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北戰爭中，隨著線膛武器裝備數量的上升，戰場上的直射火力得到了不斷增強，因此交戰雙方也不得不採取相應的對策來降低步兵的損失，諸如散開原來的線式隊形，改用散兵線。而有效的防禦莫過於構築堅固的工事。在一開始，防禦一方只是嘗試建立起一些矮牆、籬笆和柵欄，以此來為己方步兵提供遮蔽和掩護，同時阻滯進攻一方的前進速度、破壞其行軍隊形。這種做法簡單而有效，如葛底斯堡戰役中，一道不算太高的木柵欄就給喬治·皮克特率領的邦聯軍部隊製造了極大的麻煩。這些簡陋的野戰工事在實戰中不斷發展和完善，戰壕、掩蔽所等元素也被逐漸加入，很快發展成了完整的築城工事體系。步槍與鐵鍬的有機結合，創造了新的作戰形式，戰壕和沙袋成為了南北戰爭的一大特點。從歐洲到美國來觀察戰爭的官員認為：塹壕戰是美國內戰最顯著的特徵。
▲“收穫死亡”，1863年7月，賓夕法尼亞州葛底斯堡戰役後戰場上的慘狀
士兵憑藉戰壕，能對進攻者構成極大威脅。北軍的李曼上校總結說：把步兵部署在戰壕里，在後面的小山頭上設立一個炮兵陣地，那么，即便他們不是精銳部隊，也還可以發揮“以一敵三的效力”。南北軍一般的士兵也認為，“一個躲在工事後面的人，可以抵得在工事外面的三個人” 。在塹壕戰中，北軍還率先使用了鐵絲網作為障礙物，南軍稱其為“只有揚基佬才能發明出來的鬼東西”，這使得“壕溝防禦式的戰鬥”上升為戰爭的主流。1864年，在維吉尼亞，雙方就已經出現了如同日後第一次世界大戰那樣典型的塹壕戰。
▲1862年半島戰役期間，維吉尼亞州約克鎮的防禦工事
在這種環境之下，雙方的野戰炮兵的打擊威力受到了嚴重的削弱。作為炮兵主力裝備的直射火炮威力雖然強大，但對深藏在地下的戰壕和掩蔽所卻很難造成威脅。如果不能摧毀對方的防禦工事，那么任何由步兵所發起的進攻都很可能會以一場悲劇而收場。為了解決這一困境，一種看似更加古舊的裝備被投入了使用，那就是臼炮。
臼炮是一種歷史極其悠久的炮兵武器，早在十三世紀就已經有臼炮投入實戰使用的記載。因為有著彈道彎曲、能從掩蔽物後實施射擊的特點，臼炮可以越過堅固的城牆來轟擊藏在其後的目標，正好也非常適合拿來對付藏在塹壕里的敵人。
南北戰爭期間使用最多的是二十四磅口徑的M1838型及改進後的M1852型臼炮，這種臼炮口徑為144mm(5.67英寸)，身管則只有406mm(16英寸)長，其結構極為簡單，就是一個短粗的炮身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二十四磅臼炮的炮管由青銅鑄造而成，不含底座的話重量只有74.39公斤(164磅)。射擊時，火炮放置於平整過的地面上，後坐力會通過位於炮管尾部的短粗炮耳傳遞到底板上，進而被地面吸收。但簡單的結構也會帶來不便，因為沒有炮輪的緣故，如果要改變火炮的射向或者移動陣地，就必須靠強壯的炮手們將其抬起來。
▲二十四磅臼炮和更小的十二磅臼炮
因為炮身太短的緣故，臼炮只能用於曲射。短粗的炮管無法充分利用發射藥的推動力，因此為了保證足夠的射程，臼炮的發射藥裝填量一般遠超同口徑的其他火炮。以二十四磅臼炮為例，其裝填的發射藥重達5磅，是同口徑榴彈炮發射藥量的2.5倍，其以45度仰角發射榴彈時的最大射程則只有約1097米(1200碼)。為了承受發射藥的威力，臼炮的炮管厚度遠超其他火炮，有些甚至達到同口徑火炮的三倍以上。儘管如此，因為簡單和輕，臼炮依然算得上是一種“輕便”的火炮，同時也是一種“便宜”的武器。二十四磅臼炮的炮身每門售價不到100美元，只相當於幾支步槍的價格。因為缺乏鑄炮用的青銅的緣故，邦聯軍方面還用成本更低的鑄鐵來製造過臼炮，其價格就更加低廉了。
要想使用臼炮來準確的命中目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老練的炮兵也很難做到這一點。短炮身、低初速和彎曲的彈道，所有這些特徵加在一起就決定了臼炮根本不是一種“精確”的武器。但較大的口徑意味著其發射的榴彈有更多的裝藥量，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精度上的缺陷，這使得臼炮成為了攻擊防禦工事的不二之選。因為炮彈飛行速度太慢的緣故，在發射榴彈時炮手們一般會將延時引信設定得非常長。低速的炮彈在天空中所劃出的拋物線很容易被肉眼看到，如果是在夜間的話，燃燒的引信向外噴射出火花，令炮彈在夜幕中看起來就像拖著炎尾的流星一般，如果單從觀賞性上而言，這確實可以稱為是賞心悅目的美景，南北戰爭時期甚至有士兵稱之為“弗蘭克福特的流星”(弗蘭克福特是北軍主要兵工廠之一的所在地)，只不過這些流星帶來的是死亡而並非幸運罷了。
如果沒有因為引信設定太短而在空中爆炸、落點區域的地面又不是太過鬆軟的話，臼炮所發射出的榴彈落到地面時會彈跳起來併到處亂滾。因此在遭受臼炮的轟擊時，原本能夠防禦野戰火炮直射的野戰工事也都會變得不怎么安全，一發滾入戰壕或掩蔽所的榴彈就能導致一場慘劇的發生。臼炮的炮手將延時引信設定得很長的目的之一也正是如此。因為飛行軌跡很好發現的緣故，臼炮的彈著點也很容易判斷，一些膽大包天的士兵往往會去尋找落在地上的未爆彈，然後用槍托或者工兵斧的斧背將其打進不會造成太大破壞的低洼處。這種行徑可謂是一種瘋狂的遊戲，其危險程度和後世的“俄羅斯輪盤賭”相比都不遑多讓，當時的士兵們將之稱為“門球”。一封南軍士兵的信中曾經提到，“……用他的勇敢和運氣贏得了四次‘門球’和六百美元，但在第五次失了手。”
除了二十四磅臼炮之外，當時還有三十二磅和四十八磅等其他口徑的臼炮，這些臼炮同樣在各種攻城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最值得一提的是被稱為M1861型海岸迫擊炮的巨型臼炮。這種臼炮口徑達到了創紀錄的330毫米(13英寸)，炮身重量高達7.83噸(17250磅)，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臼炮。因為其炮身過於沉重，因此運輸和部署都十分困難，大部分這種臼炮都被部署於要塞炮台之中，只有少量被安裝在軍艦上，通過一個特製的轉盤來調整射擊角度。
▲M1861型臼炮
1864年7月，聯邦軍隊圍攻維吉尼亞州的彼得斯堡期間，有一門M1861型臼炮被安裝在特製的小型鐵道列車上，參與了對邦聯軍隊的炮擊。在裝填二十磅發射藥的時候，該炮能將兩百磅重的球形炮彈發射到四千米之外，開炮時的聲勢極為驚人，有士兵甚至說“從十英里外就能聽見炮聲” 。從7月到9月，該炮共實施了218次射擊，除了用於摧毀防禦工事之外，還憑藉射程優勢對南軍的炮兵陣地進行了壓制。其巨大的威力有效的威懾了南軍炮兵，也為其贏得了“Dictator”(獨裁者)這個著名的外號。在內戰中，M1861型臼炮主要由聯邦軍隊所使用，共生產了162門，其中有27門被幸運的保存下來，成為各地博物館中的寶貴藏品。內戰中裝備的大部分火炮命運也都與之類似，在美國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作為陳設品擺放的舊式火炮，仿佛提醒著人們不要忘記多年以前那場慘烈的戰爭。
南北戰爭 門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