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詩四首

蘇武詩四首

《蘇武詩四首》又名《蘇武與李陵詩四首》。是東漢無名氏所作的四首五言古詩。這組詩和李陵的《與蘇武詩三首》收入在南朝蕭統《文選》卷二十九里,這七首詩是“蘇李詩”的代表作。這些古詩都是送別詩,有的寫友人之別、有的寫夫妻之別、有的寫骨肉兄弟之別,但情感都真摯動人。

作品原文

蘇武詩四首(其一)
骨肉①緣枝葉,結交亦相因②。
四海皆兄弟③,誰為行路人。
況我連枝樹④,與子同一身。
昔為鴛與鴦,今為參與辰⑤。
昔者常相近,邈⑥若胡與秦⑦。
惟念當離別,恩情⑧日以新。
鹿鳴⑨思野草,可以喻嘉賓。
我有一罇⑩酒,欲以贈遠人。
願子留斟酌⑪,敘此平生親。
蘇武詩四首(其二)
結髮①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②及良時。
征夫懷往路③,起視夜何其④。
參辰皆已沒⑤,去去從此辭。
行役⑥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⑦。
努力愛春華⑧,莫忘歡樂時。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蘇武詩四首(其三)
黃鵠一遠別,千里顧徘徊。
胡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①。
何況雙飛龍②,羽翼臨當乖。
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懷③。
請為遊子吟④,泠泠⑤一何悲。
絲竹⑥厲⑦清聲,慷慨有餘哀。
長歌⑧正激烈,中心愴以摧。
欲展⑨清商曲⑩,念子不能歸⑪。
俛仰內傷心,淚下不可揮。
願為雙黃鵠,送子俱遠飛。
蘇武詩四首(其四)
燭燭①晨明月,馥馥②秋蘭芳。
芬馨良夜發,隨風聞我堂。
征夫懷遠路,遊子③戀故鄉。
寒冬十二月,晨起踐嚴霜。
俯觀江漢④流,仰視浮雲翔。
良友遠離別,各在天一方。
山海⑤隔中州⑥,相去悠且長。
嘉會難兩遇,歡樂殊未央⑦。
願君崇令德,隨時愛景光⑧。

注釋譯文

注釋一

①骨肉:指兄弟。首句以葉之緣枝而生比喻兄弟骨肉天然相親。
②因:親。這句是說結識朋友也是相親的。
③四海皆兄弟:語出《論語》“四海之內皆為兄弟”的話。此二句是說天下的人誰都不是漠不相關的陌路人。
④連枝樹:即“連理樹”,不同根的兩樹枝或乾連生為一名為連理。通常用連理樹喻夫婦,這裡用來喻兄弟。
⑤參與辰:二星名,參星居西方,辰星(又名商星)居東方,出沒兩不相見。
⑥邈:遠。
⑦胡與秦:猶言外國和中國。當時西域人稱中國為“秦”。以上四句是說往日形跡親近,今後就疏遠了。
⑧恩情:此句言情誼比平時更覺不同,平時情誼固然深厚,臨別更覺難捨。
⑨鹿鳴:《詩經·小雅》有《鹿鳴》篇,是宴賓客的詩,以“呦呦鹿鳴,食野之苹(蒿類)”起興,是以鹿得食物呼喚同類比喻燕樂嘉賓。
⑩罇:酒器。
⑪斟酌:用勺舀酒。結尾四句是說這一罇酒本為贈遠人用的,現在希望你再留一會兒酌飲此酒。

注釋二

①結髮:指男女初成年時。男子二十歲束髮加冠,女子十五歲束髮加笄表示成年,通稱結髮。。
②嬿婉:歡好貌。以上二句是說良時的燕婉不能再得,歡娛只有今夜了。
③懷往路:惦著走上旅途。
④夜何其(音基):《詩經·庭燎》云:“夜如何其?”這裡用《詩經》成語。“其”,語尾助詞,猶“哉”。
⑤參辰皆已沒:言天將明。
⑥行役:應役遠行。
⑦滋:多。
⑧春華:喻少壯時期。

注釋三

①依依:戀戀不捨。以上四句言鳥獸分別尚不免懷顧戀之情。
②飛龍:龍是傳說中的神物(蛇身,有四足,爪象狗的爪,有馬的頭鬃和尾,有鹿的角、魚的鱗和須),能飛行。其中有一種有翼的,象飛鳥。這裡是以飛龍喻作者送別的朋友和他自己。
③喻中懷:曉示心懷。
④遊子吟:琴曲。《琴操》云:“楚引者,楚遊子龍丘高出遊三年,思歸故鄉,望楚而長嘆。故曰楚引。”《遊子吟》或許就是指此曲。因為是客中送客,《遊子吟》正可以表示主客兩方的情懷。
⑤泠泠:形容音韻清。
⑥絲竹:“絲”,指用絲弦的樂器,如琴瑟。“竹”,指竹製的樂器,如簫管。這裡“絲竹”是偏義複詞,上文只提到弦歌,有絲無竹。
⑦厲:強烈。
⑧長歌:樂府歌有《長歌行》,又有《短歌行》,據《樂府解題》,其分別在歌聲的長短。長歌是慷慨激烈的,短歌是微吟低徊的。
⑨展:重(平聲)。
⑩清商曲:是短歌而不是長歌。曹丕燕歌行》:“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⑪念子不得歸:是說我雖想念你而不能隨你同歸。以上四句是說長歌之後續以短歌,以寫心中激烈的傷痛。

注釋四

①燭燭:明貌。
②馥馥:芳香。
③遊子:指行人,也可能是指作者自己。如果是作者自謂,這篇就是客中送客的詩。
④江漢:長江和漢水。以上四句是說預計年終行人已到達江漢之間了。
⑤山海:可以是泛說,猶言山川;也可以是實指,近人逯欽立《漢詩別錄》引東漢、魏、晉人的話說明當時人常用“山海”指赴交州所經的艱險,山指五嶺,海指南海。依此說,這詩中的行人要去的地方還不止於江漢而是遠達交州。
⑥中州:指古豫州(今河南省地),因其居九州之中。
⑦未央:未盡。這句是說現在欲別未別,歡樂還未盡。
⑧景光:猶“光陰”。

創作背景

蘇武和李陵是西漢武帝時人,兩人幾乎同時落難匈奴,都在異國他鄉歷盡磨難,交情非比尋常。公元前81年(漢昭帝始元六年),漢朝與匈奴達成和議。當蘇武回國之際,李陵置酒為蘇武送行,“異域之人,一別長絕”,兩人互相唱和,用詩歌表達囑託、祝願和依依不捨之情。“蘇李詩”就是在這樣一種假託的背景之下題為蘇武和李陵所作的一組詩歌。
關於“蘇李詩”的作者和寫作年代,歷來有所爭論。但現在一般認為,“蘇李詩”是東漢後期文人假託蘇李之名所作,寫作年代應該跟《古詩十九首》相差不遠。
現在能夠確認的“蘇李詩”合起來共有二十二首。但“蘇李詩”中最為人們所熟悉的,是南朝蕭統文選》卷二十九所收的李陵的《與蘇武詩三首》和蘇武的《詩四首》,這七首通常被舉為“蘇李詩”的代表作。

作品鑑賞

詩詞賞析

第一首:是送別兄弟的詩,從平日的恩情說到臨別的感想,再說到餞送的意思。
第二首:是征夫辭家留別妻的詩。大意先述平時的恩愛,次說臨別難捨,最後囑來日珍重。
第三首:是客中送客的詩。前幅連用比喻表示臨別依依,中幅借描寫弦歌的音響說明人心的情緒,後幅直寫傷感,仍用比喻作結。
第四首:是從中州送友南去的詩。起頭六句寫將別時的光景。次四句預計行人的路程。以下八句言別後山川阻隔,嘉會難再,應珍重目前的歡聚。
“蘇李詩”的情感真摯動人,儘管詩中主人公為離別所傷,但詩中卻沒有一句埋怨圭怒的言語,沒有一句呼天搶地的哀號,有的只是殷殷囑託和良好的祝願。所以明代陸時雍在《詩鏡總論》中這樣評價“蘇李詩”:“蘇李贈言,何溫而戚也!多唏涕語,而無蹶蹙聲,知古人之氣厚矣。”“蘇李詩”的情感表達是溫厚的。

詩詞風格

一、注意直接抒情與間接抒情相結合。直接言悲、言思、言戀的字眼很多,如“悵、悲、傷、愴、愁、悢、思、戀”等。詩歌也善於借景借物抒情。詩歌為表現離別,往往設定特定的離別之境。“寒冬十二月,晨起踐嚴霜”,寫的是清晨之別。同時,“蘇李詩”也創設了許多特定的意象去表現離別,如“風、河梁、月、黃鵠、胡馬、參辰、霜、山海、水、絲竹、酒、秋蘭”等。這些物、景或起興、或比況、或襯托,情融於物、情融於景,將送別之傷、辭鄉之哀表現得情意纏綿,思致淒婉,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二、注意對比。“骨肉緣枝葉”本是抒寫兄弟骨肉離別的。但詩人卻在後面把筆觸轉向了與“骨肉”不同的另一種關係,這就是朋友間的交往。天下朋友之交都能親如兄弟,不忍相別,“況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兄弟骨肉之別又該是多么的痛苦。詩人以密友為喻,用意在寫兄弟之親。這是以朋友寫兄弟。“昔為鴛與鴦,今為參與辰。昔者常相近,邈若胡與秦。”四句想像與兄弟相處時和離別後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況,前者“常相近”,一如“鴛與鴦”,何其相得;後者別如“參與辰”、“胡與秦”,幾多哀愁,形成了強烈而鮮明的對比。這四句一前一後兩兩相對,看似重複拙鈍,卻反映出詩人處於人生變故中那種不堪回首、無法預期的複雜心態。這是以昔寫今。“長當從此別,且復立斯須”、“願子留斟酌,敘此平生親”是以留寫離。“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芬馨良夜發,隨風聞我堂”是以樂寫哀。
三、善於化用成語典故。“鹿鳴思野草,可以喻嘉賓”兩句系化用《詩·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之意,有興起和借喻設筵餞別之妙。“黃鵠一遠別,千里顧徘徊”化用“黃鵠一舉千里”(《韓詩外傳》)成語,既含稱譽之意,又寫懷故之狀。“胡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化用“代馬依北風”(《韓詩外傳》)成語,在悲離親別友的同時,也表現出難忘其本的心思。“遊子吟”指琴曲《楚引》,“《楚引》者,楚遊子龍丘高出遊三年,思歸故鄉,望楚而長嘆,故曰《楚引》”。《楚引》為思鄉曲,詩歌借《楚引》表達了離別人內心深沉的悲愁。“嬿婉”語出《詩·邶風·新台》:“嬿婉求之”,和順的樣子。這裡用來形容兩人的愛情生活非常融洽,親密無間。“良友遠離別,各在天一方。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長”四句暗用了《穆天子傳》王母贈別歌中“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句,句句都強調一個“遠”字,惜別之情顯得格外濃盛。

詩詞集評

“蘇李詩”語言自然樸素,不尚華麗而字字發自真情,能“轉意象於虛圓之中,故覺其味之長而言之美”(陸時雍《詩鏡總論》)。明人謝榛稱其“句平意遠,不尚難字,而自然過人”(《四溟詩話》)。如“惟念當離別,恩情日以新”、“良時不再至,離別在須臾”、“行人難久留,各言長相思”、“嘉會難再遇,三載為千秋”、“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等皆明白如話,以淺顯的語言抒真情,寫真理。
簡而括之,“蘇李詩”與《古詩十九首》“同一風味”(王士禛《漁洋詩話》),是一些藝術相當成熟、形式較為完整的五言古詩,也被視作五言詩成熟的一個標誌,它在六朝擁有五言詩典範的地位,影響深廣。鍾嶸詩品》評李陵詩為上品,杜甫也說“李陵蘇武是吾師”(《解悶十二首》)。詩中名句如:“臨河濯長纓,念子悵悠悠;遠望悲風至,對酒不能酬”;“攜手上河梁,遊子暮何之;徘徊蹊路側,悢悢不得辭”等,六朝隋唐以來廣為傳誦。

人物簡介

蘇武
蘇武牧羊圖蘇武牧羊圖
蘇武(公元前140年~公元前60年)字子卿,杜陵(今陝西西安西南)人,代郡太守,蘇建之子。早年以父蔭為郎,稍遷中廄監。公元前100年(天漢元年)拜中郎將奉命持節與副使張勝、假使常惠,募士百餘人出使匈奴。侯單于驕狂,並不優禮漢使。時有一個投降匈奴、被匈奴封為緱王的漢人,和其他一些降人,打算劫單于母歸漢,副使張勝捲入這一陰謀。事泄,單于欲盡殺漢使,其大臣以為不可,主張拘降漢使,遂傳訊武等。武以為這是侮辱,拔刀自盡未遂,單于敬其忠烈,遣醫調治,誘逼其降。武不屈,單于怒,幽禁於地窖中,絕其飲食。武以旃毛和雪而咽,得不死。單于又將他遠徙至北海(今俄國貝加爾湖)上牧養公羊,告以公羊生乳,方許放歸。武在冰天雪地中,掘草根以充飢,牧羊時手持漢節,節旄盡脫仍不釋手。
漢昭帝時復與匈奴和親,請遣返漢使,單于詭稱蘇武已死。後漢使探知實情,聲言漢天子在上林苑射得大雁,雁足系有蘇武所寫帛書,雲在某澤中。單于不得已,交還武等九人,時武在匈奴已十九年。公元前81年(始元六年)返抵長安,拜典屬國。武與上官桀父子、桑弘羊有舊交。後霍光以謀反罪殺桀等,武以此罷官。昭帝死後,武預迎立宣帝事,賜爵關內侯,復為右曹典屬國。李陵

李陵(?~公元前74年),隴西成紀(今甘肅靜寧南)人,字少卿,西漢將領,李廣之孫。 李陵之父是李廣長子李當戶,李當戶早死,李陵為遺腹子。其英勇善騎射。曾率步卒五千出擊匈奴,被單于八萬騎兵包圍,戰敗投降匈奴。司馬遷曾為其行為辯護被腐刑下獄。漢朝族夷其三族,致使其徹底與漢朝斷絕關係。公元前96年因“李陵殺李緒事件”(《漢書·李廣蘇建傳》)間接導致與被匈奴流放的蘇武見面。公元前74年(元平元年)病逝於匈奴。李陵在匈奴二十餘年,其一生充滿國讎家恨的矛盾,對他的評價一直存在爭議。正謂辛棄疾所詞:”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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