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宗至大四年(1311年),汪大淵出生於南昌市青雲譜施堯村汪家壟。
年幼的汪大淵與其他孩子有著明顯不同,不僅愛讀書,而且對外面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嚮往,立志要游遍天下名山大川。他特別對司馬遷《史記》中的《貨殖列傳》、周去非的《嶺外代答》和趙汝適的《諸蕃志》格外痴迷,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漂洋過海、踏浪遠行。
元朝時,海外貿易以廣州和泉州為主要物流港口,尤其是泉州,因為靠近江南這箇中國文化經濟中心,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發展更加迅速,大多數來華的商船都要停靠泉州港。
1291年,在中國生活了17年的馬可·波羅從泉州起航,返回義大利。1346年,摩洛哥的伊本·白圖泰從泉州上岸,進入中國。元文宗至順元年,也就是公元1330年,20歲的汪大淵搭遠洋商船,從泉州港出發,開始了一場世界之旅。汪大淵所搭乘的海船,隸屬於一個頗具規模的海商船隊。船上裝滿了以絲綢和瓷器為主的各種商品和貨物。瓷器來自不同產地,種類繁多,除了景德鎮產的青花瓷、青白瓷和青瓷,還有吉安烏瓷和處州瓷,此外,還有大量吉州窯和贛州窯的廉價瓷器。
中國南海被汪大淵稱為,他在《島夷志略》的這段記載中提出了一個具有現代海洋法權的“大陸架”概念,只不過他用的是“地脈”這個傳統詞語——“海外之地,與中原地脈相連”。該海域風浪較多,暗礁叢生,行船比較危險。中國商船一般都避開南海直航,採用沿岸航線,或者走東線,經台灣島、菲律賓到印尼、馬來西亞、帝汶,或者走西線,經海南島、越南、高棉、泰國到達新加坡。
從泉州港搭乘商船出海那一刻,汪大淵覺得整個大海都屬於了他,同時他也把命運託付給了一條船。他要去看看不一樣的遠方,這一走就是5年。
傳統時代的外貿商船,沒有發動機,人力也無法駕馭碩大的船體,憑藉的唯一動力就是季風和洋流。季風有周期性,洋流也有一定的規律,人們憑藉著長期在海上航行積累的經驗,從泉州南下,順風順水兩晝夜就可達到澎湖列島,下一站就是琉球(今台灣島)。
在《島夷志略》中,汪大淵對台灣島(琉球)和澎湖有詳細的記載,這恰好是鄭和下西洋的一個空白點。這也是17世紀之前中國對台灣島最詳細的歷史記載。根據汪大淵記載,澎湖隸屬泉州晉江縣管轄,台灣島以原住民(“獵頭生番”)為主,當時尚未納入元朝行政管理,為“海外諸國”的起點。
從台灣島南下,便是呂宋,也就是今天的菲律賓。菲律賓與中國古代交通頻繁。現代以來,菲律賓出土的中國古代瓷器多達 4 萬件,這些出土瓷器中,尤以元代瓷器出土數量最多,主要是景德鎮產品,有青白、青花、釉里紅等品種。汪大淵記載了在馬尼拉的貿易情況,其中主要便是瓷器貿易。
汪大淵發現,在呂宋內地及加里曼丹等處,當地人把所藏的中國古壇古瓮視為傳家之寶。蘇祿群島出產有降真、黃臘、玳瑁、珍珠,其中最珍貴是蘇祿珠,“色青白而圓,其價甚昂,中國人首飾用之,其色不退,號為絕品”。在呂宋群島的加麻廷、巴姥酉和吉巴弄等地,“男子嘗附舶至泉州經記,罄其資囊,以文其身。既歸其國,則國人以導長之禮待之,延之上坐雖父老亦不得與爭焉”。究其原因,原來是“習俗以其至唐,故貴之也”。
新加坡位於馬六甲海峽咽喉部位,自古就是華人海外聚居地,這一點被記錄在《島夷志略》中。這或許也是關於新加坡最早的歷史記載。《島夷志略》中還專門記載了已經消失的“龍牙門”,1880年前後,英國海軍嫌龍牙門影響軍艦航行,將龍牙門炸毀。如今新加坡旅遊局根據歷史記載又複製了一個“龍牙門”。
元文宗至順元年(1330年),年僅二十歲的汪大淵搭泉州遠洋商船,從泉州港出海了,一直到元統二年(1334年)夏秋間才返回泉州。這次航行從泉州經海南島、占城、馬六甲、爪哇、蘇門答臘、緬甸、印度、波斯、阿拉伯、埃及,再橫渡地中海到西北非洲的摩洛哥,再回到埃及,出紅海到索馬里,折向南直到莫三比克,再橫渡印度洋回到斯里蘭卡、蘇門答臘、爪哇,再到澳洲,從澳洲到加里曼丹島,又經菲律賓群島,最後返回泉州。元惠宗至元三年(1337年),汪大淵第二次從泉州出航,遊歷南洋群島,印度洋西面的阿拉伯海、波斯灣、紅海、地中海、莫三比克海峽及澳洲各地,兩年後才返回泉州。
在汪大淵時代,西太平洋被稱為東洋,而印度洋海域被稱為西洋,一般以印度為界。汪大淵兩次遠航,走的仍是這兩條傳統航線,即東洋航線和西洋航線。這兩條航線大都依陸地和島嶼而行。指南針出現之後,人們可以放棄沿岸航線,出馬六甲後橫穿孟加拉灣,直航斯里蘭卡,也可以從印度橫穿阿拉伯海,直達非洲。
商業航行首先要考慮技術和風險,這些遠洋航行實際是近海短程航行的累加,東洋航線連線起東南亞,西洋航線連線更遠的地中海。
中國古代一般稱斯里蘭卡為“錫蘭”。因為佛教原因,斯里蘭卡從漢晉時期便與中國保持密切的海上交通。宋元以來,這裡也成為中國商船的必經之地。明代時甚至有錫蘭王子來到中國,並葬於泉州。汪大淵多次經過斯里蘭卡,在此修整流連。
1335年前後,汪大淵到達古里,也就是印度西南港口城市卡利卡特。古里是古代東西方海上交通的重要樞紐,或者說是東西方的交界點。
胡椒,這個令東西方世界為之著迷的奢侈品,完全屬於古里的特產。這裡也是胡椒最重要的集散地,胡椒和古里,在古代世界貿易史上有過傳奇般的歷史。按照馬可·波羅的敘述,中國進口的香料數量之多超過歐洲十倍。由此也可見中國與東南亞貿易之頻繁。
汪大淵筆下的“下里”就是古里。“地產胡椒,冠於各番,不可勝計。椒木滿山,蔓衍如藤蘿,冬花而夏實。民采而蒸曝,以乾為度。其味辣,采者者多不禁。其味之觸人甚,至以川芎煎湯解之,他番之有胡椒者,皆此國流波之餘也。”在《島夷志略》中,還有一個叫“古里佛”的地方,距離下里很近,“地產胡椒,亞於下里,人間居有倉廩貯之。每播荷三百七十五斤,稅收十分之二”。
在汪大淵之後,1405年,鄭和到達古里,賜國王誥命銀印,並起建碑亭,立石碑“去中國十萬餘里,民物鹹若,熙嗥同風,刻石於茲,永示萬世”。古里國王曾在永樂年間三次派使者來中國朝貢。1433年,鄭和最後一次下西洋,在古里去世。1498年,達·伽馬在古里登入,後來也死於古里。
很多現代學者將汪大淵稱為“航海家”。與其說汪大淵是航海家,不如說他是一位偉大的旅行家。實際上,他對航海技術並不了解,更沒有什麼經驗。在這艘海船上,汪大淵既不是船員,也不是商人,而是一名特殊的乘客,準確地說,他是一位歷史地理的觀察者和記錄者。
汪大淵第二次出海回來後,應泉州地方官之請,開始整理筆記,寫出《島夷志略》。《島夷志略》為我們留下了關於元代中國對外海上貿易的大量一手資料。當時中國商船遠航諸夷,船上裝得最多的就是瓷器和絲綢。《島夷志略》100個篇章中有40多篇記述了瓷器貿易,其中有20多篇記載了青花瓷貿易。
與馬可·波羅、哥倫布或者鄭和相比,汪大淵只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商人,無權無勢,他以一己之力,為歷史留下一筆不可磨滅的遺產。但翻遍各種官方史志,幾乎都難以尋見關於汪大淵的片語記載。
後來的鄭和下西洋,很有可能就是按照汪大淵的路線,或者說是參考汪大淵的路線航行的。馬歡在《瀛涯勝覽》序言中所說的這一段話,更從側面證明了《島夷志略》的可信度:“余昔觀《島夷志》,載天時、氣候之別,地理、人物之異,感慨然嘆氣曰:普天之下何若是之不同耶……余以通譯番書,添被使末,隨其(指鄭和寶船)所至,鯨波浩渺,不知其幾千萬里。歷涉諸邦,其天時、氣候、地理、人物,目擊而身履之;然後知《島夷志》所著者不誣。”
毫無疑問,沒有汪大淵和他的《島夷志略》,或許就不會有75年後的鄭和下西洋。實際上,汪大淵航行經過的地域比鄭和要大得多,更重要的是,他為後人留下了詳細的一手資料。
鄭和 《史記》 汪大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