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論宗

三論宗

三論宗是中國隋唐時代佛教宗派。因據印度龍樹《中論》、《十二門論》和提婆《百論》三部論典創宗而得名。又因其闡揚“一切皆空”、“諸法性空”而名空宗或法性宗。後秦鳩摩羅什傳譯《三論》,盛倡龍樹、提婆之學,為創立三論宗奠定了理論基礎。其弟子僧肇撰《不真空論》等,闡發萬物緣生性空的理論,進一步確立了三論宗義。後來,南朝劉宋時僧朗將鳩摩羅什、僧肇的學說傳入江南。僧朗弟子僧詮,僧詮門人法朗,數代相傳,教義漸趨成熟。法朗門人吉藏集鳩摩羅什、僧肇、僧詮、法朗等人的三論學說的大成,創立三論宗。吉藏門下有慧遠、碩法師等,碩門人有元康,繼續弘揚“三論”。但是流行不久,該宗即漸趨衰微。

三論宗三論宗

簡介

三論宗三論宗祖庭
中國佛教宗派。隋吉藏創立。因依龍樹的《中論》、《十二門論》和提婆的《百論》等三論立宗,故名。此宗的學統,在印度是:龍樹一提婆一羅睺羅一青目一須利耶蘇摩一鳩摩羅什。在中國則是:鳩摩羅什一僧肇一僧朗一僧詮一法朗一吉藏。

史略此宗初祖龍樹。是釋迦牟尼滅後第一個重要的大乘佛教學者。其《中論》、《十二門論》等,發揮緣起性空的學說,為大乘佛學建立了牢固的理論基礎。龍樹將其學說傳給弟子提婆,提婆深得其要領,辯才無礙,在與異派學者辯論中多次獲勝。著有《百論》和《四百論》等,大大發揚了龍樹學說。提婆之後,經羅睺羅、青目至西域沙車國王子須利耶蘇摩。

鳩摩羅什師承須利耶蘇摩,專弘般若性空之教,為四方學者所宗,道流西域,聲被東國。後秦弘始三年(401)來到長安,姚興待以國師之禮,四方義學沙門聞風而至者800餘人。前後翻譯經律論70餘部,300餘卷。盛倡龍樹、提婆般若性空學說。門人號稱三千,著名學者不下數十人,唯有僧肇精純守一,得羅什之真傳。羅什、僧肇之後,長安大亂,僧徒四散,三論傳承,記載不明。南傳羅什之學者雖不乏其人,但對後世均無甚影響。此學所以傳承不絕者,端賴以《華嚴經》、“三論”命家,兼修禪觀的僧朗。僧朗有得業弟子僧詮。僧詮門徒數百,上首弟子有法朗、智辯、慧勇、慧布4人,其中最著者為法朗。他在僧詮門下,稟受《華嚴經》、《大品》(即《摩訶般若經》)、《大智度論》、《中論》、《百論》、

《十二門論》。僧詮歿後,於陳、永定二年(558)奉敕移住興皇寺,被尊為興皇大師。陳、隋三論學者多出其門下。其中最著名者為吉藏。他著作宏富,陳義精微,評判由晉以來各家學說,亦採取南北各派長處,大凡當時流行的經典,多為註疏,在此基礎上,正式建立了三論宗。

當時,除吉藏一系而外,同時弘傳三論的學者亦復不少。因此三論學說在初唐曾盛極一時。後來法相、華嚴、禪宗相繼成立和流行,此宗逐漸不振。但大曆(766~779)年間,金陵有玄璧法師弘傳三論,浙江金華有慧量法師專講三論。雖至中唐,傳三論者尚有人在。會昌禁佛之時,此宗章疏被毀殆盡,幾成絕學。清代末年,海運暢通,楊文會居士始從日本將此宗失傳的章疏著作取回,世人方能探討而窺其全貌。

此宗所依經典,自羅什、僧肇、僧朗相承以來,就以《大品》、《法華經》、《華嚴經》為宗依。至法朗又加《涅槃經》。即有4部大經,所以隋唐諸三論師的傳記中每每有“四經三論”或“四論三經”之說。此外《維摩經》、《仁王經》、《金剛般若經》、《勝鬘經》、《金光明經》等,也都有較詳細的疏解。《智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是此宗的根本論典,除《智論》外,吉藏均有註疏。關於此宗的專著如《大乘玄論》、《法華玄論》、《淨名玄論》、《二諦章》、《三論玄義》等皆是此宗的要典。

此宗廣破一切有所得,實有實無的偏見,說大乘經同明一道,同以無所得正觀為宗,對如來所說經教,不作高下優劣之分,但因眾生的根性千差萬別,所以佛說的法門就有種種的不同。這叫隨機施教,因病授藥。因此立有二藏三輪以判一代佛教。二藏是依《大品》、《智論》等所說的聲聞藏、菩薩藏,也就是小乘藏和大乘藏。吉藏《法華游意》中說:佛教中雖復塵沙,今以二意往收,則事無不盡。一者赴小機說,名曰小乘;二者赴大機說,稱為大乘。而佛滅度後,結集法藏人,攝佛一切時說小乘者名聲聞藏,一切時說大乘者名菩薩藏,即大小義分,深淺教別也。三輪的判教:一是根本法輪,指《華嚴經》;二是枝末法輪,即《華嚴經》之後,《法華經》之前一切大小乘經;三者攝末歸本法輪是《法華經》。二藏和三輪,形式不同,其實一致。二藏是橫判,三輪是豎判;二藏是大小兩乘,三輪也只是本末二輪。所以說《法華經》之前“般若”諸大乘經為枝末者,以其不廢三乘權教故名枝末,非謂“般若”等明理不究竟被判為枝末,不同阿含經本身是權教,說為枝末。

源起

(圖)草堂寺草堂寺

此宗始於鳩摩羅什譯出龍樹《中論》、《十二門論》與提婆的《百論》,奠基於南北朝僧肇、遼東僧朗、興皇法朗、茅山大明、吉藏大師。因依《中論》、《十二門論》和《百論》等三論立宗,故名為三論宗,屬大乘中觀派

鳩摩羅什來到中國後,盡譯三論,弟子事之者稱三千人。以道融僧睿僧肇道生,為尤著,並稱為"關中四傑"。至什公去世,姚秦敗亡,弟子四散,各自傳播經典。其中被稱為“解空第一”的僧肇不幸早死。向東南弘傳的,如彭城的僧嵩,壽春的僧導,主要以《成實論》的宏揚為主,後世稱為成實宗。至於僧睿、道生、慧觀等人,則重視《法華經》《涅槃經》的傳播,至於鳩摩羅什所重視的般若中觀與三論則反而被遺忘了。重新將三論研究發揚光大的,則是遼東僧朗大師及其門下。

僧朗大師原居遼東,因當時遼東屬於高麗,僧朗大師又被稱為“高麗朗”,對華嚴、三論有深入研究。僧朗大師的傳承不明,嘉祥吉藏說他曾在北方學到什公、僧肇門下的三論正義。南朝齊建武(西元494─497)年間,僧朗大師到達江南,隱居於攝山(即棲霞山),梁武帝派了僧詮等十人,去向他學習三論,三論宗也隨之光大。僧詮大師後住攝山止觀寺,終身不下山,同樣致力於華嚴、三論的研究。興皇法朗,長乾智辯,禪眾慧勇,棲霞慧布都是僧詮大師的得意門徒。興皇法朗曾作《山門玄義》,以三論意旨評破成實宗,因其辯才,又被稱為“伏虎朗”。在法朗大師的努力下,三論傳遍江南,遠至於四川,成為南朝陳的佛教正宗。他的徒弟嘉祥吉藏大師是三論義學的集大成者。

興皇法朗去世時,囑付茅山大明法師繼續領導其門下學眾,茅山明法師“即日辭朗,領門人入茅山,終身不出”。他的門人,如慧皓、慧棱、法敏等都是傑出人才,牛頭宗的創始者法融也出於他門下。另一個門人智鍇大師隱居廬山大林寺,二十年不下山,智鍇曾從智顗,兼習天台教義,禪宗四祖道信曾經居於大林寺十年,之後道信改變菩提達摩以《楞伽經》印心的傳統,改以般若經教學,不能說沒有受到三論宗的影響。

由來

(圖)佛教宗派佛教宗派

在唐宋之際的中國佛教文獻,在討論佛教宗派時,並沒有提及三論宗;“三論宗”一詞主要是用來說明學習三論之學的旨趣,學習三論的僧侶,通常也會兼習其他書籍,如《續高僧傳》說吉藏大師曾“講三論一百餘遍,法華三百餘遍,大品、智論、華嚴、維摩等各數十遍。並著玄疏盛流於世。”

三論宗之名,始見於日僧凝然(1240-1321)所作《八宗綱要鈔》與《三國佛法傳通源起》,在《八宗綱要鈔》書中也定下三論宗的傳承祖脈。認為印度祖師之血脈以文殊菩薩為高祖,馬鳴為次祖,龍樹為三祖。龍樹有二弟子,分二流,一者由龍樹傳龍智,清辨,智光,師子光;一者由龍樹傳提婆,羅睺羅多,沙車王子至鳩摩羅什。中國祖師起於羅什,傳道生、僧肇、法融、僧睿、曇影、慧觀、道恆、曇濟。曇濟傳道朗、僧詮、法朗、吉藏,後傳至高麗僧慧灌。日本三論宗初祖則為高麗僧慧灌,傳福亮、智藏、道慈、善議、勤操、安勤。因為三論宗在印度及漢地的傳承來自於後世日本僧人的整理,所以它的內容多有疑問。

日僧宜然房明道《三論玄義玄談》認為,嘉祥大師以前稱"古三論",又稱"北地之三論";嘉祥大師以後稱為"新三論",又稱"南地之三論"。

日本學者前田慧雲(1857-1930)《三論宗綱要》認為,羅什傳至吉藏,稱為古三論宗。而日照(613-687)三藏於唐高宗時,傳來智光及清辨論師的三論學,後傳至賢首法藏、新羅元曉,這個系統為新三論宗。但日照三藏所傳的多為密宗及法相唯識學,並無中觀派的作品,故此說可能是虛構的。

日本三論宗初祖為高麗僧慧灌,於隋唐之際入中國,於嘉祥吉藏門下學習三論,後奉使至日本,於元興寺大弘三論(625),這是日本宗派佛教的開始,為南都六宗之一。其後慧灌弟子智藏亦至中國投嘉祥門下,道慈入中土兼學六宗,分別為二祖、三祖。

理論概述

三論宗三論宗略講
諸法性空的中道實相論,為此宗的中心理論。這種理論,總說世間、出世間萬有諸法,都是從眾多因緣和合而生,是眾多因素和條件結合而成的產物,這叫緣起,離開眾多因素的條件就沒有事物是獨立不變的實體,這叫無自性,也就是性空。即緣起事物的存在就是性空,不是除去緣起的事物而後說空。如《十二門論》所說:“眾緣所生法,即是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這就是說:緣起法無自性就是畢竟空,但為隨順世俗的常識,而說有緣起的事物,把緣起和性空統一起來,這就是中道。所以,不離性空而有緣生的諸法;雖有緣起的諸法,也不礙於畢竟空的中道實相。為了闡明這種理論,此宗更立有真俗二諦和八不中道等義。

(一)真俗二諦。也叫第一義諦和世俗諦。對於二諦的解釋,佛教各宗不盡相同。此宗自攝嶺興皇以來,即以二諦為言教。二諦是言教乃根據《摩訶般若經》和《中論》說的。《大品般若經具足品》說:“菩薩住二諦中為眾生說法,世諦、第一義諦。二諦中眾生雖不可得,菩薩行般若波羅密以方便力故為眾生說法。”《中論四諦品》說:“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百論》亦有類似的說明。這些經論說法都意味著:二諦只是為教化眾生而假設的言教。即為著空者依俗諦說有,為著有者依真諦明空。明空不住空,為顯示不是自性實有;說有不住有為說明不是斷滅的空無。如此,雖說空沒有,為令人體悟到超越空有、言忘慮絕的諸法實相,便是法性理體。所以真俗二諦不過是為了說法教化上的方便,適時而用的假設,如標月之指,意在月,而不在指,由此二諦言教,體悟無所得的中道實相。

(二)八不中道。此宗依《中論》卷首“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八不偈之意,以顯發中道實相。認為原來凡夫二乘有種種偏執偏見,概括起來有生滅斷常一異來去四雙八類,這些偏見,是種種戲論,所以對它們一一皆用“不”字來否定它,令諸眾生離此八偏,以悟入空有不二的中道。

(三)二諦三中。依二諦八不的教理,建立三種中道:世諦中道,真諦中道,二諦合明中道三種中道表明,不但非真非俗是中道,即真俗二諦也是中道,若說二諦是假,對待真俗說有中道,即中道也成為相待假。所以八不義中說:中假常通,體用無礙,若有所住,便喪失圓旨。

(四)迷悟成佛義。根據中道實相的理論,說諸法寂滅無生,本來清淨,無眾生可度,亦無佛道可成。但就世諦假名門,說有迷有悟,有佛有眾生。並說一切眾生皆能成佛。此宗說一切眾生本來是佛,只因迷故,為無明妄想所蒙蔽,虛妄分別無我謂有我,執外境為實有,所以成為眾生而流轉生死,若能徹悟諸法畢竟空寂,頓歇無明煩惱,除去顛倒妄想,而本有的法身佛性、萬德莊嚴自然顯現,名為成佛。然由於眾生根性有利鈍,惑障有厚薄,成佛就有遲速。利根眾生,一念成就八不正觀,深悟諸法無生,可以頓得佛慧。鈍根眾生,經歷三大無數劫,積修萬行,經過五十二位次最終達到佛果妙覺。成佛與否,關鍵在乎迷悟。

宗義

(圖)三論宗三論宗

三論宗又名大乘空宗、般若宗性宗破相宗。此宗廣破一切有所得,實有實無的偏見,說大乘經同明一道,同以無所得正觀為宗,對如來所說經教,不作高下優劣之分,但因眾生的根性千差萬別,所以佛說的法門就有種種的不同,隨機施教,因病授藥。

諸法性空的“中道實相論”,為此宗的中心理論。這種理論,總說世間、出世間萬有諸法,都是從眾多因緣和合而生,是眾多因素和條件結合而成的產物,這叫緣起,離開眾多因素的條件就沒有事物,事物皆無自身質的規定性,皆非實體,這叫無自性,也就是性空。即緣起事物的存在就是性空,不是除去緣起的事物而後說空。如《十二門論》所說:“眾緣所生法,即是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這就是說:緣起法無自性就是畢竟空。把緣起和性空統一起來,從緣起和合的現象中,直指“緣起”與“性空”不是對立的,所以,不離性空而有緣生的諸法;雖有緣起的諸法,也不礙於畢竟空的中道實相。“緣起就是性空,性空就是緣起;真空不礙妙有,妙有體現真空”,這就是中道實相論。

性空思想

三論宗三論宗生系表
關於“空”的概念,佛教各派對它都有不同的詮釋。《三論玄義》指出,大小二乘雖同辯二空,卻有四種不同之說:“一者,小乘析法明空,大乘本性空寂。二者,小乘但明三界內人法二空,空義即短;大乘明三界內外人法並空,空義即長。三者,小乘但明於空,未說不空;大乘明空,亦辯不空。故《涅槃》云:‘聲聞之人但見於空,不見不空;智者見空及以不空。空者一切生死,不空者謂大涅槃’。四者,小乘名為但空,謂但住於空;菩薩名不可得空,空亦不可得也。”

從這空義的不同之說中,可見其義的深玄。正是由於它的深玄和奧妙,所以,“空”在佛法中是一個最令人困惑的字,它含蓄的無窮意味也最難以領會。

由於佛教各派對“空”的看法不一,因此,小乘有小乘的論斷,大乘有大乘的詮釋,成實有成實的闡述,唯識有唯識的見解。然而,儘管各種觀點對“空”的解釋不一,可都不外乎或是將之歸結到境上,或是將之歸結到理上,空來空去總還存有一所得的實體,而既有所得就不能叫空。因此,這些觀點對空的解釋都是不了義的。三論宗談及“空”義時卻打破了或境、或理之有所得的圈子,所以在對“空”的解釋上不與他派相同。

三論宗之名為三論宗,即是因為它是依憑《中論》、《十二門論》、《百論》立宗而得名。前二論為龍樹菩薩造,後一論為龍樹菩薩的弟子提婆菩薩造。在佛教各流派中,一般立宗都依經而立,只有三論立宗卻依憑三論,與直接佛說的經典無關;但是龍樹、提婆的理論卻是直接了當以佛說大乘經典,尤其是般若部諸經為根據的。

而《般若》經典,其要旨就在於對“空”義的闡明。《般若經》所提出的空,是“無有一定法故空”。即說一切法緣和即成,緣和即無定性,無定性則是空,此空即指無自性的畢竟空說。亦就是說:空不是某一部分是空,而某些不空;也不是境空卻心不空,而是諸法自性不可得叫空。

三論宗則本此意而成,所以三論宗對“空”義的解釋能夠不同於他宗,就在於它是承“般若”深義,而以“性空”的原理來形成自宗的思想體系的。

而對於三論宗的“性空”思想,筆者通過近四年來的學習與受益,雖然由於頭腦遲鈍,還沒有深入進去,但總算還是有一點入門的體會,於這點體會,現謹陳其說如後。至於其論述或有錯謬處,或引證不當,懇請法師、老師慈悲指正,俾後學有所了悟,無任感盼。

《中論》云:“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義。”根據這首偈,即可了知,其所以謂之性空,就是由於它是建立在一切法互相依存的因果律基礎之上的。佛教所說的一切法,是指宇宙中千差萬別的事物所存在的現象。這宇宙的一切現象的生起既非本有的,又非常住的,也不是獨存的,更非自成的,而是因緣所形成的。

所謂因緣,因是指主要條件,緣是指輔助條件。也就是說世界上無論任何事物的生起,必須具備應具的條件。要是生起的條件不具備,世界上就不會有任何東西生起。由於宇宙萬法皆是有賴於因緣的和合而彼此相依相待才形成的,因此,佛教將這因果所形成的萬物謂之緣起。換句話說,亦即是事物的形成是靠內在基礎的因和外在條件的緣相依而生起的。例如:一粒綠豆種子,一定要靠水土、肥料、日光、人工等助緣才會抽芽、開花、結果。如果將一粒綠豆始終放在糧倉里或石頭上,再久,再久,不過是一粒綠豆而已。可見,事物的生起,緣的力用是何等的重要。並且所謂緣起還不是單因單緣,而是“因緣次第緣,緣緣增上緣,四緣生諸法,更無第五緣。”所以,我們通常所認識的宇宙萬法既不是上帝造的,也不是神仙變化出來的,不過是眾多條件的結合罷了。因此,從佛教這緣起的理論看,其中不但具有鮮明的無神論觀點,而且含有辯證唯物思想的成份。宇宙方法正由於無不是依種種因緣關係結合而成,因此,論及其生滅時,不過是任因緣而生,憑因緣而滅,完全受“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的因果法則所支配。一切法既憑緣生,就不能超出相待而有的範圍,其本身也就沒有獨立的自體。

反之,法如有其獨立的自體,那就不須從緣而生。但事實上,宇宙中,或現實中的一切法無不是從緣而有的。是故,如果有人想要從世界上尋求一切法之常住、獨立的實體是永不可能的。也正因為一切諸法求其實體永不可能,所以世界上一切現象,或大或小,是心是色,皆是因緣所生法。故色從地、水、火、風四大假合而有;受、想、行、識是由妄想分別而生,根本沒有自性,是幻化不實。法既緣聚即生,而緣散即滅,從因緣而生而滅,則其未生時本空,既滅時亦空,就是未滅時也不過是空體上一時所有的幻相罷了。由於諸法究其實體,終竟不可得,無一不空,所以一切諸法畢竟皆空。故《中論》亦說:“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這就雄辯的說明,宇宙萬法的相狀其實質不過是真空實相而已。而釋迦牟尼佛之悟道,也就是悟到了這個緣起實相的道理。也正是由於三論宗的性空思想,是以一切法互相依存的因果律為基礎的,所以,離開了緣起的諸法談空,則無從談起。

然而,這裡有個問題應提出來,引起重視的是:即三論宗的性空思想所說空,究竟空的什麼?是空相,還是空性呢?通常的解釋是說,空諸法之相,這卻有點不對頭。前面已經說過,宇宙萬有是因緣和合所生之法,本無自性。而既是自性空,也就表明並不是連假相也沒有,它是義理上之空,並非滅無之空。或者有人說,是有個空性的實體才稱性空,那更不能成立,因為無自性故說空,如果空性有實體才稱性空,那這個空性就成了有自性的空性了,既有自性,怎么可說它是空呢?這是很明顯的道理。

因此所謂性空,扼要的說,就是宇宙萬有的實質乃真空實相。而真空實相是講諸法自性不可得。說不可得是因為諸法是緣生的,既是緣生的即無實體,當下就是真空實相。至於談到實相的意義,則是既雲實相,即離一切相,即一切法,是不生不滅的,實際上它是無所謂空不空的。那么三論宗的性空之空到底空的是什麼?《十二門論》說:“因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因此,要理解三論宗性空思想的深義,必須抓住諸法無自性故說空才是正確的。正因為空是自性空,空自性,所以才稱性空,這即是以名表義。

三論宗三論宗綱要
因為自性,就是“我”的意思,無自性即無我性。為什麼諸法沒有我性呢?這就要先明“我”的定義,然後才能解決這問題。“我”含義有二:一是自立義,二是自在義,有自立和自在才能說我。然而,宇宙萬有緣起之虛妄法,沒有一個我的實體作主的,正因為它沒有自主性,必須相依相待而有,所以就不能永恆不變,故說諸法是因緣聚合的假有。又由於是沒有實在的“我性”,因此才說它是空。據此則知三論宗所空的是我性-自性。而並不是連緣起的諸法假象一併空之,否則便成為滅色取空的毛病,違乎三論宗應明的空義。

比如:綠豆種子之所以能夠生出綠豆芽來,就是因為它沒有綠豆種的“自性”,因為綠豆種沒有“自性”,從而才能在水、土、肥料、陽光、人工等條件的助成下,而生起綠豆芽。假如綠豆種有“不變”的“自性”,那它就不會生綠豆芽,因為綠豆種與綠豆芽“性”不相同啊!綠豆種與綠豆芽是這樣,一切現象也都是這樣。亦因為一切現象其自性空不可得,由此經論才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

一切現象既然都是“緣起”的,所以才都是“性空”的。《中論》說:“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只有這樣理會:三論宗的性空思想是旨在空一切法的自性,在俗上並不廢緣起的世諦假名,也只有所謂自性空,並不礙緣起有,如是才符合三論宗性空思想的正義。故《大般若》云:“一切法自性空”。
正因為三論宗的性空思想意在表明:“一切法自性空”的,所以性空亦是空無之空。那么不能認為是有,也不能認為是無,不能認為是生,不能認為是滅。一切經驗上有無、生滅、來去等等概念都說不上,不是我們所覺知、分別而能得其實際。它是所謂非有、非無、非滅,是一切皆空,亦就是前面所引證《中論》偈說的:“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義。”因此,“空”乃是一切法的真實相狀,也就是說“空”即是諸法實相。

所以這個性空,就不是斷滅空、或邪見空。若斷滅空者,則無一切善惡因果可言,同時也不需要修一切福德善行,乃至莊嚴佛果,從根本上取消因果律。若邪見人空者,邪見人所執之空,聞空解脫之法,則不行諸功德,但欲得空,且認為究竟,是為邪見空。

而不墮“斷滅”、“邪見”二空正是三論宗性空思想的殊勝處。因為性空思想儘管否定了諸法本體的實有所得,可是它並不是否定或破壞了緣起的事相,而是說緣起的幻化事物,一切都是假名有,即假名非實有名空,雖空而假名幻相宛然,空有兩者完全相融無礙。這就中肯的告訴我們,既不要把“性空”想像成什麼都沒有,否定了一切現象之存在;也不要意味著存在著某種本體或能力,能生一切法,或以為“空”是顯出一切現象之根源。它只是透徹的表明,佛法並非是難以意會的形而上之學,只是即現實而如實知之而已,亦即是在現實經驗中體悟諸法本性空寂,而如實地予以宣說。所以“空性”,並非另有一實體,不過是緣起現象的本來面目。所以《中論》云:“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緣起),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義(性空),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緣起即性空),若無空義者,一切法不成(性空即緣起)。”由此“性空”思想的原理揭示了緣起與性空之間親密無間的內在聯繫,因而就把緣起“有”與當體“空”兩個水火不相容的概念統一起來,而圓融無礙。也正是基於“性空”的圓融無礙,所以才不落“斷滅”、“邪見”二空。也正是由於“性空”思想揭示了“緣起與性空”是統一的,所以就說明其是平等無分別的,是即體即用,亦是空即緣起,緣起即空,二而不二,不二而二的活潑自在的原理。為了體現這性空思想的圓融性,所以《嘉祥宗要》用八意來概括之:“一者明本性是空,但遇緣故有,有止還本性,故言性空也。二者明本性是空,而末是假有,如是意,故性空也。三者,本性常空,無有不空時,故言性空也。四者,只明因緣諸法是空,故言性空也。五破性得有此空,故言性空也。六者,破無性法,此法明止空有性,故言性空也。七者明無所有法性是空,故言性空也。八者,有所無法性空故言性空也。今略明八意異相,而大意無異,但是一性空。如是諸法性空,隨義便用,用一即廢之,須得意,如空中織羅紋也。”

正因為三論宗的性空思想是以因果律為基礎的,它並不取消相依相待的緣起法,然而,就解決了曾經而且還在使許多的人墮入歧途的宇宙問題,辯證地展示了宇宙的現象與本體的秘密。這就是性空思想的內涵所在,故論及三論宗的性空時,其空就沒有一點玄之又玄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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