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北回歸線》是老流氓亨利·米勒的代表作。書中以回憶錄的形式追憶了作者同幾位作家、藝術家朋友在巴黎度過的—段時光,旨在通過諸如工作、交談、宴飲、嫖妓等超現實主義和自然主義的誇張、變形的生活細節的描寫揭示人性,抨擊虛偽的西方基督教文明,撕去它罩在文明社會中人類性關係上的偽裝,探究青年人如何在特定環境中將自己造就成廣義的藝術家這一傳統的西方文學主題。本書出版後吸引了眾多讀者,成為暢銷全球、家喻戶曉的文學名著,同時也深刻影響了第二次世界人戰後的歐美文壇。
從藝術形式上看,米勒的“回歸線小說”同斯泰因的《商第傳》和喬伊斯的《尤利西斯》一樣,創造了一種新的小說形式――用挪揄、誇張的筆觸即興描寫自己的一段時間內的全部經歷,不論是美還是醜,同時摻進一段段怪誕、冷峻、出人意料的議論。《北回歸線》沒有連貫的或貫徹始終的情節,也不標明章節(分為十五部分),作者想到哪裡便寫到哪裡,對他的素材從不作任何選擇和梳理,如書一開始提到作者住在波勒茲別墅,作者的朋友鮑里斯發現自己身上生了虱子,作者便:“剃光了他的腋毛”。接著作者評論道:“住在這么漂亮的地方怎么居然還會生虱子?不過沒關係。我倆,我和鮑里斯也許永遠不會彼此這樣了解,若不是靠那些虱子。”此後他又根據鮑里斯對天氣的預測聯想到“時光之癌症正在吞噬我們”,點明書名的另一層含義。一事一議、觸景生情,這是米勒在《北回歸線》及其它幾部作品中的習慣寫法,有時興之所至的大段議論反倒比漫不經心、娓娓道來的一則則軼聞趣事占去更多篇幅。作者的想像力異常豐富,往往由一件日常小事引出許多跳躍式的、不符合邏輯的、匪夷所思的聯想,發出令人莫名其妙、甚至目瞪口呆的感慨。
“沿著香榭里舍大街走著,我不斷想到自己真正極佳的健康狀況。老實說,我說的‘健康’是指樂觀,不可救藥的樂觀!我的一隻腳仍滯留在十九世紀,跟多數美國人一樣,我也有點兒遲鈍。卡爾卻覺得這種樂觀情緒令人厭惡,他說,‘我只要說起要吃飯,你便馬上容光煥發了!’這是實話,只要想到一頓飯――另一頓飯,我就會活躍起來。一頓飯!那意味著吃下去可以踏踏實實繼續乾幾個鐘頭,或許還能叫我勃起一回呢。我並不否認我健康,結結實實,牲口般的健康。在我與未來之間形成障礙的唯一東西就是一餐飯,另一餐飯。”
米勒想到自己“極佳的健康狀況”,又將它等同於樂觀。十九世紀是西方社會蒸蒸日上、西方文明銳不可擋的時代,因此人們洋溢著樂觀情緒。“一隻腳仍滯留在十九世紀”即暗示他同前人一樣樂觀。接著米勒又想到卡爾的話,隨即將“樂觀”與“一頓飯”,一頓幾乎是萬能的飯等量齊觀。
米勒的無邏輯性或非理性還表現在他喜歡把彼此間毫無聯繫的事物雜亂無章地任意羅列在一起。這類羅列在其作品中俯拾皆是。
“塔尼亞也是一個狂熱的人,她喜歡小便的聲音,自由大街的咖啡館、早日廣嘗從蒙帕納斯林蔭大道上買來的顏色鮮艷的領帶、昏昏暗暗的浴室、波爾圖葡萄酒、阿卜杜拉香菸、感人的慢節奏奏鳴曲、擴音機、同朋友聚在一起談論的一些趣聞軼事。”
米勒的另一文體特點是連篇累犢、不厭其煩地寫幻覺和夢幻,於是現實與幻覺,現實與夢境、現實與虛構往往不留痕跡地結為渾然一體,使讀者產生非理性的直觀感、直覺感。
作者簡介
亨利·米勒1891年12月26日生於紐約一個德裔裁縫的家庭。亨利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因為逃避德國的兵役而來到紐約的,儘管像許多來到美國的德國移民一樣,他們很快就被美國社會同化了,但是我們從亨利·米勒的創作與言論中,仍然可以看到德國文化的許多影響。在這方面,亨利·米勒既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又同歐洲文化,尤其同德國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對人生與社會的哲理思考,往往顯示出德國思想家的某些特點,有入木三分的洞察力與敏銳而豐富的想像力,後來,在1930年至1939年這近十年中,他又長期生活在法國,對歐洲文化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所以,他對西方文化、西方現代文明的批判不僅立足於美國,而且立足於歐洲,有一定的普遍性。
亨利·米勒的父親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修養的裁縫鋪老闆,後來又嗜酒成性,亨辛·米勒出生後不久,全家從曼哈頓搬到東河對岸的布魯克林,居住在工廠和小商小販中間。成長中的亨利·米勒所處的家庭條件和社會環境都不十分優越,亨利·米勒也沒有受過很高的正規教育,他1909年進入紐約市立學院學習,兩個月後即放棄學業,然後從事過各種各樣的職業:水泥公司的店員、陸軍部的辦事員兼不拿薪水的《華盛頓郵報》見習記者、他父親裁縫鋪的小老闆、電報公司的人事部經理,以及洗碗工、報童,垃圾清理工、市內電車售票員、旅館侍者、打字員、酒吧招待、碼頭工人、體校教師、廣告文字撰稿人、編輯、圖書管理員、統計員、機械師、慈善工作者、保險費收費員、煤氣費收費員、文字校對員、精神分析學家,等等,有的工作他幹了甚至不到一天。豐富的生活經歷為亨利·米勒的創作提供了廣泛的素材,他在這些經歷中的深入觀察和各種深刻的感受又使他的創作不落俗套,既有堅實的生活基礎,又有富於哲理的思想內容,並以創新的形式加以表現,亨利·米勒走上文學創作的道路顯然比他的同時代美國作家要晚,而且成名也晚。年紀比他輕的海明威、福克納、菲茨傑拉德等作家,在20年代都已小有名氣,或已有了相當的成就,而他那時候卻還在為生活奔忙。他發表第一部作品時已經四十三歲,也可謂大器晚成。在文學上成功得晚自有晚的好處,由於作家思想上已比較成熟,又有豐富的閱歷,見多識廣,所以更容易一上來就形成自己的風格,作品中反映的問題也往往更為尖銳,更能一針見血。
亨利·米勒大概就是這樣一位作家。他曾自稱為“流氓無產者的吟遊詩人”,可以說,這是對他自己創作風格的最好描繪。
自從他發表第一部作品《北回歸線》以來,他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社會批判風格,專寫一些與社會格格不入的人物,通過他們來攻擊西方社會,並不惜使用污穢的語言。他所寫的這些人物大多是他自己在豐富的生活經歷中接觸過的,他所用的語言也是他所接觸的那一階層人普遍使用的語言。他通過他筆下那個表面粗野的社會來表達他對西方社會深思熟慮的看法。就這方面來講,他雖然比大多數作家出道晚,但一出道即顯示出他的優勢,這不能不說是得益於他所混跡的那個社會,他所接觸的三教九流,以及他所從事過的各種職業。
亨利·米勒對西方文化和西方社會的批判受到西方現代思想領域內尼采哲學思想和施本格勒關於西方文化沒落等學說的深刻影響。尼采如同文藝復興以來的西方資產階級思想家一樣,一直在試圖確主人的真正價值,但是,他深切地感到,在西方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倫理道德、宗教及個人主義傳統不但沒有幫助人真正確立自己的價值,相反,卻使人越來越感到正在失去自我,正在受到強大的異己力量的無法擺脫的控制,人變得更加無恥、卑微、懦弱。20世紀西方人普遍感到失去自我的痛苦,敏感的尼採在19世紀中後期就已經強烈地感受到了,所以他提出:“成為你自己!你現在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所追求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亨利·米勒在同西方文化、西方社會的衝突中有著同樣的感受,所以他那種尋找自我、尋找家園的意識在創作中強烈地表現出來,他在《黑色的春天》一書最後說:“今晚我願意想一個人,一個孤獨的人,一個沒有姓名、沒有祖國的人,一個我所尊敬的人,因為他和你絕無共同之處,——這便是我自己。今晚我將考慮我是什麼。”亨利·米勒由於親身經歷了20世紀西方社會中個人與社會文化的衝突,所以他那種失去自我、失去家園的感覺更為強烈。在西方社會裡,人可以有自己豪華的家,但仍然沒有自己精神的家園,因此,德國哲學家施本格勒的《西方的沒落》一書對他有很大影響。施本格勒相信西方已經度過“文化”的創造階段,進入了反省和物質享受的階段。未來將是無可挽回的沒落。亨利·米勒從西方的物質文明中看到了整個文化的沒落趨勢,他接受了施本格勒啟示性的觀點以後,更感到在這種趨向沒落的文化氛圍中無家可歸。
曲折成名史
亨利·米勒最初發表的自傳性三部曲《北回歸線》(1934)、《黑色的春天》(1936)、《南回歸線》(1939)都是先在法國面世的。由於他的作品中存在著露骨的性描寫,英語國家長期拒絕發表他的作品,所以他最初在英語國家默默無聞。英語國家的廣大讀者讀到亨利·米勒的上述三部作品,首先還要感謝盟軍在1944年以後來到巴黎。據史料記載,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軍攻入納粹占領下的巴黎後就開始在各圖書館尋覓“臭名昭著”的《北回歸線》和《南回歸線》。英美軍隊的軍人及隨軍人員在巴黎市場上發現了亨利·米勒的書,爭相傳閱,並把它們偷偷帶回英美等國。亨利·米勒的作品意外地比那些流行的文學精英的作品獲得了更廣泛的讀者,但是,由於許多人仍然把亨利·米勒看做專寫“淫穢作品”的作家,他的主要作品都無法在美國公開發表。後經過長期努力,美國終於在1961年對《北回歸線》解禁,允許它在國內公開發表。兩年以後它又得以在英國公開發表。隨著對他其餘作品的解禁,亨利·米勒的名字在美國乃至世界上變得家喻戶曉,他被60年代反正統文化運動的參加者們奉為自由與性解放的預言家。
英美文壇上的一些著名人物也高度讚揚米勒,認為他是美國文學史上頗具獨創性的作家,他的《北回歸線》具有啟示錄般的重大意義。諾曼?梅勒說:“《北回歸線》無疑是米勒最優秀的作品,同海明威的《太陽照樣升起》一樣,此書致力於文體與文學意識的革新。這是我們這個世紀十或二十部最偉大的小說之一……你只消讀上二十頁便知道一個文學奇蹟正在出現――以前從未有人這樣寫過,以後也不會有人以這種文體寫得這么好。”英國作家勞倫斯?達雷爾宣稱:“我認為《北回歸線》可以同《白鯨》相提並論。”美國詩人卡爾?夏皮羅非常推崇米勒,認為應讓他的作品集替代美國每一旅館房間裡擺的《聖經》,並稱他為“仍在世的最偉大的作家”、“仍在世的(精神上)最最高大的人”。他認定米勒同尼采和D?H?勞倫斯一樣,同屬震聾發聵、向傳統發起挑戰的思想家。
到了五六十年代米勒的主要作品均已問世,他的聲譽達到了頂點。“米勒隨心所欲地使用語言,選擇題材,對成千上萬因文學創作不再受到審查而獲益的作家產生了深刻影響。”這時,美國及歐洲文學界才真正認可了這位已漸入老境的作家。
評價
《荒原》的作者T.S.艾略特把《北回歸線》稱為“一本十分卓越的書”,“一部相當輝煌的作品”,“在洞察力的深度上,當然也在實際的創作上,都比《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好得多”。[美]傑·馬丁:《總是興高采烈》,317頁,加利福尼亞,聖巴巴拉卡普拉出版社,1978。
艾略特的一些朋友們,包括英國著名詩人、學者、藝術評論家赫伯特·里德和美國著名詩人、意象派代表人物艾茲拉·龐德,也都很讚賞亨利·米勒。里德聲稱,正是因為亨利·米勒違背了人們在審美、道德、宗教、哲學等方面的傳統期待,所以他才有可能作出“對我們時代的文學最有意義的貢獻之一”。
里德承認,亨利·米勒也許是“文學史上最淫穢的作家”,但是他把這看做是對亨利·米勒的絕對誠實的一種稱讚,認為這是他的活力的關鍵性標誌。里德認為,“使米勒在現代作家中鶴立雞群的,是他毫不含糊地把審美功用和預言功用結合在一起的能力。”[美]羅納德·戈特斯曼編:《亨利·米勒評論集》,8頁,紐約,G.K.霍爾出版公司,1992。
龐德則認為《北回歸線》“大概是一個人可以從中求得快感的惟一一本書”,“即使不能賽過喬伊斯的《尤利西斯》”,至少也比“弱智的女性伍爾芙”寫的“那種只有二分之一才氣的粘乎作品更加是永久性文學的一部分”。同上,5頁英國詩人、小說家勞倫斯·達雷爾曾經說過:“今日之美國文學以他(米勒)所做之事的意義而開始,也以此而告終結。”
美國當代較為知名的詩人、評論家卡爾·夏皮羅把亨利·米勒稱為“現在活著的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美國當代著名的猶太血統作家諾曼·梅勒在70年代中期熱情為亨利·米勒編纂文集,並稱《北回歸線》為20世紀一二十本最重要的美國書籍之一。參見[美]金斯利·維德默:《亨利·米勒》,修訂版,18頁,波士頓,G.K.霍爾出版公司,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