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制

兵制

兵制,就是軍事制度,現在稱為軍制,它包括武裝力量體制,軍事領導體制和兵役制度等方面的內容。兵制建設是我國古代國防的一個重要方面。

中國古代兵制

兵制兵制

兵農合一制。在西周春秋以前,是寓兵於農的。所謂寓兵於農,就是以農器兵器(《六韜·農器篇》)。古代兵器是銅做的,農器是鐵做的。兵器都藏在公家,臨戰才發給。所謂授甲、授兵。兵器只能供給正式軍隊用,鄉下保衛團一類的兵,是不能給與的。但是,當敵人打過來時,總不能隨便拿著個農器就自衛吧?所以就有《六韜》之說,教其以某種農器,當某種兵器。
全民皆兵制。到了戰國時期,由於戰爭規模的擴大和對抗的加劇,開始出現了全民皆兵制。春秋時,各國用兵,最多不過數萬。至戰國時,卻阬降斬級,動以萬計。此等記載,必不能全屬子虛,新增的兵,從何處來呢?我們看《左氏》成公二年,記齊頃公鞍戰敗北逃回去的時候,“見保者曰:勉之,齊師敗矣,”可見其時正式的軍隊雖敗於外,各地方守御之兵仍在。而《戰國策》蘇秦齊宣王之言,說“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竟不守;戰而不勝,國以危亡隨其後;”可見各地方守御之兵,都已調出去,充作正式軍隊了。這是戰國時兵數驟增之由。在中國歷史上,真正全國皆兵的,怕莫此時若了。所以戰國後期,秦楚皆帶甲百萬,而其他五國軍隊人數也在30-50萬之間。

徵兵制秦朝西漢時期的主要兵制。秦朝、西漢全國軍隊規模都在百萬以上,而要保持這么一支大規模的軍隊,主要靠的就是徵兵制。到了漢武帝時期,開始部分實行募兵制和謫發制。

兵制兵制

謫發制。漢自武帝初年以前,用郡國兵之時多,武帝中年以後,亦多用謫發。此其原因,乃為免得擾動平民起見。其實用罪人為兵的謫發制並不是始於西漢,秦朝二世年間,為鎮壓農民起義軍,秦朝大將章邯亦將驪山徒免刑以擊之。
募兵制。以募兵制完全取代徵兵制,形式上是在東漢光武帝時期。建武六年,罷郡國都尉官。七年,罷輕車騎士、材官、樓船。自此各郡國遂無所謂兵備了。此一直接後果就是造成地方兵力空虛,一些豪強不得不私自組建個人武裝。而當黃巾之亂爆發後,朝廷明文允許各州郡自行募軍時,造成地方勢力漸強,逐漸形成割據之勢。宋朝時實行的募兵制,主要是招募流民、無賴為主,一是擴大軍隊規模,二是為了社會穩定。
府兵制。府兵之制起於周。籍民為兵,蠲其租調,而令刺史以農隙教練。分為百府,每府以一郎將主之,而分屬於24 軍。當時以一柱國主二大將,一將軍統二開府,開府各領一軍。其眾合計不滿5萬。隋,唐皆沿其制,而分屬於諸衛將軍。唐制,諸府皆稱折衝府。各置折衝都尉,而以左右果毅校尉副之。上府兵1200 人,中府千人,下府800 人。人民年20 服兵役,60 而免。全國634府,在關中的有261 府,以為強幹弱枝之計。府兵之制:平時耕以自養。戰時調集,命將統之。師還則將上所佩印,兵各還其府。
府兵制的特點:(一)無養兵之費,而有多兵之用。(二)兵皆有業之民,無無家可歸之弊。(三)將帥又不能擁兵自重。

兵之精強,在於訓練。主兵者之能勤於訓練,則在豫期其軍隊之有用。若時值承平,上下都不以軍事為意,則精神不能不懈弛;精神一懈弛,訓練自然隨之而廢了。所以唐代府兵制度的廢壞,和唐初時局的承平,及唐代外攘,不甚調發大兵,都有關係。高宗、武后時,業已名存實亡。到玄宗時,就竟不能給宿衛了。所以玄宗時的宰相張說,知其無法整頓,於是建議改為募兵制。

團結兵制。在武后時期,地方上出現了團結兵制度。首先在河南、河北道實行,後又擴展到關內道,其大意是挑選丁戶殷贍、身體強壯者充任團結兵,免其征賦,平常要練習弓矢。到代宗時更明確地規定,春夏歸農,秋冬集合,並由官府發給兵器、資糧。團結兵是地方兵,主要負責地方治安等事務。
民兵制。宋朝王安石變法時實行的兵制。王安石民兵之法,是和保伍之制連帶的。他立保甲之法,以十家為一保,設保長。五十家為一大保,設大保長。五百家為一都保,設都保正副。家有兩丁的,以其一為保丁。其初日輪若干人儆盜。後乃教以武藝,籍為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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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戶制。元朝兵制以壓制政策為主。其兵出於本部族的,謂之蒙古軍。出於諸部族的,謂之探馬赤軍。既入中原後,取漢人為軍,謂之漢軍。其取兵之法,有以戶論的,亦有以丁論的。兵事已定之後,曾經當過兵的人,即定入兵籍,子孫世代為兵。其貧窮的,將幾戶合併應役。甚貧或無後的人,則落其兵籍,別以民補。其滅南宋所得的兵,謂之新附軍。
衛所制。明代的衛所制和元朝的軍戶制大體相同,兵籍也是可以世襲的。明制:以五千六百人為衛。一千一百十二人為千戶所,一百十二人為百戶所。什伍之長,歷代都即在其什伍之人數內,明朝則在其外。每一百戶所,有總旗二人,小旗十人,所以共為一百十二人。衛設都指揮使,隸屬於五軍都督府。兵的來路有三種:第(一)種從征,是開國時固有的兵。第(二)種歸附,是敵國兵投降的。第(三)種謫發,則是刑法上罰令當兵的,俗話謂之“充軍”。從征和歸附,固然是世代為兵,謫發亦然。身死之後,要調其繼承人,繼承人絕掉,還要調其親族去補充的,謂之“句丁”。這明是以元朝的兵籍法為本,而加以補充的。五軍都督府,多用明初勛臣的子孫,也是模仿元朝軍官世襲之制。
八旗綠營制。清代的兵制前期中期以八旗綠營為主。清朝駐防的旗兵,和漢人分城而居。清代的漢兵,謂之綠旗,亦稱綠營。清代中葉以前的用兵,是外征以八旗為主,內亂以綠營為主的。八旗兵在關外時,戰鬥之力頗強,但是入關後腐敗亦頗速。三藩之亂時,八旗兵已不足用了。而到太平天國時期,綠營兵也已不堪使用。太平天國之後,清軍主力以湘軍、淮軍為主。

唐代兵制

古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興亡治亂,未始不以德,而自戰國、秦、漢以來,鮮不以兵。夫兵豈非重事哉!然其因時制變 ,以苟利趨便,至於無所不為,而考其法制,雖可用於一時,而不足施於後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頗有足稱焉。

蓋古者兵法起於井田,自周衰,王制壞而不復;至於府兵,始一寓之於農,其居處、教養、畜材、待事、動作、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蓋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至其後世,子孫驕弱,不能謹守,屢變其制。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也,適足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亂,而遂至於亡焉。

兵制兵制

蓋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為廣騎,彍騎又廢,而方鎮之兵盛矣。及其末也,強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於京師,曰禁軍。其後天子弱,方鎮強,而唐遂以亡滅者,措置之勢使然也。若乃將卒、營陣、車旗、器械、征防、守衛,凡兵之事不可以悉記,記其廢置、得失、終始、治亂、興滅之跡,以為後世戒雲。

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而備於隋,唐興因之。隋制十二衛,曰翊衛,曰驍騎衛,曰武衛,曰屯衛,曰御衛,曰候衛,為左右,皆有將軍以分統諸府之兵。府有郎將、副郎將、坊主、團主,以相統治。又有驃騎、車騎二府,皆有將軍。後更驃騎曰鷹揚郎將,車騎曰副郎將。別置折衝、果毅。

高祖初起,開大將軍府,以建成為左領大都督,領左三軍,敦煌公為右領大都督,領右三軍,元吉統中軍。發自太原,有兵三萬人。及諸起義以相屬與降群盜,得兵二十萬。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府領之。析關中為十二道,曰萬年道長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華州道寧州道岐州道豳州道西麟州道涇州道宜州道,皆置府。三年,更以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岐州道為平道軍,豳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軍;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以車騎府統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統軍,車騎曰別將。居歲余,十二軍復,而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檢察戶口,勸課農桑。

太宗貞觀十年,更號統軍為折衝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諸府總曰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關內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隸諸衛。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府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別將各一人,校尉六人。士以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火備六馱馬。凡火具烏布幕、鐵馬盂布槽、鍤、、鑿、碓、筐、斧、鉗、鋸皆一,甲床二,鎌二;隊具火釒贊一,胸馬繩一,首羈、足絆皆三;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祿、橫刀、礪石、大觿、氈帽、氈裝、行藤皆一,麥飯九斗,米二斗,皆自備,並其介冑、戎具藏於庫。有所征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番上宿衛者,惟給弓矢、橫刀而已。

凡民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步兵、武騎、排手、步射。

每歲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為步隊十,騎隊一,皆卷槊幡,展刃旗,散立以俟。角手吹大角一通,諸校皆斂人騎為隊;二通,偃旗槊,解幡;三通,旗槊舉。左右校擊鼓,二校之人合噪而進。右校擊鉦,隊少卻,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少卻,右校進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鉦,隊還,左校復薄戰;皆擊鉦,隊各還。大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弛弓、匣刃;二通,旗槊舉,隊皆進;三通,左右校皆引還。是日也,因縱獵,獲各入其人。其隸於衛也,左、右衛皆領六十府,諸衛領五十至四十,其餘以隸東宮六率

凡發府兵,皆下符契,州刺史與折衝勘契乃發。若全府發,則折衝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少則別將行。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每匹予錢二萬五千。刺史、折衝、果毅歲閱不任戰事者鬻之,以其錢更市,不足則一府共足之。

凡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里為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外為十二番,皆一月上。若簡留直衛者,五百里為七番,千里八番,二千里十番,外為十二番,亦月上。

兵制兵制

先天二年誥曰:“往者分建府衛,計戶充兵,裁足周事,二十一入募,六十一出軍,多憚勞以規避匿。今宜取年二十五以上,五十而免。屢征鎮者,十年免之。”雖有其言,而事不克行。玄宗開元六年,始詔折衝府兵每六歲一簡。自高宗、武后時,天下久不用兵,府兵之法浸壞,番役更代多不以時,衛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衛不能給。宰相張說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十二萬,號“長從宿衛”,歲二番,命尚書左丞蕭嵩與州吏共選之。明年,更號曰“彍騎”。又詔:“諸州府馬闕,官私共補之。今兵貧難致,乃給以監牧馬。”然自是諸府士益多不補,折衝將又積歲不得遷,士人皆恥為之。

十三年,始以彍騎分隸十二衛,總十二萬,為六番,每衛萬人。京兆彍騎六萬六千,華州六千,同州九千,蒲州萬二千三百,絳州三千六百,晉州千五百,岐州六千,河南府三千,陝、虢、汝、鄭、懷、汴六州各六百,內弩手六千。其制:皆擇下戶白丁、宗丁、品子強壯五尺七寸以上,不足則兼以戶八等五尺以上,皆免徵鎮、賦役,為四籍,兵部及州、縣、衛分掌之。十人為火,五火為團,皆有首長。又擇材勇者為番頭,頗習弩射。又有習林軍飛騎,亦習弩。凡伏遠弩自能施張,縱矢三百步,四發而二中;擘張弩二百三十步,四發而二中;角弓弩二百步,四發而三中;單弓弩百六十步,四發而二中:皆為及第。諸軍皆近營為堋,士有便習者,教試之,及第者有賞。

自天寶以後,彍騎之法又稍變廢,士皆失拊循。八載,折衝諸府至無兵可交,李林甫遂請停上下魚書。其後徒有兵額、官吏,而戎器、馱馬、鍋幕、糗糧並廢矣,故時府人目番上宿衛者曰侍官,言侍衛天子;至是,衛佐悉以假人為童奴,京師人恥之,至相罵辱必曰侍官。而六軍宿衛皆市人,富者販繒彩、食粱肉,壯者為角牴、拔河、翹木、扛鐵之戲,及祿山反,皆不能受甲矣。

初,府兵之置,居無事時耕於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漸、絕禍亂之萌也。及府兵法壞而方鎮盛,武夫悍將雖無事時,據要險,專方面,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財賦,以布列天下。然則方鎮不得不強,京師不得不弱,故曰措置之勢使然者,以此也。

夫所謂方鎮者,節度使之兵也。原其始,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者曰道:若盧龍軍一,東軍等守捉十一,曰平盧道;橫海、北平、高陽、經略、安塞、納降、唐興、渤海、懷柔、威武、鎮遠、靜塞、雄武、鎮安、懷遠、保定軍十六,曰范陽道;天兵、大同、天安、橫野軍四,岢嵐等守捉五,曰河東道;朔方經略、豐安、定遠、新昌、天柱、宥州經略、橫塞、天德、天安軍九,三受降、豐寧、保寧、烏延等六城,新泉守捉一,曰關內道;赤水、大斗、白亭、豆盧、墨離、建康、寧寇、玉門、伊吾、天山軍十,烏城等守捉十四,曰河西道;瀚海、清海、靜塞軍三,沙缽等守捉十,曰北庭道;保大軍一,鷹娑都督一,蘭城等守捉八,曰安西道;鎮西、天成、振威、安人、綏戎、河源、白水、天威、榆林、臨洮、莫門、神策、寧邊、威勝、金天、武寧、曜武、積石軍十八,平夷、綏和、合川守捉三,曰隴右道;威戎、安夷、昆明、寧遠、洪源、通化、松當、平戎、天保、威遠軍十,羊灌田等守捉十五,新安等城三十二,犍為等鎮三十八,曰劍南道;嶺南、安南、桂管、邕管、容管經略、清海軍六,曰嶺南道;福州經略軍一,曰江南道;平海軍一,東牟、東萊守捉二,蓬萊鎮一,曰河南道。此自武德至天寶以前邊防之制。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至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其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以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猶猶未以名官。景雲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此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皆置節度使。

及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反,犯京師,天子之兵弱,不能抗,遂陷兩京。肅宗起靈武,而諸鎮之兵共起誅賊。其後祿山子慶緒及史思明父子繼起,中國大亂,肅宗命李光弼等討之,號“九節度之師”。久之,大盜既滅,而武夫戰卒以功起行陣,列為侯王者,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內地,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故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捨由於士卒,往往自擇將吏,號為“留後”,以邀命於朝。天子顧力不能制,則忍恥含垢,因而撫之,謂之姑息之政。蓋姑息起於兵驕,兵驕由由方鎮,姑息愈甚,而兵將愈俱驕。由是號令自出,以相侵擊,虜其將帥,並其土地,天子熟視不知所為,反為和解之,莫肯聽命。

兵制兵制

始時為朝廷患者,號“河朔三鎮”。及其末,硃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晉兵更犯京師,而李茂貞、韓建近據岐、華,妄一喜怒,兵已至於國門,天子為殺大臣、罪己悔過,然後去。及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誅宦官,劫天子奔岐,梁兵圍之逾年。當此之時,天下之兵無復勤王者。向之所謂三鎮者,徒能始禍而已。其他大鎮,南則吳、浙、荊、湖、閩、廣,西則岐、蜀,北則燕、晉,而梁盜據其中,自國門以外,皆分裂於方鎮矣。

故兵之始重於外也,土地、民賦非天子有;既其盛也,號令、征代非其有;又其甚也,至無尺土,而不能庇其妻子宗族,遂以亡滅。語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夫惡危亂而欲安全者,庸君常主之能知,至於措置之失,則所謂困天下以養亂也。唐之置兵,既外柄以授人,而末大本小,方區區自為捍衛之計,可不哀哉!

夫所謂天子禁軍者,南、北衙兵也。南衙,諸衛兵是也;北衙者,禁軍也。

初,高祖以義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罷遣歸,其願留宿衛者三萬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棄腴田分給之,號“元從禁軍”。後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謂之“父子軍”。及貞觀初,太宗擇善射者百人,為二番於北門長上,曰“百騎”。以從田獵。又置北衙七營,選材力驍壯,月以一營番上。十二年,始置左右屯營於玄武門,領以諸衛將軍,號“飛騎”,其法:取戶二等以上、長六尺闊壯者,試弓馬四次上、翹關舉五、負米五斛行三十步者。復擇馬射為百騎,衣五色袍,乘六閒駁馬,虎皮韉,為游幸翊衛。

高宗龍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騎、步射置左右羽林軍,大朝會則執仗以衛階陛,行幸則夾馳道為內仗。武后改百騎曰“千騎”。中宗又改千騎曰“萬騎”,分左、右營。及玄宗以萬騎平韋氏,改為左右龍武軍,皆用唐元功臣子弟,制若宿衛兵。是時,良家子避征戍者,亦皆納資隸軍,分日更上如羽林。開元十二年,詔左右羽林軍、飛騎闕,取京旁州府士,以戶部印印其臂,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末年,禁兵浸耗,及祿山反,天子西駕,禁軍從者裁千人,肅宗赴靈武,士不滿百,及即位,稍復調補北軍。至德二載,置左右神武軍,補元從、扈從官子弟,不足則取它色,帶品者同四軍,亦曰“神武天騎”,制如羽林。總曰“北衙六軍”。又擇便騎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廂,總號曰“左右英武軍”。乾元元年,李輔國用事,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人邀巡。李揆曰:“漢以南、北軍相制,故周勃以北軍安劉氏。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列,以相察伺。今用羽林代金吾警,忽有非常,何以制之?”遂罷。

上元中,以北衙軍使衛伯玉為神策軍節度使,鎮陝州,中使魚朝恩為觀軍容使,監其軍。初,哥舒翰破吐蕃臨洮西之磨環川,即其地置神策軍,以成如璆為軍使。及祿山反,如璆以伯玉將兵千人赴難,伯玉與朝恩皆屯於陝。時邊土陷蹙,神策故地淪沒,即詔伯玉所部兵,號“神策軍”,以伯玉為節度使,與陝州節度使郭英乂皆鎮陝。其後伯玉罷,以英乂兼神策軍節度。英乂入為僕射,軍遂統於觀軍容使。

代宗即位,以射生軍入禁中清難,皆賜名“寶應功臣”,故射生軍又號“寶應軍”。廣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陝,朝恩舉在陝兵與神策軍迎扈,悉號“神策軍”。天子幸其營。及京師平,朝恩遂以軍歸禁中,自將之,然尚未與北軍齒也。永泰元年,吐蕃復入寇,朝恩又以神策軍屯苑中,自是浸盛,分為左、右廂,勢居北軍右,遂為天子禁軍,非它軍比。朝恩乃以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知神策軍兵馬使。大曆四年,請以京兆之好畤,鳳翔之麟遊、普潤,皆隸神策軍。明年,復以興平、武功、扶風、天興隸之,朝廷不能遏。又用愛將劉希暹為神策虞候,主不法,遂置北軍獄,募坊市不逞,誣捕大姓,沒產為賞,至有選舉旅寓而挾厚貲多橫死者。朝恩得罪死,以希暹代為神策軍使。是歲,希暹復得罪,以朝恩舊校王駕鶴代將。十數歲,德宗即位,以白志貞代之。是時,神策兵雖處內,而多以裨將將兵征伐,往往有功。

及李希烈反,河北盜且起,數出禁軍征伐,神策之士多斗死者。建中四年下詔募兵,以志貞為使,搜補峻切。郭子儀之婿端王傅吳仲孺殖貲累巨萬,以國家有急不自安,請以子率奴馬從軍。德宗喜甚,為官其子五品。志貞乃請節度、都團練、觀察使與世嘗任者家,皆出子弟馬奴裝鎧助征,授官如仲孺子。於是豪富者緣為幸,而貧者苦之。神策兵既發殆盡,志貞陰以市人補之,名隸籍而身居市肆。及涇卒潰變,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初,段秀實見禁兵寡弱,不足備非常,上疏曰:“天子萬乘,諸侯千,大夫百,蓋以大制小,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強幹弱支之道。今外有不廷之虜,內有梗命之臣,而禁兵不精,其數削少,後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爪牙也,爪牙廢,則孤豚特犬悉能為敵。願少留意。”至是方以秀實言為然。

及志貞等流貶,神策都虞候李晟與其軍之它將,皆自飛狐道西兵赴難,遂為神策行營節度,屯渭北,軍遂振。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廂為左右神策軍,特置監句當左右神策軍,以寵中官,而益置大將軍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廂曰殿前左右射生軍,亦置大將軍以下。三年,詔射生、神策、六軍將士,府縣以事辦治,先奏乃移軍,勿輒逮捕。京兆尹鄭叔則建言:“京劇輕猾所聚,慝作不常,俟奏報,將失罪人,請非昏田,皆以時捕。”乃可之。俄改殿前左右射生軍曰左右神威軍,置監左右神威軍使。左右神策軍皆加將軍二員,左右龍武軍加將軍一員,以待諸道大將有功者。

自肅宗以後,北軍增置威武、長興等軍,名類頗多,而廢置不一。惟羽林、龍武、神武、神策、神威最盛,總曰左右十軍矣。其後京畿之西,多以神策軍鎮之,皆有屯營。軍司之人,散處甸內,皆恃勢凌暴,民間苦之。自德宗幸梁還,以神策兵有勞,皆號“興元元從奉天定難功臣”,恕死罪。中書、御史府、兵部乃不能歲比其籍,京兆又不敢總舉名實。三輔人假比于軍,一牒至十數。長安奸人多寓占兩軍,身不宿衛,以錢代行,謂之納課戶。益肆為暴,吏稍禁之,輒先得罪,故當時京尹、赤令皆為之斂屈。十年,京兆尹楊於陵請置挾名敕,五丁許二丁居軍,余差以條限,繇是豪強少畏。

十二年,以監句當左神策軍、左監門衛大將軍、知內侍省事竇文場為左神策軍護軍中尉,監句當右神策軍、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霍仙鳴為右神策軍護軍中尉,監右神威軍使、內侍兼內謁者臨張尚進為右神威軍中護軍,監左神威軍使、內侍兼內謁者監焦希望為左神威軍中護軍。護軍中尉、中護軍皆古官,帝既以禁衛假宦官,又以此寵之。十四年,又詔左右神策置統軍,以崇親衛,如六軍。時邊兵衣饟多不贍,而戍卒屯防,藥茗蔬醬之給最厚。諸將務為詭辭,請遙隸神策軍,稟賜遂贏舊三倍,繇是塞上往往稱神策行營,皆內統於中人矣,其軍乃至十五萬。

故事,京城諸司、諸使、府、縣,皆季以御史巡囚。後以北軍地密,未嘗至。十九年,監察御史崔薳不知近事,遂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帝怒,杖薳四十,流崖州。

順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將范希朝為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兵馬節度使,以奪宦者權,而不克。元和二年,省神武軍。明年,又廢左右神威軍,合為一,曰“天威軍”。八年,廢天威軍,以其兵騎分隸左右神策軍。及僖宗幸蜀,田令孜募神策新軍為五十四都,離為十軍,令孜自為左右神策十軍兼十二衛觀軍容使,以左右神策大將軍為左右神策諸都指揮使,諸都又領以都將,亦曰“都頭”。

景福二年,昭宗以籓臣跋扈、天子孤弱,議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貞,乃用嗣覃王允為京西招討使,神策諸都指揮使李釒歲副之,悉發五十四軍屯興平,已而兵自潰。茂貞逼京師,昭宗為斬神策中尉西門重遂、李周訁童,乃引去。乾寧元年,王行瑜、韓建及茂貞連兵犯闕,天子又殺宰相韋昭度、李磎,乃去。太原李克用以其兵伐行瑜等,同州節度使王行實入迫神策中尉駱全瓘、劉景宣請天子幸邠州,全瓘、景宣及子繼晟與行實縱火東市,帝御承天門,敕諸王率禁軍扞之。捧日都頭李筠以其軍衛樓下,茂貞將閻圭攻筠,矢及樓扉,帝乃與親王、公主幸筠軍,扈蹕都頭李君實亦以兵至,侍帝出幸莎城、石門。詔嗣薛王知柔入長安收禁軍、清宮室,月余乃還。又詔諸王閱親軍,收拾神策亡散,得數萬。益置安聖、捧宸、保寧、安化軍,曰“殿後四軍”,嗣覃王允與嗣延王戒丕將之。三年,茂貞再犯闕,嗣覃王戰敗,昭宗幸華州。明年,韓建畏諸王有兵,請皆歸十六宅,留殿後兵三十人,為控鶴排馬官,隸飛龍坊,餘悉散之,且列甲圍行宮,於是四軍二萬餘人皆罷。又請誅都頭李筠,帝恐,為斬於大雲橋。俄遂殺十一王。

及還長安,左右神策軍復稍置之,以六千人為定。是歲,左右神策中尉劉季述、王仲先以其兵千人廢帝,幽之。季述等誅。已而昭宗召硃全忠兵入誅宦官,宦官覺,劫天子幸鳳翔。全忠圍之歲餘,天子乃誅中尉韓全誨、張弘彥等二十餘人,以解梁兵,乃還長安。於是悉誅宦官,而神策左右軍繇此廢矣。諸司悉歸尚書省郎官,兩軍兵皆隸六軍者,而以崔胤判六軍十二衛事。六軍者,左右龍武、神武、羽林,其名存而已。自是軍司以宰相領。

及全忠歸,留步騎萬人屯故兩軍,以子友倫為左右軍宿衛都指揮使,禁衛皆汴卒。崔胤乃奏:“六軍名存而兵亡,非所以壯京師。軍皆置步軍四將,騎軍一將。步將皆兵二百五十人,騎將皆百人,總六千六百人。番上如故事。”乃令六軍諸衛副使京兆尹鄭元規立格募兵於市,而全忠陰以汴人應之。胤死,以宰相裴樞判左三軍,獨孤損判右三軍,向所募士悉散去。全忠亦兼判左右六軍十二衛。及東遷,唯小黃門打球供奉十數人、內園小兒五百人從。至谷水,又盡屠之,易以汴人,於是天子無一人之衛。昭宗遇弒,唐乃亡。

馬者,兵之用也;監牧,所以蕃馬也,其制起於近世。唐之初起,得突厥馬二千匹,又得隋馬三千於赤岸澤,徙之隴右,監牧之制始於此。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群頭,有正,有副。凡群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歲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閒,調馬習上。又以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閒:一曰飛黃,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余,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二閒為二廄,一曰祥驎,二曰鳳苑,以系飼之。其後禁中又增置飛龍廄

初,用太僕少卿張萬歲領群牧。自貞觀至麟德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祿,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又析八監列布河曲豐曠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余為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為之名。方其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歲掌馬久,恩信行於隴右。

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檢校隴右牧監。儀鳳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隴右諸牧監使,監牧有使自是始。後又有群牧都使,有閒廄使,使皆置副,有判官。又立四使:南使十五,西使十六,北使七,東使九。諸坊若涇川、亭川、闕水、洛、赤城,南使統之;清泉、溫泉,西使統之;烏氏,北使統之;木硤、萬福,東使統之。它皆失傅。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鹽州使八,統白馬等坊;嵐州使三,統樓煩、玄池、天池之監。

凡征伐而發牧馬,先盡強壯,不足則取其次。錄色、歲、膚第印記、主名送軍,以帳馱之,數上於省。

自萬歲失職,馬政頗廢,永隆中,夏州牧馬之死失者十八萬四千九百九十。景雲二年,詔群牧歲出高品,御史按察之。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乃請以空名告身市馬於六胡州,率三十匹仇一游擊將軍。命王毛仲領內外閒廄。九年又詔:“天下之有馬者,州縣皆先以郵遞軍旅之役,定戶復緣以升之。百姓畏苦,乃多不畜馬,故騎射之士減曩時。自今諸州民勿限有無廕,能家畜十馬以上,免帖驛郵遞征行,定戶無以馬為貲。”毛仲既領閒廄,馬稍稍復,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其後突厥款塞,玄宗厚撫之,歲許朔方軍西受降城為互市,以金帛市馬,於河東、朔方、隴右牧之。既雜胡種,馬乃益壯。

天寶後,諸軍戰馬動以萬計。王侯、將相、外戚牛駝羊馬之牧布諸道,百倍於縣官,皆以封邑號名為印自別;將校亦備私馬。議謂秦、漢以來,唐馬最盛,天子又銳志武事,遂弱西北蕃。十一載,詔二京旁五百里勿置私牧。十三載,隴右群牧都使奏:馬牛駝羊總六十萬五千六百,而馬三十二萬五千七百。

安祿山以內外閒廄都使兼知樓煩監,陰選勝甲馬歸范陽,故其兵力傾天下而卒反。肅宗收兵至彭原,率官吏馬抵平涼,搜監牧及私群,得馬數萬,軍遂振。至鳳翔,又詔公卿百寮以後乘助軍。其後邊無重兵,吐蕃乘隙陷隴右,苑牧畜馬皆沒矣。乾元後,回紇恃功,歲入馬取繒,馬皆病弱不可用。永泰元年,代宗欲親擊虜,魚朝恩乃請大搜城中百官、士庶馬輸官,曰“團練馬”。下制禁馬出城者,已而復罷。德宗建中元年,市關輔馬三萬實內廄。貞元三年,吐蕃、羌、渾犯塞,詔禁大馬出潼、蒲、武關者。元和十一年伐蔡,命中使以絹二萬市馬河曲。其始置四十八監也,據隴西、金城、平涼、天水,員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為會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皆隸之。後監牧使與坊皆廢,故地存者一歸閒廄,鏇以給貧民及軍吏,間又賜佛寺、道館幾千頃。十二年,閒廄使張茂宗舉故事,盡收岐陽坊地,民失業者甚眾。十三年,以蔡州牧地為龍陂監。十四年,置臨漢監於襄州,牧馬三千二百,費田四百頃。穆宗即位,岐人叩闕訟茂宗所奪田,事下御史按治,悉予民。大和七年,度支鹽鐵使言:“銀州水甘草豐,請詔刺史劉源市馬三千,河西置銀川監,以源為使。”襄陽節度使裴度奏停臨漢監。開成二年,劉源奏:“銀川馬已七千,若水草乏,則徙牧綏州境。今綏南二百里,四隅險絕,寇路不能通,以數十人守要,畜牧無它患。”乃以隸銀川監。

清初兵制



一、滿洲八旗兵
滿洲八旗來源於滿洲氏族部落組織。奴隸制時期的兵丁是自由民,作戰擄掠奴隸即可上升為奴隸主階級。因此,八旗兵勇猛善戰,不同於漢族服役的士兵。

兵制兵制

八旗分左右兩翼。右翼是正黃旗、兩紅旗、鑲藍旗。左翼是鑲黃旗、兩白旗、正藍旗。每旗設都統一人、副都統二人,統轄本旗軍民,掌管兵馬、錢糧以及戶籍、田地等事項;所屬參領五人(後增設副參領五人),承上啟下,管轄若干佐領。旗人戶籍都在八旗各佐領中,登記戶主氏族、官爵或閒散(無職者),備載父、兄、弟、子侄及戶下人等。三年比丁(查驗)一次,身高五尺以上或年滿十八歲的人為壯丁(進關前後每佐領二百人,康熙十三年約為一百三、四十人),驗看騎射,從中挑選兵匠。每佐領選充親軍二人,上三旗隸屬領侍衛 內大臣,下五旗隸宗室王公;前鋒二人,隸前鋒統領;護軍十七人,隸護軍統領;步軍領催二人,步軍十八人,隸步軍統領;鳥槍護軍三人,鳥槍驍騎四人,炮驍騎一人,隸火器營;領催五人,驍騎二十人,弓匠一人,鐵匠或鞍匠一人,各隸本旗都統。

清朝定都北京後,滿洲八旗兵成為保衛國家,鎮壓人民的工具,並連年被派往各地作戰。有“禁衛”(禁旅)、“駐防”之別。

禁旅八旗兵駐在北京。八旗兵丁分在京城各地,鑲黃旗在安定門內,正白旗在東直門內,鑲白旗在朝陽門內,正藍旗在崇文門內;正黃旗在德勝門內,正紅旗在西直門內,鑲紅旗在阜成門內,鑲藍旗在宣武門內。本旗都統率領驍騎按居止方位值班巡徼。八旗左右兩翼,各設前鋒統領一人,護軍統領一人,分別率領護軍參領、護軍校以及護軍營兵。前鋒營、護軍營平時警衛宮禁,皇帝外出巡幸則保衛行營。提督九門步軍統領一人,率領左右翼步軍總尉、步軍尉步兵,守衛外禁門、巡警城內、防火捕盜。內務府包衣三旗的前鋒、護軍、驍騎,原歸領侍衛內大臣統率,後歸內務府總管大臣統率,守衛宮禁。火器營為特種兵,由王公大臣充任總統。滿洲八旗兵被皇帝視為最可靠的軍事力量,是國家根本所系。禁旅八旗兵以滿洲八旗為主,留守京城,保衛皇室,稱為京旗。遇有戰事,派出作戰,戰後仍回京城。駐防八旗兵,分駐全國各軍事重鎮,總數約數萬人,後漸有增加。

來源於氏族成員的滿洲八旗兵原來作戰時自備馬匹器械,擄掠財物奴隸歸兵丁所有。得充兵丁作戰是光榮而有利的職業。清朝占領北京後,禁止擄掠,八旗兵丁仍須承受負擔。早在一六五五年(順治十二年)時,戶部尚書陳之遴就指出:“遠涉數千里,長征一二年。出兵之時,買馬置械,措費甚難。凱鏇之日,馬倒器壞,又須買補。滿兵月糧幾何,堪此重費。”(《清朝經世文編》卷三十五)八旗兵成為國家軍兵,馬匹器械改由朝廷專設機構餵養和製作,兵丁靠朝廷發給糧餉生活。康熙時定製:前鋒、親軍、護軍、領催、弓匠長月給餉銀四兩,驍騎、弓匠、鞍匠三兩。此外,每年各給米四十八斛。步軍領催月給銀二兩,步軍一兩五錢,鐵匠一至四兩,年各給米二十四斛。炮手二兩,年給米三十六斛。八旗騎兵糧餉,相當於當時七品官(年俸四十五兩、米四十五斛)的俸祿,遠比綠旗兵優厚。但八旗兵丁駐守京城,脫離農事,單靠糧餉和朝廷的賞賜過活。旗丁家口日繁,生計日蹙。聚集在京城,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戰鬥力也日漸削弱。康熙一朝,隨著封建統治的確立,八旗兵由奴隸制軍兵轉化為封建國家的軍隊。八旗兵丁的“生計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二、蒙古八旗與漢軍八旗

蒙古八旗與漢軍八旗也有禁旅與駐防之別,編制基本上與滿洲八旗相同。但漢軍八旗每佐領下置領催四人,馬兵三十人,步軍領催一人,步軍十二人,總計四十七人,與滿洲八旗略異。

編入漢軍八旗的兵丁,不再是分屬滿洲八旗的奴隸,而是國家直屬的軍隊。其地位當然低於滿洲八旗,但因降清較早作戰有功,軍事、政治地位又都優於入關後的漢人降軍綠旗。

吳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藩王,所率領的舊部雖按八旗制度編制,設統領,但各自成系統,並不隸屬滿洲八旗或漢軍八旗。在歷年作戰中,收降的綠旗兵,也由藩王直接管轄。“三藩”戰後,康熙帝將吳三桂藩下人丁編入內務府三旗,分遣到遼東各地。尚之信藩下十五佐領兵丁,改屬駐防廣州的漢軍旗。耿精忠藩下十五佐領兵丁,改屬福州的漢軍旗。原屬孔有德藩下的兵丁,也編入漢軍旗。

三、綠旗兵

兵制兵制

清軍在作戰中陸續收降明軍,多達幾十萬人,不可能繼續依照八旗建制。降軍另行編組,旗幟概用綠色,因此被稱為綠旗兵。綠旗兵以營為主要的基層編制,因而又稱為“綠營”。

綠旗兵的編制,大體上是省設提督,省內重地設鎮,由總兵官統領。下設副將、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千總、把總等官職。總督、巡撫等地方官員節制綠旗官兵。總督、巡撫、提督、總兵官,各有幾營標兵(督標、撫標、提標、鎮標),專備調遣。副將所屬官兵稱“協”,駐守要地。參將至守備所屬官兵,都稱為“營”,防守城邑、鄉鎮,守兵稱為“汛”,駐防巡邏的地區稱“汛地”。京城設巡捕三營兵共有五千餘人(後增至萬人),由步軍統領兼轄。全國共設六十六個鎮(總兵官),約有綠旗兵六十萬人,是清朝的重要支柱。“三藩”戰爭中先後被調遣作戰的綠旗兵即有四十餘萬人。

“三藩”戰後,康熙帝對各地綠旗兵製作了下列改革:

(一)綠旗兵的將官由兵部任免,提督、總兵等大員,兵部開列,請旨簡放,後來副將也改為開列。參、游、守備等官,邊疆及省會衝要地方由督撫提鎮揀選才技優長、諳練地方的人員題補、調補,其餘各缺由兵部推升;千總、把總由督撫提鎮撥補。這就在全國範圍內建立起升調製度,兵部掌握軍事行政大權。將官不能世守一方,統率一軍。“三藩”戰爭中立有大功的趙良棟,也被調離原領的綠旗。

(二)將領升調,不準攜帶兵丁。康熙《會典》規定:“凡擅帶營兵:提督、總兵官等升任別省,將本省營內經制兵丁帶赴新任者,十名以下罰俸一年,十名以上於現任內降一級。”將領不能再豢養自己的私人武裝力量,明末軍隊中的家丁親兵制度被廢除了。

(三)將帥調兵,需要呈報皇帝批准。康熙《會典》規定:“若無警急,不先申上司,不待回報,輒於所屬擅調軍馬,及所屬擅發與者,各杖一百、罷職,發邊遠充軍。”沒有皇帝的“御寶聖旨”,將帥不能調動本部兵丁,兵權更集中於皇帝了。

康熙帝對綠旗兵丁也存有戒心,曾說:“凡地方有綠旗兵丁處,不可無滿兵。滿兵縱至糧缺,艱難困迫,至死斷無二心。若綠旗兵丁,至糧絕時,少或窘迫,即至怨憤作亂。”(《清聖祖實錄》卷二七四)為加強對綠旗兵的控制,綠旗將官出缺時,可派滿人補任。滿洲八旗兵與綠旗兵共同作戰時,綠旗官兵要接受八旗將領的指揮。

歷代兵制

周制:王畿千里,近郊五十里(宅田、士田、賈田),遠郊百里(官田、賞田、牧田、牛田)。郊為鄉六,鄉百里,通十為同,為百里者十,提封九萬井九十萬夫之地。除山川、沉斥、城池、邑居、園囿、經路三萬六千井,為六萬四千井六十四萬夫之地。除公田九分之一,為五十萬二千夫。又以一易、再易、三易,通之三分去一,為三十五萬四百夫。率三百五十家賦一乘(四丘為乘,故曰丘乘),積六鄉為千乘,而余率七家賦一兵,積六鄉為七萬五千人。此六軍之制也(《周禮》所謂甸,即《司馬法》所謂成也。四甸為縣,四縣為都,則成十為終,即《周禮》二縣加之半。十為同,即《周禮》四都。凡六鄉十同,蓋四十都也,特異名耳。)。二百里曰州,州為六遂,遂如鄉之法(鄭氏云:異其名,示相變耳,遂之軍法如六鄉。)。三百里曰野,野為削(削一作稍,家邑之田,大夫采地。)。四百里曰縣(亦曰邦縣),縣為小都(小都之田,卿采地)。五百里曰疆,疆為大都(大都之田,公采地)。都通為鄙(所謂都鄙),為寰內諸侯治之。皆如遂之法(鄭氏曰:自遠郊以達於畿中六遂之地,有公邑、家邑、小都、大都。)。畿方千里,為千里者十,如鄉之除,為三百五十萬四千夫,賦車萬乘,卒七十五萬人,為軍者十,此通畿之師也(牧野之師,紂兵七十萬意者,通畿皆發。)。隨處搜狩,自成什伍(案:《禮》:惟為社事,單出里民,惟田竭作。此見搜狩,比屋作

兵制兵制
兵),大司馬遞而征之(案:大司馬教兵,號名有縣鄙、家鄉、官野之異,等物有諸侯、軍吏、都、鄉遂、郊野之別,此見遞征。)。十年而役一遍,凡三家可任者,率十有一人(所謂上地可任者家三人,中地二家五人,下地家二人,籍其大數,三家為十一人。《司馬法》:自夫三為起屋數。蓋以此也。),則終身無過一再給公上事。蓋先王忠厚之至,更勞均佚,不欲窮民之力。遞征之法,非偏摘也(鄭氏云:凡用役者,不必一時皆遍以人數計之,使勞佚遞均也。)。蓋鄉遂以次,全軍充調,不離部曲。
案:傳記如周有南國之師,晉有九州島之戎,宋有空澤之甲,皆全軍更役。在軍之士,無非鄉旅,相望守助,猶之田裡。家有羨卒,隸於師長、閭里,故不失守備。傳記:少康一旅,出於一成。〈魯頌〉僖公千乘,賦於百里,與〈公劉〉三單、《左氏春秋》書社之法,皆比屋通數,非謂兵之制也。魯三郊三遂,可六軍而止三軍,亦遞征也。
古者五侯九伯,二伯專征,而諸侯皆共四方之事,畿兵不輕出也。
案:《詩》文王〈出車〉:「我出我車,於彼牧矣(九牧之地)。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幽王〈大車〉、〈漸漸之石〉,為東勞西逸,而有不遑朝矣之嘆。更以《周禮》、《司馬法》參考,王有四方之事,則冢宰征師於諸侯,曰:「某國為不道,征之以某年月日,師至於某國。」小宰掌其戎具,虎賁氏奉書以牙璋發之(〈詩.常武〉:「王命卿士,大師皇父,整我六師。」,冢宰也。「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戒我師旅,率彼淮土。」小宰戒司馬出征也。程伯為司馬,見《史記》。),則畿兵不輕出也。在《易》「未濟」之象,高宗伐鬼方,三年有賞於大國。則雖天子親征,亦用諸侯之師。(《詩》:「周王於邁,六師及之。」,則之所至皆成六師。)。劉文公平丘之會,對晉人曰:「天子之老,請帥王賦,元戎十乘(《司馬法》論戎車之名,周曰:元戎、先良也。)。」則雖王仁蒞師,毋過十乘,以為先行。宣王復古北伐,其制如此。平王東遷,以王人戍申、戍甫,〈揚之水〉始刺之。然春秋之初從王伐鄭,猶有陳、蔡、衛人。二百四十年間,王人會伐屢矣,未嘗見師之出。唯敗績茅戎,王師自出,《春秋》深譏焉(見〈史記.世家〉)。赧王伐秦,尚從天下銳師,以知畿兵不用,其力常完也(〈豳〉詩周公東征有四國,蓋以師從。《春秋》王人子突救衛,不書師。)。
凡王畿千里,車萬乘,六軍遞用千乘。而寰內諸侯各從其國之制:諸侯大國百里,車千乘,三軍,用五百乘(《春秋左傳》:「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次國七十里,車七百乘,二軍,用三百三十乘;小國五十里,車五百乘,一軍,用一百六十五乘。率天子用十之一,次國、大國十之五,小國三之一,皆足成軍之數。唯無侯作帥,卿帥之以奉天子,諸侯率教衛以贊元侯,伯、子、男帥賦以從諸侯(寰內外所以不征同者,寰內有遞征入衛之勞,各從其國制,而寰外共四方之事,勞佚適等也。

春秋

春秋諸侯見於傳者,雖未盡信,變更王制,略可考也。魯自禽父三軍,《詩》稱「公徒三萬」,舉成數也(實三萬七千五百人)。
成公元年,謀伐齊,作丘甲,丘各一甲(《司馬法》:四丘出甲士三人。丘甲,丘各出甲士一人。)。明年,戰於鞍,四卿於是乎輿屍以出(前此,《春秋》未有累書帥師者。)。
襄公十一年,三桓改作三軍,蓋三分魯而各征其一。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其半為臣,若子若弟。叔孫氏使盡為臣,不然不捨。至是,中軍削矣。昭公五年,遂舍中軍,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於公。季氏專一軍,而孟、叔各專一軍之半,公無軍焉。八年,搜於紅,自根牟至於商、衛(根牟,魯東界。商,宋地,魯西南境,衛北鄰也。),革車千乘。故邾人告吳曰:魯賦八百乘,邾六百乘。蓋竭作也。
哀公十二年,用田賦,始以夫田為賦,大變丘乘之制,民無餘力矣。齊桓公相管仲,參國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士鄉十五。五家之軌為五人之伍,十軌之里為五十之小戎,四里之連為四戎之卒,十連之鄉為十卒之旅。五鄉一軍,公將其一,高、國各將其一,凡三軍,教士三萬人,車八百乘(參周法,車增三百乘,徒捐三萬人。《吳子》雲齊桓募士五萬,未詳。),蓋如鄉之法。五鄙:三十家為邑,十邑為卒,十卒為鄉,三鄉為縣,十縣為屬,五屬各一大夫。自邑積至於五屬,為四十五萬家。率九家一兵,得甲十萬;九十家一車,得車五千乘。可為三軍者四(長勺之戰,桓公自謂有帶甲十萬、車五千乘,蓋其斥地甚大,非齊舊封。),蓋如遂之法。以通國之數而遞征之,率車用六之一,士用十之三,大略仿周,變以輕便(當時地廣,參用周畿之制。)。
至鄭簡公時,公孫舍之,公孫僑帥車七百乘伐陳,始竭作。子產修廬井之法,而兵止丘甲,其後遂兵賦矣(制用甲兵)。楚、吳、越、秦,初無井牧之法。楚自武王始為軍政,作荊屍以伐隨戎,分二廣而為三軍(斗伯比曰:我將吾三軍。)。成王地方千里,城濮之戰,左右師潰,唯中軍之卒不敗,則猶武之舊。然而東宮之甲,若敖之六卒,申息之子弟,略見於傳,往往非古。公子嬰齊為簡之師,組甲被練,皆創名之。康王為掩始並衍沃,牧皋隰,賦車籍馬,而有車兵、徒兵、甲盾之數。靈王斥地益大,陳、蔡、不羹,邑賦千乘,於是有五帥(《左氏傳》: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
至平王又始為舟師。吳、越不詳見。吳王僚伐楚,空國而二將。夫差伐齊(《左氏傳》哀公十一年),蓋可見者四軍。其後益強,帶甲之士十有三萬,黃池之會,三軍皆萬人(按:《國語》:「三將軍三萬人」,《吳越春秋》:「三萬六千人,有中校、左右軍。」)。勾踐棲於會稽,甲盾五千人。其始伐吳,發習流二千,教士四萬,君子六千,諸御千人(其名不一,已見其非古制。)。其再伐吳,自將中軍而分左右、私卒(《吳越春秋》亦云:中分其師為左右軍,安廣之人率君子六千以為中陣,為之私卒。)。
戰國相併,諸侯斥地益廣,而丘乘之法壞。田齊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臨甾之中七萬戶,而卒固已二十一萬,一家而三兵矣。愍王創為技擊,以兼桀宋五千乘之國,號稱東帝。
趙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然武靈王變胡服,滅中山五百里,猶三軍也。孝成王卒百萬矣。趙括長平之敗,喪師四十五萬;而破燕栗腹,兵二十萬。李牧敗匈奴,亦車千三百乘,騎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五萬人。
魏自惠王以武卒奮,凡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至安厘王時,秦圍大梁,悉比縣勝甲以上為戎士三十萬。韓地方九百里,帶甲數十萬。燕地三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栗腹之敗於趙也,二軍六十萬,車二千乘。楚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頃襄王失鄢、郢,北保於陳,收東地兵尚十餘萬。大抵戰國之制,勝甲以上皆籍為兵。
(案:)齊桓、晉文始為召募、科民之法(《吳子》:齊桓募士五五,晉文召為前行四五。),而是時,秦有陷陣,楚有組甲被練,越有習流君子之軍。迨至戰國,蓋尚騎射,而技擊、武卒、銳士、胡服、百金之習行於中國,後世詐力之兵用矣(技擊之法,得一首而受賜金。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碩之弩,負矢五十個,置戈其上,寇冑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超百里。中試則復其戶、利其田宅。銳士,功賞相長,五甲首而隸五家。胡服,以金鐺飾首,前插貂尾為貴職,武士冠鶡尾之冠、縵胡之纓、短後之衣。百金,禽將賞百金。

秦自襄公始列諸侯,有田狩之事,而不能遵周禮。至春秋,繆公霸西戎,作三軍(殽之役,三帥,車三百乘。),置陷陣(《吳子》:秦置陷陣三萬。)。哀公救楚,車五百乘(魯定公五年),為戶籍什伍。孝公用商鞅,初為轅田(孟康云:「三年愛土易居,古制也。商鞅爰田,自在其處,不腹易居。或曰爰田與晉作爰田同。」案:杜預云:「分田之稅應入公者,爰之所賞之眾。」爰、轅古通用。),遂破井田、開阡陌。
以前、後漢參考秦法:五戶為伍,十戶為什;百戶一里,里有魁;五里一郵,郵有督;十里一亭,亭有長,長有兩卒,一為亭父,一為求盜;五亭一鄉,鄉有牧、三老、游徼;小於鄉曰聚,聚有嗇夫;十亭一縣(萬戶),縣有令、丞、尉,不滿萬戶為長。凡亭間之道,南北為阡,東西為陌(司馬貞《史記索隱》云:「《風俗通》:南北為阡,東西為陌。河南以東西為阡,南北為陌。」),阡經陌緯。東漢〈光武紀〉有千秋亭、五成陌,而〈地里志〉有華陌、陝陌,〈酷吏傳〉有京兆阡、南陽陌,蓋即其地名雲。曹植詩曰:「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其制猶存雲(《唐韻》注「經三里為[土千]」,《玉篇》[土千]通作阡)。以周百步之畝加之,凡二百四十步為畝(通一易、再易、不易之數),聽民買賣,隨力所及,不限多寡。凡民年二十三傅(音附)之疇官(疇官,田疇之長。),則給公家徭役。給郡縣一月而更,謂更卒;已復給中都一歲,謂正卒;已復屯邊一歲,謂戍卒。
凡戰,得一首,賜爵一級。爵有十八級(後通關內侯、列侯二十級):一曰公士(步卒之有爵者),二曰上造(百卒之長),三曰簪褭(東御),四曰不更(在車右,不復與凡更卒同。),五曰大夫(在車左),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雖非臨戰,得乘公車,故曰公乘。軍吏之爵最高者。),九曰五大夫(自公士至不更皆士也,自大夫至五大夫皆軍吏也。),十曰左庶長,十一曰右庶長(即左右偏裨將軍),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庶長、三更,所將皆庶人更卒。),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十七曰駟車庶長,十八曰大庶長(自左庶長至大庶長,皆卿、大夫、軍將也。少、大上造言主上造之士也。駟車庶長言乘駟車而為眾長也。大庶長,大將軍也。)。蓋皆以戰功相君長。
昭王始有銳士、虎賁八百萬,車千乘,騎萬匹,而分三軍。長平之役,年十五以上悉發,非商鞅之舊矣。始皇並天下,分為三十六郡,置守、尉,尉掌佐守,曲武職、甲卒(即材官之屬)。而郡縣兵器,聚之鹹陽,銷為鍾鐻;講武之禮,罷為角牴。自戰國時,秦與山東戍卒僅存五百餘萬,至是殺傷益眾。而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鎮五十餘萬,驪山、阿房之役又七十餘萬。兵不足用,而後發謫矣。先發弛刑,次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次治獄吏不直者,次隱宮徒刑者(隱宮,宦官。),次以嘗有市籍者,次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凡在里門之左,一切發之,謂之閭左之戍。未及發右而二世立,如始皇計,盡征材士五萬人衛鹹陽,教射禽獸,令自賚糧,民不聊生,而勝、廣起矣。周章之戲,楚兵百萬,秦發近縣不及,乃放驪山徒、奴產子受兵以擊盜。及周文破關東,盜益起,又發關中卒東擊盜,而阿房不罷。章邯將三歲,亡失已十萬數;其降楚也,坑新安南又二十餘萬人。而嶢關下軍將皆賈堅,一啖於利,沛公入而秦遂亡。
(案:)商鞅破井田,不過斥大疆理以便耕,聚、亭、郵、鄉、縣,猶古遺法。然而古人寓兵於農,藏用不示,是以民習於教而無鬥狠,上藉其力,下安於義。自鞅始明以戰懸為刑賞,以多殺為爵級,以怯斗為役隸,使斯民要利於上,非戰無繇。由是秦人之俗,尚武暴,棄禮義,雖能卒至強盛,而楚之釁具起矣。昭襄之際,徵調無度,民非商君之舊。至始皇混一,罷講銷兵,意謂士散於天下,而利器專於京師,可以弭患。不知斬木揭竿,無非戰具;蒼頭、廝役,往往皆賈勇豪傑也。養成戎心,困以苛政,彼乾賞蹈利而無禮義之習,何有於秦哉!盜遍山東,二世不悟,方且納趙高之邪計,過為阻深,以示強大。章邯百萬之師,勢在呼吸;長史欣請事鹹陽,留司馬門三日不得進。此秦之所以亡也。

西漢

漢大抵依秦制,凡民二十三為正,一歲以為衛士。每立秋斬牲於郊,名曰貙。兵官皆肄孫、吳兵法六十四陣,名曰乘之。季冬,天子大會饗賜,觀以角牴,罷遣(〈王尊傳〉:常以季冬或正月行幸曲台,臨饗,罷衛士。)。
按:《魏書》曰:「漢承秦制,三時不講,惟十月車駕幸長安水南門會,五營士為八陣,名曰乘之。」
二歲為材官、騎士(材官自秦有之。《志》云:秦置材官於郡國,高帝常命天下選能引關蹶張、才力武猛者,以為輕車、騎士、材官。)。八月,太守、都尉、令長、丞尉會都試課殿最。水處為樓船,邊郡太守各將萬騎行障塞。年六十五乃免就田。又自十五以至五十六出賦,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秦孝公十四年始為賦,漢興算賦。)。天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不人自行,其行者不可往便還,因便往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入官以給戍者,是為過更(更有三品:每一月一更,謂之卒更。貧者欲得雇更錢,次直者出錢雇之,月二千,謂之踐更。繇戍謂之過更也。)。有事以羽檄發材官、騎士,以備軍旅(如高祖十一年,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巴蜀材官。呂后五年,發河東、上黨騎屯北地。宣帝神爵元年,發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詣金城。)。文帝始以銅虎符代檄。當時各因其地,以中都官號將軍將之(時以盧卿為上郡將軍,魏遫為北地將軍,周灶為隴西將軍。),事已則罷。
京師之兵,止南北軍及中尉緹騎、郎中令諸郎、城門校尉屯兵。北軍屬太尉,南軍屬衛尉。武帝更太尉為大司馬、大將軍,以寵將帥;而北軍分八校尉,以中壘領之(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凡八。);中尉為執金吾,而置三輔都尉屬焉;郎中令為光祿勛,而置建章營騎屬焉,後更名羽林騎(選隴西、天水、安定、北地、西河、上郡,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置期門、羽林。又所從軍死事者子孫,養羽林,教以五兵,號羽林孤兒)。元狩間,兵革數動,士物故者動以萬數,民多買復,徵發之士益少。於是發謫吏,次謫民,次謫戍,次七科謫(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婿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而又多赦罪人、亡命、弛刑徒者從軍。初,高、文世用兵,中尉兵屬衛將軍,尚屯關中。至元鼎六年,中卒始發矣。邊兵不贍,至出武庫。昭帝始元間,始募奔命(應劭曰:常兵不足,權選精勇,聞命奔走,故曰奔命。),及命惡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師古曰:被告劾而逃亡。)。宣帝神爵間擊羌,發三輔、中都官徒弛刑及應募佽飛、射士、羽林孤兒、胡越騎以益邊兵,蓋北軍亦出矣。
(按:)唐杜佑《通典》云:「兵制可采,惟有漢氏。重兵悉在京師,四邊但設亭障。又移天下豪族,輳居三輔陵邑,以為強幹弱枝之勢。或有四夷侵軼,則從中命將,發五營騎士、六郡良家;二師、樓船、伏波、下瀨,鹹因事立稱,畢事則削。雖衛、霍勛高績重,身奉朝請,兵皆散歸。」案:漢將軍置以征伐,吳員職,佑言命將鏇罷,是矣。又案:漢兵郎官無員數;虎賁千五百人,而多不過千人;羽林左八百人,右九百人;八校各七百人,至東漢不過三千五百三十六人;執金吾、緹騎五百二十人(或曰三百人),至東漢不過六百人(魏王朗奏:漢金吾騎從六百);衛尉所領諸宮掖門都侯、劍戟之士,至東漢不過二千五百人;十二城兵雖不見數,然亦不過門置一侯,以掖門司馬所掌考之,多至百八十人,少或三十八人,則城門領於一校,大略可見。高祖晚征黥布,用留侯計,發關內兵合中尉卒三萬人衛太子,軍灞上。惠帝末年,陳平、周勃為將相,始以呂氏故屯兵滎陽。文帝備胡以三軍。景帝七國之變,太尉周亞夫乘六乘傳出擊吳、楚,而大將軍竇嬰間軍滎陽。皆因軍設屯,事已即罷。武帝雖置關內都尉,領如郡國,亦無營壘。而佑謂重兵悉在京師,非也。
漢制雖曰因秦,然多近古。蓋民有常兵而無常征之勞,國有常備而無聚食之費。當是時,故將之家,亦為給賦(見孝惠元年詔);宰相之子,均調戍邊。是以繇有復算,有減逋,有更貸,則得為君上之恩。至於將相,廢置惟時,或中都公卿,或邊郡守、尉。御史大夫出為護軍(韓安國),不為左遷;酒泉太守即命破羌(辛武賢),不為異數。而又御軍之法簡肅精明:雲中戰士上功幕府,差首虜六級,賞典輒格;屯田上奏以六月戊申,不越旬日,璽書已報;輪台之詔,敗亡不掩;衛、霍行封,得喪相除。可以概見,其時無有壅蔽誕謾之患。若乃賞賚雖或無常,廩餼悉皆有量:京師將校比二千石,塞下戍卒月谷二石六斗有奇(東漢藝人日廩米五斗,見〈李固傳〉,注云:升少故五升。)。是以終漢之世,上無叛將,下無驕兵。諸侯七國,變生倉卒,備御素具,南征北攘,連兵數年而邦本不搖,誠有以也。
《南北軍記》云:南北軍,漢制也。古者天子之都必有重兵焉,所以壯根本而嚴衛翼也。上天之象,以羽林為天軍;黃帝之聖,以兵師為營衛。規天摹聖,則爪牙之衛,詎可一日而缺諸?漢高祖皇帝以神武之資,躬持三尺,糾合義旅,虱鞮鏊而污介冑,其勤五載,縛嬰斬羽,而後天下合為一。任罷之兵,佚諸農畝,巴渝、北貉,無勤遠人。臥鼓包戈,將與天下安於無事矣。然方是時,獫狁北張,蠻睢南粵,竊壤植大;強宗豪姓,盤互關東。而材官、騎士,散在郡國,虎符與檄召而後來。帝室皇居無武卒、騎士以鎮之,殆非所以防未然而窒不軌也,此高帝建軍之本意與?夫天下形勢,惟地與兵。漢始都洛陽,從婁敬及張良議,即命車駕西都秦故地,左崤右蜀,太華、涇渭,表里而襟帶,金城千里,巍然天府之固矣。南北二軍,負城環拱,路佖營巡,棋羅星布。平居無事,虎視眈眈;四征不庭,如火發發。而衛尉藩護,金吾徼巡,武庫司兵,司馬禁掖,章溝、虎威晝揮夜呵。戎心奸膽,戰栗駭落,無敢弗率於我天威。鎮安四方,鞏固萬世,兵威地利,兩兼得之。信乎!高祖貽燕子孫,規模宏遠也。

東漢

光武中興,以幽、冀、并州兵克定天下。始於黎陽立營,領騎常千人,以謁者監之,號黎陽兵,而京師南北軍如故。北軍並胡騎、虎賁二校為五營,置北軍中侯,易中壘以監之,領於大將軍。光祿勛省戶、騎、車三將及羽林令,都尉省旅賁衛士,領於太尉。建武六年,始罷郡國都尉,並職太守,無都試之法,惟京師肄兵如故。明年,罷天下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及軍侯吏,盡還民伍,唯更踐如故。九年,省關中都尉。十三年,罷左右將軍。二十三年,罷諸邊郡亭侯吏卒。
案:光武久在兵間,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欲息肩,文書調度,一切務從簡寡。由是內省營衛之士,外罷徼候之職。又自西都之季,都試或以為患。韓延壽始以試士潛擬不道誅,而翟義之反王莽,隗囂之劫更始,李通之勸光武,皆以秋試,因勒車騎,誅守長,號令起事。光武懲之,遂罷不講,自是漢兵法始大變壞。善乎應劭論之曰:「天生五材,誰能去兵?」自郡國罷材官、騎士之後,官無警備,實啟寇心。一方有難,三面救之,發兵雷震,一切猝辦,黔首囂然,不及講其射御,用其戒警。一旦驅之以即強敵,猶鳩雀補鷹鸇,豚魚曳豺虎,是以每戰常負,王師不振。張角盪搖,八州並發,牧守梟列,流血成川爾。遠征三邊殊俗之兵,忿鷙縱橫,多僵良喜事,以為己功。不教而戰,是謂棄之,跡其禍敗,豈虛乎哉!
然終建武之世,已不能遵守前法,罷尉省校,輒復臨時補置(七年罷長水、射聲二校,十五年復增屯騎校。九年省關都尉,十九年復置。而邊郡亦往往復置尉。)。明帝之初,以為野無風塵,乃悉罷沿邊屯兵。其後北方有變,則復置度遼營(明帝永平八年鄭眾言);南蠻或叛,則置象林兵(和帝永元十四年);羌犯三輔,則置長安、雍二尉(安帝永初四年);鮮卑寇居庸,則置漁陽營(安帝建光元年)。其後盜作,沿邊緣海稍稍增兵(順帝永建元年令緣邊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而令扶風、漢陽築隴道三百塢(順帝永和元年),魏郡、趙國、常山、中山六百一十六塢(〈西羌傳〉),置屯多矣。始募死罪系獄囚出戍,聽從妻子自占邊縣以為常。自後往往五營緹騎、虎牙之士迭出征戍。
(按:)漢事略循周畿之制,訖於西京,都兵無過一、再出。自中興郡兵不練,而南北二軍交驚於境。安、順以來,竇憲(永元元年)、鄧鴻(永元六年)、何熙(永初三年)三將以擊,劉尚(永元九年)、鄧騭(永初元年)、任尚、朱寵(永初五年)、馬賢(永和五年)、張僑(永和六年)六七將以討羌,而鮮卑之寇(永和二年),南單于之變(永和八年),亦數移屯,連年暴露。由是王旅無復鎮衛之職,而奔命四方之不暇。又方募為陷陣(〈西羌傳〉),征為積射,召為義從。大抵創立名號,皇甫規所為。列屯坐食之兵眾矣。卒於中官之誅,結援外將。故夫漢之禍,光武之銷兵為之也。
至安帝永初間,募人錢穀,得為虎賁、羽林、緹騎營士,而營衛之選亦衰。當是時,邊郡守御之兵不精,內郡五衛之備不修(見陳忠疏),諸羌轉盛,二千石守、令並無守戰意,皆爭徙避寇。於是徵兵會眾,搖動數州,增賦借奉,費八十餘億,暴露師徒,連年而無所勝。至於順帝,始令郡舉五人,教習戰射。然而有憚遠役,而郡兵始叛矣(永和二年)。
(按:)古人調兵,各從其方之便。高宗伐楚,蓋裒荊旅;武王克商,實用西土。至於征徐以魯(〈書.費誓〉),追貊以韓(〈詩.奕〉),平淮以江、漢,略見於經,可考也。齊桓東討陳濤,唯及江黃,北入山戎,亦因燕威眾,蓋猶有節制者。自晉文城濮之役,以秦師從諸侯力征,唯黨是與,無復先王之舊矣。漢氏獨得古意,役民以法。大帥征師,其備胡則上郡、隴西、北地,事越則會稽、豫章,擊朝鮮則舉遼東,開西南夷則巴蜀。移兵赴遠,不過一、再。自東都兵不能繼,然後盜起一方,而羽檄被於三邊(魏王朗曰:一隅馳羽檄,則三邊被荒擾,此亦漢氏近世之失。)民不堪命,至於背叛。此興荊、揚、兗、豫四州之卒,擊象林萬里之蠻,李固所以憤惋也(《通鑑》順帝永和三年)。
雖改領以步騎五千,費用四十四萬億,凡一年百八十戰,羌寇略定,黃巾遂作(建寧二年,羌平。中平元年,黃巾張角反。)。所在盜賊,不可勝數,朝廷不能討,於是置八關都尉(中平元年)、十三州牧、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統之,雖大將軍亦屬焉。帝亦自留心戎事,乃大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躬擐介冑,稱無上將軍
(按:)三代而上,兵權散主。有扈之師,六事鹹在;牧野之戰,三卿同出。《書》稱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而〈常武〉詩亦曰:「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戒我師旅。」夫太保,相也,非南宮毛之使不能專令兵師;齊侯,將也,非太保之命不敢擅興禁旅。且以二兵百士,而二三大臣參互職掌。至於皇父整師,尹氏播令,程父出征,則兵無專主,將無重權,大略可考。是以兵滿天下,居然無患。迨及叔季,司馬世官,爰以命氏。馴至諸侯更霸,大夫藏甲。孔子作《春秋》,凡書帥師,譏臣專也。自後兵多常聚,帥多世守,文武異途,將相爭長。吳起與田文論功,而廉頗之賢,恥居藺卿之下。兵之所在,權實歸之,是以在外則外重,在內則內重。漢氏兵制,庶幾乎古。南北二軍,不能兼屬,而握兵之臣,輒重於時。太尉、相國,列為三公;城門領兵,得如五府。是故諸呂謀難,必先監軍;平、勃交歡,勢不相下。孝文入繼大統,不俟移日,奪絳侯之柄,歸代邸之臣,蓋忌之也。武帝留意邊功,增設營校,卒置大司馬官,尊寵將帥,以寇諸軍。大臣之權,尤偏重於將矣。託孤霍光,丞相不與,而霍光親戚分典兵衛,往往諸奴視相府烏有也。宣帝不堪,至赤其族。惜乎!亦出一切矯枉之計,悉易諸屯,付之所親子弟。權臣稍削而宦官、外戚始用矣。厥後董賢、王鳳代為元戎,以基王莽篡奪之禍。光武中興,益制前事,內省校士,外罷郡兵,欲以銷患,而良法蕩然。當時滎陽不過千騎,公掾監領,超遷牧守,其任不輕。自後令出房帷,政歸台閣,戚宦迭將,更相傾奪。然五營畏服中人,公卿就戮,為之掃地。何進、袁紹不勝其忿,於是內置園校,陽尊黃門;外重州牧,實召邊將。閹豎雖剪,而董卓之禍以成。義軍四起,群牧爭政,漢遂三分。由此觀之,外內輕重,一繫於兵。三代之制,為不可易矣。

三國

魏制略如東漢,南北軍如故。有中、左、右、前軍各一師,又有中護、中領軍、領、護軍將軍各一人,其它雜號無常數。初,曹公自置武衛營於相府,以領軍主之。及文帝增置中營,於是有武衛、中壘二營,以領軍將軍並五校之。京師講武亦如漢,唯改乘之曰治兵,然訖魏,一、再講而已(文帝延康元年、明帝太和元年)。自納司馬朗之言,復令州郡典兵,然未置尉,蓋太守或刺史兼師(朗為丞相主簿,言「天下土崩,由秦滅五等之制,而郡國無搜狩習戰之備故也。今雖五等未可復行,可令州郡並置兵,外備四夷,內威不軌,於策為長。」)。
文帝初,王朗因請寄軍政於農(朗奏云:舊時虎賁、羽林五營兵及衛士併合,雖且萬人,或商賈惰游子弟,或農野謹鈍之人,雖有乘制之處,不講戎陣。既不簡練,又希更寇,名實不副,難以備急。或兵既久屯而不務營佃,不修器械,無有貯聚,一隅馳羽檄則三面並荒擾。當今諸夏已安,雖未得偃武戢兵,宜因年之大豐,寄軍政於農事。)。時方外事吳、蜀,內興土木,未暇也。
黃初三年,特置都督諸州軍事,尋加四征、四鎮將軍之號;又置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位太尉上(事見曹爽〈讓司馬懿表〉)。而當時宗室諸王藩兵,大數才不過殘老二百人,復時時徵調之(魏大發士息及取諸國士,曹植以近前諸國士息已見發,其遺孤稚弱,在者無幾而復被取,乃奏曰:臣初受封,得兵百五十人,士息前後三送,兼人已竭。尚有小兒七、八歲已上,十六、七已還三十餘人。今部曲皆年耆,臥在床蓆、氣息裁屬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風靡、疣盲聾聵者二十三人。)。蓋兵權外聚於州牧,內歸於大將軍及太尉。
司馬懿與大將軍曹爽爭政,誅爽,而兵柄世在司馬氏。於是潛消方面,並營以二於己(毋丘儉、文欽矯詔討司馬師,共上表云:三方之守,一朝缺廢,多選精兵,以自營衛。五營領兵,缺而不補。多載器械,充聚本營。)。是時天下親兵,唯殿中蒼頭、黃門,是以高貴鄉公徒手遇禍。然司馬師憚四征,遂以司空召還諸葛誕,以奪其兵。會誕以叛誅,魏祚遂移矣。吳、蜀兵不詳見。蜀置五軍,其左、右,將軍、督、護一人;其中師,監、護、典、參軍各一人;其前師,將軍、監、護、督軍各一人;其後,督、將軍兼一人。其將校略如漢。而兵有突將、無前、賓叟、青羌、散騎、武騎之別,蓋不全用蜀人也。是時戶籍,士民異號,往往充兵之家,已非民伍。然諸葛治軍之法,師十二更下。張合之戰,在者八萬,去者願留。亮卒後,士卒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見〈呂乂傳〉)。由是蜀兵秏矣。
吳多舟師,營校略異於漢。而兵有解煩、敢死兩部(見〈胡綜傳〉),車下虎士(見〈甘寧傳〉)、丹陽青巾(見〈沈瑩傳〉)、交州義士(見〈步騭傳〉)及健兒、武射之名非一,調度亦最無法。大率強者為兵,羸者補戶(見〈陸遜傳〉)。至有六百餘家輒皆料取,以他郡羸民遷補其處(見〈陳表傳〉)。然孫權時,兵獶不給他役,惟春耕秋刈、死事江渚而已。亮、皓以後,始以戰士兼充眾役(見〈陸遜傳〉)。於是家有五人,三人為役,父兄在都,子弟給役州縣,民怨叛者成行矣。其後悉封子為十一王,王給兵三千,而黃門宦官亦開召募。陸抗都督,欲足兵百萬,而守者因循,莫肯差赴。抗卒以其五子分將,而吳遂亡。
(按:)凡天下戶口,才一百四十餘萬耳。曹公案冀州籍,自喜得兵三十萬,蓋有夫皆兵也。赤壁之敗,兵八十萬,濡須之屯,兵四十萬,而蜀兵十萬二千,吳兵二十三萬。通三國之兵,僅視有戶之數以供三帝之用,斯民蓋已病矣。又況三輔流人,收入蜀郡(劉璋時,三輔流人數萬,收以為兵,號東州兵,事見《英雄記》);江淮商旅,募為吳卒。而魏武制錯役之法,分離天下,使人役戶各居一方(見晉劉頌奏)。其離逖轉徙之患,又可勝言哉!

兩晉

晉自文王建國,陰謀傾魏,置二衛(中衛、後衛)、三部司馬(前驅、由基、強弩),以中領軍領之。武帝代魏,遂分左右各一將軍(左衛虎賁,羊琇為將軍;右衛虎賁,趙序為將軍。),命中虎賁,驍騎、游擊別領。又置虎賁、羽林、上騎、異力四部,並命為五督(皆領於驍騎)。又有左、右、前、後四軍,四護軍領之。凡二衛、左、右、前、後、驍騎七軍,皆中軍將軍羊祜統之(祜罷改北軍中侯,永嘉中改中領軍。)。其後更制殿中典兵以寵陳勰,步兵校尉以寵王浚,而東宮亦備三率(初置中衛率。泰始五年,分為左、右衛率,各領一軍。惠帝愍懷太子在東宮,又加前、後二衛率。成都王穎為太弟,又置中衛率,凡五率。)。將相諸王,始給兵衛(義陽王望給兵二千人。賈充伐吳,給兵萬人、騎二千。楊駿為太尉,給兵三千、騎一千。),或由中領出鎮方面,亦將本營兵以行(羊祜以衛將軍出,齊王攸以侍中出,皆給出營兵。),遂為後例。凡在權寵必給,多者兵三萬、騎二千。及其罷去,親從如故。故有司徒歸第,家兵一千餘者(見〈王澤傳〉);方鎮去官,送兵千餘家者(見〈范寧傳〉)。由是空校牙門,虛立軍府,動以百數(武帝鹹寧五年傅鹹奏),禁兵外散於四方矣(見〈乾寶傳〉)。淮南死士才七百人,而趙王倫與戰輒敗(見〈淮南王允傳〉),其弱可見。惠、懷以來,諸王交亂,迭以國兵代去宿衛(永興元年,成都王穎以國兵代宿衛,悉殺所忌者。永嘉三年,東海王越以國兵代宿衛,悉罷殿中武官。),名將勁卒,鹹入私家(見〈東海王越傳〉)。
永嘉之亂,長安戶不盈百,蒿棘成林,公私有車四乘,宮省無復守衛,府寺營署掘塹自守。愍帝圍逼,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而已(見〈索琳傳〉)。江東草創,軍容寡弱,鎮衛營校有名無兵,識者皆議並省(〈溫嶠傳〉)。當時雖優賞投刺(大興元年熊遠諫),貸免僮客(大興四年刁協定))以充京師,馴至藏獲之徒得命守令(孝武帝太元四年許榮疏),然而實不足用。王敦、蘇峻之叛,每戰輒衄。成帝僅得劉超義兵之眾,號君子營。峻眾一入,未及成列,而棄甲走矣。
初,武帝深懲魏氏孤立而州鎮太盛,大封同姓:大國三軍,兵五千人;次國二軍,兵三千人;小國一軍,兵千五百人。自始封至子孫,漸減罷,蓋欲特強宗盟,以為削弱方州之漸。銷鋒刃、罷武庫之辭,形於賢良之策久矣,以吳存未能(見〈華譚傳〉)。吳平之後,即詔天下刺史悉去州兵,大郡才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晚乃並遣諸王假之節銊,各統方州軍事(太康十年用王佑計),都督、監軍至於盈十(鹹寧五年傅鹹奏),參軍、司馬皆得增置。由此諸王擅兵,動以萬數,內相爭政,京師數擾。群盜乃起,州縣無備,不能擒制(見〈山儔傳〉,當時罷兵,惟濤與陶璜以為不可。)。
惠帝之初,戍兵四出,天下遂大亂矣。繼以五代之擾,所在牧守,弱者棄地,強者稱盟;民間豪傑,亦各推塢主,以寇抄為事;而富家大姓,多藏戶口,以為私附(見〈劉遐傳〉)。京師以羽檄征天下兵,卒無至者。於是義兵紛然,大者兼為方鎮,小者聚為塢壁(〈劉沈諸傳〉)。元帝南渡,依以立國;祖逖北討,藉以為重。因而撫之,未暇更立。往往授以大將軍、都督、四鎮、四征、四平之號,或兼王者,各自為將。而江東徵調不出三吳,中流、上流專於大鎮。宿衛大發,毋過三萬。每議出討,率取奴兵(自用刁協定後,皆以奴為兵。會稽王道子發諸郡奴,號曰「樂屬」,移置京師,東土囂然,人不堪命。庾翼發所統六州奴北伐,百姓怨嗟。何充悉發二州編戶奴,士庶嗷然。)。百姓怨嗟,臨戰輒敗。是時雖嘗從賀循之議,欲嚴分界,多亭侯,番休以備寇,然竟無成績(循自元帝時建言)。終東晉世,惟謝玄一戰有功,蓋北府兵而已(見〈劉牢之傳〉。)。
案:晉武帝之制,大抵內強宿衛,領之貴戚;外削州牧,統於宗藩。皆懲魏也。未幾,宗王橫肆,而宿衛散於司府;禁衛單虛,而州牧轉為強鎮。是以關門無結草之固,晉陽有屢舉之甲,欲強而反弱,將削者滋大。事不師古,急於矯弊,崇私廢公,而患生於所偏也。重以士民調度,悉無良法。自錯役之制不改魏舊,而東南二方六州郡兵戍守運漕,父南子北,鹹更不寧(劉頌疏)。惠帝壬午之詔,驅逐倉遽(〈張昌傳〉:太安二年壬午,詔書發武勇赴益州,號壬午兵,人鹹不樂。而詔書催促,所過之境留五日者,二千石免。由是郡縣官長躬出驅逐,昌遂帥避役者為亂。);三王己亥之格,爵命猥雜(〈陳頵傳〉:永寧元年,三王起義兵。制己亥格以權濟難,此自一切之法,非常倫之格也。其起義以來,依格猥雜,金紫佩士卒之身,符冊委仆隸之門。)比及江左,方國異制。江州之兵,或至單丁俱上,不得番休。
王敦敗後,從衛士三番之制。是時民年十六為全丁,十三為半丁,至有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嫁娶者。或雖上功不與論封(見段灼奏)或緣一愆謫辱累世(見范寧奏)。夫以相傾之將,胥怒之民,上無所統,下無所系,人莫之恤,而又災寇相仍,公私虛乏,飢有流殍,寒無襦褲,斯民將安歸乎?由是宗室誘之,則為八王之亂;遠方懷之,則為五代之擾;方鎮聚之,則為王、蘇、庾、桓之叛。自昔禍變,至晉滋極,職兵之由。終晉之世,惟陳勰、馬隆用諸葛亮古陣遺法,略試一二。隆以募兵三千,克平西涼,厥功稱著。勰事雖不概見,然徒校標幟,兵之一物耳。更數大亂,京闕圍逼,而白虎幡一麾,眾皆解甲不鬥。麾號數信,收效至此。孰謂古法之不可施於後世,而軍政之果無益於人國也?

南朝

初,晉兵不竟,惟北府有功。方桓玄篡竊,高祖之興不過一千七百人,卒定天下。高祖既代晉,亦惟內弱外強,故首置五校、殿中、東宮諸兵(永初元年,置五校三將,增殿中將軍,領員二十人。二年,置東宮三校尉。),而限荊州府置兵不得過二千人。二年,且以揚州本兵不付道憐(長沙王道憐,高祖母弟也。)。未幾,自以享國日淺,欲為貽後之業,以荊居上流,甲兵半朝廷,遺詔諸王遍居之。由是崇樹襁褓,迭據方岳(裴子野論),而大州率加都督,不可詳載。文帝元嘉之政,最為可稱,置宣武場校獵講武。然而,急用其民,猜防智將,殺檀道濟而使王玄謨等北伐,再舉再敗,邑里蕭條,武庫空虛。當是時,唯荊州尚完,眾率十萬。帝深憂忌,思所以制之。
案:宋鎮荊州者十有一人,為謝晦、朱修之、沈攸之三異姓耳。初,高祖用宜都王義隆,次謝晦。文帝元嘉三年,晦反,誅。次彭城王義康,元嘉二十年入相,誅。次江夏王義恭,費帝永光六年入相,誅。次臨川王義慶、南譙王義宣。武帝孝建元年,義宣與江州刺史臧質反,誅。次朱修之。次臨海王子頊,以應子勛反,誅。次山陽王休佑,次巴陵王休若,泰始七年皆誅。此沈攸之,反,誅。又竟陵王誕,以南兗州反,誅。晉安王子勛、桂陽王休范,皆以江州反,誅。海陵王休茂以雍州反,誅。義陽王昶以徐州反,誅。子勛、子頊死,皆年十一。乃更益東宮之兵,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以為宗室尾大不掉之防立矣。不知一旦議開廢立,禍起於父子之間,非獨凶忍,亦居勢使然也。
孝武起義,削平內難,又謂前日之釁,近在東宮藏甲與禁旅競強也,乃增多殿閣諸屯(孝建元年,初置殿門及上閣門諸屯兵,及復置衛尉官。),並省太子營衛(省太子步兵翊軍校尉、旅賁中郎將、冗眾僕射、左右積弩將軍。)。
案:宋雜將軍往往貼為寄祿而掌禁兵,則自二衛將軍下有隊主、仗主、幢主、鎧主、細仗、細鎧主、軍主。自是有直閣將軍、防閣將軍、閣主、齋帥、直寢、左右捉刀之類,大見寵任,而中郎將、驍騎諸營又為外兵矣(時有中郎將外兵參軍、驍騎外兵參軍)。
既而南郡、竟陵、海陵諸王相繼以反誅,又以藩州太重大,荊、揚別置二州(分揚州五郡置東揚州,分荊州八郡置郢州。),鎮王從兵無過六隊,而封內官長皆不臣於封君。尋戒刺史、守宰,須手詔乃興軍。且自謂弱主弱臣,庶幾略定,而晉人上流中流重鎮之意既掃地於此。事歸近習,勢輕天下,廢帝遇害,不出房闥
泰始之初,晉安傳檄尋陽,而徐(薛安都)、冀(崔道固)、青(沈文秀)、益(蕭惠開)、湘(何慧文)、廣(袁曇遠)、梁(柳元怙)、豫(殷琰)、會稽(孔覬)、岷山(薛常寶)諸州郡回響而起,南向之兵凡十餘萬,朝廷號令不出百里。當是時,十萬四出(見〈沈攸之傳〉),宮省危懼。吳喜請定東吳,僅配羽林三百。而殷孝祖傖楚壯三十,黃回以江西快手八百來赴,恃以為安。然則孝建、大明之制,非徒無益,只以滋禍。雖賴建安王及沈攸之悉力勘定,然一時軍功當官者眾,板不能供,使用黃紙。明帝晚運,益念中外多虞,禁旅方藩,皆不可恃,獨親化近幸。至有僕隸皆獲不次之除,捉車人為中郎將,馬卒為員外郎,馴使左右御刀專制天下(事見《齊紀》),紀綱法度蕩然矣。世祖二十八子既無孑遺(泰始三年誅盡),未幾,嫌隙日深,故亦以有功見疑被誅。而晉平巴陵,次第鋤殄,本根既蹶,而蕭道成之釁成矣。大抵宋氏之禍,無異於晉而又甚焉。蓋皆起於高祖而成於文帝,父子兄弟干戈相尋,無足論者。
案:宋調役一如晉舊。元嘉以來,王宏始議以十五至十六為半丁、十七為全丁。而何承天備邊之策亦云:一城千家,勘戰之士不下二千。計丁課仗,蓋稍稍欲裁製矣。然文帝銳志中原,不暇息民。方其一舉,悉六州倩暫行,而白丁不較。輕進易退,卒至敗衄。當時徐州五軍,僅免九百,余可略見。帝猶不已,於是盡戶發丁(二十七年),王公以下子弟皆從役。再舉再敗,邑里蕭然,遂至子勛之亂。丹陽統內男丁既盡,婦女供役。逮於大明,數年兵禍少弭,而孝武不思救時,更為嚴科,詔士族雜婚皆補將吏,避役必斬。由此奔竄山林,胥為盜賊。子勛之變,曾不旬日,闔境回響,蓋有繇然。幸會削平,而明帝浸驕,因欲宣威淮北,一敗塗地,枕屍六十餘里。至是虛置州縣,荒民無幾矣。重以將由上御,士無專統。元嘉北伐,帝授成律,交戰日時,亦待中詔,將帥趑趄,莫敢自決。而泰始之師,十軍絡繹,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沈攸之以為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亂,無惑乎斯民之至此極也。
齊、梁、陳,興亡相及,兵無改制。蓋晉末兵禍,不在敵國而日尋於臣子。齊太祖乘釁得位,廢諸王屯邸而外斷諸眾募(泰始元年以來,內外多虞,將帥各募部曲。李安民以為非淮南常備外,余軍悉可罷遣。乃詔曰:設募取兵,懸賞購士,蓋皆權宜,自今可斷眾募。)。因欲檢括民居,稍立符伍,以王儉諫乃止。更定戶籍,雖有其意,無其法(先是,民苦兵役,或托死稱疾以避之,簿籍無考。虞玩之議更檢定,而呂文度行之過甚:凡上籍被卻者充遠戍,逃亡益多。賊唐寓之由此起,奔之者三萬眾。)。永明以來,凡上所寵昵,即付旅師。蓋世祖任外監(呂文度),則領軍但守虛位;東昏信置閣(徐毋標),則都督實不領兵(崔慧景)。甚者,御刀應敕(茹法珍之徒),用事謂之八要;誅鋤舊臣,諸將危不自安,皆為逆黨(王敬則、陳顯達相繼以懼誅叛)。永元之後,蕩然弛備,閱武故場,鞠為苑圃(東昏以閱武場為序樂苑,百姓歌曰:「閱武場,種楊柳。」玩習兵火,昏淫肆虐。於是梁武帝假起義之師,潛謀伐齊。然志事征伐,恢拓境宇,州郡雖多,戶口日耗。)。而又調民止於徐、揚二州,三丁取二。自徐州南據於蕭勃,惟荊益所部尚完。既而元帝棄益於西(以武陵王紀事),湘、巴兼失,荊、揚號令千里而近,民戶著籍不盈三萬。陳祖因而取之,蓋兵力單微也。比於高宗,江州守長亦僅羈縻,不應徵發,鎮將屯討,悉仰禁兵。於是大增六騎游擊(大建六年),眾建雲旗義士(七年),而舟師果修,所向奏捷。然瘡痍未復,輒謀彭、汴,清口之殲,將士三萬。由是江右尋亡,南師不競。閱武於大壯之觀,陳於玄武之湖,雖曰步騎十萬、樓艦五百,僅足緣江防守,台內空虛矣。後主荒怠,責軍人之徵,以修宮室(舊制軍人無關市之徵,至是倍責之。);奪故將之兵,以配文吏(時孔范用事,於帝前誹薄諸將,自是將帥微有過失,即奪其兵分配文吏。奪任忠部曲以配范,故章華上書曰: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至禎明末,徵兵吳會而邊鎮遂虛。施文慶赴江州,配兵二千,京師戒嚴,則恐廢其述職。衰弱之積,殆此極矣!隋師大至,江中無一斗船。自謂齊兵三來,周師再來,無不摧敗,曾不為備,賦詩飲酒不罷。隋師至而陳亡。

北朝

漢光武始以南庭數萬徙入西河,遂訖東都,代有羌患。董卓之亂,汾晉騷然。延及劉漢、石趙、符秦,群雄並擾,至於拓拔魏、宇文周,盛矣。天厭禍亂,及魏稍復;周更兵制,馴至隋唐,庶幾於古。雖劉、石之禍,固不足書,然將有其末,不可不錄其本。至於得失興亡,亦可以為世鑒。
劉淵匈奴冒頓之師,五部者也。晉氏弛馭,將發其兵,遂歸稱號。劉聰入洛陽始盜華江,建營衛,凡有十六軍(各配兵二千,以諸子為之。),而列置單于左右輔以主之。夷夏分將,此其始也。既倚重夷落,則中軍宿衛皆疲老不足用。故石虎俘漢遺卒,惟氐、羌三千餘人悉送襄國,而坑戮其餘,蓋以漢兵無用雲。石勒初以單騎歸劉淵,卒代漢稱趙,亦以禁兵配世子(五十四營悉配世子),余兵委諸將,別以衣冠人物號君子營(寇巨鹿、常山,集衣冠人物。)。石虎暴亂,重徭晉人,以厭當氣者之說。既而東宮衛士皆謫涼州(世子宣殺其弟韜,趙王虎誅之,謫其衛士十餘萬人戍涼州,謫卒梁犢等至謀作亂。),京邑居守,往往特耆雋之士(姚弋仲謂石遵京師宿衛空虛,及入,耆雋之士逾城而迎之。)。於是冉閔厚撫禁旅以傾石鑒(閔既都督總中外兵權,乃撫循殿中壯士,皆奏為殿中員外將軍。),鑒亦私結邊兵以圖閔(鑒使將軍孫伏都等結邊兵三千,以誅閔。)。閔既克鑒,乃募召人誅邊兵,死者二十餘萬,北部衰矣。然交錯殺掠,中原始無更生者。慕容又以鮮卑乘之,並趙為燕。當時中州喪亂,坑卒子孫,孤煢孑立,十室九然(常偉諫慕容雋)。而雋徵發繁擾,戶留一丁,民不堪命。自恪死垂奔,將三十萬眾賣樵鬻水,責以殖貸。貴戚蔭戶,戰士絕廩,秦師來伐,莫有鬥志,遂至覆敗。符堅之興,王猛傖人稍為有法。聽符融之言,遷羌部之內附,卻衛辰之獻,歸邊民之遠徙。四禁二衛,悉令就學。十丁一兵,始有羨夫,當時未之有也。
案:劉曜河上之役,戎卒二十八萬五千,自以為畏威而來者居三之二,其調民可見。石虎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凡士五人出車一乘、牛二頭、米十五斛、絹十匹,不辦者腰斬。又括民馬四萬餘匹,敢匿者斬。百姓窮窘,鬻妻子以供軍須,猶不能給。蓋合鄴中舊兵,常五十餘萬,州郡造甲者稱是,船夫十有七萬不與焉。西魏之興,邊兵略盡,然有戍卒三十餘萬,石氏殆不能過。燕欲經營秦、晉,精核隱漏,戶留一丁,余悉發為兵,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雖以劉貴極為陳說,復用三五。然秦師之入,拒兵四十餘萬,視魏人為多焉。後燕略有齊岱,步兵二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率是以觀諸邊之兵,大抵空國而作,敗亡之禍,特不相遠。王猛用秦,而十丁一兵之制,猶見忠厚。王通以為有靜中原之功,豈不信然。惜乎!堅之驟戰亡也!
然滅燕之日,鮮卑四萬餘戶納之長安,而又處烏桓於馮翊,徙丁零於澠池。關右編戶,大抵殊類。而遠配氐種,散居方鎮,蓋已為分崩離析之漸矣。既而國強氣盛,略計士卒九十餘萬騎,遂謀江南,自謂投鞭足斷江流。發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鼓行而東,為慕容垂所誤,敗於謝玄。五年之眾,全關之地,復為燕有矣。後燕參合之敗,積骸如山;滹沱之役,士卒萬寸刃不返。殘民以逞,失律滋甚,涼、夏而下,抑無譏焉。至於利鹿南涼,率意改作,耕戰之民始判然離失。崛強一方,遺患萬世。利鹿孤自以為抗衡中夏,建都立邑難以避患,於是處晉民於城郭,勸課農桑,以供資儲;帥國人以習戰射,弱則乘之,強則避之。蓋居者專耕,出者專戰,自此始矣。厥後高歡入魏,每令軍士,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績,輸汝粟帛,令汝溫飽,何為陵之?」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何為疾之?」夫惟兵農之不相入,則其患至於相令且相疾也。先王之法,其為慮患詳矣哉!
比及魏氏,山東雜夷始徙代北,江淮諸蠻滿伊闕之南矣。尋任崔浩關掌軍國。伐夏之役,爰有前驅、後繼之目;其討柔然,分道並出,各列什伍,將帥粗有紀號。然而征卒南侵,士馬亡失過半,初未有以寬民力也。自闔門之謫除於崔挺(初制:一人逋亡,合門充役。光州刺史崔挺上書諫,太和二十年除其制。),三長之制立於李沖(太和十年)。魏無鄉黨之制,唯立宗主督護,民多隱冒,三五十家始一戶(案:韓淖疏:百姓迭相蔭冒,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藉。蓋當時通然也。)。李衝上言:宜準古法,五家立鄰長,五鄰立里長,五里立黨長,取鄉人強謹者為之;鄰長復一夫,里長二夫,黨長三夫,三載無過,則升一等。既而課調省費,上下安之。至孝靜興和二年,臨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為族,二十五家為閭,五家為比。百家之內,有帥二十五,徵發皆免,苦樂不均,羊少狼多,復有蠶食。京師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無缺,而況外州乎?諸依舊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閭止為二比,計族省十一丁。」事下尚書,寢不行。屯田興於薛虎子,而戍兵資絹自隨之困省(太和五年。初,州鎮戍兵,資絹自隨。薛虎子上表以為:在鎮之兵不減數萬,資糧之絹人十二匹,未及代下,不免饑寒,公私損費,宜置屯田。);世業定於李安世,而豪強蔭附逃役之弊均(初,民多蔭附,蔭附者無官役。李安世議均田,由是均給天下之田,皆為世業,終身不易。)。
定都中洛,增減宿衛(十九年,選武勇之士十五萬為羽林、虎賁,以充宿衛。),分建六鎮,優復府戶。初,魏都平城,以北邊為重,盛簡親賢,擁麾作鎮,配以高門子弟,以死防遏,獨得復除,當時人物忻慕為之(據廣陽王深疏。又魏蘭根說李崇曰:昔緣邊初置諸鎮,地廣人稀,或徵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號為府戶,後同廝養。)。既遷洛陽後,往往邊任始重,置官頗眾。源懷所謂沃野一鎮,自將以下八百餘人者也。中年以來,有司號為府戶,役同廝養,自非得罪當世,莫肯與伍。本鎮驅使,但為虞侯、白直,一生推遷,不過軍主。於是少年不得從師,長者不得遊宦。邊任一輕,惟孱弱凡材,乃出為鎮將,專事聚斂,邊人無不切齒。永平之後,良法浸壞,外則鎮將選舉,官不擇人。任城王澄以北邊鎮將選舉彌輕,奏重其選。袁翻亦以為緣邊州郡官不擇人,惟論資級,或置貪污之人,廣開戍邏,多置帥領,皆無防寇之心,惟有聚斂之意。其勇力之兵,驅令抄掠;羸弱之卒,苦役百端。收其實絹,給其虛粟,綿冬歷夏,死什七八。內則勛書竊階至數百(盧同檢括冒軍者三百餘人),而又痛施排抑。武人選格不預清流(張仲瑀上封事,言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清流。),邊方子弟悉同廝養。由是羽林虎賁,屠害省郎(仲瑀兄始均);活野鎮民,執戮長帥於景。朝廷不能討,為之還選以撫之,改州以悅之。
蓋識者知魏之將亂,高歡始傾財結客矣。當時六鎮俱沒,群盜充斥。貴寵子弟銜櫰蹻馬,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銳氣頓盡。羸弱當寇,強壯衛身(路思令疏)。由是河洛之間,淪為戰地矣!高氏初基,不用周禮,百保鮮卑,自樹種落,顧以華人簡備邊要,別內外之領二曹(以唐邕典外兵曹,白建典內兵曹。)。雖厥後十八受田,二十充兵,六十免役,頗追古意;此法之行,齊亂已兆。後主之際,政以賄成,一時領軍二十人,無謂甚矣。宇文泰相魏,輔以蘇綽經濟之略,于軍尤詳。六軍百府,始仿周典而稍還兵農不分之舊(文帝大統八年初置六軍)。泰始藉民之才力者為府兵,身租庸調一切蠲之,以農隙講戰陣,馬畜糧備,六家供之,合為百府。每府一郎將主之,分屬二十四軍。泰督中外諸軍,六人各督二大將軍,凡十二大將軍。每大將軍各統開府二人,開府各領一軍。蓋至是而廣州、山南、北山皆勁兵矣。克濟之後,並相各置六府,而東北別為七總管。自隸戶有還,奴虜有免,隱丁有誅,府兵有復,丁以十二取,役以一月代,糧畜以家備,民力日以裕矣。惜乎自太祖爭政,志移魏室,六卿分命,冢宰專兵。既以此始,無以貽後。初,太祖為魏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殂,皆受宇文護處分。護第屯兵侍衛盛於宮闕,武帝患之,密謀誅護。其後楊堅秉政,都督諸軍,勢傾中外,卒以篡周。

隋高祖繼周統,其兵制大抵仍周、齊府兵之舊,而特加潤飾焉。自今考之,其十二衛之制,則曰翊衛、曰驍騎衛、曰武衛、曰屯衛、曰御衛、曰侯衛,各分左右。而置將軍以統諸府之兵,故當時之兵互相統攝而權不分。諸府之兵,有郎將、副郎將、坊主、團主之屬以相統治;其外又有驃騎、車騎之軍,折衝、果毅之軍。雖增易不常(唐兵制云:驃騎、車騎二府皆有將軍,後更驃騎曰鷹揚郎將,車騎曰副郎將,別置折衝、果毅。),而要其大概,則周家井田之遺制也。故隋之兵威,視南北之國為尤強。是征伐四克,而成一統之業,皆府兵之政也。
案:魏、周、齊之世,已行租調之法,而府兵之制由是而始基(〈通鑑.陳紀〉:齊顯祖令民十八受田,輸租調,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還田,免租調。周、魏見前。)。加以宇文泰之賢,專意法古,當時兵制,增損尤詳。然未易遽成也。故其制雖始於周、齊,而其效則漸見於隋,彰灼於唐。以此知先王之制,其廢既久,則復之必以漸歟。
隋取江南之役,凡總管兵合五十一萬八千,而散之於要害之地,凡八所:或出於六合(晉王廣),或出於襄陽(秦王俊),或出於永安(清河公楊素),以至江陵(劉仁恩)、蔪春(王世積)、廬州(韓擒虎)、廣陵(賀若弼)、東海(燕榮),皆列兵分戍,旌旗舟楫數千里。然其節度則總之晉王,其元帥則歸之高熲,各相統攝焉。此高祖御兵之意,亦有所寓也。故擒叔寶,取金陵,不啻如振槁之易。自煬帝不綱,府兵之制不講。至伐高麗之役,四方兵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是以遠近騷動,士卒死亡,耕稼失時,田疇荒蕪。加之饑饉,谷價踴貴,挽運勞弊(大業七年,發鹿車夫六十餘萬,二人其推米三石。道塗嶮遠,不足以充餱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而遼東浪死之歌作矣(鄒平民王薄擁眾據長白山,自稱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相感勸,避征役者多歸之。)。隋遂以亡。
案:煬帝大業八年,兵集平壤,驅督煩擾,所取之兵,皆非府衛之制。故其間老癃羸弱殆居其半,而訓練之制寂焉不聞,況系而置之堅城之下乎!遂使堂堂之眾,盡沒遼東(煬帝凡九軍度遼,及還至遼東城,惟二千七百人。資儲器械巨萬計,失之盪盡。),狼狽而歸。而黎陽、江都之盜已熾矣。

唐高祖初興,兵事屬之於子(高祖起太原,開大將軍府,以建成為左領大都督,領左三軍;太宗為右領大都督,領右三軍;元吉統中軍。),庶事草創,兵制未暇講。及天下略定,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府統之。分關中為十二道(萬年道、長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華州道、寧州道、岐州道、幽州道、西麟州道、涇州道、宜州道,皆置府。)。雖稍有更易(武德三年,更以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岐州道為平道軍,幽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以車騎統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統軍,車騎曰別將。居歲余,復十二軍,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勸課農桑。),然每更而輒善。迨太宗貞觀初,而其制遂一定焉。
案:唐之兵制,雖因隋舊,而與隋亦異,貞觀又與武德大異。隋制:每府有郎將、副將、坊主、團主,以相統治。始皆隸於十二衛之將軍,為驃騎、車騎二府各自有將軍。其後以將軍為郎將,而別置折衝、果毅。高祖之興,有兵二十萬。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關中驃騎、車騎鎮之,折關中之道為十二。未幾,改為十道,並置府焉,凡六百三十四。而又統軍為折衝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每府各置之,而皆隸於諸衛,謂之諸衛折衝府。左右衛皆領六十府,諸衛領五十至四十,其餘以隸東宮十帥。凡府三等:兵一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士以三百人為團,五十人為隊,十人為火。備駱駝、驢馬、甲冑、器械、戎器、米麥,藏之庫,有所征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番上者,惟給弓刀而已。凡民年二十而為兵,六十而免。故兵制至此益善。比之於隋,則大備矣。
武德三年,初置十二軍,分關中諸府隸焉,皆取天星為名,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將、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為之,督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貞觀更置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關中二百六十一,皆隸折衝及東宮十帥。其能騎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步兵,而番上者又有驃騎、豹騎、熊騎、渠羽、射聲、佽飛之名。
按:唐本志:置府六百三十四,關內二百六十一。蘇勉《會要》:府六百三十四,關內二百六十一。《通鑑》從此數。而陸贄奏議諸府八百餘所,而在關內殆五百。杜牧〈罪言〉:外開果毅、折衝府五百七十四。《通典》:折衝府五百九十三,鎮二百,戍三百九十三。此其數之不同也。
唐府兵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里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二千里外為十二番。於是諸衛將軍受其名簿而配以職焉。夫府兵雖散在諸道,然折衝都尉並遙隸於諸尉,乃內任官也。故官制系之於諸衛之後,不與外官同。
按:〈兵志〉述唐制之美曰:「府兵之制,居無事則耕於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杜漸,絕禍亂之萌也。」自井田不復,兵制之善,莫出於此。惜乎!後人之不能遵也。
三衛五府之制:親衛之府一,勛衛之府二,翊衛之府二,此三衛五府也。武德、貞觀,世重資蔭:二品、三品子補親衛,三品孫、四品子補勛衛,四品孫、五品及上柱國子補翊衛。每月番上,宿衛內府及城門。其後入官路艱,三衛非權勢子弟輒退番,柱國子有白首不得進者。流外雖鄙,不數年給廩祿。故三衛益賤,人罕趨之。
案:《通鑑》:唐之募置[弓廣]騎,府兵日益隳壞。死及逃亡者有不復點補,其駱駝、馬牛、器械、糗糧耗散略盡。府兵入宿衛者謂之侍官,言其為天子侍衛者。其後,本衛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隸,人長羞之,至相詬病。其戍邊者又多為邊將所苦,利其死而沒其財。其折衝、果毅,又歷年不遷,士大夫亦恥為之。夫豈立法之初有不善也?其節目次第,非可預為之圖,亦在夫繼之者有以維持而潤色也。高、玄之君,何足以知之!
唐有南北衙:南衙,諸衛兵也:北衙,禁軍也。南衙領於金吾,北衙統於羽林。李揆曰:「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別,以相伺察也。」北衙之制,其後雖增易不常,名號不一,然皆天子宿衛之兵(說見後)。而南衙之制,布之中外,綱維統攝,實為盡善。其發府兵,皆下符契,刺史與折衝勘契乃發。若全府發,則折衝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每歲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校尉位,習戰陣之儀。是日也,因縱獵獲,各入其人(每歲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為步隊十、騎隊一,皆卷弰幡,展刃旗,散立以侯。角手吹大角一通,諸校皆斂人騎為隊;二通,偃旗弰,解幡;三通,旗舉,左右校擊鼓,二校之人合噪而起。右校擊鉦,隊少?,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隊少?,右校進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鉦,隊還。左校復薄戰,皆擊鉦,隊各還。大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施弓匣刃;二通,旗弰舉,隊皆進;三通,左右校皆引還。)。
案:唐之兵制與漢之兵制大抵略同:唐有南北衙領於金吾,北衙領於羽林,而漢則羽林為南,金吾為北耳;唐折衝府皆有木契、銅馬,朝廷徵發下敕書、魚契,都督、郡府參驗皆合,然後遣之,漢則有銅虎符之制矣;唐每歲孟冬習戰陣之儀,漢則亦以每歲八月都試;唐惟折衝都尉自教,而漢都試之日則郡縣之官盡會也;唐以民兵隸折衝府,府至折衝、果毅、長史、校尉,漢之丞相則唐之長史也;唐有越騎、步兵、驃騎、豹騎、熊騎、渠羽、射聲、佽飛之名,而漢則有輕車、騎士、材官、樓船之別;唐府兵宿衛以近給番,漢之為材官者亦為衛士,統於衛尉,故與唐類;唐之給番,雖在千里外者亦不免,而漢之淮南地遠數千里,吏民往來徭役長安道者甚苦,賈誼嘗言之矣。是欲遠近均一,終恐病民也。唐之府兵居關中者多,說者以為固本。以漢〈地理志〉考之,天下郡國凡百有三,至都尉者九十,三輔至於山西之五原,才二郡耳。唐之親衛、勛衛,皆以品官子弟為之。漢之期門、羽林,亦宿衛也,而以良家子弟為之。此其所以同也。然其所異者:唐置十六衛,各有上將軍、大將軍、將軍,其屬若郎將、長史之類尤多,漢則光祿勛、衛尉二卿爾,其屬吏亦少;漢有樓船之制,而唐不講。然觀荊湘兼統水陸(〈河間元王孝恭傳〉:蕭銑據江陵,孝恭數進策圖銑,帝嘉納,進王趙郡,以信州為夔州。乃大治舟艦,肄水戰。俄進荊湘道總管,統水陸十二軍,發夷陵,破銑二鎮,縱戰艦放江中。諸將曰:「得舟當濟吾用,棄之反資賊,奈何?」孝恭曰:「銑瀕江鎮戍,見艫舠蔽江中,必謂銑敗,不即進。」已而,救兵到巴陵,見船,疑,不進。銑內外阻絕,遂降。),亦必有法矣,而兵制不述,惜哉!
東宮有五率府,各有左右,其十率府:左右衛、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監門、左右內率府。每府有率,有副,猶天子之十六衛也。親衛府以三品、五品子補,勛衛府以四品孫、五品子補,翊衛府以勛官二品、散官五品子補,猶天子之五府三衛也。其番上宿衛之制略同。折衝亦有番上於東宮者,如所謂外府旅賁、外府直盪之類是也。
案:唐東宮有十率府,而折衝亦皆隸焉,則太子主兵矣。太子不宜有兵,古制也。春秋之際,惟楚有東宮卒(僖公二十八年)。其後,太子商臣卒以宮甲弒成王。故漢皇太子並無兵官,惟有中盾主周衛徼道,衛卒主門衛而已。則唐制非古也。唐初,秦王、諸王各有左右護軍府、左右帳內府、左右親事府,皆有護軍、統軍之官。其後,此制廢止,有親事府、帳內府,各有典軍。而漢諸侯王則置中尉以掌其兵,不得擅發。若淮南、濟北之稱兵叛逆,蓋封建之弊也。
高宗以後,府兵之法浸壞,番役更代多不時,衛士稍稍亡匿。至開元間,宿衛不能給,張說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十二萬,號長從宿衛,歲一番。明年,更號曰[弓廣]騎,入隸十二衛,為六番,每衛萬人。而諸府士益多不補,折衝將又積歲不遷,士人皆恥為之,而府兵益廢。[弓廣]騎之制,皆擇下丁、白丁、宗丁、品子強壯之民而為四籍,又別為番頭、羽林、飛騎之目。其初亦足以霸弭外患,自天寶後,其法寢以廢弛。士失拊循,往往流散,而折衝諸府至無兵可校。六軍、諸衛皆市人,祿山反,不能受甲矣。
案:開元十年,沿邊戍兵六十餘萬,張說以時無強寇,奏罷二十餘萬,使還農。上從之。旬日得精兵十三萬,隸諸衛,更番上下。兵農之分。自此始矣。十一年,命尚書蕭嵩與蒲、同、岐、華州長官選府兵、白丁一十二萬,謂之長從宿衛,分隸十二衛,而為六番。十三年,更命曰[弓廣]騎。天寶之後,復稍變廢,應募者皆市井無賴,未嘗習兵。承平日久,議者謂兵可稍減。是時民間挾兵者有禁,子弟為武官,父兄擯而不齒。猛將精兵皆聚於西北邊,中國益無武備。路山潛窺中國,禍心一萌,陷河朔二十四郡,若入無人之境,唐祚之不絕者如縷。倘非天命不替,詎能振中興之業乎?
夫所謂方鎮者,節度使之兵也,其原皆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曰道。故通天下十二道,為軍八十,為守捉六十有七,為城三十有八,為鎮三十有九。自武德至天寶以前,守之不易,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在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已後至景雲初,而節度使之名興矣(高宗永徽已後,都督帶使持節者謂之節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雲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是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皆置節度使。)。開元之際,府兵之制既壞,迨天寶而[弓廣]騎之制又壞。天子所恃,節度、方鎮之兵;而安祿山正以范陽道節度使反。天子之兵弱不能抗,而諸鎮之兵共起誅之,當時號九節度使之師。大盜既滅,武夫戰卒有功者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內地,將驕兵悍,天子無以制,而卒以基亂。
案:唐杜佑云:「國朝李靖平突厥,李績滅高麗,侯君集覆高昌,蘇定方夷百濟,李敬、婁師德、劉審禮皆以卿相率兵御戎,戎平師還,兵無久鎮。」此李唐之初,所以上無叛降,下無叛兵者,職此之由也。自[弓廣]騎之制壞,天子倚方鎮之兵。方鎮強,天子弱矣。祿山叛逆,遽陷兩京。肅宗即位靈武,而諸鎮之兵共起誅賊。其後,祿山子慶緒及史思明父子繼起,肅宗命李光弼等討之,號九節度之師。大盜既滅,以功起行陣,列為侯王者,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故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捨由於士卒,往往自擇將吏,號為留後,以邀於朝。天子顧力不能制,因而撫之,謂之姑息之政。由是號令自出,以相侵擊,虜其將帥,並其土地,天子反為和解之。始時為朝廷患者,號河朔三鎮。及其末,朱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晉兵更犯京師,而李茂貞、韓建近據岐、華,妄一喜怒,兵已至國門。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誅宦官,而宦官劫天子奔岐,梁兵圍之逾年。當此之時,天下之兵無復勤王者。向所謂三鎮,徒能始禍而已。其它大鎮,南則吳、浙、荊、湖、閩、廣,西則巴、蜀,北則燕、晉,而梁盜據其中。自國門以外,皆分裂於方鎮,而唐遂亡。史臣謂措置之勢使然,寧不信歟!
唐之北衙諸軍者,禁軍也。高祖定天下,以太原初起之兵三萬人留宿衛,號元從禁軍,後謂之父子軍(高祖以義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罷遣歸。其願留者三萬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棄田分給之,號元從禁軍。後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謂之父子軍。)。貞觀初,太宗擇善射者百人,曰百騎;又擇有材勇者,置北衙七營(太宗貞觀初,擇善射百人為二番,於北門長上,曰百騎,以從田獵。又置北衙七營,選材力驍壯,月以一營番上。)。至十二年,更置左右屯營於玄武門,領以諸衛將軍,號飛騎。及高宗龍朔初,更置左右羽林軍(高宗龍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騎、步射置左右羽林軍,大朝會則執杖以衛階陛,行幸則夾馳道為內杖。),而禁軍日益熾矣。至於虎後,改百騎曰千騎,睿宗改千騎曰萬騎,玄宗改萬騎為左右龍虎軍(玄宗以萬騎平韋氏,改為左右龍武軍,皆用功臣子弟,制若宿兵也。)。而印臂之法,遂行於開元之初(玄宗開元十二年,左右羽林軍飛騎闕,取京旁州府士,以戶部印印其臂,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迨天寶末,禁軍浸耗。入蜀之役,從者才千人。肅宗赴靈武,士不滿百。至德二載,始置左右神武軍,亦曰神武天騎,制如羽林,總曰北衙六軍(至德二載,置左右神武軍,補元從扈從官子弟,不足則取他色帶品者,同四軍。)。又擇便騎射生手千人(至德初,擇便騎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廂。),總號曰左右英武軍。逮代宗以射生軍清內難,而寶應之名立矣(代宗即位,以射生軍入禁中清內難,皆賜名寶應功臣,故射生軍又號寶應軍。)。
廣德以後,吐蕃屢入寇,天子不能自立,而陝州神策之軍遂為禁軍之道(上元中,以衛伯玉為神策節度使,鎮陝州。初,哥舒翰破吐蕃,即其地置神策軍,以成如璆為軍使。及安祿山反,如璆以伯玉將千人赴難,伯玉與魚朝恩皆屯於陝。時邊土限蹙,神策故地淪沒,詔伯玉所部兵號神策軍。廣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陝。朝恩舉在陝兵迎扈,悉號神策軍。及京師平,朝恩遂以兵歸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復入寇,朝恩又以神策軍屯苑中。自是浸盛,遂為天子禁軍,非他軍比。)。然而朝恩貪肆無極,自鳳翔、京兆、撫風等郡皆屬其節度(大曆四年,朝恩請以京兆之好畤、鳳翔之麟遊、普潤並隸神策軍。明年,復以興平、武功、撫風、天興隸之。),卒之軍政不立。逮建中之初,神策耗散略盡,白志貞遂補之以市人。一旦涇原叛卒一呼,而天子無從衛之兵(建中四年,下詔募兵,以白志貞為使,志貞陰以市人補之,名隸籍而身居市肆。及涇卒潰叛,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非李晟持軍赴難,則唐事去矣(德宗出奔,李晟與其軍人他將皆自飛孤道西兵赴難,遂為神策行營節度,屯渭北,軍遂振。)。
自後雖更易不常,其權大率歸之閹寺(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廂為左右神策軍,特置監勾當左右神策軍以寵中官,而益置大將軍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廂曰殿前左右射生軍,亦置大將軍以下。三年,俄改殿前左右射生軍曰左右神威軍,置監左右神威軍使。左右神策軍皆加將軍二員,左右龍武軍加將軍一員,以待諸道大將軍有功者。自肅宗以後,北軍增置威武、長興等軍,名類頗多,而廢置不一,惟羽林、龍武、神策、神威最盛,總曰左右十軍。德宗興元十二年,竇文瑒為左神策護軍中尉,霍仙鳴為右神策護軍中尉,張尚進為右神威軍中護軍,焦希望為左神威軍中護軍。十四年,又詔左右神策置統軍,以崇親衛。由是塞上往往稱神策行營,皆內統於中人矣。)。順宗即位,王叔文雖欲收神策兵權,而事卒不克(順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將范希朝為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兵馬節度使,以奪宦者權而不克。)。
至昭宗,以藩臣跋扈,而有宗室典禁之謀,可謂良策矣。特嗣覃諸王,雖迭居閫外之寄,皆不足以支難(景福二年,昭宗以藩臣跋扈,天子孤弱,議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貞,乃用嗣覃王允為京西招討使、神策諸都指揮使,李鐬副之,悉發五十四軍屯興平。已而,兵自潰。茂貞逼京師,昭宗為斬神策中尉西門重遂、李周[言童],乃引去。乾寧元年,王行瑜、韓建及茂貞連兵犯闕,天子又殺宰相韋昭度、李磎,乃去太原。)。駕於朱溫,可不戒夫!

五代

梁祖以宛、朐群盜之黨而附黃巢為盜,後歸命於王重榮,遂秉旄宣武(巢陷京師,以朱溫為東南面行營先鋒。天子在蜀,諸鎮會兵討賊,賊勢日蹙,溫乃就王重榮以降,天子賜名全忠,拜宣武軍節度使。)。已而,挾聽命之唐,鞭笞天下,卒收神器。其用兵嗜殺,且言天怒我殺人少,而殺降卒三千(太祖攻朱瑾,賀環馳救,擊敗之,降其卒三千。是日大風揚沙蔽天,太祖曰:「天怒我殺人少耶?」盡殺降卒)。李存孝出兵窺山東三州,赤地數千里,而不相救(孟方立以邢、洺、磁三州自為昭義軍,晉數遣李存孝出兵以窺山東,三州之人俘掠殆盡,赤地數千里,無復耕桑者累年。方立以孤城自守,求救於梁。梁方東事兗、鄆,不能救也。)。然精於兵算,遣將受略,五日而下山東三州(晉兵出山東,攻相、衛。太祖遣從周略地山東,五日而下三州:洺州、邢州、磁州。)。置銀槍效節軍(太祖與晉戰河北,乃以楊師厚為招討使,悉領梁之勁兵,矜倨難制,復置銀槍效節軍。),置落雁都(梁攻兗、鄆,鄆州朱瑾募驍勇,黔雙手號燕子都;太祖勇士數百人,號落雁都。)。又選富家子之材武者,置帳前,號廳子都。干戈日尋,負大惡,逆民心,攜二弱子與莊宗為敵,此其所以亡也。
案:梁起於盜賊,值時之亂擾竊神器,幸以有成。當是之時,環境之外,皆其至仇勍敵。李克用居河東,與之鏖戰,蓋三十餘年;李茂貞居鳳翔,被圍經歲,而不得食;朱瑾以勁騎奔淮南,楊行密據強兵王吳,王鎔王趙,羅紹威王魏,劉仁恭王燕,王師範節度青州。使合謀併力,連山東之卒以擊其東,率關隴之眾以攻其西,吳以江、淮、荊、襄之兵挫其南,趙以燕上之騎奪其北,四面併合,為梁者蓋束手就虜耳!雖僅免於身,而失之於子矣。
唐李克用以沙陀(唐德宗時,有朱邪盡忠者,居於北庭之金滿州,其子執宜歸唐,號沙陀軍,執宜子國昌,國昌子克用。),因黃巢之亂,有功於王室(巢陷京師。中和二年,克用以步兵萬七千來赴,敗巢,橫屍三十里。京師平,克用功第一。)。至張浚之戰,殺戮酷矣(大順元年,朱全忠及宰相張浚等請討克用,戰於陰地。浚軍三戰三敗,克用掠至河中,赤地千里。)。天復初,為梁所困,鋒銳亦衰,僅保一隅。比莊宗嗣位,當時之兵,楊行密號黑雲都(楊行密據廬州,收兵數千,以皂衣蒙身,號黑雲都。),劉仁恭號定霸郡(梁攻滄州,劉仁恭調其境內凡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皆文其面,曰定霸郡。)。而麾下諸將,皆老於行陣,與武皇齊駕並驅之人,莊宗皆能養之以恩、折之以氣。遂服其心,從定山東,取漁陽,兼魏博,置帳前銀槍都(楊師厚卒,梁以魏博兵強,欲分為兩鎮。魏兵不願,縱火大掠,效節軍校張彥逼賀德倫求援於晉。晉王軍於臨清,張彥選效節銀槍軍五百人自衛謁晉王。王以其陵脅主帥,誅之,即以其卒為帳前銀槍都。)。
然楊劉短兵之戰,不其危乎(王彥章破德勝唐軍,東保楊劉。彥章圍之,莊宗引短兵出戰,為彥章伏兵所射,大敗。)。遣繼岌伐蜀,凡七十五日,蜀王衍降,兵不血刃,誠用兵之最易也。棄鄆之舉,非郭崇韜幾失之。從鄆入汴,八日而滅梁焉(唐自失德勝,梁兵日掠澶、相。諸將皆曰:「不若棄鄆與梁,西取黎陽,以河為界。」莊宗問崇韜,曰:「臣自康延孝來,盡得梁之虛實矣。此天亡之時,願陛下分兵守魏固、楊劉,而自鄆長驅搗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莊宗夜度楊劉,從鄆入,襲汴,八日而滅梁。)。明宗以所將騎五百號橫衝都(進擊葛從周,由是李橫衝名重四方。),以「肥戰馬,瘠吾人。」為愧(明宗問范延光:「馬數幾何?」對曰:「三萬五千。」明宗嘆曰:「太祖在太原時,不過七千;莊宗取河北,與梁戰河上,馬才萬匹。今有三萬五千,馬多奈何!」延光曰:「一馬之費,可養步卒五人;三萬五千匹馬,十五萬人之食也。」明宗曰:「肥戰馬而瘠吾人,吾所愧也!」)。而敗契丹,殺戍軍之暴,何其甚耶(定州王都反,晏球為招討使,契丹遣托諾將萬騎救都,晏球敗之,橫屍棄甲六十餘里。明宗遣鳥震往代房知溫,知溫誘殺之。軍亂,知溫又以騎兵盡殺亂者。明宗詔悉誅其家屬,魏州九指揮三千餘家數萬口驅至漳水上,殺之,漳小為之變色。)!
案:歐陽公史論云:朱邪,部族之號耳;沙陀者,大磧也。至盡忠孫始賜姓李氏,後代遂以沙陀為貴。然克用以朱邪之裔,奄踐汾、晉。莊宗襲位,與梁對壘河上,卒之朱氏失國。既登大位,日與群伶俳戲。劉後喜聚斂而飢其師,郭崇韜以勛舊見戮。曾未三年,遽取顛覆。清泰間,呂琦言:「石敬瑭必以契丹為援,卒立晉者,契丹也。」使帝能從其言,亦可以紓禍。惜其莫之能用,才十年而易四姓,禍亂極矣。
晉高祖初隸明宗帳下,號左射軍。廢帝立,徙鎮天平而不受命,求援契丹,以竊帝位(天福元年,徙鎮天平,敬瑭不受命,謂其屬曰:「先帝授吾太原,使老焉;今無故而易,疑吾反也。太原地險而粟多,吾當內檄諸鎮,外求援於契丹。」桑維翰、劉智遠等以為然,乃上表論。廢帝遣張敬達討之,敬瑭求援於契丹,約為父子。契丹將兵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與唐兵戰,大敗之。十一月,立敬瑭為晉皇帝)。安重榮反,為偃月陣,以杜重威擊破之(安重榮反,杜重威逆戰於宗城。重榮為偃月陣,重威擊之,不動。欲少卻以伺之,王重胤曰:「兩軍方交,退者先敗。」乃分兵為三,重威先以左右隊擊其兩翼,戰酣,重胤以精兵擊中軍,重榮大敗。)。出帝籍民為武定軍,與契丹絕盟。雖連戰敗之,及梁漢璋、清繼以敗績,而晉卒滅。
案:石敬瑭父臬捩雞出於西夷,自朱邪歸唐,明宗妻之以女。及地尊勢重,猜貳既生,乘隙而奮,求援契丹。自非耶律德光之師,不足以亡唐立晉。然彼雖有德於我,其遂可無以弭其後患耶?暨再傳而為其所滅,桑維翰輩可謂失謀矣。
漢祖乘契丹蹂踐之餘,神器未有所歸,視天下無復英雄,乃建大號以應之,天下亦帖然莫或與之爭。及幼小嗣立,強臣奪而取之,勢使然也,況五代之君臣乎!
周祖之討李守貞也,居軍中,褒衣博帶;至河中,立三柵以自持重(自柵其城西,常思柵其城南,白文珂柵其河西,調五縣丁三萬,築壘以護三柵。守貞數出兵擊壞,輒補之。守貞每出必有亡失,兵食但盡。周祖四面攻之,守貞與妻子自焚死。)。及守貞之死,趙思綰、王景崇繼降,挾不賞之功,乘危而發,雖履大位而宗族先戮矣。世宗高平之役,首誅樊、何,以振軍法。於是南割江、淮,西克秦、鳳,北開關南。乃興禮樂,審法令,修政事,收賢才,於五代之君亦可為賢矣。遭聖人之興,天命有歸,不能自立。乾鏇坤轉,否極泰來,亦自然之數歟!
案:歐陽公史論云:世宗區區五六年間,函秦、隴(顯德二年,克秦、成、階、鳳四州),平淮右(五年,克淮南十四州。)復三關(益津關、瓦橋關、游口關),震懾夷夏。英武之材,可謂雄傑。其北取三關,兵不血刃,史家猶譏其輕社稷之重。殊不知料強弱,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機。此非明於決勝者,熟能至哉?然則,世宗亦賢主也。

竊聞祖宗兵制之善者,蓋能深鑒唐末五代之弊也。唐自盜起山陵,藩鎮竊據,外抗王命,內擅一方。其末流至朱溫以編戶殘寇,挾宣武之師,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衛神策之兵屠戮俱盡,劫遷洛陽,乃可得志。如李克用、王建、楊行密非不忠義,徒以遐方孤鎮,同盟欲救王室,皆悲咤憤懣,坐視凶逆,終不能出一兵內向。昭宗親兵既盡,朱溫羽翼已就。行密輩崎嶇於一邦,初務養練,不能遽成。此內外俱輕,盜臣得志之患也。後唐莊宗萃名將,握精兵,父子轉戰二十餘年,僅能滅梁。恃功而驕,兵制不立,弗知內外之患。一夫奮呼,內外瓦解。故李嗣源以退將養痾私第,起提大兵,與趙在禮合於耳陵。返用莊宗直搗大梁之術,徑襲洛陽,乘內輕外重之勢,數日而濟大事。其後,耳陵卒恃功狂肆,邀求無窮,至一軍盡誅,血膏原野,而明宗為治少定。如李從珂、劉智遠、郭威,皆提本鎮之兵,直入中原,而內外拱手聽命者,循用莊宗、明宗之意也。

兵制兵制

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壯士於帳下,立親衛之兵,為腹心肘腋之用。未及期年,兵威大振,敗澤、潞,取淮南,內外兼濟,莫之能御。當是時,藝祖皇帝歷試諸艱,親總戎旅。逮應天順人,歷數有歸,則躬定軍制,紀律詳盡。其軍,制親衛殿禁之名;其營,立龍虎日月之號。功臣勳爵,優視公卿,官至檢校、僕射、台憲之長,封父祖,蔭妻子,榮名崇品,悉以與之。郊祀赦宥,先務贍軍饗士,金幣絹錢無所愛惜。然令以威駕,峻其等為一階一級之法;動如行師,俾各服其長,待之盡善矣。為更戍法,使更出迭入,無顧戀家室之意。殊方異邦,不能萌其非心。僅及三年,已復更戍。為轉員之制,定其功實,超轉資級,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習熟。又其下凜凜,每見事親之懼。樞府大臣侍便殿,專主簿員,三日畢事。命出之後,一日遷徙,不得少留。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則大指也。
器甲堅良,日課其藝,而怠惰無矣。選其教首,嚴其軍號,精其服飾,而驍銳出矣。中都二方,製造兵器,旬一進視,謂之旬課。歲輸所造於五庫,故械器精勁,盈牣充積,前世所不逮。至纖至悉,舉自宸斷,臣下奉行,惟恐不及。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鎮大臣,一日而列於環衛,皆俯伏駭汗,聽命不暇。更用侍從、館殿、郎官、拾遺、補闕代為守臣,消累朝跋扈偃蹇之患於呼吸俄頃之際。每召藩臣,朝令夕至,破百年難制之弊。使民享安泰於無窮者,蓋宸心已定,利害素分,剛斷必行故也。其定荊、湖,取巴、蜀,俘二廣,平江南者,前後精兵不過二十餘萬。京師屯十萬,足以制外變;外郡屯十萬,足以制內患。京師天下無內外之患者,此也。京城之內有親衛諸兵,而京城之外諸營列峙相望,此京城內外相制之兵也。
府畿之營,雲屯數十萬眾,其將副視三路者,以虞京城與天下之兵,此府畿內外之制也。非特此也,凡天下之兵皆內外相制也。以勇悍忠實之臣,分控西北邊孔道:何繼筠守滄、景,李漢超守關南,以備北藩;郭進在邢州,以御太原;姚內斌守慶州,董遵誨通遠軍,以遏西戎。傾心委之,讒謗弗入。來朝必升殿賜坐,對御飲食,錫賚殊渥,事事精豐。使邊境無事,得以盡力削平東南僭偽諸國者,此也。州郡節、察、防、團、刺史雖召居京師,謂之遙授。至於一郡,則盡行軍制:守臣、通判,名銜必帶軍州,其佐書僉書軍事。及節度、觀察、軍事,惟帑庫獨推曰軍資庫。蓋稅賦本以贍軍,著其實於一州官吏與帑庫者,使知一州以兵為重,鹹知所先也。置轉運使於逐路,專一飛挽芻糧餉軍為職。不務科斂,不抑兼併,曰: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耳。緩急盜賊竊發,邊境擾動,兼併之財樂於輸納,皆我之物。所以賦稅不增,元元無愁嘆之聲,兵卒營於州郡,民庶安於田閭。外之租賦足以贍軍,內之甲兵足以衛民。城郭與村鄉相資,無內外之患者,此也。一州錢解之出入,士卒之役使,盡委二郡者當其事。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獨預,其防微杜漸深矣。
出銅虎符以發兵,驗其機括,不得擅興,以革偽冒。節度、觀察、州三印:節度印隨本使所在,闕則納於有司;觀察使印則長吏用之;州印則晝付錄事掌用,至暮歸於長吏。凡節度使在鎮,兵杖、田賦之屬,則屬官用本使印簽狀焉。故命師必曰某軍節度、某州軍管內觀察等使、某州刺史,必具此三者。言軍則專制兵旅,言管內則總察風俗,言刺史則治其州軍。此祖宗損益唐制,軍民之務,職分之守,俾得各歸得屯。逐縣置尉,捕盜賊,濟以縣巡檢之兵。不足則會合數州巡檢使之兵,又不足則資諸守臣兼兵馬鈐轄者。故兵威強盛,鼠偷草竊,尋即除盪。蓋內外相維,上下相制,若臂運指,如尾應中,麾不相資也。
凡統馭施設、制度號令,人不敢慢者,功過必行,明賞罰而已。明於賞罰,則上下奮勵,知所聳動,而奸究不少逾繩墨之外,事則必立,功則必就也。怒征蜀大將之貪暴也,曹彬獨無所污,自客省使隨軍都監,超授宣徽南院使、義成軍節度使以賞之。御便殿閱武,賞其藝能,連營俱令轉資。至於荊罕儒戰死,責部將不效命,斬石進等二十九人。雄武兵白晝掠人於市,至斬百輩乃止。川班殿直訴賞,則盡戮其將校而廢其班。太祖嘗曰:「撫養士卒,不吝爵賞。苟犯吾法,惟有劍耳!」然神機所照,及物無遺。察人心之所欲,而人盡死力。班太原之師,則謂將士曰:「爾輩吾腹心爪牙,吾寧不得太原,豈忍令害爾輩也。」或訴郭進修第同筒瓦,如諸王之制,則曰:「吾於郭進,豈減兒女耶?」祖宗賞罰雖明,誠必及物,故天下用命,兵雖少而至精也。逮鹹平西北邊境之役,兵增至六十萬;皇佑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一萬。故翰林學士孫朱,號善論本朝兵者,其言:「古者兵足而已,今內外之兵百餘萬,而別為三四,又離為六七也。別而為三四者,禁兵也,廂兵也,蕃兵也;離而為六七者,謂之兵而不知戰者也:給漕輓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繕河防者兵也,供寢廟者兵也,養國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者也;前世之制,未有煩於今日者也。蓋嘗計天下之戶口,千有餘萬,自皇佑一歲之入一億二千六百餘萬,而耗於兵者常什八,而留州以供軍者又數百萬也。總戶口歲入之數,而以百萬之兵計之,無慮十戶而資一廂兵,十萬而給一散卒矣。其衛士之給,又浮費數倍,何得而不大蹙也?以積習刓弊,又數十年教習不精,士氣不振。揀兵則點數而已,宣借則重迭妄濫。逃亡已久,而衣糧自如;疲癃無堪,而虛名具數。」元豐中,神宗謂宰相吳充曰:「祖宗以來,制軍有意。凡領在京殿前馬步軍司所統諸指揮,置都指揮使、都虞侯分領之。凡軍中之事,止責分領節制之人,則眾軍自齊。責之既嚴,遇之亦優。故軍校轉員,有由行伍不久,已轉至團練使者。諸路則軍校不過各領一營耳。本朝太平百餘年,由祖宗法度具在,豈可輕改。」蓋祖宗相承,其愛民之實,若出一心。謂民之作兵者多,與兵之抑民者不少,而民不可重困也。故張齊賢欲聚益民兵,呂蒙正曰:「兵非取於民不可。」而真宗深念擾動邊人,遂止。河東、北既置義勇軍,韓琦急於備邊,又欲刺陝西民為義勇。諫官司馬光抗章數十萬言,論其不可。熙寧中,命天下教閱保甲,盛於元豐,本《周官》寓兵於農之意,鏇廢置。蓋兵雖可練而重擾也。恭惟祖宗以聖神文武斡運六合,鞭笞四夷,悉本於兵。其精神心術之微,蓋不在跡。然則效法祖宗重規迭矩之成,在本聖心,而其跡顧豈能書?今日之淺拙,雖欲抽繹傳載,有所不能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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