中旬,遲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為君子,”叫童子:“分付記室將鍾賢弟所居地名及相會的日期,登寫在日記簿上。”子期道:“既如此,小弟來年仲秋中五六日,準在江邊侍立拱候,不敢有誤。天色已明,小弟告辭了。”伯牙道:“賢弟且住。”命童子取黃金二笏,不用封帖,雙手捧定道:“賢弟,些須薄禮,權為二位尊人甘旨之費。斯文骨肉,勿得嫌輕。”子期不敢謙讓,即時收下。再拜告別,含淚出艙,取尖擔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於腰問,掌跳搭扶手上崖。伯牙直送至船頭,各各灑淚而別。
不題子期回家之事。再說俞伯牙點鼓開船,一路江山之勝,無心觀覽,心心念念,只想著知音之人。又行了幾日,舍舟登岸。經過之地,知是晉國上大夫,不敢輕慢,安排車馬相送。直至晉陽,回復了晉主,不在話下。光陰迅速,過了秋冬,不覺春去夏來。伯牙心懷子期。無日忘之。想著中秋節近,奏過晉主,給假還鄉。晉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裝,仍打大寬轉,從水路而行。下船之後,分付水手,但是灣泊所在,就來通報地名。事有偶然,剛剛八月十五夜,水手稟復,此去馬安山不遠。伯牙依稀還認得去年泊船相會子期之處。分付水手,將船灣泊,水底拋錨,崖邊釘橛。其夜晴明,船艙內一線月光,射進朱簾。伯牙命童子將簾捲起,步出艙門,立於船頭之上,仰觀斗柄。水底天心,萬頃茫然,照如白晝。思想去歲與知己相逢,而止月明。今夜重來,又值良夜。他約定江邊相候,如何全無蹤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會,想道:“我理會得了。江邊來往船隻頗多。我今日所駕的,不是去年之船了。吾弟急切如何認得?去歲我原為撫琴驚動知音。今夜仍將瑤琴撫弄一曲,吾弟聞之,必來相見。”命童子取琴桌安放船頭,焚香設座。伯牙開囊,調弦轉軫,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之聲。伯牙停琴不操:“呀!商弦哀聲淒切,吾弟必遭憂在家。去歲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喪,必是母亡。他為人至孝,事有輕重,寧失信於我,不肯失禮於親,所以不來也。來日天明,我親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琴桌,下艙就寢。
伯牙一夜不睡,真箇巴明不明,盼曉不曉。看看月移簾影,日出山頭。伯牙起來梳洗整衣,命童子攜琴相隨,又取黃金十鎰帶去:“儻吾弟居喪,可為贈禮。”踹跳登崖,行於樵徑,約莫十數里,出一谷口,伯牙站住。童子稟道:“老爺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東西。從山谷出來,兩頭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在集賢村去?等個識路之人,問明了他,方才可行。”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兒退立於後。不多時,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線,發挽銀絲,箬冠野服,左手舉藤杖,右手攜竹籃,徐步而來。伯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禮。那老者不慌不忙,將右手竹籃輕輕放下,雙手舉藤杖還禮,道:“先生有何見教?”伯牙道:“請問兩頭路,那一條路,往集賢村去的?”老者道:“那兩頭路,就是兩個集賢村。左於是上集賢村,右手是下集賢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從谷出來,正當其半。東去十五里,西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那一個集賢村?”
伯牙默默無言,暗想道:“吾弟是個聰明人,怎么說話這等糊塗!相會之日,你知道此問有兩個集賢村,或上或下,就該說個明白了。”伯牙卻才沈吟,那老者道:“先生這等吟想,一定那說路的,不曾分上下,總說了個集賢村,教先生沒處抓尋了。”伯牙道:“便是。”老者道:“兩個集賢村中,有一二十家莊戶,大抵都是隱遁避世之輩。老夫在這山里,多住了幾年,正是‘土居二十載,無有不親人’。這些莊戶,不是舍親,就是敝友。先生到集賢村必是訪友,只說先生所訪之友,姓甚名誰,者夫就知他住處了。”伯牙道:“學生要往鍾家莊去。”老者聞“鍾家莊”二字,一雙昏花眼內,撲簌簌掉下淚來,道:”先生別家可去,若說鍾家莊,不必去了。”伯牙驚問:“卻是為何?”老者道:“先生到鍾家莊,要訪何人?”伯牙道:“要訪子期。”老者聞言,放聲大哭道:“子期鍾徽,乃吾兒也。去年八月十五采樵歸晚,遇晉國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講論之間,意氣相投。臨行贈黃金二笏。吾兒買書攻讀,老拙無才,不曾禁止。旦則采樵負重,暮則育讀辛勤,心力耗廢,染成怯疾,數月之間,已亡故了。”伯牙聞言,五內崩裂,淚如湧泉,大叫一聲,傍山崖跌倒,昏絕於地。鍾公用手攙扶,回顧小童道,“此位先生是誰?”小童低低附耳道:“就是俞伯牙老爺。”鍾公道:“元來是吾兒好友。”扶起伯牙甦醒。伯牙坐於地下,口吐痰涎,雙手捶胸,慟哭不已。道:“賢弟呵,我昨夜泊舟,還說你爽信,豈知已為泉下之鬼!你有才無壽了!”鍾公拭淚相勸。伯牙哭罷起來,重與鍾公施禮,不敢呼老丈,稱為老伯,以見通家兄弟之意。伯牙道:“老伯,令郎還是停樞在家,還是出瘞郊外了?”鍾公道:“一言難盡!亡兒臨終,老夫與拙荊坐於臥榻之前。亡兒遺語矚付道:‘修短由天,兒生前不能盡人子事親之道,死後乞葬於馬安山江邊。與晉大夫俞伯牙有約,欲踐前言耳。”老夫不負亡兒臨終之言。適才先生來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吾兒鍾徽之家。今日是百日之忌,老夫提一陌紙錢,往墳前燒化,何期與先生相遇!”伯牙道:“既如此,奉陪老怕,就墳前一拜。”命小童代太公提了竹藍。
鍾公策杖引路,伯牙隨後,小童跟定,復進谷口。果見一丘新土,在於路左。伯牙整衣下拜:“賢弟在世為人聰明,死後為神靈應。愚兄此一拜,誠永別矣!”拜罷,放聲又哭。驚動山前山後,山左山右黎民百姓,不問行的住的,遠的近的,聞得朝中大臣來祭鍾子期,迴繞墳前,爭先觀看。伯牙卻不曾擺得祭禮,無以為情。命童子把瑤琴取出囊來,放於祭石台上,盤膝坐於墳前,揮淚兩行,撫琴一操。那些看者,聞琴韻鏗鏘,鼓掌大笑而散。伯牙問:“老伯,下官撫琴,吊令郎賢弟,悲不能已,眾人為何而笑?”鍾公道:“鄉野之人,不知音律。聞琴聲以為取樂之具,故此長笑。”伯牙道:“原來如此。老伯可知所奏何曲?”鍾公道:“老夫幼年也頗習。如今年邁,五官半廢,模糊不懂久矣。”伯牙道:“這就是下官隨心應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者,口誦於老伯聽之。”鍾公道:“老夫願聞。”伯牙誦云:憶昔去年春,江邊曾會君。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
但見一杯土,慘然傷我心!
傷心傷心復傷心,不忍淚珠紛。
來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
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義,歷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復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伯牙於衣夾間取出解手刀,割斷琴弦,雙手舉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珍拋殘,金徽零亂。鍾公大驚,問道:“先生為何摔碎此琴?”伯牙道:
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
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鍾公道:“原來如此,可憐!可憐!”伯牙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賢村,還是下集賢村?”鍾公道:“荒居在上集賢村第八家就是。先生如今又問他怎的?”伯牙道:“下官傷感在心,下敢隨老伯登堂了。隨身帶得有黃金二鎰,一半代令郎甘旨之奉,一半買幾畝祭田,為令郎春秋掃墓之費。待下官回本朝時,上表告歸林下。那時卻到上集賢村,迎接老伯與老伯母,同到寒家,以盡天年。吾即子期,子期即吾也。老伯勿以下官為外人相嫌。”說罷,命小僮取出黃金,親手遞與鍾公,哭拜於地。鍾公答拜,盤桓半晌而別。
高山流水遇知音
傳說在戰國時期,楚國琴師伯牙有一次乘船去游泰山,不巧正遇暴雨,覺得無聊,拿起七弦琴來在船艙里彈奏。他先彈了一首描寫雨景的曲子,曲聲叮咚,就像雨打芭蕉;又彈了一首描寫山崩的曲子,琴聲鏗鏘,就像石破天驚。忽然,琴弦突然斷了。聽人們說,如有懂音樂、懂演奏者心情的人聽琴,琴弦就會斷。伯牙出艙一看,果然岸上站著一個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手裡拿著一把砍柴斧,腳下放著一捆濕漉漉的柴。這個人就是鍾子期。伯牙最初看不起鍾子期,以為在荒山野嶺間,未必有真懂音樂的人。但鍾子期振振有詞地反駁說:“大人錯了,如果荒山野嶺沒有聽琴之人,那么,這更深夜靜的大江邊,又怎么會有彈琴之人呢?”伯牙見鍾子期出言不凡,就有心試一試,伯牙請他進艙,換好了弦繼續彈給他聽,讓鍾子期聽琴後發表議論。
只見伯牙沉吟片刻,伏身就琴,彈奏了一首《高山》。樂曲剛一結束,打柴人鍾子期馬上說:“好啊!多么巍峨的泰山!”伯牙又彈了一首《流水》,樂曲剛一結束,鍾子期又馬上稱讚到:“好啊!多么浩蕩的江河!”伯牙佩服不已,兩人互通了姓名,知道打柴人叫鍾子期,於是兩人推心置腹地交談了起來。兩人互相敬重,意見相投,就在艙中結為兄弟,相約第二年中秋節,仍在漢江口相見。
鍾子期死後,伯牙前來赴約,在漢江口鐘子期墳前,他彈琴放聲高歌“歷盡天涯無是語,此曲終兮不復彈。”而後,他抽刀斷弦,把琴摔成幾截,並發誓至死不再彈琴。因為他認為世上再無人能欣賞他那美妙的琴聲了。這就是“高山流水”的來歷。
古典音樂精品
如果用“下里巴人”來形容當代的流行音樂,那么古典音樂便是當之無愧的“陽春白雪”。無論是“秦箏吐絕調 玉柱揚清曲”的古琴聲,還是“嘈嘈切切錯雜談 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都讓人魂牽夢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