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簡介
《康輶紀行》十六卷,清姚瑩撰。清道光甲辰(二十四年)、乙巳(二十五年)、丙午(二十六年)間,即1844~1846年間,姚瑩至蜀中二次奉使乍雅(一作乍丫,即察雅,今西藏察雅縣東)及察木多(今西藏昌都)撫諭番僧時,記其沿途見聞,撰成是書。正如其在《自序》中所言:“大約所記六端:一乍雅使事始末;二剌麻及諸異教源流;三外夷山川形勢風土;四入藏諸路道里遠近;五泛論古今學術事實;六沿途感觸雜譔詩文。”該書所載內容豐富,蘊涵諸多歷史學、民族學研究的重要資料。
書籍內容
一、入藏道路行程
是書詳細記載了姚瑩一行兩次由蜀入藏行程。
姚瑩一行第一次入藏,時為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十月一日,姚瑩從成都啟程後,便開始“逐日雜記”沿途所經行程、道里遠近。其所行路線為成都(今成都市)、新津(今四川新津縣)、邛州(治今四川邛崍市)、名山(今四川名山縣)、雅州府(治今四川雅安縣)、滎經(今四川滎經縣)、清溪(今四川青川縣青溪鎮)至打箭爐(今四川康定市)。在此地休整後,繼續進發,越折多山,路經提茹、阿孃壩、阿松多、東俄落、臥龍石,過中渡河,途經西俄落、崇喜司、火竹卡,終至里塘(今四川理塘縣),於十一月二十五日東還,十二月二十二日至成都,行程二月余。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二月十一日,蓬州知州姚瑩隨同寧遠府知府宣瑛、候補通判丁淦往乍雅查辦兩呼圖克圖之事,並且奉令至察木多,這就是第二次入藏。二月二十五日,姚瑩一行從成都出發,經雙流(今四川雙流縣)、新津、邛州、名山、雅州、青溪、黎頭驛、化林坪(今四川瀘定縣東南興隆鎮東化林村)、瀘定橋(今四川瀘定縣)、大烹壩、頭道水(今四川康定縣東30公里,系一小溪水)至打箭爐,經休整後,出打箭爐南關,過折多山、雪山、東俄落、臥龍石、八角樓(今四川雅江縣東六十里八角樓鄉)至中渡河口,濟河後至里塘地界,渡雅隆江後經麻格宗(即麻蓋)、曲濟嘉木參轄區,至里塘。又從里塘西行經頭塘、剌麻雅、竹登三壩、松林口、大所塘(一作大朔塘)、小巴沖山、巴塘(今四川巴塘縣)、竹巴籠(藏語意為渡口,今四川巴塘縣西南竹巴龍鄉)、空子頂,過邦木寧靜山至南墩,經古樹坡、普拉、江卡、山根子、黎樹、阿拉塘、石板溝。過雪山至阿足,這是乍雅首站,然後又自阿足東北行,過阿足河,至洛加宗,過大木橋即俄倫多山,至乍雅。後又經噶噶,至王卡(今西藏察雅縣北),經熱水塘、三道橋,至巴貢,自巴貢西北行,越巴貢山、苦弄山,進入乍雅、察木多交界地。“蕃人語風曰弄,山高大而多風,行人苦之,故名苦弄。又山多石穴,望之如窟,俗遂訛為窟窿山矣。”此山又四十里,乃至包墩。六月初二日,從包墩啟程,至猛卜。初三日,越猛虎山,至察木多。
察木多,系三藏之一,“西至類伍齊二百二十里,南至結黨,北至隆慶,昔屬闡教呼圖克圖。……其地則層巒疊嶂,怪岫奇峰,乃西藏之門戶,古所云康雲喀木者即此。合前後衛為三藏,俗名昌都也。”昌都乃“川滇西藏三界之中最為重地,兩山環抱,左右有大木橋,東走四川,南達雲南,西通西藏,北通青海,乃扼要之區。”
是書還記載了從不同地區進入西藏的道路里程。
以往入藏之道,自石板溝分路,由左貢(藏語意為犏牛崗,今西藏左貢縣)行十一站,可至瓦合寨,不由乍雅、察木多一路,即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達賴喇嘛入貢之路。自石板溝至瓦合寨大道,由乍雅、察木多行,凡十四站,左貢一路可少三站,路途平坦。姚瑩詳細記載了這一道路:“蓋自石板溝分道,九十里,過大山,至鍾玉喜,六十里,過山至扎喜打桑,七十里,至薩玉喜,八十里,至左貢。自石板橋至薩玉喜四站,江卡台吉所轄也。左貢六十里,至天通,七十里,至納隆喜,七十里,至奔達,九十里,至曲扎。自左貢至奔達四站,左貢蕃營官所轄也。夫馬柴草,皆其供應。曲札六十里,至角達,六十里,至葛金,一百二十里,至瓦合寨,復歸大道。自曲札至葛金三站,八宿蕃官所轄也。夫馬柴草,皆其供應。以上十一站,皆達賴剌麻之地,惟札喜打桑、鍾玉喜以東,有二大山,余皆坦道。藏至瓦合,取道左貢,十一站。至江卡,復有一路,並記於此。曰自瓦合東南行,濟仲剌麻所轄黑帳房地。一站曰幗井,有熱傲。二站曰曲札,有熱傲。三站曰邦達,有大剌麻寺及蠻寨大熱傲。四站曰田都,有頭人蠻寨小剌麻寺。五站曰左貢,有大營官蠻寨。六站曰烏鴉,有蠻寨。七站曰東達,過山有蠻寨。八站曰嚨行,有小公館。次日,過小山,地名占更,換烏拉。九站曰角,有蠻寨,宿此。明日,過溜筒河。十站曰拉窩,過小山,即江卡矣。此一路,乃達賴剌麻每年赴藏買茶大道也。通計不及十一站。左貢以上,與前一道同。幗井即葛金,一百二十里,至曲札,道平,一日可至……左貢以下,乃分道六站,而至江卡。此一路近十餘歲,運餉委員由藏返省,皆取道於此,以避察木多乍雅之頑悍。惟溜筒稍險,人馬懸渡,欽使不便耳。十月後,河冰凍合,則人輿可通,亦可小舟渡矣。”
從察木多西去要“宿二十八站,至拉里,曰俄洛橋,曰浪蕩溝,曰拉貢,曰恩達寨,曰牛糞溝,曰瓦合寨,曰麻利,曰嘉裕橋,曰鼻奔山根,曰洛隆宗,曰曲齒,曰碩般多,曰中義溝,曰巴里郎,曰索馬郎,曰拉子,曰邊壩,曰丹達,曰察羅松多,曰郎吉宗,曰大窩,曰阿蘭多,曰破寨子,曰甲貢,曰大板橋,曰多洞,曰擦竹卡,曰拉里,凡一千五百里。拉里而西尖宿十六站,至前藏,曰阿咱,曰山灣,曰常多,曰寧多,曰拉松多,曰江達,曰順達,曰鹿馬嶺,曰推達,曰烏蘇江,曰仁近里,曰墨竹工卡,曰拉木,曰德慶,曰蔡里,曰西藏剌喇薩,凡一千一十里。”
自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安設塘站,以爐為始,而里塘、巴塘、乍雅、昌都、洛隆宗、說(碩)板多、拉里以抵前藏官兵塘汛地,計八十七站。”若從爐城右出,“自霍爾之甘孜壘爾格,至納奪,抵昌都,盡屬草地。”“再由恩達至類五(伍)齊,過江達橋,由桐項至墨竹工卡,亦進藏之大道也。”西寧進藏之路,則“由青海瑣里白燕哈利左折入朗嗟玉樹,過河,由畢利當阿,至寧塘南成,可抵察木多。若由白燕哈利過拉布其圖河、木魯烏蘇河,盡屬黑帳房草地。至黨木、熱貢、八箇塔、羊八景抵藏。”“松潘自黃勝關出口,由郭洛克阿樹雜竹卡,至竹浪,過河,亦會瑣里麻,與西寧路同。”雲南進藏者,“由塔城關過溜通江,逾大小雪山,直至察木多。至於後藏之遼闊,由札什倫布過阿里、白布、布魯克巴,即與生蕃喇丹接準噶爾界,再過初布寺、剛吉拉,愈荒渺矣。”
是書並對進藏途中所經要隘、橋樑予以記載。指出昌都是西藏的門戶,昌都兩河環繞,雙橋高架。昌都即察木多二水名,其南河有雲南橋,北河有四川橋,是滇蜀兩省入藏要路。由昌都西行四百餘里,至麻利,過山三十里至嘉裕橋。嘉玉,又作嘉裕,蕃名三壩橋,兩山環抱,一水中流,系洛隆宗轄地。“嘉玉一橋,最為緊要。”拉里玉樹,“系其咽喉,工布長江,堪為堡障。”(筆者按:“長江”疑為“江達”之誤,後文“又有江達,亦在拉里西南三百餘里。”)“類五齊適姜黨之橋,與唐家姑蘇之鐵索橋,皆須設防者。”
上述記載,為由蜀入藏的川藏路線提供了諸多詳盡的道路行程資料。
二、風土人情習俗
是書對沿途當地人民的衣食住行及喪葬、節日等習俗進行了詳細而生動的記載,顯示了藏文化豐富多彩的內容。
姚瑩第一次入藏,至打箭爐後,記載該地藏民的飲食習俗。“關外數千里,皆食糌粑,炒青稞粉為之,麥之類也。無米及諸蔬菜。日用市買,皆以物交易,無用制錢。其最重之需惟茶。蕃食糌粑牛羊,性皆熱,一日無茶則病,故尤以為貴。”青稞在屋頂打畢後,“舂之,炒熟磨粉貯之。男婦行皆以二三升自隨,復攜酥油成塊,及茶葉少許,佩一木盌,飢則熬茶,取青稞粉以酥油茶調拌,手揝而食之,謂之糌粑。”達賴剌麻“惟食牛乳酥糌粑,或糖煎大米飯,自余剌麻多肉食,非如內地僧皆素食。”
姚瑩對《舊唐書·吐蕃傳》中吐蕃風俗的記載,則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予以補充,謂“今蕃人皆室廬碉寨,惟窮蕃有隨畜牧者以黑帳房為居處耳。貴人居室頗壯麗,行以氈帳自隨。飲食亦有木盤、盌,貴人剌麻多用銅器,有以金為飲器者。捻麪即今糌粑也。昔以羹酪,今則酥酪內多加以茶,亦有淨用熬茶者。惟賤者無男女,皆不知櫛沐。”
對藏族人服飾、髮飾從多方面予以記述。這裡“蕃皆蓄髮,長則截留數寸披之。”其服飾則“衣毪子,如短袍而窄袖,謂之褚巴。足著履連襪,如靴,以毪子或皮為之,其名曰康。”“婦髮結細辮數十而委之。亦有盤額者,衣亦毪子,下繫以圍及足如裙。”在斗木坪遇赴打箭爐(今四川康定縣)買茶的三位蕃人,見其“皆衣紅綠氆氌長袍,束帶上嵌白金,四周晃耀。戴黃羊捲毛沿高胎大帽,踏五色皮靴垻佩鳥槍二,腰懸利刃。”“蕃民無冬夏,皆衣毳褐,謂之毪子,或加羊皮,腰繋博帶橫刀,衣前後撮起帶上,飲食器具,皆貯其中。男皆披髮,婦人結髮成綆,盤額上,或為數十細綆垂之。項插小銀盤為飾,大者如杯,亦有如餅,鑿花其上者。肩加羊皮,如荷蓋,而委垂其後,直綴銀餅十數,或下垂纓絡,皆繋長裙曳地而不褲。”在巴塘(今四川巴塘縣)土司所屬的邦木,其麻本(營官名)之弟昂朗年十七,剪髮覆額,頭戴紅呢大帽,身著圓領窄袖綠袍,佩刀,束金帶。
這裡蕃民皆住碉樓,屋為平頂。“在東俄落,處處是碉樓蠻寨。因蕃地寒瘠,氣候寒冷,不宜五穀,惟種青稞。青稞熟時刈歸,於屋上擊取其實,如中土之打麥者。以無地可場,而屋皆平頂,故以為場”。八角樓一帶,也是蠻寨三五相望,雜居漢人。在竹巴籠住宿時,所住蕃樓,面山,俯臨大河。拉里大寺建在山腰,“設大剌麻一人掌之,眾剌麻皆在山上。蕃民住土房者十餘戶,居黑帳房者百餘戶。”自打箭爐外,“蕃人所居蠻寨,皆壘石為牆,架木為樓二三層,人居其上,牲畜在下。”王卡(今西藏察雅縣北)南北,迂迴十數里,沿山碉樓蠻寨,約數百戶。
藏區交通不便,出行艱難。是書詳細記載了藏族人出行及其交通工具。中渡河系蜀藏之咽喉,控扼之要津,河設有浮橋,當“夏水盛大,則去浮橋,蕃人以皮船渡。”姚瑩一行從巴塘啟程至巴楚河邊,有小木舟、皮船,蕃人渡河時則乘皮船順流而下。“皮船形制如方鞋,木口籐腹五尺裁,受人三四一短楫,並舟繩貫行能偕。”松潘茂州之地,江水險急,既不可舟,亦難施橋,“於兩岸鑿石鼻以索絚其中,往南者北繩稍高,往北南繩稍高,手足循索處,皆有木筒,緣之護手易達。不但渡空人,且有縛行李與背而過者。……今江卡至藏間道上亦有之,謂之溜筒,人馬貨物皆縛於筒而懸渡焉。惟十月後結堅冰,人可由冰上行,馬與重物則仍懸渡也。”
對於蕃人負物勞作、喪葬及重女習俗,書中亦予以詳細、生動的記載。
牽曳官輿及負戴官物,“皆男婦雜充其役,謂之背子。薪水之役,則專以女,木桶取水,背荷之而歸。”藏人皆以竹羅負物,竹羅“侈口尖其底,貯物而背水之,名為背子。取水則以木背子,而無擔荷,多蕃婦為之,重者則以牛馬。”
蕃俗死者多火葬,又有天葬、水葬。“水葬,投諸江河以飼魚鱉。天葬者,人死問之剌麻,宜從何葬?剌麻察其家有力,則曰宜天葬也。其家設帳於野,舁死人往,群剌麻為之誦經畢,以刀細割其肉,而有鳥鳶翔集其傍,剌麻擲肉於空,鳥鳶爭接而食之。肉盡,則屑其骨碎,和以糌粑而飼之,必盡乃已。其家人乃相慶曰:‘死者生天矣。’”西蕃兄弟共娶一婦,“生子先予其兄,以次遞及。”詢其原因,皆因“蕃俗重女,治生貿易,皆婦主其政,與西洋同,計人戶以婦為主,蕃人役重,故兄弟數人共婦以避徭役。”
對藏地的年節習俗,姚瑩記載的更為詳盡:“西藏行歲,亦以建寅、孟春為歲首,節令多與內地不同。如十二月大建,則以元日為年節,小建則以初二日為年節。每逢年節,商民停市三日,各以茶酒果食物相饋為禮。其日達賴剌麻設宴於布達拉上,延漢蕃官會飲,有跳鉞斧之戲,選幼童十餘人,著彩衣,戴白布圈帽,足系小鈴,手執斧鉞,前列設鼓十餘面,司鼓者亦裝束如前,凡觥觴交錯時,相向而舞,聽鼓聲之淵淵而隊兆疾徐鹹中節。越日,觀飛神,乃後藏蕃民供此役。以皮索數十丈,系於布達拉山寺,上下人捷如猱,攀援而上,以木板護於胸,手足四舒而下,如矢離弦,如燕掠水……上元日,懸燈於大詔內,矗木架數層,安設大燈萬餘盞,以五色油麵,為人物龍蛇鳥獸,窮極精巧,自夜達旦,視天之陰晴雨雪,及燈焰之晦明,占一歲豐歉。”對蕃民送老工夾布,即通志所謂打牛魔王活動記載的詳細而生動:“以剌麻一人,偽為達賴剌麻,於蕃民中擇一人,面塗黑白色,作牛魔王,直詣其前,詆其五蘊未空,諸漏未淨,達賴亦以理折,彼此矜尚法力,各出骰一枚,如核桃大,達賴三擲皆盧,魔王三擲皆梟,蓋六面一色也。魔王驚懼而逸,於是僧俗人執弓矢槍炮逐之。先時於對河牛魔山,列帳房,待牛魔竄入,擊以巨炮,迫以遠颺而止。凡作魔王,必以賄得之。蓋於魔王避居處,預儲數月之用以待之,食盡始歸耳。二月初二日,達賴剌麻上山,仲春下旬或暮春之初,大詔寺中,寶器珍玩,陳設殆備,謂之亮寶。翼日,布達拉懸大佛像,其像五色錦緞堆成,自第五層樓垂至山麓,約長三十丈。又有剌麻裝束神鬼及諸蕃人物虎豹犀象等獸,繞詔三匝,至大佛前,拜舞歌唱。如此一月始散。四月十五日,寺門洞開,亦燃燈達旦,任蕃人遊玩。六月三十日,別蚌色拉兩寺,亦懸大佛像,有垂仲降神,蕃民男婦皆華服艷妝,歌唱翻桿相撲諸戲鹹備,亦二寺之大會也。七月十五日,任碟巴一人,以司農事,其地之蕃,自從之游,佩弓挾矢,旗幡前導,遍歷郊圻,觀田禾射飲,以慶豐年。然后土民刈獲,亦所以重農事也。七八月間,臨河遍設涼棚帳房,男女同浴於河,即上巳祓禊之意。十月十五日,唐公主誕辰,蕃民盛服,至大詔頂禮。二十五日,相傳宗喀巴成聖日,或雲即燃燈佛……皆於牆壁間燃燈相映,燦列若星。亦以燈卜其歲。除夕,木鹿寺跳神逐鬼,有方相氏司儺遺意,男女盛飾,群聚歌飲,帶醉而歸,以度歲節。
三、佛教文化信仰
書中記載了蕃地的佛教信仰及其文化。
“今自打箭爐外,以至阿里西境,五千餘里,無處非僧,不獨前藏。”在打箭爐所見蕃僧極多,“街市皆滿,衣敗紅布衣,袒其背,外加偏單。偏單者,以紅布丈許,纏其身,左右搭肩上。”這裡“剌麻有數千人,入冊給偏單銀者千餘人,由糧台每年供給”。此地剌麻“不誦經者,終日嬉遊街市,男婦雜眾無忌。”
對於僧侶服飾記載詳細:“佛經言律部沙門比邱,服壤色衣及糞掃衣,即今之緇衣也。升座乃衣僧伽梨,即今之紅袈裟也。余自打箭爐以西所見剌麻服色,無不敗紅者,黃教惟帽作黃色耳,經教剌麻則帽色亦紅,從未見有緇衣之剌麻,何耶?近日中國僧衣常服,亦分宗教律三種,律門緇衣,宗門淡黃色衣,教門棱色衣,以此為別,惟升座及禮佛,則均紅袈裟。”西蕃崇信僧伽,認為能給人帶來禍福,“乍雅呼圖克圖住里塘數年,蕃人見之,數十步外,即五體投地,匍匐蛇行而前。儻呼圖克圖手摩其頂,則大喜,以為佛降福也,或病有憂者得之,則以為消災滅病矣。或不驗,亦惟自咎罪孽深重而已。”他們認為“呼圖克圖修行數世,元陽不泄,並其溲溺,亦寶重之,曰得其一滴,服之可以延年治病。蕃僧皆樓居,男婦有持器,終夜守其下以待者。蕃亦自珍貴,以瓶盛貯,而蠟封其口,非虔誠備禮求之,不輕予。”
書中記載哈達之制,“哈達者,織素綾為之。每方約二尺,中織佛頭,六方為一連,凡蕃目及剌麻見貴客,不用名柬,奉哈達為禮,大剌麻則奉素綾一長幅,或無佛頭,即古人束帛相見之意也。客受而還之,亦予以哈達,蕃禮神佛亦然。……尋常小蕃所用哈達,則絹為之,而無佛頭。每方一尺五寸,十方為一連,皆織自成都及西寧焉。”“藏中參禮受戒,必熬茶供僧眾大小,招剌麻二三萬,皆偏及之,如中國之放齋者,而達賴剌麻坐床,上亦遣章嘉呼圖克圖至藏照料熬茶。著為例,名秩尊卑,森然不紊,使殊方數萬里桀驁強狠之人,知所群奉為活佛者,鹹聽命焉。”書中指出達賴喇嘛前後封號不一,“然西藏至今貢表,稱西天大善自在佛領天下釋教普通瓦赤剌怛剌達賴剌麻,自系最後之封。”而《明史·烏斯藏傳》載永樂三年,封哈立麻為“萬行具足十方最勝圓覺妙智慧善普應佑國演教如來大寶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領天下釋教。”後達賴喇嘛“西天大善自在佛之封號,蓋亦本此。”
是書真實記載了蕃人的禮佛、誦經方式。“初八日,浴佛之辰,里塘諸寺,集眾誦經,蕃民男女皆禮佛,一如內地,惟寺僧自然酥油燈,燒旃檀香。蕃人禮佛者,不持香,手執牛角,遙望見寺,每行一步,畫地膜拜,遍繞其寺,而後入門頂禮。”其誦經“喃喃皆在喉間,併無音節,亦無鐘磬,惟鉦鼓喧振,雜以鈴鈸而已。聞巴塘與藏中有梵音,略如內地。”
蕃人自小為僧,但可居家修行。在空子頂,見一小沙彌,年甫十二,已薙髮數載,其父“為淨室於家,供諸佛像,延僧教習經典,擊鼓嗚魚,誦聲清朗可聽。”而南墩有一老堪布,“閉關習靜四十餘年,蕃人崇信之。貨價高下,行事吉凶,皆取決焉。今逾九十矣。”過老龍溝數里,見“有佛樓小院,頗修整,一剌麻於石壁上砌小屋,方僅丈,於中習靜,無梯亦無門,惟一小竇,十日一次,人以竿懸飲食進之,老死,乃開而火之。自此至藏,雲多有之。聞藏內尤眾,有趺坐岩樹下,經數年者,月或一食。”察木多有“大小寺院五十座,剌麻四千五百名,蕃民七千六百餘戶。其俗崇信浮屠,生子半為剌麻。”
蕃民生病,不論輕重“必延剌麻誦經,或朱巴祈禳。朱巴,道士之類也。或令童男女唱佛曲祛之。”蕃女上酥油燈者,“朝夕不絕,菊花盛時,獻者尤眾,萬壽一種,以為上品,深紫淺紅及白者最多。”
是書對蕃民行事習俗,上溯根源,認為是一種古禮的表現。“蕃人有合古者數事,女衣裳前著幅一也;蕃僧見人,必以哈達,即古之束帛,二也;蕃見官長,必僂背旁行,循牆而走之意,三也;官長有問,必掩口而對,四也;禮失而求諸野,不其信乎?”
四、政治、經濟資料
書中豐富的政治、經濟資料尤為珍貴,詳細地記載了清朝對藏實施的民族政策及管轄措施。
乾隆十六年時,“以藏地約歸達賴剌麻,其輔國公三人,一等台吉一人,噶布倫四人,皆給敕諭。戴繃五人,碟巴三人,堪布一人,均給理藩院執照,分司藏務,一切賦稅,獻之達賴剌麻。”顯然,乾隆中,“西藏貢賦、僧侶官除授,皆達賴剌麻主之,駐藏大臣督官兵鎮壓而已。達賴剌麻尊貴,大臣見之,皆行參謁禮。”乾隆五十七年,大學士福文襄公至藏後,奏請改其制,於是清對藏政策有所變化,加強對西藏的管理,“嗣是藏中事,統歸駐藏大臣管理,駐藏大臣除上山瞻禮外,其督辦藏事,與達賴剌麻及班禪額爾德尼平等。噶布倫以下,蕃目管事剌麻,事無大小,無稟命大臣而行,札什倫布公事,亦令戴琫、堪布稟之駐藏大臣,事權歸一。”藏兵原設“五千一百六十五名,毫無紀律”,請定其實額後,前後藏“各設蕃兵一千,定日江孜各蕃兵五百,原設戴三人,請以二人駐後藏,一駐定日,添設戴琫一人駐江孜。”戴琫外,“更設加琫十二人,甲琫二十四人,定琫一百二十人,皆由駐藏大臣會同達賴剌麻,以次檢補。”對於衛藏僧俗人眾的往來,以往常由達剌賴剌麻發放路票,現進行改革,“令達賴剌麻查造大小廟剌麻名數清冊,抽管地方及諸呼圖克圖之寨落人戶,一體造冊,存駐藏大臣衙門及達賴剌麻處,以備稽察。其蒙古王公遣人赴藏,延請剌麻誦經,亦由駐藏大臣給照。”
至察木多後,傳曲濟嘉木參至,“諭以漢法,地方乃掌印官專責。政教寬平,人民安樂,則有慶賞,政事苛急,人民困苦,則有誅罰。若眾人怨叛,則是不能教化,地方官亦有應得之咎。”里塘土司“轄地數百里,正南百數十里,為瓦述茂丫土司,又數十里,即雲南中甸界,又三百餘里,即麗江府治矣,其有無量河即麗江,東入金沙江。”康熙五十八年時,巴塘有“蕃民六千九百戶,剌麻二千一百人”,至雍正七年時,乃“蕃民遂至二萬八千一百五十戶,剌麻九千四百八十名,多逾三倍。”蓋初呈獻時,猶多未盡也。
書中所載經濟資料,內容豐富,頗有價值。蕃寨租賦,“有以銀錢折交物件者,商上收購不公,苦累蕃兵,令商上鑄造純淨銀錢,用漢字唐古忒字,於面背分鑄乾隆寶藏字。每紋銀一兩,換新鑄銀錢六圓。換商上舊銀錢及巴勒布錢八圓,仍令駐藏大臣稽察,不得輕出重入。”
因藏地“天氣嚴寒,地氣瘠薄,千山雪壓,六月霜飛,石多田少”,故“五穀難成,間有粟黍豆菽之產者,盡藏地巴塘彈丸區耳。部落萬里,惟藉青稞一種為面,名糌粑,及牛羊酥酪以供朝夕,第糌粑性熱,酥酪滑膩,非茶無以全其軀,故命茶商聚於打箭爐,蕃界往來交易,遂為通衢。”其地系邊徼重地,四面皆山,有土城,東、南、北三關,是漢蕃互市之所,內外漢蕃具集市茶。姚瑩一行途中所經南墩,“為川藏適中之所,蕃民百餘戶,有行館一,漢人寺一,屋覆以瓦。每年秋間,巴塘、察木多兩地客民,雲集貿易於此。”自古樹至江卡,“川原平沃,開墾可得田萬頃,足養數萬人,非里塘地寒可比,惜蕃戶人稀,所墾僅足終歲之食而已。”
巴塘地土肥沃,四面皆山,中開綠野平疇,周約三十數里,青稞小麥並種,彌望蒽秀,惟無大米。“蕃民數百戶,有街市,皆陝西客民在此貿易。舊有蕃城隍廟,神象戎裝。近建漢城隍廟及關帝廟。其西山一帶則皆剌麻寺,糧務署在寺內。”
在里塘居住二十餘日,“食無蔬菜,間有為豆腐者,四方三寸,值銀二分,或易以黃煙一包。“及至巴塘,則有青菘、蘿白、萵荀,可日充皰饌矣。有河魚,尾可一二斤,豬肉可間日市買,羊亦壯。時近端午,富都間饋食物,蒸豚熟雞外,摘以青菘、蘿白、萵荀為禮。”巴塘出售的木耳“甚肥而脆,較內地白耳、黃耳尤美,產巴塘所屬之空子頂,每斤值銀一錢五分。”而察木多有種菜“四園戶,日市萵苣菘韭。”察木多西北博窩野蕃,因與青海鄰近,“多出名馬”。
書中有關藏醫藥、罌粟花的種植、販煙通道、茶製作與包裝、青稞酒的釀造等資料尤為珍貴。
“西藏醫名厄木氣,其藥與中國異,或購自西洋,不炮製,間用丸散,遇病亦診視而後用藥。其診視以左手執病者右手,右手執病者左手,一時並診,疾重使然。若小疾,以酥油通體塗之,曝日中,陰晦則覆以絨單,燒柏葉薰之。”
青溪(今四川青川縣西南清溪鎮)是西進藏、南入雲南的兩條道路交匯之處,以往“四川南路,多種罌粟花為鴉片煙”,而“近時英夷煙土,由哲孟雄經後藏入雲南省而至寧遠。水路自嘉定沿江下,旱路則由青溪而至成都,故邛州大邑及雅安匪民,所在邀截,販煙奸民亦聚眾行以御之,亦蜀中大患也。”藏地需茶尤甚。“茶凡三品,上品曰竹檔,值銀二錢;次曰榮縣,斤值銀六分;又次曰絨馬,斤值銀五分,此鑪城市價也。里塘、巴塘、乍雅、察木多,以次遞增至二兩,乍雅則三兩二錢,為最貴焉。”蕃區制茶,“皆以甑蒸,而搗之成餅,每餅七斤,或六斤,為之一甑,裹以紙,惟竹檔茶貼金而加圖記,以示貴重,余則無。凡茶四甑,編以竹片而總包之,外加牛皮,始可行遠,每牛一,馱服四包。”
是書還記載了青稞酒的釀造。“打箭爐以西,並大麴不可得,蕃人以青稞為之,甫釀微酸,即雲成熟,蕃謂之沖,多飲亦能醉人。余令作酒者重釀之,稍可飲。”察木多賣酒之家有數十戶,“皆有蕃女,名之曰沖房。沖讀如銃。戍兵剌麻雜遝其中,歌飲為樂。日釀青稞四五百桶。蕃人稱婦,無少長皆曰鴉頭,蓋漢人教之也。”
總之,是書文獻資料蘊涵豐富,對於歷史學、民族學研究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值得我們進一步發掘、整理。
清代筆記小說名錄
清代是筆記小說蔚為大觀的時代,許多文學大家鍾情於筆記小說,創作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如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袁枚的《子不語》、張潮的《虞初新志》、沈起鳳的《諧鐸》等,都是膾炙人口的名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