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梗概
李益初與霍小玉 相戀,同居多日。得官後,聘表妹盧氏,與小玉斷絕。小玉日夜思念成疾,後得知李益負約,憤恨欲絕。忽有豪士黃衫客挾持李益至小玉家中,小玉誓言死後必為厲鬼報復。李益娶盧氏後,因猜忌休妻,“至於三娶,率皆如初焉”。作者同情霍小玉的悲慘命運,譴責李益的負心,愛憎分明。與元稹《鶯鶯傳》為張生拋棄 崔鶯鶯辯護判然不同。作品中寫李益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又寫韋夏卿為其“密友”。因此研究者認為蔣防所寫即是唐肅宗時宰相李揆族子、著名詩人 李益。魯迅評《霍小玉傳》說:“李肇(《國史補》)中云:‘散騎常侍李益少有疑病’,而傳謂小玉死後,李益乃大猜忌,則或出於附會,以成異聞者也。”(《稗邊小綴》)汪辟疆也說:“(李益)夫婦之間無聊生者,或為當日流傳之事實。小說多喜附會,復舉薄□之事以實之。”(《唐人小說》)至於本篇的藝術價值,前人給予很高評價。明代胡應麟稱讚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並認為“此篇尤為唐人最精彩動人之傳奇,故傳誦弗衰”(《少室山房筆叢》)。明代 湯顯祖演作戲曲《紫釵記》。
作品簡介
本篇寫隴西 李益與妓女 霍小玉的愛情悲劇。李益初與霍小玉相戀,同居多日。得官後,聘表妹盧氏,與小玉斷絕。小玉日夜思念成疾,後得知李益負約,憤恨欲絕。忽有“豪士”挾持李益至小玉家中,小玉誓言死後必為厲鬼報復。李益娶盧氏後,因猜忌休妻,“至於三娶,率皆如初焉”。作者同情霍小玉的悲慘命運,譴責李益的負心,愛憎分明。與 元稹 《鶯鶯傳》為張生拋棄崔鶯鶯辯護 判然不同。作品中寫李益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又寫韋夏卿為其“密友”。因此研究者認為蔣防所寫即是肅宗朝宰相李揆族子、著名詩人李益。魯迅評《霍小玉傳》說:“李肇(《國史補》)中云:‘散騎常侍李益少有疑病’,而傳謂小玉死後,李益乃大猜忌,則或出於附會,以成異聞者也。”(《稗邊小綴》)汪辟疆也說:“(李益)夫婦之間無聊生者,或為當日流傳之事實。小說多喜附會,復舉薄倖之事以實之。”(《唐人小說》)至於本篇的藝術價值,前人給予很高評價。明代胡應麟稱讚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並認為“此篇尤為唐人最精采動人之傳奇,故傳誦弗衰”(《少室山房筆叢》)。明代湯顯祖演作戲曲《紫釵記》。
編者簡介
作者蔣防。生卒年不詳。字子徵,一作子微。義興(今江蘇宜興)人。元和中,蔣防作《上鷹》詩說:“幾欲高飛天上去,誰人為解綠絲絛。”李紳識其意,與元稹共薦之(《舊唐書·龐嚴傳》)。長慶元年(821),自右補闕充翰林學士。二年,加司封員外郎。三年,加知制誥。四年,李紳被逐,蔣防亦貶為汀州刺史。不久改連州刺史。
人物賞析
霍小玉 霍小玉是一位有著閉月羞花之容貌的 女子,文中這樣寫到:“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轉盼精彩射人。”她溫柔、 善良、痴情、 單純、敢愛敢恨、而且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一直希望能尋覓到一個品格情調都能相稱的好郎君。她在遇見士子李益後,就深深地愛上了他,生死相隨, 至死不渝。一開始她也知道倆人的 社會地位懸殊,由此對於愛情的要求也很渺小,只希望能和李郎相守8年的時光,而後由他另選門戶相當的妙齡女子,自己則 剪髮披緇,遁入空門。然而這么一個可憐的要求卻未能如願,赴官上任後的李郎背棄了小玉。她變賣首飾,遍托 親友到處尋找李郎,在最終得知心上人移情別戀後,她絲毫不哀求,而是把對李郎深深的愛戀化為強烈的憎恨,在臨死前她痛斥李郎的負心並立下了復仇的 遺願……她為了爭取屬於自己真正的愛情而下了很大的賭注,希望與李郎共度8年的短暫而美好的時光,可惜最終她輸得好慘,陪進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在當時的社會,封建禮教和門閥制度深深禁錮著要求愛情自由和婚姻自主的青年男女的思想,然而對愛情的忠貞執著讓她無怨無悔地等待,期盼著李郎能信守諾言,遵守約定。由此可見導致霍小玉悲劇的導火線,一方面是由於李郎的負心,再者她所從事的妓女職業也注定了她此生的悲慘命運。
李益
應該說在赴官上任前是真心愛小玉的,他初次見到小玉就被她的溫柔多情所感動。小說中的李益也並非是一個專門玩弄女性、喜新厭舊的 紈絝子弟,從第一次見面一直到小玉病死,他都難以割捨對小玉的感情,對於自己的 背信棄義也一直感到慚愧羞恥。文中寫到在小玉死後,他“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由此可見其對小玉的一片情深。然而他們之間的 感情與當時的封建禮教格格不入,與他的門第和個人前途水火不容,使得他最終遵從父命,選擇了門當戶對的 婚姻。這也正是他拋棄小玉的原因所在。精彩部分
曾發誓要與小玉“死生以之”的李益一回到家就背信棄約,選聘甲族盧氏為妻。小玉相思成疾,百般設法以求一見,李益總是避不見面。最後一黃衫豪士“怒生之薄行”,將李益強拉到小玉處,小玉悲憤交集,怒斥李益:
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征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
這段義正詞嚴的血淚控訴和強烈的復仇意緒,表現了一個備受欺凌的弱女子臨終前最大程度的憤怒和反抗。至此,小玉性格中的溫柔多情、清醒冷靜已為堅韌剛烈所取代,但這堅韌剛烈中卻滲透了無比的悽怨。小說寫她說完這段話後,“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這是悲劇的終點,也是悲劇的高潮,它展示給人們的,不只是一個多情女子的香銷玉殞,不只是李益之流的卑鄙無恥,而且是整個封建等級制度的醜惡和封建禮教的殘酷。
藝術特色
《霍小玉傳》是從現實生活出發,著眼於社會環境與人物性格的關係,塑造出鮮明的人物形象。善於運用對比,映襯,烘托等藝術手法,使人物顯得鮮明,豐滿。其中霍小玉的痴情與李益的負心,其對比尤為強烈,這種對比,對於塑造著兩個人物形象,起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霍小玉傳》故事情節完整,描寫細膩,多處採用烘托、對比、映襯的寫法,尤其是心理刻畫十分成功,有強烈的生動情趣。霍小玉、李益的性格鮮明,形象生動,是藝妓和望族子弟的典型代表。就連鮑十一娘、黃衫客的俠義和媒婆形象也都十分逼真,寥寥數語,便躍然紙上,充分展現了唐傳奇的藝術魅力。至於化鬼一說所反映的唯心思想,我們就不能苛刻古人了
思想內容
《霍小玉傳》是文人妓女生活的一面 鏡子。唐代的禮教較 宋 元為輕, 官員、 書生狎妓為常事。唐時妓女眾多,尤以藝妓最富特色,不能以 淫穢相看。但當時門閥制度嚴格,藝妓畢竟是社會最下層的被污辱的 婦女,在與書生交往中,縱有真情,也多為悲劇告終。霍小玉正是封建門閥制度的 犧牲品。霍小玉本是霍王小女,因庶出而流落教坊。她美麗、純潔、機敏、聰慧,敢愛敢恨,極具見識,更有強烈的反抗性格。初見李益時,“低鬟微笑、細語、初不肯”,“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昵枕,極盡歡愛”,可見其溫婉嫻淑、嬌美可人無與倫比。小玉在歡娛中仍保持了清醒的頭腦,“流涕視生曰‘極歡之際,不覺悲至’”,流露出她內心的悽苦。在李益辭別之時,小玉已有不祥的預感;李益一去無訊息,她憂思成疾,委頓床枕;黃衫客憤而挾李益來,小玉“擲杯於地,長慟號數聲而絕”。足見她用情之深、用情之專。小玉雖為歷鬼,卻給李益以懲罰,更見她勇敢堅強、愛憎分明的一面。
李益出生高貴,富有才華,但庸俗自私,虛浮不實。他“自矜風流,思得佳偶,博求名妓”;遇說小玉,“聞之驚躍,神飛體輕”、“浣衣沐浴,修飾容儀,喜躍交並,通夕不寐”;初見小玉,只覺“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聞小玉身世之悲願“粉身碎骨,誓不相舍”;相別之時“且愧且感”;然而,在議娶盧氏時卻“逡巡不敢辭讓”,對小玉“欲斷其望,遙托親故,不遣漏言”。他感情碎弱,屈從母命,對封建制度不敢有半點反抗,採取拖延矇混的態度,背盟負義,絕情寡義,辜負了小玉一片痴情。李益之薄行惹眾人之怒,被豪士奴僕抱持而入,受小玉痛斥,遭小玉冤魂報復,皆是咎由自取。誠然,李益背信棄義有其社會原因,揭露封建門閥制度的腐朽和黑暗,正是《霍小玉傳》得以千古流傳的原因所在。
這是一篇妙於敘述和描寫的優秀作品,作者善於選擇能反映人物性格和心態的典型場景,用飽含感情色彩的語言加以精細的描寫和刻劃,從李益與霍小玉的初會、兩次立誓到李的背約、二人的最後相見,無不婉曲深細,妙筆傳神。即使對李益這一負心人物,作者也沒作簡單化處理,而是通過對具體情事的敘述描寫,著力於揭示他在個人意志和家長權威對立中的內心矛盾和痛苦,寫出他由重情到薄情、絕情,絕情後仍復有情的兩重性格,既令人感到真實可信,又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此外,小說在語言的運用、氣氛的渲染、枝節的穿插等方面都頗有獨到之處,誠如明人胡應麟所說:“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此篇尤為唐人最精彩之傳,故傳誦弗衰。”
相關評論
霍小玉與李益這樁愛情 悲劇,正是風塵女子的血淚控訴。李益的負心寡情薄義固然使人生厭,造成悲劇根源的封建門閥制度更是令人痛恨。批判李益的負心,在於他前後不一的感情態度,在於他以逃避來回應小玉的痴心,這段愛情,李益原可以選擇更委婉的方式結束,小玉並不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看不清現實的女人,若非如此,她就不會向李益提出共度八年的願望;說李益無情,因為他對小玉這樣卑微的希冀並非沒有能力實現,由他之後迎娶歌妓營十一娘便可知,沒道理可以娶回營十一娘,卻不能陪伴小玉八年!
這段愛情,還透露出一個可悲的人性弱點:得之容易,舍之不難!李益對小玉,在愛情的天枰上,有著絕對的優勢,他對美色的貪慾,促使他在當下可以與小玉海誓山盟,勾勒一個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愛情遠景;然物過境遷,誓言恰如南柯一夢。或許不能否定李益在說出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仍是有著幾分真誠,只是霍小玉於他、一個賤民妓女的愛情,實在太容易得到,歡場之愛逢迎作戲尚可,兩人之間再如何難分難捨,擺上現實的秤量,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唐代社會,多有假託高門出身,用以哄抬身價的妓女,霍小玉就是其一。她生得美麗脫俗、資質艷絕,且有通解詩書之才,因此小玉雖明知自己的地位低下,依舊愛慕才子;但這並不代表她遺忘了門閥制度這項現實,她一個卑下的歌女,是不可能與才子長相廝守,所以她才萌生那看似較有可能達到的想願;不料事實的打擊,真不是她能想像得到,李郎離去前的聲聲保證,怎一別就成水中泡沫?
思念煎熬著這樣一個對愛情倔強、執著,擁有熱情與勇氣的女子,小玉的早逝是必然,亦是李益無心的催化。社會給小玉寄予無限的同情,斥責李益的負心,其中黃杉客豪士的出現,為本文增添一抹浪漫色彩;黃杉客可謂社會輿論的化身,人民的希望。
本文最大敗筆在於小玉的死後復仇。小玉的復仇,就算成功懲罰了李益本人,卻也苦了數名無辜的女子,到頭來,小玉報復的究竟是妒痴成性的李益?還是同為女子的李益之妻?後者真是何其無辜又可憐啊!她這樣的報復,最終傷害的是受夫權壓迫的不同階層出身的婦女,而非李益。
霍小玉形象刻畫的相當成功,她對李益的表白,每回讀每回為之心悸;李益最後落得一個妒痴之名,終不得安息,這一切後果可說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黃杉客這角色,現身的真是又巧又新奇,實在教人讀之拍案叫好。
點評鑑賞
藝術 特色《霍小玉傳》是從現實生活出發,著眼於社會環境與人物性格的關係,塑造出鮮明的人物形象。善於運用對比,映襯,烘托等藝術手法,使人物顯得鮮明,豐滿。其中霍小玉的痴情與李益的負心,其對比尤為 強烈,這種對比,對於塑造著兩個人物形象,起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霍小玉傳》故事情節完整,描寫細膩,多處採用 烘托、對比、映襯的寫法,尤其是心理刻畫十分成功,有強烈的生動情趣。霍小玉、李益的性格鮮明,形象生動,是藝妓和望族子弟的典型代表。就連鮑十一娘、黃衫客的俠義和媒婆形象也都十分逼真,寥寥數語,便躍然紙上,充分展現了唐傳奇的藝術 魅力。至於化鬼一說所反映的唯心思想,我們就不能苛刻古人了
思想內容
《霍小玉傳》是文人妓女生活的一面鏡子。唐代的禮教較宋元為輕,官員、書生狎妓為常事。唐時妓女眾多,尤以藝妓最富特色,不能以淫穢相看。但當時門閥制度嚴格,藝妓畢竟是社會最下層的被污辱的婦女,在與書生交往中,縱有真情,也多為悲劇告終。霍小玉正是封建門閥制度的 犧牲品。
霍小玉本是霍王小女,因庶出而流落教坊。她美麗、純潔、機敏、聰慧,敢愛敢恨,極具見識,更有強烈的反抗性格。初見李益時,“低鬟微笑、細語、初不肯”,“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昵枕,極盡歡愛”,可見其溫婉嫻淑、嬌美可人無與倫比。小玉在歡娛中仍保持了清醒的頭腦,“流涕視生曰‘極歡之際,不覺悲至’”,流露出她內心的悽苦。在李益辭別之時,小玉已有不祥的預感;李益一去無訊息,她憂思成疾,委頓床枕;黃衫客憤而挾李益來,小玉“擲杯於地,長慟號數聲而絕”。足見她用情之深、用情之專。小玉雖為歷鬼,卻給李益以懲罰,更見她勇敢堅強、愛憎分明的一面。
李益出生高貴,富有才華,但庸俗自私,虛浮不實。他“自矜風流,思得佳偶,博求名妓”;遇說小玉,“聞之驚躍,神飛體輕”、“浣衣沐浴,修飾容儀,喜躍交並,通夕不寐”;初見小玉,只覺“若瓊林玉樹,互相照耀”,“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聞小玉身世之悲願“粉身碎骨,誓不相舍”;相別之時“且愧且感”;然而,在議娶盧氏時卻“逡巡不敢辭讓”,對小玉“欲斷其望,遙托親故,不遣漏言”。他感情碎弱,屈從母命,對封建制度不敢有半點反抗,採取拖延矇混的態度,背盟負義,絕情寡義,辜負了小玉一片痴情。李益之薄行惹眾人之怒,被豪士奴僕抱持而入,受小玉痛斥,遭小玉冤魂報復,皆是咎由自取。誠然,李益背信棄義有其社會原因,揭露封建門閥制度的腐朽和黑暗,正是《霍小玉傳》得以千古流傳的原因所在。
這是一篇妙於敘述和描寫的優秀作品,作者善於選擇能反映人物性格和心態的典型場景,用飽含感情色彩的語言加以精細的描寫和刻劃,從李益與霍小玉的初會、兩次立誓到李的背約、二人的最後相見,無不婉曲深細,妙筆傳神。即使對李益這一負心人物,作者也沒作簡單化處理,而是通過對具體情事的敘述描寫,著力於揭示他在個人意志和家長權威對立中的內心矛盾和痛苦,寫出他由重情到薄情、絕情,絕情後仍復有情的兩重性格,既令人感到真實可信,又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此外,小說在語言的運用、氣氛的渲染、枝節的穿插等方面都頗有獨到之處,誠如明人胡應麟所說:“唐人小說紀閨閣事,綽有情致,此篇尤為唐人最精彩之傳,故傳誦弗衰。”
相關評論
霍小玉與李益這樁愛情 悲劇,正是風塵女子的血淚控訴。李益的負心寡情薄義固然使人生厭,造成悲劇根源的封建門閥制度更是令人痛恨。
批判李益的負心,在於他前後不一的感情態度,在於他以逃避來回應小玉的痴心,這段愛情,李益原可以選擇更委婉的方式結束,小玉並不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看不清現實的女人,若非如此,她就不會向李益提出共度八年的願望;說李益無情,因為他對小玉這樣卑微的希冀並非沒有能力實現,由他之後迎娶歌妓營十一娘便可知,沒道理可以娶回營十一娘,卻不能陪伴小玉八年!
這段愛情,還透露出一個可悲的人性弱點:得之容易,舍之不難!李益對小玉,在愛情的天枰上,有著絕對的優勢,他對美色的貪慾,促使他在當下可以與小玉海誓山盟,勾勒一個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愛情遠景;然物過境遷,誓言恰如南柯一夢。或許不能否定李益在說出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仍是有著幾分真誠,只是霍小玉於他、一個賤民妓女的愛情,實在太容易得到,歡場之愛逢迎作戲尚可,兩人之間再如何難分難捨,擺上現實的秤量,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一個歌女,不值得擁有大好前程的自己駐足,即使小玉渴望的,僅是八年相伴。會對小玉採取那樣傷人的逃避態度,也該是李益對這段愛情遊戲,已然生厭,嘗鮮過的美色,總是會膩,小玉於他,終是定位在玩物而已。再加上李益的個性,貪求色慾以外,軟弱又無主見,一旦到了必須面對社會現實,自然屈服於門閥制度與社會眼光;且觀李益被迫帶到小玉面前,小玉的一番血淚泣訴,讀者看來為其動容,心傷垂淚哀嘆,可李益的反應猶是十分麻木不仁,在此寫李益的冷酷無情又更推上一層。
唐代社會,多有假託高門出身,用以哄抬身價的妓女,霍小玉就是其一。她生得美麗脫俗、資質艷絕,且有通解詩書之才,因此小玉雖明知自己的地位低下,依舊愛慕才子;但這並不代表她遺忘了門閥制度這項現實,她一個卑下的歌女,是不可能與才子長相廝守,所以她才萌生那看似較有可能達到的想願;不料事實的打擊,真不是她能想像得到,李郎離去前的聲聲保證,怎一別就成水中泡沫?
思念煎熬著這樣一個對愛情倔強、執著,擁有熱情與勇氣的女子,小玉的早逝是必然,亦是李益無心的催化。社會給小玉寄予無限的同情,斥責李益的負心,其中黃杉客豪士的出現,為本文增添一抹浪漫色彩;黃杉客可謂社會輿論的化身,人民的希望。
本文最大敗筆在於小玉的死後復仇。小玉的復仇,就算成功懲罰了李益本人,卻也苦了數名無辜的女子,到頭來,小玉報復的究竟是妒痴成性的李益?還是同為女子的李益之妻?後者真是何其無辜又可憐啊!她這樣的報復,最終傷害的是受夫權壓迫的不同階層出身的婦女,而非李益。
霍小玉形象刻畫的相當成功,她對李益的表白,每回讀每回為之心悸;李益最後落得一個妒痴之名,終不得安息,這一切後果可說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黃杉客這角色,現身的真是又巧又新奇,實在教人讀之拍案叫好。
《霍小玉傳》故事情節完整,描寫細膩,多處採用烘托、對比、映襯的寫法,尤其是心理刻畫十分成功,有強烈的生動情趣。霍小玉、李益的性格鮮明,形象生動,是藝妓和望族子弟的典型代表。就連鮑十一娘、黃衫客的俠義和媒婆形象也都十分逼真,寥寥數語,便躍然紙上,充分展現了唐傳奇的藝術魅力。至於化鬼一說所反映的唯心思想,我們就不能苛刻古人了
霍小玉的死訊傳出後, 長安街頭有人傳出這樣的詩句:
一代名花付落茵,痴心枉自戀詩人;
何如嫁與黃衫客,白馬芳郊共踏春。
小說原文
大曆中,隴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進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試於天官。夏六月,至長安,舍於新昌里。生門族清華,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先達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風調,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諧。 長安有媒鮑十一娘者,故薛駙馬家青衣也;折券從良,十餘年矣。性便辟,巧言語,豪家戚里,無不經過,追風挾策,推為渠帥。常受生誠托厚賂,意頗德之。經數月,李方閒居舍之南亭。申未間,忽聞扣門甚急,雲是鮑十一娘至。攝衣從之,迎問曰:“鮑卿今日何故忽然而來?”鮑笑曰:“蘇姑子作好夢未?”有一仙人,謫在下界,不邀財貨,但慕風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當矣。”生聞之驚躍,神飛體輕,引鮑手且拜且謝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憚。”因問其名居。鮑具說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愛之。母曰淨持。即王之寵婢也。王之初薨,諸弟兄以其出自賤庶,不甚收錄。因分與資財,遣居於外,易姓為鄭氏,人亦不知其王女。資質穠艷,一生未見,高情逸態,事事過人,音樂詩書,無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兒郎格調相稱者。某具說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歡愜。住在勝業坊古寺曲,甫上車門宅是也。以與他作期約。明日午時,但至曲頭覓桂子,即得矣。”
鮑既去,生便備行計。遂令家僮秋鴻,於縱兄京兆參軍尚公處假青驪駒,黃金勒。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飾容儀,喜躍交並,通夕不寐。遲明,巾幘,引鏡自照,惟懼不諧也。徘徊之間,至於亭午。遂命駕疾驅,直抵勝業。至約之所,果見青衣立候,迎問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馬,令牽入屋底,急急所門。見鮑果從內出來,遙笑曰:“何等兒郎,造次入此:”生調誚未畢,引入中門。庭間有四櫻桃樹;西北懸一鸚鵡籠,見生入來,即語曰:“有人入來,急下簾者!”生本性雅淡,心猶疑懼,忽見鳥語,愕然不敢進。逡巡,鮑引淨持下階相迎,延入對坐。年可四十餘,綽約多姿,談笑甚媚。因謂生曰:“素聞十郎才調風流,今又見儀容雅秀,名下固無虛士。某有一女子,雖拙教訓,顏色不至醜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頻見鮑十一娘說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生謝曰:“鄙拙庸愚,不意故盼,倘垂採錄,生死為榮。”遂命酒饌,即命小玉自堂東閣子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盼精彩射人。既而遂坐母側。母謂曰:“汝嘗愛念‘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即此十郎詩也。爾終日念想,何如一見。”玉乃低鬟微笑,細語曰:“見面不如聞名。才子豈能無貌?”生遂連起拜曰:“小娘子愛才,鄙夫重色。兩好相映,才貌相兼。”母女相顧而笑,遂舉酒數巡。生起,請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強之。發聲清亮,曲度精奇。酒闌,及瞑,鮑引生就西院憩息。閒庭邃宇,簾幕甚華。鮑令侍兒桂子、浣沙與生脫靴解帶。須臾,玉至,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枕,極其歡愛。生自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
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觀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生聞之,不勝感嘆。乃引臂替枕,徐謂玉曰:“平生志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發此言。請以素縑,著之盟約。”玉因收淚,命侍兒櫻桃褰幄執燭,受生筆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詩書,筐箱筆研,皆王家之舊物。遂取秀囊,出越姬烏絲欄素縑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筆成章,引諭山河,指誠日月,句句懇切,聞之動人。染畢,命藏於寶篋之內。自爾婉孌相得,若翡翠之在雲路也。如此二歲,日夜相從。
其後年春,生以書判拔萃登科,授鄭縣主簿。至四月,將之官,便拜慶於東洛。長安親戚,多就筵餞。時春物尚餘,夏景初麗,酒闌賓散,離思縈懷。玉謂生曰:“以君才地名聲,人多景慕,願結婚媾,固亦眾矣。況堂有嚴親,室無冢婦,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約之言,徒虛語耳。然妾有短願,欲輒指陳。永委君心,復能聽否?”生驚怪曰:“有何罪過,忽發此辭?試說所言,必當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壯室之秋,猶有八歲。一生歡愛,願畢此期。然後妙選高門,以諧秦晉,亦未為晚。妾便捨棄人事,剪髮披緇,夙昔之願,於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覺涕流。因謂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與卿偕老,猶恐未愜素志,豈敢輒有二三。固請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當卻到華州,尋使奉迎,相見非遠。”更數日,生遂訣別東去。
到任旬日,求假往東都覲親。未至家日,太夫人以與商量表妹盧氏,言約已定。太夫人素嚴毅,生逡巡不敢辭讓,遂就禮謝,便有近期。盧亦甲族也,嫁女於他門,聘財必以百萬為約,不滿此數,義在不行。生家素貧,事須求貸,便托假故,遠投親知,涉歷江、懷,自秋及夏。生自以辜負盟約,大愆回期,寂不知聞,欲斷期望,遙托親故,不遺漏言。
玉自生逾期,數訪音信。虛詞詭說,日日不同。博求師巫,便詢卜篋,懷優抱恨,周歲有餘。羸臥空閨,遂成沈疾。雖生之書題竟絕,而玉之想望不移,賂遺親知,使通訊息。尋求既切,資用屢空,往往私令侍婢潛賣篋中服玩之物,多托於西市寄附鋪侯景先家貨賣。曾令侍婢浣沙將紫玉釵一隻,詣景先家貨之。路逢內作老玉工,見浣沙所執,前來認之曰:“此釵,吾所作也。昔歲霍王小女將欲上鬟,令我作此,酬我萬錢。我嘗不忘。汝是何人,從何而得?”浣沙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於人。夫婿昨向東都,更無訊息。悒怏成疾,今欲二年。令我賣此,賂遺於人,使求音信。”玉工悽然下泣曰:“貴人男女,失機落節,一至於此!我殘年向盡,見此盛衰,不勝傷感。”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為之悲嘆良久,給錢十二萬焉。
時生所定盧氏女在長安,生即畢於聘財,還歸鄭縣。其年臘月,又請假入城就親。潛卜靜居,不令人知。有明經催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甚長厚,昔歲常與生同歡於鄭氏之室,杯盤笑語,曾不相間。每得生信,必誠告於玉。玉常以薪芻衣服,資給於崔。崔頗感之。生既至,崔具以誠告玉。玉恨嘆曰:“天下豈有是事乎!”遍請親朋,多方召致。生字以愆期負約,又知玉疾候沈綿,慚恥忍割,終不肯往。晨出暮歸,欲以迴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寢食,期一相見,竟無因由。冤憤益深,委頓床枕。自是長安中稍有知者。風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俠之倫,皆怒生之薄行。
時已三月,人多春遊。生與同輩五六人詣崇敬寺玩牡丹花,步於 西廊,”遞吟詩句。有京兆韋夏卿者,生之密友,時亦同行。謂生曰:“風光甚麗,草木榮華。傷哉鄭卿,銜冤空室!足下終能棄置,實是忍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為思之!”嘆讓之際,忽有一豪士,衣輕黃紵衫,挾弓彈,風神俊美,衣服卿華,唯有一剪頭胡雛從後,潛行而聽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東,姻連外戚。雖乏文藻,心實樂賢。仰公聲華,常思覯止。今日幸會,得睹清揚。某之敝居,去此不遠,亦有聲樂,足以娛情。妖姬八九人,駿馬十數匹,唯公所欲。但願一過。”生之儕輩,共聆斯語,更相嘆美。因與豪士策馬同行,疾轉數坊,遂至勝業。生以進鄭之所止,意不欲過,便託事故,欲回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棄乎?”乃挽挾其馬,牽引而行。遷延之間,已及鄭曲。生神情恍惚,鞭馬欲回。豪士遽命奴僕數人,抱持而進。疾走推入車門,便令鎖卻,報云:“李十郎至也!”一家驚喜,聲聞於外。
先此一夕,玉夢黃衫丈夫抱生來,至席,使玉脫鞋。驚寤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諧也。夫婦再合。脫者,解也。既合而解,亦當永訣。由此征之,必遂相見,相見之後,當死矣。”凌晨,請母梳妝。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亂,不甚信之。黽勉之間,強為妝梳。妝梳才必,而生果至。
玉沈綿日久,轉側須人。忽聞生來,欻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與生相見,含怒凝視,不復有言。羸質嬌姿,如不勝致,時負掩袂,返顧李生。感物傷人,坐皆欷歔。頃之,有酒肴數十盤,自外而來。一坐驚視,遽問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陳設,相就而坐。玉乃側身轉面,斜視生良久遂舉杯酒酬地曰:“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征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擲杯於地,長慟號哭數聲而絕。母乃舉屍,置於生懷,令喚之,遂不復甦矣。生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將葬之夕。生忽見玉穗帷之中, 容貌妍麗,宛若平生。著石榴裙,紫□襠,紅綠帔子。斜身倚帷,手引繡帶,顧謂生曰:“愧君相送,尚有餘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嘆。”言畢,遂不復見。明日,葬於長安御宿原。生至墓所,盡哀而返。
後月余,就禮於盧氏。傷情感物,鬱鬱不樂。夏五月,與盧氏偕行,歸於鄭縣。至縣旬日,生方與盧氏寢,忽帳外叱叱作聲。生驚視之,則見一男子,年可二十餘,姿狀溫美,藏身映幔,連招盧氏。生惶遽走起,繞幔數匝,倏然不見。生自此心懷疑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無聊生矣。或有 親情,曲相勸喻。生意稍解。後旬日,生復自外歸,盧氏方鼓琴於床,忽見自門拋一斑犀鈿花合子,方圓一寸餘,中有輕絹,作同心結,墜於盧氏懷中。生開而視之,見相思子二,叩頭蟲一,發殺觜一,驢駒媚少許。生當時憤怒叫吼,聲如豺虎,引琴撞擊其妻,詰令實告。盧氏亦終不自明。爾後往往暴加捶楚,備諸毒虐,竟訟於公庭而遣之。盧氏既出,生或侍婢媵妾之屬,暫同枕席,便加妒忌。或有因而殺之者。生嘗游廣陵,得名姬曰營十一娘者,容態潤媚,生甚悅之。每相對坐,嘗謂營曰:“我嘗於某處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殺之。”日日陳說,欲令懼己,以肅清閨門。出則以浴斛復營於床,周回封署,歸必詳視,然後乃開。又畜一短劍,甚利,顧謂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鐵,唯斷作罪過頭!”大凡生所見婦人,輒加猜忌,至於三娶,率皆如初焉。
小說譯文
大曆年間,隴西有個叫 李益的書生,二十歲,考中了進士。到第二年,參加拔萃科 考試,等著由吏部來主持複試。六月盛夏,到達長安,住宿在新昌里。李益門第清高華貴,年輕時就有才氣,麗詞嘉句,時人都說無雙;前輩尊長,全都推崇佩服。他常自誇耀其風流才情,希望得到佳偶。四處尋求名妓,很久未能如願。長安有個媒婆叫鮑十一姐,是從前薛駙馬家的婢女,贖身嫁人,已有十多年了。秉性靈活乖巧,著於花言巧語。富豪之家皇親國戚的住處,沒有一處不曾去打聽訊息,出謀畫策,人們都推她做領頭。她常受李益誠心的委託和豐厚的禮品,心裡很感激他。幾個月後,李益正閒住在房舍的南亭。下午時前後,忽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僕人說是鮑十一娘到了。李益撩起衣服跟著跑出來,迎上去問道:“鮑媽媽今天為什麼忽然來了?”鮑十一娘笑著說:“蘇姑子作了好夢沒有?有個仙人,被放逐在人間,不追求財物,只愛慕風流人物。像這樣的角色,和您十郎正好匹配啊。”李益聽說後驚喜踴躍,神氣飛揚,身體輕飄飄的,拉著鮑十一娘的手邊拜邊謝道:“一輩子做你的奴僕,死了也不怕”。
於是問她的姓名和住處。鮑十一娘詳細說道:“她是從前霍王的小女兒,字小玉,霍王很喜愛她。母親叫淨持。-淨持,就是霍王寵愛的 婢女。霍王剛死的時候,眾兄弟因為她是低賤的人所生,不太願意收留。於是分給她些資產,叫她住在外面,改姓鄭氏,人們也不知道她是霍王的女兒。她姿質艷美,我一輩子也沒有看見過這樣漂亮的人;情趣高雅,神態飄逸,處處都超過別人;音樂詩書,沒有不精通的。前些時托我尋找一個好郎君,品格情調都要能相稱的。我詳細介紹了十郎。她也知道李十郎的名字,非常高興稱心。她家住在勝業坊古寺巷裡,剛進巷口有個車門的宅子就是。已經和她約好時間,明天午時,只要到巷口找到一個叫桂子的婢女,就可以了。鮑十一娘走後。李益就準備前去的計畫。於是派家僮 秋鴻,從堂兄京兆參軍尚公那裡借青黑色的小馬和黃金馬籠頭。晚上,李益換洗衣服沐浴,修飾容貌儀表,高興得手舞足蹈,整夜睡不著覺。天剛亮,戴上頭巾,拿過鏡子照照,只怕還不合適。猶豫之間,已到了中午。便命備馬疾奔向去,直達勝業坊。到了約會的地方,果然看見一個婢女站著等候,迎上來問道:“莫非是李十郎嗎?”李益隨即下馬,讓她牽進屋後,急急鎖上門。看見鮑十一娘果然從裡面出來,遠遠笑著說:“何等兒郎,冒冒失失到這裡來。”李益開玩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引進中門。庭院間有四株 櫻桃樹,西北角掛著一個鸚鵡籠,看見李益進來,便說道:“有人進來,快快放下帘子!”李益本來生性雅靜,心裡還在疑懼,忽然聽見鳥說話,驚訝得不敢向前走了。正在躊躇,鮑十一娘已領著淨持走下台階來迎候他了。 進屋後對面坐下。淨持年紀大約四十多歲,綽約多姿,談笑很迷人。她於是對李益說:“一向聽說十郎有才情又風流,如今又看到容貌雅秀,果然名不虛傳。我有一個女兒,雖然缺少教訓,但容貌還不至醜陋,如能配給郎君,甚為相稱。鮑十一娘屢次都接到您的心意,今天就讓她永遠來 服侍您。”李益答謝道:“我笨拙平庸,想不到承您看重,倘蒙收留,生死為榮。”於是命令擺上酒宴,隨即讓霍小玉從廳堂東面的閨房裡出來。李益連忙起來拜迎。頓時只覺得整座堂屋,像瓊林玉樹一樣。相互照耀,眼光轉動神采照人。隨後就坐在母親身邊。母親對她說:“你經常喜歡吟詠的“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就是這位李十郎的詩呀。你整天吟想,怎么比得上見一面呢。”
霍小玉便低下頭微笑,輕聲說道:“見面不如聞名。才子怎么能沒有漂亮的 相貌。”李益也就接著站起來下拜。道:“小娘子愛才情,鄙人重視美色。雙方愛好相互映襯,才貌便兼有了。”母親和女兒相現而笑,便舉起杯來勸了幾回酒。李益起身,請霍小玉唱歌。開始時她不肯,母親再三勉強她唱,她才答應,發聲清亮,曲調精奇。酒宴結束,已到天黑,鮑十一娘引著李益到西院安息。清靜的庭院深邃的房子,簾帳都很華麗。鮑十一娘讓小了頭桂子和浣砂替李益脫靴解帶。不一會,霍小玉來了,言談溫柔和順,辭氣婉轉迷人。脫下羅衣的時候,體態更顯得美麗,放下帳子枕上 相親,極其歡愛。李益自認為宋玉提到的巫山神女、曹植遇到的洛水神女也不會超過。夜半之時,霍小玉忽然流淚看著李益說:“我本是 娼妓人家,自己知道不能與你匹配。如今因為姿色而受到你的愛戀,託身給仁賢君子,只怕我一旦年老色衰,君的恩情隨即轉移衰退。使我像女蘿一樣沒有大樹可以依靠,像秋天的 扇子一樣被拋棄。在歡樂到極點的時候,不覺悲從中來。”李益聽了她的話,不勝感嘆。於是伸過手臂去讓她枕著,慢慢地對霍小玉說;“生平的願望,今天得以實現,即使粉身碎骨,我發誓絕不丟開你。夫人為什麼說出這些話!請拿出白絹來,我寫上盟約。”霍小玉也就止住眼淚,讓婢女櫻桃挑起帳子拿著蠟燭,遞給李益 筆硯。霍小玉在吹禪之餘,很喜歡詩書,筐子裡箱子裡的筆硯,都是霍王家的舊物。便拿出錦銹的口袋,取出越地女子織有黑絲直格的三尺白色細絹交給李益。 李益一向富有才思,拿過筆來就寫成文句,引用山河作比喻,指看日月表示誠心,句句懇切,聽了這些話很感動人。書寫完畢,便讓她收藏在珍寶箱襄。從此之後相親相愛,好像翡翠鳥在雲中一樣。這樣過了兩年,日夜相隨。後一年的春天,李益因為書判拔萃登科,被授予鄭縣主簿的官職。到了四月,將要去上任,乘便到東都 洛陽探親報喜。長安的親戚很多來設宴餞則。當時春天的景色還未消盡,夏天的景色初放光彩,酒席結束賓客散去,離別之情縈繞胸中。 霍小玉對李益說:“以您的才學和名聲,多為人仰慕,願意和您結婚的人,一定是很多的。何況您堂上有嚴厲的雙覲,室內沒有正妻,您這次回家,一定去締結美滿的姻緣。當初盟約上的話,只是空談罷了。然而我有個小小的願望,想立即當面陳述,願它永遠記在您心上,不知您還能聽取嗎?”李益驚怪地說:“我有什度罪過,你忽然說出這些話?你有話就說,我一定敬記在心。”霍小玉說;“我年齡方十八,郎君也才二十二歲,到您三十而立的,時候,還有八年。一輩子的歡樂愛戀,希望在這段時期內享用完。然後您去挑選名門望族,結成秦晉之好,也不算晚。我就拋棄人世之事,剪去頭髮穿上黑衣,過去的願望,到那時也就滿足了。”李益又慚愧又感動,不覺流下眼淚,於是對霍小玉說:“我已對天發誓,不論生死都會信守。和您白頭到老,還怕不能滿足平生願望,怎敢就有"一心兩意。務必求你不要疑慮,只管安心在家等待我。到了八月份,我一定會回到華州,隨即派人前來接你,相見的日子不會遙遠的。”又過了幾天,李益就告假東去了。
上任後十天,李益請假到東都洛陽去省親。還未到家時,太夫人已替他和表妹盧氏議親, 婚約都已定好了。太夫人一向嚴厲固執,李益躊躇不敢推切,便前去行禮答謝,隨即約定好了在近期內成婚。盧家也是名門望族,嫁女兒到他家,聘娶的財禮定要訂為百萬之數,不滿這數目,照理無法辦成。李益家中一向貧窮,辦這事一定要借貸,於是找個藉口請假,到遠地去投奔親戚朋友,渡過長江、淮水,從秋天一查奔到夏天。李益因為自己背棄盟約,長期拖延回去的期限,什麼訊息也不帶給小玉,就想斷絕她的希望,遠托親戚朋友,不讓泄漏這事。 霍小玉自從李益過期不歸,屢次打聽音信。虛詞詭說,天天不同。她廣求巫師,遍訪占卦的人,內心憂恨,一年有餘。小玉憔悴瘦損獨臥空閨,憂鬱成疾。雖然李益的書信完全斷絕了,但霍小玉的思念盼望卻始終不變,送錢財給親戚朋友,讓他們告訴訊息。尋訪之情這樣急切,資財多次用空,經常暗自讓婢女偷偷去賣掉箱子裡的衣服和珍寶,多數賣給西市寄售店裡的侯景先家。一次讓婢女浣紗拿了一隻紫玉釵,到侯景先家去賣。
路上遇見皇家老玉工,看見 浣紗拿的釵,上前辨認道:“這隻釵是我製作的。當年霍王的小女兒將要梳發環加笄,讓我製作了這隻釵,酬謝我一萬文錢。我一直不曾忘記。你是什麼人,從哪裡得到的?”浣沙說:“我家的小娘子,就是霍王的女兒。家道衰敗,淪落嫁了人。夫婿前些時到東都去,再也沒有訊息了。她 抑鬱成病,現在快有兩年了。讓我賣了它,把錢送人,托他們打聽夫婿的音信。”玉工悽然流淚說:“顯貴人家的子女,落魄失機,竟然到了這般地步:我殘年將盡,看到這種盛衰變化,也忍不住傷感萬分。”於是帶她到延光公主的府上,詳細說了這件事。公主也為此悲嘆了很久,送了她十二萬文錢。這時李益定親的盧姓姑娘正在 長安,李益已經湊足了聘娶的財用,回到鄭縣。這年臘月,又請假進京城來成親。秘密地找了一處幽靜的住所,不讓別人知道。有一個考取了明經科的人叫崔允明,是李益的表弟。很厚道,前些年常和李益一同在小玉家歡聚,吃喝談笑,彼此親密無間。每次得到李益的音信,必定老實告訴小玉。小玉常拿些柴草、衣服幫助他。崔允明很感激她。李益已經到了京城,崔允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玉。小玉怨恨地嘆息道:“世上竟有這樣的事情么!”遍請親朋好友,千方百計叫李益來。李益自認為拖延歸期違背了盟約,又得知小玉病重,慚傀 羞恥,索性狠心割愛,始終不肯前去。他早出晚歸,想以此迴避。小玉日夜哭泣,廢寢忘食,一心想見李益一面,竟沒有任何機會。冤苦悲憤越來越深。困頓地病倒在床上。這時長安城中逐漸有人知道了這件事。風流人士與豪傑俠客,無不感嘆霍小玉的多情,憤恨李益的薄倖。時節已到三月,人們大多出去春遊。李益和同夥五六個人到崇敬寺里去欣賞牡丹花,漫步於西廊,輪番吟詠詩句。京兆人韋夏卿,是李益的親密朋友,這時也在一起遊玩。他對李益說:“風光非常美麗,草木繁榮茂盛。可憐鄭家姑娘,含冤獨守空房!足下竟會把她拋棄,實在是狠心的人。 大丈夫的心胸,不應當如此。您應當為她著想!”正在嘆息責備的時候,忽然有個豪士,穿著淡紫色的麻布衫,挾著弓禪,丰姿神情雋美,穿的服裝輕鬆華麗,只有一個剪成短髮的胡族小童跟在後面,暗暗跟著他們,聽他們說話。一會兒上前對李益作揖說:“您不是叫李十郎的嗎?我的家族本在山東,和外戚結了姻親。我雖然沒有什麼文才,心裡卻一向喜歡賢能的人。仰慕您的聲譽,常想一見。今天幸會,得以一賭風采。我 簡陋的住處,離這裡不遠,也有樂隊歌妓,足以娛悅性情。美女八九個,駿馬十多匹,隨您怎歷玩樂都行。只願您光臨一次。”李益一夥人聽到這話,互相騖嘆讚美。便和這個豪俠策馬同行,很快繞過幾個坊,就到了勝業坊。李益因為靠近霍小玉的住處,心裡不想過去,就推託有事,想回馬而去。豪俠說:“敝處近在咫尺,能狠心撇下不去么?”便挽著李益的馬,牽引著往前走。拖拖拉拉之時,已到了鄭家住的小巷。李益神情恍惚,鞭打著馬想回去。豪俠當即命令奴僕好幾個人,抱著架著往前走。快步上前把李益推進了車門宅內,便讓人鎖上門,通報導:“李十郎到了!”霍小玉全家又驚又喜,聲音傳到了外面。在這天的前一個晚上,霍小玉夢見穿紫衫的男子抱著李益來,到了床前,讓小玉脫鞋。她驚醒之後,告訴了母親。並自己解釋道:“鞋者,諧也。是說夫妻要再次會合。脫者,解也。 已經相見了又要分開,也就是永別了。從這個徵兆看來。我們一定很快就會見面,見面之後,我就要死了。”到了清晨,請求母親為她梳妝打扮。母親認為她長期生病,神志紊亂,不怎么相信這事,在她竭力支撐的一會兒,勉強替她梳妝。梳妝剛結束。李益果然來了。霍小玉纏錦病榻日久,轉身都要有人幫助;突然說李益來了,飛快地自己起了床,換好了衣服走出去,好像有神助似的。於是就和李益見面,含怒凝視,不再說什麼了。虛弱的體質嬌柔,像是支撐不住的樣子,用衣袖一再掩著臉,回頭看李益。感物傷人,四座欷噓不止。不久,有幾十盤 酒菜,從外面拿了進來。在座的人都吃騖地看著,忙問原由,原來這些都是豪俠送來的。於是就擺設好,相互靠攏坐下來。霍小玉便側過身,斜看眼看了李益好久,隨即舉起一杯酒,澆在地上說:“我身為女子,薄命如此。君為大丈夫,負心到這種地步。可憐我這美麗的容貌,小小的年歲,就滿含冤恨地死去。慈母還在堂上,不能供養。綾羅綢緞、絲竹管弦,從此也永遠丟下了。帶著痛苦走向 黃泉,這是你造成的。李君啊李君,今天就要永別了!我死以後,一定變成厲鬼,讓你的妻妾,終日不得安寧!”
說完,伸出左手握住李益手臂,把酒杯擲在地上,高聲痛哭了好幾聲便氣絕身亡。小玉的母親抬起屍體,放到李益懷裡,讓他呼喚她,可小玉再也無法醒來了。李益為她穿上白色喪服,從早到晚哭泣得很悲衷。安葬的頭天晚上,李益忽然看見霍小玉在靈帳當中,容貌美麗,像活著的時候一樣。穿著石榴裙,紫色罩袍,紅綠色的披肩紋巾。斜身靠著靈帳,手握繡帶,看著李益說:“慚愧蒙你送別,還有未盡的情意。我在 陰曹地府,怎度能不感嘆呢。”說完,就看不見了。第二天,安葬在長安御宿原。李益到了 墓地,痛哭了一場才回去。一個多月以後,李益和盧氏成了婚。 睹物傷情,鬱悶不樂。夏季五月,李益和盧氏一起回到鄭縣。到縣裡過了十天,李益正和盧氏睡著,忽然帳子外面有 嘀嘀咕咕的聲音。李益吃驚地一看,初見一個男子,年紀大約二十多歲,姿態溫和美麗,躲藏的身影映在帳子上,連連向盧氏招手。李益驚恐地趕快起床,繞看帳子好幾圈,身影卻忽然不見了。李益從此心懁疑惑和僧惡。猜忌萬端,夫妻之間,矛盾產生了。有些親戚百般解勸,李益的猜忌心意才慢慢平息。過後十天左右。李益又從外面回來,盧氏正在床上禪琴,忽然看到從門口拋人一個雜色嵌花犀牛角的盒子,方圓一寸多,中間束有輕絹,打成同心結,落在盧氏懷中。李益打開一看,見有兩顆表示相思的紅豆,磕頭蠡一個,發殺觜一個,和少量的驢駒媚。李益當即憤怒地大聲吼叫,聲音如同 豺狼猛虎,奪過琴砸他妻子,盤問並命令她說實話。盧氏怎度說也辯解不清楚。從此之後李益常常粗暴地鞭打妻子,百般 虐待,最後訴訟到公堂把她休掉了。 盧氏走後,李益有時同侍妾等人,偶然同一次房,就增加了對她們的嫉妒猜忌,還有因此被殺掉的。李益曾遊歷廣陵,得到一個叫營十一娘的名姬,容貌體態玉潤珠媚,李益非常喜歡她。每當對坐時,就對營十一娘說:“我曾在某處得到某個女人,她違犯了某一件事,我用某種辦法殺了她。”天天這樣說,想讓營十一娘怕他,以此肅清閨房內淫亂的事。出門便用浴盆把營十一娘倒扣在床上,周圍加封條,回家一定詳細查看,然後才揭開。又準備了一把短劍,很鋒利,他看著對侍婢說:“這是信州葛溪出產的鋼鐵,專門斬斷犯有罪過的人的頭!”大抵凡是李益所見到的婦女,每一個都要 猜忌,娶妻三次,大都像開頭一樣。
中國古典名著
悠悠的歷史沉澱了多少芬芳,蘊涵了多少過去的歲月,多少過去的文人雅士.他們留下的不僅是一段段的佳話與傳奇,還有那耐人尋味的古典之作,網羅了部分中國古典之名著,讓其再現輝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