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七發》的作者枚乘,字叔,江蘇淮陰人,是西漢著名的詞賦家。其主要活動時期是漢文帝和景帝兩代。在吳王劉濞和梁孝王劉武的宮廷里做過文學侍從。他的文筆流暢犀利,思想超凡。但他的作品多已散佚,今僅存《七發》等三篇收在《枚叔集》中,其中就以《七發》最為著名。枚乘的《七發》是賦體散文,主要內容是假託楚太子與吳客兩個人物之間的對話,論述人生的至高哲理。而文中的“吳客”顯然是枚乘自己的化身。《七發》的全文共分八段,而文章的開頭是:“楚太子有疾,吳客往問之”,接著就從這個“疾”字引發了一連串令人拍案叫絕的議論。吳客在楚太子面前沒有說半句奉承獻媚的話,而是理直氣壯地告訴楚太子:你的病太重了,簡直無藥可醫。其病根就在你天天迷戀於聲色犬馬,玩樂無度,如此庸俗腐朽的物質刺激,造成了空虛的精神境界:於是病魔就在你這個空虛的精神境界中爆發出來。所以使你的精神陷入萎靡不振而不能自拔,最後才奄奄一息,藥石無效。這是文章的首段,提出楚太子的病源何在。接著六段分別從音樂、飲食、車馬、宮苑、田獵、觀濤等生活的角度描述其中的利與害,啟發楚太子樹立正確的人生態度,然後在文章的最末一段就正面的向楚太子提出了養生之道,即所謂“要言妙道”。他提醒楚太子要用精力來與有識之士“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要不斷的豐富自己的知識,用高度的文化修養來抵制腐朽愚昧的生活方式。這樣一說,使楚太子忽然出了一身大汗,“霍然病已”,病全好了。從而證實了《七發》中的“要言妙道”,是治療楚太子疾病的惟一方法。《七發》之妙,就妙在用藝術形象論述物質與精神的辨證關係。高度的物質文明,如果沒有配合高度的精神文明,這畢竟是一種缺陷,甚至各種“病魔”都會在這個缺陷中滋生繁衍。一個人如此,推而廣之,整個國家民族也是如此。如今,中國的經濟已經迅速的發展,但是精神文明的建設同樣不能忽視。對於有的人倫道德滑坡、貪污犯罪,這種全社會的“公害”,不妨也參考一下《七發》中的“要言妙道”。讓那些醉生夢死,萎靡不振的大小官僚也出一身大汗!
主要內容
《七發》以楚太子有病,吳客前往探病為開端。吳客指出,太子的病是“久耽安樂,日夜無極”造成的,是“縱耳目之欲,恣支體之安”的結果。此病雖令扁鵲、巫鹹共同醫治,也不可能見效。只有請博聞強識的君子經常啟發、誘導,改變其貪戀佚樂的情志,才可以救治。
緊接著,吳客以誇張的語言描繪了太子平素享樂生活的極境:欣賞音樂,便以特殊的材料製成琴,請最有名的琴師、樂師,唱出“天下至悲”之歌;品嘗飲食,則選最鮮美的肉、菜,令最知味的人作出“天下之至美”的菜餚;馳逐爭勝,則乘堅車、駕良馬,使最著名的御手和勇士駕車;遊樂遣興,則登台縱目,置酒高會,既有博辯之士撰文,又有美女侍御。吳客的描繪都屬於人間難得的享樂,是太子素日優越生活的極端化的寫照。其與太子耽樂其間的生活只有程度的差別,而沒有本質的不同。因此,不論吳客如何渲染,還是無法激發太子的興趣。
吳客所渲染的上述生活都屬於“宮居而閨處”的範圍。隨即,吳客引導太子越過宮牆,以較有益於健康的貴族生活方式啟發太子。他講述田獵的盛況:“極犬馬之才,困野獸之足”,縱火逐獸,兵車雷運;獵獲物的眾多,酒宴的豐盛,均為宮苑所罕見。他講述曲江觀濤的恢宏氣象:波濤未起時,可以澡溉胸懷;波涌濤起的不同階段,鳥不及飛,魚不及回,以吞噬一切的氣勢和力量構成“天下怪異詭觀”。對這兩方面生活,太子有興趣,有起色,陽氣見於眉宇之間,但卻為身體所限,不能參與。
最後,吳客建議為太子請像前代著名思想家那樣的“方術之士有資略者”,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致“天下要言妙道”,太子據幾而起,霍然病已。
藝術成就
西漢枚乘的《七發》,在賦體文學乃至整個文學史上都占有一定地位。這不僅是因為它作為賦體文學而更具有鮮明的諷諭意義,同時也因為它與一般賦體(哪怕範圍縮小到“七體”)文學相比,在藝術形式方面,最具有審美價值。《七發》的藝術形式具有多方面的審美意義,其形式美的總體特徵是,各構成因素之間呈現出一種互相對應的、和諧統一的美感風貌,顯示出中國傳統的美學風格。下面,擬從四個方面略加分析:
一、同中有異、富於變化的結構美。《七發》的結構安排,作者總的指導思想是為表現其內容服務的。但從審美欣賞的角度看,結構美具有相對的獨立性。與其他辭賦(或“七體”)作品相比較,《七發》的結構形式能給人以一種獨特的美的感受,這就是同中有異、富於變化。(一)辭賦作品的一般結構是“客主以首引”,即由一問一答的形式構成,從屈原的《漁父》、宋玉的《高唐賦》、《神女賦》、荀卿的《賦篇》開始,一直到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下及揚雄、班固、張衡、左思等人的名篇賦作,莫不如此。《七發》的主體結構也以問答式組成,沒有超出一般形式的樊籬,這是“同”。但“同”中有“異”:一是問答次數;一般辭賦作品只二三問答而已,而《七發》問答卻必至“七”,後人模仿,遂成辭賦文學中一種新興體裁——“七體”。
二是問答主次;一般辭賦作品以問為次,以答為主,而《七發》等“七體”文學卻一反故轍,以問為主。這兩點,是構成《七發》等“七體”與一般辭賦的重要不同之處——“異”。(二)即從“七體”文學範圍而言,《七發》在構成形式上也同樣表現了同中有異、富於變化的美學特徵。這個特徵突出顯現在它的為一般“七體”所不具備的“起、承、轉、合”的章法結構上。一般論者認為“起、承、轉、合”(即發生、發展、轉變、結局)的章法起自或大備於“八股文”,但據楊公驥先生分析考證,從《詩經》開始就已具備。細考《七發》的章法結構,也已具備。首序一段是“起”,開言“楚太子有疾,而吳客往問之”,指出“今太子之病,可無藥石針刺灸療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說而去也”,確是起得突兀高遠,如狂風卷浪,勢欲滔天。接著說音樂、飲食、車馬、游觀之樂四事,緊承首序而來,是“承”。筆者嘗疑此層文字與首序在精神上互相牴牾:首序竭詆耳目之欲、飲食輿輦,這裡又以此為美為樂,豈不矛盾?原來除了表明審美情感的多樣性、差異性而外,從章法結構上看,則顯示了“承”的“如驪龍之珠,抱而不脫”。再接著轉說田獵、觀濤兩事,是“轉”。與前一層相比,不僅內容上已轉換,而且其表達的意義也比前一層更深刻,也就是所謂“就題轉意,因轉更深”;而其所描寫、所變化、所表達,尤其是“觀濤”一節,豈不真“如疾雷破山”,令“觀者驚愕”?最後一層,敘說要言妙道,是“結”。而且“涵蓄不盡,意重語輕”,真夠是“言有盡而意無窮”,令人回味不已。《七發》的這種章法結構,為一般“七體”作品所不具備。如曹植的《七啟》只是強湊七段而已;張協《七命》,不過是把《七發》、《七啟》重新拆散拼合,更不足稱。大概正是因為辭賦(包括“七體”)作品除《七發》外,極少運用“起、承、轉、合”的章法結構,所以楊先生在他的文章中只談到詩、戲曲等文體,而未涉及辭賦類(包括“七體”)作品。
二、張弛結合、抑揚頓挫的節奏美。中國古典美學一向重視張弛結合、抑揚頓挫。音樂要有節奏,文學作品也不例外。《七發》在表現形式方面的審美價值,還體現在它具有強烈的、鮮明的張弛結合、抑揚頓挫的節奏美。節奏既具有審美內容,更具有審美形式。《七發》的節奏,可以有三種劃分法:一是首序與主體之間劃成兩重;二是劃分為上述“起、承、轉、合”的四重;三是除首序外,七發七答劃分為七重。而這每一重節奏都呈現出鮮明而強烈的一張一弛、一揚一抑的美感。如果沒有這種雲開雲合、潮漲潮退的節奏,而只是一味地張(揚),或一味地弛(抑),就會給讀者心理上造成一種過分緊張或過分拖沓的感覺,缺乏美感。當然,如果這種節奏僅僅表現為機械的、簡單的重複,猶如其他辭賦作品那樣平鋪直敘,毫無波瀾,也就同樣失去了美的意義。《七發》的節奏美,更重要地還表現在作者能從生活和審美者心理節奏出發,去組織和顯示它。具體地說:(一)能夠在張(揚)弛(抑)的互相變化交替中,猶如音樂之有主鏇律不斷向高潮發展一樣,張(揚)弛(抑)也呈現出螺鏇式發展的趨勢,逐步向高潮演進。等到無數的“小張(揚)”,如前面的吳客的“六發”,慢慢發展到最後的“大張(揚)”,即“要言妙道”時,物極必反,突然嘎然而止,轉化為“大弛(抑)”,大起大落,從而更增加了藝術的節奏感,消除了讀者心理上可能因平行線或永遠地波浪式發展所帶來的疲憊感受。(二)張極而弛,弛極而張,《七發》在表現這一強烈節奏時,還描寫和敘述了這種變化的過程,亦即詳細表現了田獵和觀濤這兩個比較大的“張”、“弛”,從而使讀者對後面的大起大落、矛盾遽變有了一個心理準備。
三、整散兼具、疏密相間的語言美。《七發》特有的語言美,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整散兼具,異彩紛呈。所謂“整散兼具”,是指《七發》的語言,從全文來看,不僅有整齊的“四六句”,而且有從一字句到“此亦天下之靡麗皓侈廣博之樂也”的十四字句,長短參差錯綜交替。詩經以四言為主,楚辭基本以六言為主,到了《七發》,第一次大量地將“四六句”運用、容納到作品之中,形成了自己特有的、不同於以前或以後的賦作僅以“四言句”作為整齊標誌的語言特色。例如“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龍門之桐,高百尺而無枝。中鬱結之輪菌,根扶疏以分離。上有千仞之峰,下臨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舉不勝舉。這種特有的四六句大量排比運用,用劉勰的話說,“筆句無常,而字有條數,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緩”(《文心雕龍·章句》)。正是由於《七發》首創“四六句”互動使用的先例,不僅後來的賦作,如《子虛賦》、《上林賦》、《兩都賦》等群起仿效,而且形成了一種專門文體——駢賦(文)。除了整(四六句)散兼具外,《七發》還運用了一些對偶句、比喻句、“兮”字句(這從文中可以找出大量例證),從而更加顯示出了異彩紛呈的語言特色。
(二)疏密相間,鬆緊有致。這是《七發》的又一鮮明的語言形式美的重要特徵。這種美的外象,首先表現在四六句的大量交替使用上,從而構成了疏密相間、鬆緊有致的特色。其次從文字的具體安排上,也能清晰地顯示出這種特色。比如“七發”中的前四發,歷敘音樂、飲食、車馬、游觀四事,從全文布局來看,文字著墨不多,顯得較為寬鬆;尤其是敘說“要言妙道”一節,更是以一當十,惜墨如金。但是,在敘述田獵、觀濤兩事時,文字就顯得明顯細密、緊湊,特別是敘說觀濤一節,不是直接從“濤形”寫起,而是先從“水力之所到”寫起,再接著寫“濤形”。寫“濤形”又從“其始起也”寫起,再順序寫“其少進也”,“其被涌而雲亂”,“其旁作而奔起也”,“觀其兩傍”等等,把濤的整個發展變化的過程,由遠到近,由小至大,層層鋪敘,一點不漏地和盤托出,真是潑墨如注,巨細無遺。《七發》還將整散疏密配合使用。密則整之,疏則散之;散則寬寬鬆鬆,虛虛空空,整則挨挨擠擠,密密匝匝,從而形成了濃淡相宜、鬆緊有致的美感。例如觀濤一節,文字緊密,則著力使用四言句,充實齊整;要言妙道一節,文字疏間,則通段幾以散句出之,錯落參差。
四、既剛且柔、乍陰還陽的風格美。中國傳統的美學理論將風格劃分為陽剛和陰柔兩大類,相對於西方的壯美(崇高美)和優美。這兩類藝術風格的特徵,前人曾作過具體表述。一般地說,前者的特徵表現為悲壯、雄奇、闊大、直露……,後者的特徵表現為清婉、淡雅、飄逸、含蓄……。《七發》所顯示的藝術風貌,則是兩者兼勝,既剛且柔,乍陰還陽,交錯互見,和諧統一。例如《七發》所述七事,前幾事都顯示了“至悲”、“至美”、“至駿”、“靡麗皓侈廣博”、“至壯”的特徵;觀濤一段,所描寫的“濤形”更是雄奇奔放,氣象闊大;即使是上述內容中的一些細節描寫,比如“龍門之桐”的形狀(前文已例引)、“景夷之台”的形勢——“南望荊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樂無有……”,也無不顯示出雄奇、闊大的特徵。而所有這些,作者都用“露”筆,直接訴諸讀者,可感性十分強烈。這些,都表現了鮮明的陽剛美。但同時,《七發》通過具體描寫和語言表象的外射,還顯示了陰柔美的風格特徵。比如音樂一段中的《麥秀》歌,就顯出一種清婉、悽厲的韻味;又如游觀一段中的描寫:“溷章、白鷺、孔鳥、鶤鵠、鵷雛、、翠鬛紫纓。螭龍、德牧、邕邕群鳴。陽魚騰躍,奮翼振鱗。漃漻薵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柳,素葉紫莖。苗松、豫章,條上造天。梧桐、並閭,極望成林。眾芳芬郁,亂於五風。從容猗靡,訊息陰陽……”百鳥和鳴,楊柳依依,顯示的是一派春和景明、淡雅飄逸的色彩;尤其是要言妙道一段,抽象模糊,深藏不露,味之無極,妙不可言。所有這些,都與陽剛美迥然不同,而是輕柔嫵媚,別具風貌。正是因為《七發》表現了一種剛柔相濟、又陰又陽的風格特徵,從而使之更具審美欣賞的意義和價值。
需要指出的是,《七發》所表現的這種亦剛亦柔、亦陰亦陽的風格美,並不是兩者之間絕對均衡等稱的,而是有所偏勝的,即以陽剛美為主,以陰柔美為輔,這是只要看一看《七發》本文就可以體驗的。同時這種偏勝於陽剛美的風格特徵,也反映了漢人普遍的審美特點。究其原因,實在是由於傳統的審美思潮和時代的特定關係等因素的影響所導致的。比如先秦道家的輕生死、等去就的哲學思想;道家和儒家都論述過美與大、與悲、與壯等關係的問題;戰國秦漢之際發生(產生)的一系列壯懷激烈、慷慨高昂、尚武冒死的可歌可泣的事件與人物;漢代空前的大一統局面和蒸蒸日上、強大無比(“文景之治”的出現、“七國之亂”的輕易平定)的氣象等等,都給予漢人的心理造成莫大影響,都易於使人煥發出一種陽剛博大的恢宏氣魄,從而產生相應的藝術風格。
地位影響
作品中前四方面的內容本是作者所否定的,然而卻假託吳客之口加以渲染,表面鋪張性的描繪同作者的是非判斷構成鮮明的比照。對此無論讀者還是作品中假設的楚太子,都是清楚的。作者要將其所否定的方面推向極端,以警世人。同時,與其所講述的田獵、觀濤兩方面生活的描寫構成跌宕之勢,表明吳客所講述的內容同太子習以為常的生活有較大的差別,因此太子的態度、作者所強調的程度,都有不同。
《七發》作者對自己的見地充滿了自信,對其所要表現的對象善於作淋漓盡致的描寫,以至於使文章具有充溢的氣勢和舒展的意象。作品諷喻的意圖在主客對話間表現得清楚明白。正如《文選》李善注所稱:“《七發》者,說七事以起發太子也。”(《文選》卷三十四)這是勸戒膏梁子弟的一篇成功之作。
《七發》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對先秦文學多有借鑑。吳客在陳述貴族子弟腐化享樂生活的害處時,有如下一段精彩的概括:且夫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娥眉,命曰伐命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呂氏春秋·本生》篇也有極為相似的話語: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機;肥肉厚酒,務以自強,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
把上述兩段文字加以比較,可以得出明確的結論,《七發》中吳客用以勸諫楚太子的養生理論,和《呂氏春秋·本生》的論述一脈相承,《七發》借鑑了《呂氏春秋》。其實,《呂氏春秋·孟春紀》所論多是養生全性之事,從那裡可以找到《七發》的理論淵源。
《七發》對先秦文學多有借鑑,同時在繼承的過程中又有很大的創造性,表現出有異於先秦時期的審美情趣和藝術取向,昭示出新的文學時代的到來。《七發》在體制上沿襲《楚辭》、《招魂》和《大招》,都是大肆鋪排飲食之盛,歌舞之樂、女色之美、以及宮室游觀鳥獸之事。區別在於,《招魂》和《大招》的上述鋪排對象都是作為正面事物出現,以此誘導遊魂的回歸;而《七發》則把上述鋪排對象作為否定性因素加以處理,是對貴族公子養尊處優生活方式的批判。
《七發》一文以觀潮的描寫最為精彩,宋玉《高唐賦》也有對於山洪暴發場面生動逼真的描寫,二者的描寫對象相似,而且都鋪陳得非常充分。然而,枚乘成功地突破了宋玉所採用的客觀的描寫手法,而把潮水寫成一支聲勢顯赫的軍陣。他從形貌、動態、氣勢、聲威各方面加以比較,多角度展現潮水與軍陣之間近乎神似的相通之處。枚乘對潮水的描寫發揮出豐富的想像力,人的主觀精神貫注於自然,使自然的再現閃耀著人的生命的光輝,因而有一種激動人心的力量。
《七發》辭藻繁富,多用比喻和疊字,以敘事寫物為主,是一篇完整的新體賦,標誌著漢賦體制的正式確立。自此以後以七段成篇的賦成為一種專門文體,號稱“七體”,各朝作家時有摹擬。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七發:這篇賦假託吳客語,諷諫楚太子接受要言妙道,實質諫阻吳王劉濞。(2)問:探望,問候。
(3)少間:指病稍稍痊癒。
(4)因稱:就勢說。
(5)四宇:四方。富於年:未來的年歲很多,即正當年輕。
(6)耽:沉溺,迷戀。無極:沒有限度。襲逆:指侵入體內。逆:迎,受。結轖(sè):鬱結堵塞。轖:借為“塞”。
(7)紛屯:紛亂。澹淡:心神不定的樣子。噓唏:呻吟嘆息。煩酲:煩悶如醉。酲,醉酒。惕惕怵怵:驚恐不安的樣子。瞑:通“眠”,小睡。
(8)虛中:指身體虛弱。重聽:聽覺不靈敏。越渫(xiè):渙散。鹹:皆,都。
(9)聰明:指聽覺和視覺,猶言耳目。眩曜:眩暈,眼冒金星,是眩暈的常見症狀。不平:失衡。
(10)久執:指病魔長久纏身。廢:止,去。傾:倒。
(11)“賴君”三句:靠國君的力量,天下太平,我得以享受安樂,以至於經常有此類病狀,但還未達到您說的這種地步。
(12)宮居:居住在宮中。閨:宮中小門。這裡泛指深宮。內:指宮中。外:指朝廷。傅父:負責教育輔導的老師。欲交無所:要結交朋友而沒有地方。
(13)溫淳:指味道厚重。膬(cuì):同“脆”。脭(chéng):肥肉。醲(nóng):醇酒。
(14)雜遝(tà):眾多的樣子。曼暖:輕細而又暖和。燂(xún):火熱。爍:熱。
(15)銷鑠:熔化。挺解:鬆散,分散。
(16)恣:放縱。支體:同“肢體”。傷血脈之和:損害血脈的調和。
(17)輿輦:均為車。蹶痿(juěwěi):都是麻痹、癱瘓的意思。機:徵兆。
(18)洞房:深邃的住宅。清官:清涼的房屋。寒熱:感寒或受熱。媒:媒介。
(19)皓齒蛾眉:潔白的牙齒,像蠶蛾觸鬚一樣細長的眉,指代美女。性:性命。
(20)膿:同“釀”。腐腸:使腸子腐爛。藥:指毒藥。都是比喻的說法。
(21)靡曼:細嫩的樣子。四支:即四肢。委隨:麻木不靈便的樣子。淫濯:指血管擴張,血液循環受阻滯,不暢通。墮窳(yǔ):指手腳軟弱無力。
(22)醼:通“宴”。曲房隱間:幽深的密室。
(23)甘餐毒藥:把毒藥當鮮食吃。戲:玩耍。
(24)淹滯:滯留、拖延。扁鵲:先秦時代的名醫。巫鹹:傳說商代的神巫,能通過巫法給人祛病,故云“治外”。
(25)獨宜:只需要。宜,應該,需要。強識:強記。承間語事:間,機會。變度易意:改變太子的胸襟和思想。度,胸襟。羽翼:輔佐之人。
(26)淹沈:耽溺沉迷。浩唐:同“浩蕩”,縱情放恣。遁佚:放縱。
(27)病已:病好了。請事此言:照這話去做。請,敬語。
(28)無:不用。藥:泛指藥物。石:砭石,一種古代醫療器具。
(29)龍門:山名,今山西與陝西之間。桐:樹名,材質適合制琴。
(30)鬱結:積聚。輪菌:紋理盤曲貌。根扶疏:指樹根在土中向四外伸展。
(31)遡波:逆流之波。澹淡:水波搖盪的樣子。
(32)霰:小雪粒。激:激盪。感:通“撼”,指桐木在夏天被雷電所震撼。
(33)鸝黃:鳥名,即黃鸝。鳱鴠(hàndàn):鳥名,傳說似雞,冬無毛,晝夜鳴。羈雌:失群的雌鳥。迷鳥:迷失方向的鳥。
(34)獨鵠:孤獨的黃鵠,鵠即天鵝。鵾(kūn)雞:鳥名,黃白色,長頸赤喙。
(35)琴摯:即師摯,魯太師,因其工於鼓琴,故謂之“琴摯”。野繭之絲:野蠶繭的絲。鉤:衣帶的鉤。隱:琴上的一種裝飾。九寡:生有九個兒子的寡婦。《列女傳》:“魯之母師,九子之寡母也。不幸早失夫,獨與九子居。”珥:耳飾。約:琴徽。
(36)師堂:古代樂師,一稱師襄,孔子曾向他學過琴。《暢》:相傳堯時琴曲名。伯牙子:即伯牙,古代善鼓琴者。
(37)秀:指農作物結穗。蔪(jiān):麥芒。虛:空。壑:山谷。槁:枯。絕區:指懸崖、斷岸一類的地方。回溪:曲折的溪流。
(38)翕(xī):合。蚑(qí):蟲名,一種長蜘蛛。蟜(jiǎo):一種毒蟲。柱:支撐,張開。喙(hd):嘴。
(39)犓(chú)牛:即小牛。腴:腹下肥肉。筍:竹筍。蒲:即蒲菜,多年生草,葉細長而尖,其莖心細嫩可食。
(40)和:羹。冒:通“筆”,用菜調和。山膚:植物名,即面耳,可食用。
(41)苗:指苗民所產之稻米。安胡:即菰米。飰:同“飯”。摶(tuán):聚攏在一起。解:散開。啜:吃,嘗。
(42)伊尹:商湯的大臣,相傳伊尹以烹任見長。易牙:春秋時人,以能善調味得到齊桓公的寵愛。
(43)熊蹯:熊掌。胹(ér):爛熟。芍藥:古人常用作調料。
(44)鱠(kuài):魚片。
(45)蘇:即紫蘇,藥草名,可以食用。
(46)豢豹:被人畜養著的豹。歠(chuò):飲。
(47)鍾、岱:皆地名,屬古趙國,其地以產馬著名。牡:雄馬。齒至:指馬之年齒適中。
(48)飛鳥:應作“飛鳧”,駿馬名。距虛:駿馬名。
(49)穱(zhuō)麥:早熟的麥子。服處:謂飼馬使服食草料。躁中煩外:穱麥飼馬則馬肥,馬肥則易煩躁而亟思賓士。
(50)附:依附,憑藉。易路:平坦的道路。
(51)王良:是春秋時晉國最善於駕車的人。造父:周穆王的御者。秦缺:古之勇士。善疾走。樓季:戰國時魏國勇士。
(52)佚:同“逸”,奔跑。
(53)射:睹馬。爭:競賽。逐:奔跑。
(54)景夷:台名,在今湖北省監利縣北。荊山:即獵山,在今湖北省境內。汝海:即汝水,源出河南嵩縣,東南流入淮河。江:長江。湖:洞庭湖。
(55)離:附麗。“比”“屬”“麗”“連”四字同義,均為連綴之意。
(56)浮游:漫遊。虞懷:宮名。
(57)註:連通如水注。紛紜:猶言“繽紛”,盛貌。
(58)輦道:馳行車輦的大道。邪交:縱橫交錯。黃池:圍繞著城牆的水池。
(59)溷章:鳥名,具體何鳥未詳。孔鳥:孔雀。鶤鵠:就是鵾雞。鵷雛:鳳凰。鵁鶄(jiāojīng):水鳥名,似鳧。鬣:頭頂上的毛。纓:頸毛。
(60)螭龍、德牧:俱鳥名。邕邕:群鳥和鳴的聲音。
(61)陽魚:即魚,古人以魚類屬陽,故稱。
(62)漃漻(jìliáo):清靜之水。薵蓼(chóuliǎo)、芳苓:皆草名。
(63)女桑:柔嫩的小桑樹。河柳:落葉亞喬木,高丈余,夏、秋兩季開紅色小花。素葉:指女桑。紫莖:指河柳。
(64)豫章:樟樹。條:枝。造:達到。
(65)並閭:即棕櫚。極望:遠望。
(66)五風:五方之風。二句言草木花色,香氣濃郁,隨風飄蕩。
(67)訊息:猶言偃息,風吹樹林,樹冠時高時低,樹葉時隱時現。陽陰:指樹林的當陽面和背陰面。
(68)景春:戰國縱橫家,善於辭令。杜連:古之善鼓琴者,傳說為伯牙之師。
(69)餚糅錯該:名貴的肉餚錯雜地陳列於前。該:備。
(70)練色:選擇音色。流聲:零星唱幾句。按:這是這是正式演出前的準備活動,作準備都這樣好,可以想見正式演出的不凡了。
(71)激楚:楚地歌曲名,因楚地音樂聲調激切,故稱。結風:歌曲結尾的餘聲。皓樂:優美、動聽的樂曲。
(72)先施:即西施,越國美女。陽文:楚國美女。吳娃:吳國美女。閭娵:戰國時梁國魏嬰的美人。段乾、傅予:不詳何人。雜裾:用各種美彩盛飾的衣裾。髾(shāo):髮髻後垂。目窕:窕同“挑”,用目光挑逗。心與:心中暗暗相許。
(73)揄:引,取。流波:流水。被:通“披”,指用蘭花的香脂沐發潤身。嬿:同“燕”。御:用。
(74)靡麗:豪華。皓侈:盛大奢侈。
(75)騏驥:駿馬。飛軨(líng):有窗的車。牡駿:雄駿馬。乘:後一個乘(shèng)作名詞。
(76)夏:指夏後氏。服:“箙”之假借字,盛箭器。烏號:相傳是黃帝所用的弓,以柘木製成。雕:雕飾。
(77)雲林:雲夢中的樹林。蘭澤:生有蘭草的大澤。江潯:江邊。
(78)掩:休息。苹:當作“薠”,陸生之草,屈原《九歌·湘夫人》:“登白薠兮騁望”。
(79)陽氣:春天陽氣升。
(80)相:嚮導。御:駕車之人。
(81)慴(zhé):畏懼。鷙鳥:猛禽。
(82)鑣(biāo):馬勒旁橫鐵。鳴鑣:鑣旁馬鈴子響。魚跨:似魚之騰躍。麋角:似麋之角逐。
(83)麕(jūn):鹿一類的動物。麖(jīng)鹿:鹿一類的動物。汗流沫墜:狀犬馬賓士之貌。沫墜,流下口沫。寃:同“冤”,構形是兔子屈身於冖下,這裡指藏匿。寃伏陵窘:指禽獸躲藏窘迫的樣子。
(84)這兩句是說就連那些體外沒有創傷而死的獵物,已足夠裝滿後面的車子了。
(85)校獵:一種田獵方式。
(86)浸淫:漸進貌。大宅:《文選》李善注謂“未詳”,六臣注始謂“面也”。按:當以穴位解之。眉宇之間為印堂,印堂之上為神庭,神庭之上為上星,上星又名鬼堂、明堂、神堂,但是上星已入髮際一寸,平常不可見,則從位置和名稱兩方面看只有神庭最相符合。
(87)冥火:指夜間縱火焚燒原野,以驅禽獸,這種狩獵方式起源很古。薄:迫近。雷運:言車輪運行,其聲如雷。偃蹇:高的樣子。羽毛:鳥羽和牛尾,都是旌旗上的裝飾物。肅紛:整齊而眾多。
(88)味:指美味。
(89)徼:邊界。墨:指燒田后土變成黑色。圻:通“垠”,邊界。
(90)純、粹:指禽獸的毛色純一。全犧:身體完整,即前文所說“無創而死者”。
(91)榛林:叢林。闇莫:昏暗不明貌。並作:一起出現。
(92)孔:很,非常。袒裼(tǎnxī):指裸體。薄:靠近。指靠近禽獸搏擊。下句“白刃磑磑”之“磑磑”(ái):同“皚皚”,白的樣子,指刀光劍影。
(93)掌功:指記錄功勞、成績。
(94)掩:蓋。苹:薠。肆:陳列。若:杜若。牧人:田官。
(95)羞:精美的食物。炰(páo):用火烤熟的食物。
(96)涌觴:滿杯。觴:盛酒器。
(97)誠:忠誠。決絕:堅決。
(98)貞信:誠信。金石:指樂器。
(99)陳唱:久歌。無斁:無厭。
(100)望:陰曆十五日。交遊:朋友。廣陵:揚州。按:《七發》所記之潮是古代著名的廣陵潮。《樂府詩集·長乾曲》:“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揺。妾家楊子住,便弄廣陵潮。”
(101)恤(xù)然:驚駭的樣子。
(102)駕軼:超越,此指一浪高過一浪。擢拔:指浪頭高聳拔起。揚汩(yù):指波濤速度快,與《離騷》“汩余若將不及兮”之“汩”同。溫汾:指水流結聚迴轉。滌汔(qì):洗盪,沖刷。心略:心智謀略。辭給:敏捷的言辭。縷形:詳細描述。
(103)怳兮忽兮:怳忽,同“恍惚”,形容江濤浩蕩無際,令人看不真切。聊兮栗兮:聊栗,驚恐戰慄的樣子。混:水勢浩大。汩汩(gǔ):水流聲。俶兮儻兮:卓異獨特的樣子。瀇瀁(wǎngyáng):水熱浩大無邊的樣子,義近“汪洋”。慌曠曠:形容江濤茫茫一片。慌:義同“恍惚”。曠曠:空闊的樣子。
(104)秉意:執意,指集中注意力。南山:指南山之下江濤壯觀處。通望:一直望到。通:徹。
(105)虹洞:這裡指水勢洶湧,上與天連線。極慮乎崖涘:指觀濤者竭盡思慮,想流覽潮水的盡頭。崖誒,水的邊際。
(106)流攬:同“流覽”。日母:指太陽。
(107)汩乘流而下降:指江濤迅速地順水向下游流去。
(108)繆(liáo):糾結在一起。
(109)朱汜:地名。中虛煩而益怠:這句是說,觀濤者見波濤遠去心中空虛煩悶而精神也有些倦怠。
(110)“莫離”二句:大意是說,觀濤以後,夜裡心神散亂一直到天亮,自己才把心收起來保持安定情緒。莫:通“暮”。離散:指觀濤者觀濤之後心神散亂。發曙:天發亮。
(111)澡概:洗濯。概,通“溉”。灑練、澉澹、頮(huì)濯:均洗滌之意。五藏:根據上下文,應指的五臟。
(112)揄棄:拋棄,揚棄。恬怠:安逸懶惰。輸寫:排除。寫,通“瀉”。淟(tiǎn)濁:污垢。分決:分辨決斷。發皇耳目:使耳聰目明。皇,明。
(113)淹病滯疾:指延挨日久的疾病。伸傴(yǔ):使傴僂者伸直腰板。起躄(bì):使跛足者起立行走。發瞽:使盲人重見光明。披聾:使聾子恢復聽覺。
(114)直:只。酲醲:指酒醉後的煩悶之感。
(115)發蒙解惑:啟發愚蒙,解除迷惑。不足以言:不值得說。
(116)氣:氣象,景象。
(117)不記:沒有記載。似神而非:江濤似有神助、其實並非神力所致的。
(118)疾雷聞百里:濤聲似疾雷,聞於百里之遠。這是特徵之一。
(119)上潮:漲潮。這是特徵之二。
(120)出內:通“出納”,指雲氣在山谷中出入。這是特徵之三。
(121)衍溢漂疾:指江水漲滿,流速很快。
(122)洪淋淋焉:洪濤上空淋下。洪:洪水。
(123)浩浩溰溰(ái):同前文“白刃磑磑”之“磑磑”,即“皚皚”,形容波濤在空中白茫茫一片。
(124)雲亂:雲氣翻滾。擾擾焉:紛亂的樣子。騰裝:帶著裝備騰躍而起。
(125)旁作:指波濤向兩旁湧起。輕車:一種兵車。這裡指將帥所乘的指揮車。勒兵:統率軍隊。
(126)太白:據《文選》李善注,即《淮南子》里的“馮遲太白”,就是河伯即河神。“六駕蛟龍”是說河伯出行以六蛟龍像馬那樣駕車。純:專也。皓蜺:素蜺。蜺:同“霓”,就是虹。這句是說波濤騰駕若白虹一般。
(127)顒顒(yóng)卬卬(áng):高大的樣子。椐椐(jū)強強:形容江濤前後相隨的樣子。莘莘(xīn)將將(qiāng):形容波濤互相激盪的樣子。
(128)“壁壘”二句:江濤重重疊疊如軍營的堅壁,沓雜眾多如軍隊的行列。
(129)訇(hōng)隱匈磕(gài):都是象聲詞,形容江濤發出的巨大轟鳴聲。軋盤涌裔:形容波濤翻滾奔騰的樣子。軋:排擠。盤:盤桓。裔:流動。原:本。當:抵擋。
(130)滂渤:同“磅礴”,形容氣勢。怫鬱:形容激怒。闇漠感突:形容江濤汪洋一片,左衝右突。感,通“撼”。上擊下律:向高空衝擊,向下墜落。律,當作“硉”(lù),石從高處滾下。
(131)蹈壁沖津:指波濤拍打江岸,衝擊渡口。窮曲隨隈(wēi):指波濤沖向所有江岸彎曲之處。曲、隈,均指江水彎曲的地方。出追:超出沙灘。追:古“堆”字。
(132)壞:崩壞。
(133)或圍:疑為地名。荄(gāi)軫谷分:草根被衝動,山谷被沖開。荄:據《說文》為草根。軫,轉動。
(134)迴翔:指江水迴旋。青篾:地名,一說車名。銜枚:古代行軍時,士兵口中銜枚以免喧譁,這裡形容波濤初起時無聲前進。按:水勢浩大而初起時無聲,有似海嘯之初起。檀桓:同“盤桓”。
(135)弭節:緩慢行進。伍子之山:即伍子山,因紀念伍子胥而得名。通厲:遠行。骨母之場:祭祀伍子胥的祠廟,“骨”為“胥”之誤,胥母,山名,在今江蘇省。《論衡·書虛篇》載,吳王殺伍子胥,投於江中,子胥恚恨,驅水為滔,以溺殺人。一些地方立子胥廟,慰其恨心,以止怒濤。按:過去江浙一帶多有伍祠,廣陵潮到此稍作停頓,因為伍子胥也。
(136)凌赤岸:超越赤岸。赤岸,地名。篲(huì)扶桑:掃向扶桑。篲:掃帚,用作動詞。扶桑,神話傳說中的日出之處。雷行:如疾雷般迅行。
(137)誠奮厥武:確實發揮了它的威武。振:通“震”,盛怒的意思。
(138)沌沌(tún)渾渾:波濤相逐的樣子。沌:《廣韻·魂韻》,“水勢”。
(139)混混庉庉(tún):波濤相逐。就是“沌沌渾渾”換個樣子又說一次。
(140)庢(zhì):阻礙。沓:激濺而出。清升:清波升起。逾跇(yì):超越。侯:波神,這裡以侯波代指大波。藉藉:地名。
(141)“鳥不”三句:從側面顯示波濤的迅猛異常。回,迴轉。
(142)紛紛翼翼:繁多的樣子。盪取南山:向南沖盪。取:通“趨”,趨向。背擊:回擊。覆虧:傾覆虧蝕。夷:平,指蕩平。畔:岸。
(143)險險戲戲:危險的樣子。戲戲:通“巇巇”,危險的樣子。
(144)瀄(jié):水波相擊聲。潺湲:水流的樣子。披揚流灑:形容江水洶湧,浪花四濺。
(145)偃側:猶言東倒西歪。偃,仰躺。側,歪斜。沋沋(yóu)湲湲:形容魚鱉歪歪倒倒的樣子。蒲伏:同“匍匐”,伏地而行的樣子。連延:連續不斷。
(146)踣(bó):跌倒。洄闇:神智不清的樣子。
(147)恠:“怪”的俗字。詭觀:奇觀。
(148)奏:進,這裡是推薦的意思。資略:資望智略。
(149)莊周、魏牟、楊朱、墨翟、便蜎(yuān)、詹何:這些人物都是春秋戰國時有資略的人。倫:輩,類。
(150)精微:指精深微妙的道理。
(151)孔、老:孔子、老子。覽觀:審察,評說。籌:籌劃,計算。
(152)據幾(jī):扶著幾。幾:小桌。
(153)渙乎:清醒的樣子。
(154)涊(niǎn)然:出汗的樣子。霍然:忽然。
白話譯文
楚國太子有病,有一位吳國客人去問候他,說:“聽說太子玉體欠安,稍微好點了嗎?”太子說:“還是疲乏得很!謝謝你的關心。”吳客趁機進言道:“現今天下安寧,四方太平。太子正在少壯之年,料想是您長期貪戀安樂,日日夜夜沒有節制。邪氣侵身,在體內凝結堵塞,以至於心神不安,煩躁嘆息,情緒惡劣像醉了酒似的。常常心驚肉跳,睡不安寧。心力衰弱,聽覺失靈,厭惡人聲。精神渙散,好像百病皆生。耳目昏亂,喜怒無常。病久纏身不止,性命便有危險。太子是否有這種症狀呢?”太子說:“謝謝你。靠國君的力量,使我能享受富貴,以至於經常得此病症,但還沒有到你所說的這種地步。”吳客說:“現在那些富貴子弟,一定是住在深宮內院,內有照料日常生活的宮女,外有負責教育輔導的師傅,想與其他人交遊也不可能。飲食是溫厚淳美、甘甜酥脆的食物和肥肉烈酒;穿著是重重疊疊的輕軟細柔、暖和厚實的衣服。這樣,即使像金石那樣的堅質,尚且要消溶松解呢,更何況那筋骨組成的人體啊!所以說,放縱耳目的嗜欲,恣任肢體的安逸,就會損害血脈的和暢。出入都乘坐車子,就是麻痹癱瘓的兆頭;常住幽深的住宅、清涼的宮室,就是傷寒和中暑的媒介;貪戀女色、沉溺情慾,就是摧殘性命的利斧;甜食脆物、肥肉烈酒,就是腐爛腸子的毒藥。現在太子皮膚太細嫩,四肢不靈便,筋骨鬆散,血脈不暢,手腳無力。前有越國的美女,後有齊國的佳人,往來遊玩吃喝,在幽深的秘室里縱情取樂。這簡直是把毒藥當作美餐,和猛獸的爪牙戲耍啊。這樣的生活影響已經很深遠,如果再長時間地拖延不改,那么即使讓扁鵲來為您治療體內的疾病,巫鹹來為您祈禱,又怎么來得及啊!現在像太子這樣的病情,需要世上的君子,見識廣博、知識豐富的人,利用機會給您談論外界的事物,以改變您的生活方式和情趣。應常讓他們不離您的身旁,成為您的輔佐。那么沉淪的享樂、荒唐的心思、放縱的欲望,還能從哪裡來呢!”太子說:“好。等我病癒後,就照你這話去做。”吳客說:“現在太子的病,可以不用服藥、砭石、針刺、灸療的辦法而治好,可以用中肯的言論、精妙的道理勸說而消除,您不想聽聽這樣的話嗎?”太子說:“我願意聽。”
吳客說:“龍門山上的桐樹,高達百尺而不分杈,樹幹中積聚很多盤曲的紋路,樹根在土壤中向四周延伸而擴展。上有千仞的高峰,下臨百丈的深澗;湍急的逆流衝擊搖盪著它。它的根一半已死一半還活著。冬天寒風、雪珠、飛雪侵凌它,夏天閃電霹靂觸擊它,早上則有黃鸝鳱鴠在它上面鳴叫,傍晚則有失偶的雌鳥、迷路的鳥雀在它上面棲息。孤獨的黃鵠清晨在桐樹上啼叫,鵾雞在樹下飛翔哀鳴。在這樣的環境中秋去冬來(歷盡歲月),讓琴摯砍伐桐樹製成琴。用野生的繭絲製成弦,用孤兒的帶鉤做裝飾,用養了九個孩子的寡婦的耳環製成琴徽。讓師堂彈奏《暢》的琴曲,讓伯子牙來演唱。歌詞說:‘麥子抽穗出芒時野雞在早晨飛翔,飛向空谷離開枯搞的槐樹,依傍在險峻之處,下臨曲折的溪澗。’飛鳥聽到歌聲,斂翅不能飛去;野獸聽到歌聲,垂耳不能行走;蚑蟜、螻蛄、螞蟻聽到歌聲,張嘴不能向前。這是天下最動人的音樂。太子能勉強起身來聽嗎?”太子說:“我病了,不能去聽啊。”
吳客說:“煮熟小牛腹部的肥肉,用竹筍和香蒲來拌和。用肥狗肉熬的湯來調和,再鋪上石耳菜。用楚苗山的稻米做飯,或用菰米做飯,這種米飯摶在一塊就不會散開,但入口即化。於是讓伊尹負責烹飪,讓易牙調和味道。熊掌煮得爛熟,再芍藥醬來調味。把獸脊上的肉切成薄片製成烤肉,鮮活的鯉魚切成魚片。佐以秋天變黃的紫蘇,被秋露浸潤過的蔬菜。用蘭花泡的酒來漱口。還有用野雞、家養的豹胎做的食物。少吃飯多喝粥,就像沸水澆在雪上一樣。這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了,太子能勉強起身來品嘗嗎?”太子說:“我病了,不能去品嘗啊。”
吳客說:“鍾代一帶出產的雄馬,年齒適當時用來駕車;跑在前頭的像飛鳥,跑在後面的像距虛。用早熟的麥子餵養它,使它性情急躁。給它套上堅固的轡頭,讓它在平坦的路上奔跑。在這時讓伯樂在前後觀察,讓王良、造父來馭馬,秦缺、樓季做車右。這兩個人,在馬受驚時能把馬制服,在馬車翻倒時能扶起車。用這樣的馬車去賽跑,可以下下千鎰的賭注,可以一日千里。這是天下最好的駿馬了。太子能勉強起身去騎它嗎?”太子說:“我病了,不能去騎啊。”
吳客說:“登上景夷台,南望荊山,北望汝水,左面是長江,右邊是洞庭湖,這種游觀之樂絕無僅有。在這時讓博學善辯的士人,考訂山川的本原,窮盡草木的名稱,譬喻敘事,選詞造句,以類相連。漫遊縱覽之後,在虞懷宮中擺設酒宴。宮殿的迴廊四面相連,台城重疊,色澤深綠,景象繽紛。車道交錯,護城河曲折。溷章、白鷺、孔鳥、鶤鵠、鵷雛、鵁鶄之類的鳥,或冠毛翠綠,或頸毛奼紫。雄鳥與雌鳥羽毛美麗,鳴叫動聽。魚兒在水中跳躍,豎起鰭翼,振動鱗片。河水清淨,薵蓼叢生,蓮花芬芳。河邊的柔桑、柳樹,或葉色單一,或枝條發紫。苗松、豫章樹,枝條高達天際。梧桐、棕櫚,遠遠望去,蔚然成林。草木芳香,在風中混和。枝條搖曳,或隱或現。列坐縱酒,縱心娛樂。讓景春來勸酒,讓杜連來奏樂。滋味雜陳,食品交錯齊全。精選美色娛悅心目,流美的歌聲悅耳動心。於是唱起《激楚》的急促的音調,彈奏鄭、衛的動聽的樂曲。使先施、徵舒、陽文、段乾、吳娃、閭娵、傅予這樣俊男美女,裙裾混雜,髮髻散開,秋波暗送,情意相許;這些人以引流水洗身,以杜若香體,身上如披一層薄霧,臉抹蘭膏,穿著便服來侍奉。這是天下最奢侈華麗、浩博盛大的宴樂了。太子能勉強起身來享樂嗎?”太子說:“我病了,不能去享樂啊。”
吳客說:“我要為您馴服騏驥,駕起開有窗戶的輕便獵車,您坐在這雄馬拉的車子上,右邊帶著夏後氏箭囊里的勁箭,左邊帶著柘木製成的花紋弓,去到雲夢的林中,圍繞生長蘭草的沼澤地帶奔弛,奔到江邊然後緩緩地行進。車輪在青苹上徐徐輾過,迎面吹來微微清風。陶醉在春天的氣息當中,滿懷春意的心也為之動盪。然後策馬追逐狡黠的走獸,許多枝箭射中了輕捷的飛鳥。這時犬馬的本領發揮盡致,野獸被追趕得腳力疲睏,馬夫和車夫使盡了他們的智慧和技巧;虎豹恐懼了,鷙鳥懾服了。奔馬響著項鈴,像魚一樣騰躍,像麋鹿一樣角逐,腳踐麕兔,蹄壓麇鹿。動物被追得汗流於身,口沫下掉,四處躲藏,走投無路,沒有受傷而活活嚇死的野物實在足以裝滿隨從的車子。這是打獵最壯觀的景象,太子能勉強起來去遊獵嗎?”太子說:“我病了,不能去。”然而這時候太子眉宇之間露出了喜色,並逐漸擴展,幾乎布滿整個面部。
吳客見太子有高興的神色,就進一步說:“黑夜出獵,火光燭天,兵車像迅疾的雷聲一樣滾動。旌旗高舉,旗上裝飾的鳥羽、牛尾整齊而紛繁。車馬往來賓士競逐,人人嚮往得到野味而奮勇爭先。獵獸的圍欄和焚燒過的野地又寬又廣,遠遠地望去才可看到它有邊緣。那毛色純一、軀體完整的獵獲物,把它進獻到諸侯面前。”太子說:“說得好!我願意再聽你說。”
吳客說:“這還沒有說完。在那叢林深澤之間,煙蒸雲騰一片昏暗,野牛老虎一起出現。打獵的人剛毅武勇、非常強悍,他們脫衣露體,棄車親身擒搏野獸。只見雪白的刀刃閃閃發光,長矛大戟縱橫交錯。打獵結束,按照獲取獵物多寡記錄功勞,賞賜金銀和布帛。壓平地上的青苹,鋪開杜若,為打獵的官員設宴慶功。濃濃的美酒,可口的魚肉,烹煮膾炙的食物,用來款待佳賓貴客。大家一齊斟滿酒杯,起身祝酒,賓客們的豪言壯語入耳動聽。言語信誠果必而不悔改,遇事或答應或拒絕都很堅決。堅貞信誠的表情,就像鏤刻在金石上一樣。人們放聲歌唱,熱烈歡呼,絲毫也不感到厭倦。這正是太子所喜愛的,您能勉強起來去遊玩嗎?”太子說:“我很願意和大家一起去,只怕成為各位大夫的累贅。”不過,太子有想起身的樣子了。
吳客說:“我們將要在八月十五日,和諸侯及遠方來的朋友兄弟們一同去廣陵的曲江觀濤。初到時還未曾看到江濤漲起的跡象,不過看到水力所到之處,就足以使人驚恐異常了。當看到那後浪推前浪的狀況,浪頭高高掀起的情形,波濤激盪紛亂的情景,水流結聚迴轉的勢態,水勢到處衝激的力量,即使有心多謀略、言辭敏捷的人,也絕對不能描繪出因為波濤而形成的這種壯景。既是那么浩蕩無邊啊,使人恍惚難辨;又是那樣洶湧澎湃啊,叫人心驚膽戰;波浪滾滾滔滔啊,發出汩汩的喧聲。時而迷茫一片啊,令人目眩;時而奇峰突起啊,何等壯觀;那水勢浩大深廣啊,那江濤超越曠遠。集中注意力從南山之下一直望到東海之濱,只見江濤洶湧,與天相接,竭盡思慮吧,請去想像哪裡是濤水的盡頭。流覽無窮無盡的江水,將心神歸向日出之處。那江濤急速地隨著汩汩的水流往下游流去啊,也許沒有人知道它將流到哪裡才會停歇。有時那眾多的浪頭流轉曲折啊,忽然又糾結奔流不再回頭。浪濤衝到朱汜又向遠處流逝啊,使人見了心虛煩悶精神更加倦怠。觀濤之後,整個晚上都心意散亂啊,直到天亮才能把心收起來保持情緒安穩。於是胸中經過蕩滌,五臟經過洗濯,手足沖刷得更加乾淨,顏面發齒也洗得更加潔白光亮。揚棄了安逸懶惰,排除了污垢骯髒,使迷惑不清得以分辨決斷,使耳朵眼睛也由此通透明亮。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有久病不起,患有頑疾的人,尚且要將駝背伸直,跛腳抬起,瞽目張開,聾耳通啟而來觀看這江濤的宏偉景象,何況只是胸中小小的煩悶、傷食於肥肉烈酒的人呢!所以說,這江濤對於啟發愚蒙、解除昏惑,實在不值得一提啊。”太子說:“太好了。既然如此,那么江濤究竟是一種什麼氣象呢?”
吳客說:“這不見於記載。但我從老師那裡聽說,江濤似神而又非神的特點有三條:一是濤聲似疾雷,聞於百里之遠;二是江水倒流,海水潮漲往上灌;三是山谷吞吐雲氣,日夜不斷。江水滿溢,水流湍急,波浪洶湧。那江濤開始出現的時候,山洪飛瀉而下,似白鷺向下飛翔。稍進一步,水勢浩浩蕩蕩,白茫茫一片,像白馬駕著素車,車上張設著車蓋帷幔,當波濤洶湧亂雲一般滾來,紛亂的樣子就如大軍奮起裝束列隊向前。當波濤從兩旁掀騰捲起,飄飄蕩蕩的樣子就像將軍坐在輕車上率領軍隊作戰。駕車的是六條蛟龍,跟隨在河神的後面。又好似一條白色長虹在賓士,前後連續不斷。潮頭高大,浪頭相隨,互相激盪,像軍營壁壘重疊而又堅固;其雜亂紛紜,又像人多馬眾的軍行。江濤轟鳴,奔騰澎湃,其勢本不可擋。看那靠岸的兩旁,更是水勢洶湧,汪洋一片,左衝右突,一會兒向上衝擊,一會兒往下跌落。好似勇壯的士卒,奮勇突進而無所畏懼。潮水拍打岸壁,衝擊渡口,流遍江灣,注滿水曲,跨越堤岸,漫出沙堆。碰著它就要死亡,擋住它就要毀壞。波濤開始時從或圍那地方的水邊出發,撞到山隴而迴轉,遇到川谷而分流,到青篾打著鏇渦,經過檀桓時像戰馬銜枚無聲疾進。再緩緩流過伍子山,一直遠奔到叫做胥母的戰場。它超越赤岸,掃向扶桑,橫衝直撞,如疾雷迅行,直奔前方。江濤確實奮發了它的威武,既像示威,又像發怒。呼嘯嘶鳴,如萬馬奔騰。轟轟隆隆,似擂鼓震天。水勢因受阻而怒起,清波因相互超越而升騰。大波奮起震盪,交戰在藉藉的隘口。鳥來不及起飛,魚來不及迴轉,獸來不及躲避。水勢浩渺勁健,波涌似飛雲亂翻。江濤盪擊南山,轉身又衝撞北岸。摧毀了丘陵,蕩平了西岸。多么危險多么可怕啊,它衝垮堤岸,破壞池塘,直到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後方才罷休。然後流水激盪澎湃,浪花飛濺不息。任意泛濫,已到極點。魚鱉不能自主,腹背顛倒上下翻覆,匍匐而行,連線不斷。水中神物可怪可疑,難以盡述,簡直叫人驚倒在地,嚇得神志不清,喪魂失魄。這是天下怪異罕見的奇觀,太子能勉強起來去觀賞它嗎?”太子說:“我還有病,不能去。”
吳客說:“那么我將給太子進薦博學而有理論的人中最有資望智略的,就像莊周、魏牟、楊朱、墨翟、便蜎、詹何一類的人物。讓他們議論天下精深微妙的道理,明辨萬事萬物的是非曲直,再請孔子、老子這類人物為之審察評說,請孟子這類人物為之籌劃算計,這樣一萬個問題也錯不了一個。這是天下最切要最精妙的學說啊,太子難道想聽聽這些嗎?”
於是太子扶著几案站了起來,說:“你的話真使我豁然清醒,好像一下子聽到了聖人辯士的言論了。”太子出了一身透汗,忽然之間病症全消。
作者簡介
枚乘從小酷愛文學,以善寫漢賦而知名。先在廣陵吳王劉濞宮中當文學侍從,得知吳王欲謀反,上書勸阻,不從,便離去。投奔梁孝王劉武,頗受尊重。景帝知其名,任命他為弘農郡都尉。他只愛文學,不願為官,“以病去官”。復至梁國,與梁孝王的門客莊忌、鄒陽等交遊,作賦論文。梁孝王死後,賓客星散,枚乘便回淮安。
武帝即位後,欽慕他的文名,立即請他赴京城長安,因年老體衰,死於道中。著有漢賦9篇,文2篇。《七發》是其代表作,全賦假說楚太子有病,吳客往見,說音樂、飲食、車馬、田獵等七事以啟發之。上承楚辭鋪陳誇飾的傳統,下開一代文體漢賦的先河,在文學上極有影響,仿作者很多,如張衡的《七辨》、曹植的《七啟》等,被後人稱之為“七體”。有庶子枚皋,也是有名的漢賦作家,17歲被梁共王召為郎,後到長安,武帝知為枚乘子,立即召見,拜為郎。文思敏捷,能倚馬成文。《漢書》記載,他作有漢賦120篇。今淮安河下有枚亭、枚公河、枚里街,皆為紀念枚氏父子。
據《漢書·藝文志》,枚乘有賦9篇,今傳賦3篇,其中《七發》見於蕭統《文選》、《柳賦》見於《西京雜記》、《梁王菟園賦》見於《古文苑》。後兩篇前人疑為偽作,公認可靠的只有《七發》1篇。徐陵《玉台新詠》載有《雜詩》9首,指名為枚乘作。劉勰稱“古詩佳麗,或稱枚叔”(《文心雕龍·明詩》),蕭統《文選》列為無名氏作。後人多依《文選》,認為非枚乘作品。《隋書·經籍志》有《枚乘集》2卷,已散佚;近人輯有《枚叔集》。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七發》是一篇諷諭性作品。賦中假設楚太子有病,吳客前去探望,通過互相問答,構成七大段文字。吳客認為楚太子的病因在於貪慾過度,享樂無時,不是一般的用藥和針炙可以治癒的,只能“以要言妙道說而去也”。於是分別描述音樂、飲食、乘車、游宴、田獵、觀濤等六件事的樂趣,一步步誘導太子改變生活方式;最後要向太子引見“方術之士”,“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太子乃霍然而愈。作品的主旨在於勸誡貴族子弟不要過分沉溺於安逸享樂,表達了作者對貴族集團腐朽縱慾的不滿。文章的開頭是“楚太子有疾,吳客往問之”,接著就從這個“疾”字引發了一連串令人拍案叫絕的議論。吳客在楚太子面前沒有說半句奉承獻媚的話,而是理直氣壯地告訴楚太子:“你的病太重了,簡直無藥可醫。其病根就在你天天迷戀於聲色犬馬,玩樂無度,如此庸俗腐朽的物質刺激,造成了空虛的精神境界:於是病魔就在你這個空虛的精神境界中爆發出來。所以使你的精神陷入萎靡不振而不能自拔,最後才奄奄一息,藥石無效。”這裡提出楚太子的病源何在。接著分別從音樂、飲食、車馬、宮苑、田獵、觀濤等生活的角度描述其中的利與害,啟發楚太子樹立正確的人生態度,然後在文章的最後正面向楚太子提出了養生之道,即所謂“要言妙道”。他提醒楚太子要用精力來與有識之士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要不斷的豐富自己的知識,用高度的文化修養來抵制腐朽愚昧的生活方式。這樣一說,使楚太子忽然出了一身大汗,“霍然病已”,病全好了。從而證實了《七發》中的“要言妙道”,是治療楚太子疾病的惟一方法。
《七發》之妙,就妙在用藝術形象論述物質與精神的辨證關係。高度的物質文明,如果沒有配合高度的精神文明,這畢竟是一種缺陷,甚至各種“病魔”都會在這個缺陷中滋生繁衍。一個人如此,推而廣之,整個國家民族也是如此。
《七發》是運用了心理學的方法,通過為一個沉溺於安逸享樂的深宮生活的太子講述廣博有力的大千世界生動事實,最終成功醫治了太子物質生活充實而心靈上空虛衰弱的嚴重疾病!
《七發》的藝術特色是用鋪張、誇飾的手法來窮形盡相地描寫事物,語彙豐富,詞藻華美,結構宏闊,富於氣勢。《七發》體制和描寫手法雖已具後來散體大賦的特點,但卻不像後來一般大賦那樣堆疊奇字儷句,而是善於運用形象的比喻對事物做逼真的描摹。如賦中寫江濤的一段,用了許多形象生動的比喻,繪聲繪色地描寫了江濤洶湧的情狀,如:“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鷺之下翔。其少進也,浩浩溰溰,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其波涌而雲亂,擾擾焉如三軍之騰裝。其旁作而奔起者,飄飄焉如輕車之勒兵。”再如賦中用誇張、渲染的手法表現音樂的動聽,用音節鏗鏘的語句寫威武雄壯的校獵場面,也都頗為出色。在結構上,《七發》用了層次分明的七個大段各敘一事,移步換形,層層逼進,最後顯示主旨,有中心,有層次,有變化,不像後來一般大賦那樣流於平直呆板。枚乘《七發》的出現,標誌著漢代散體大賦的正式形成,後來沿襲《七發》體式而寫的作品很多,如傅毅《七激》、張衡《七辯》、王粲《七釋》、曹植《七啟》、陸機《七徵》、張協《七命》等等。因此在賦史上,“七”成為一種專體。
名家點評
劉勰《文心雕龍·雜文》:枚乘摛艷,首制《七發》,腴辭雲構,誇麗風駭。蓋七竅所發,發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洪邁《容齋隨筆》卷七:枚乘作《七發》,創意造端,麗旨腴詞,上薄《騷》、“些”(編者按:“些”指《招魂》),蓋文章領袖,故為可喜。其後繼之者,如傅毅《七激》、張衡《七辯》、崔駰《七依》、馬融《七廣》、曹植《七啟》、王粲《七釋》、張協《七命》之類,規仿太切,了無新意。
李兆洛《駢體文鈔》卷二十八:聖人辯士之辭,皆具貌似策土,純用六義比興,千古奇作。合之為巨製,析之各為小賦。楚人之遺則,源亦以《招魂》、《大招》出耳。
劉熙載《藝概·賦概》:枚乘《七發》,出於宋玉《招魂》。枚之秀韻不及宋,而雄節殆過之。
馬積高《賦史》:這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次對潮水(也可以說對“水”)所作的最生動的描寫。它比宋玉《高唐賦》中對山水的描寫要具體、形象得多,而與《風賦》中對大王雄風的描寫有異曲同工之妙。其注意描寫的層次、傳神雖與《風賦》同,而其所用比喻、重疊詞和雙聲疊韻詞之多,則與《風賦》異,與《高唐賦》近。這正體現漢賦發展在藝術上的一種趨勢。
聶石樵《先秦兩漢文學史》:《七發》確實詞藻繁富,如雲之集聚,似風之飛馳。《七發》在詞藻上比《鵩鳥賦》華美多了,在內容上由說理演變為敘事寫物,是一篇完整的漢賦形式,漢賦的正式成立,應當從枚乘《七發》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