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行版本
1.已知《韓詩外傳》最早的刊本是宋本,洪邁(1123-1202)說它屬於慶曆年間(1041—1048),毛晉(1599-1659)認為他擁有這個本子的抄本,他翻刻在《津逮秘書》之中。在明代的幾個版本中,《四部叢刊》所翻印的沈辨的本子淵源於元本(由錢惟善於1355年作序)。
2.帶有註解的校本被趙懷玉(1747—1823)單獨刊入他的《亦有生齋》中(序作於1790年,《龍溪精舍叢書》予以重印),又被周廷萊作為《韓詩外傳校注》(重印於《安徽叢書》)而加以刊印,其序文標定為1791年。上述版本中的第二種用本是一更保守的版本,它被拿來作為兩種版本合併版的底本,由吳棠於1875年出版(《望三益齋》,由《畿輔叢書》予以重刊,《叢書集成》也作了重刊,並加了標點,又見上海商務印書館於1917年的排印本)。一種未知出處而含有大多相應段落的版本由陳士珂於1818年以《韓詩外傳疏證》名字刊印(見《文淵樓叢書》中)。
3.收有《韓詩外傳》的其他叢書還有《漢魏叢書》。《廣漢魏叢書》、《三十三種叢書》等。
4,許維遹(1905—1951)的《韓詩外傳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該書是在他死後出版,繁體字,加了標點和注釋,其中有的為珍奇難得的資料及許自己的見解。
5.賴炎元的《韓詩外傳今注今譯》,該書有注釋有標點,並有用現代漢語譯成的譯文,台北:商務印書館,1972年版。
校注
1.孫詒讓《札迻》卷二,涉及有十個段落的內容。
2.俞樾的《讀韓詩外傳》對22段疑難的段落進行了校勘;見《曲園雜纂》卷十七(《春在黨全書》)。
3.趙善詒的《韓詩外傳補正》(長沙:商務印書館,1938年),幾乎處理每篇經文中的疑難段落,用來自相應段落的引文來支持他的考評及校勘,而且總是指出前人對這同一段所作的校注。(見國學小叢書)。他的著作被收入賴炎元的《韓詩外傳考徵》中(見下文五第2條)。
4.幀炎元:《韓詩外傳考徵》,2冊,台北:師範大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一冊詳細研究了漢代的韓詩,《韓詩外傳》的版本,校勘記,韓詩異文與包括毛詩在內的其他諸家詩註解和文字上的不同。第二冊考察了早期和後來著作中所引的《韓詩外傳》之文,並詳盡地羅列了為現代版本中所無的《韓詩外傳》佚文。
索引
1.《韓詩外傳逐字索引》,劉殿爵、陳方正主編,收入《先秦兩漢古籍逐字索引叢刊》,香港:商務印書館,1992年。
內容概述
《韓詩外傳》是一部由360條軼事、道德說教、倫理規範以及實際忠告等不同內容的雜編,一般每條都以一句恰當的《詩經》引文作結論,以支持政事或論辯中的觀點,就其書與《詩經》聯繫的程度而論,它對《詩經》既不是注釋,也不是闡發。《漢書·藝文志》第1708頁還著錄了其他幾部韓派《詩經》方面的著作,現已失傳,估計其性質與《韓詩外傳》類似。《韓詩外傳》是實際運用《詩經》的示範性著作。
《韓詩外傳》儘管名義上依附於《詩經》,但它使用的材料卻來自幾個哲學學派的著述並加以折衷。《荀子》是最常用的來源,不過《莊子》、《列子》、《韓非子》、《呂氏春秋》以及《晏子春秋》、《老子》、《孟子》也都被使用過。道德說教為其主要基調,但也有一些趣聞軼事,缺乏明顯的道德意義。由於有24段缺乏引自《詩經》的起結論作用的詩句,這說明文本有缺損。考慮到尚存的先秦典籍提供的資料占全書的三分之一還多,而且其中有些材料自身已經用《詩經》引文作結束,據此可知,《韓詩外傳》與其說是一部創作,還不如說是一部編作。
《韓詩外傳》作為一個源頭,可能啟發了為了不同目的而編纂成的其他摘錄性的選集,如其他漢代著作《說苑》、《新序》、《列女傳》等。韓嬰說《詩》主要是借《詩》發揮他的政治思想,所以多述孔子軼聞、諸子雜說和春秋故事,引《詩》以證事,並非述事以明《詩》。在漢代,《韓詩》即以《內傳》、《外傳》著稱。《史記·儒林傳》說:“韓生推《詩》之意而為《內、外傳》數萬言,其語頗與齊、魯間殊,然其歸一也。”而《漢書·藝文志》則認為韓嬰作《詩》傳,“或取《春秋》,采雜說,鹹非其本義”。褒貶不同,但都說明《韓詩》著力於傳,而非訓詁。
《韓詩外傳》的思想,大致以荀子思想為主,反覆強調隆禮重法,尊士養民,也間采孟子及韓非有關言論。全書取《荀子》文多達44條,因而從宋代王應麟至清代汪中、嚴可均等學者都認為《韓詩》出於荀子,是“荀卿子之別子”(汪中《述學·荀卿子通論》)。而書中引《荀子·非十二子》文,則刪除子思、孟子,也可見其不薄孟子,有所折中。
《外傳》說《詩》,都是斷章取義,觸類引伸,與《詩》本意相逕庭,使詩句成為一種比喻,藉以牽強附會敘事說理。其文章體制大多先敘事或議論,篇末引《詩》一兩句以證明。而同一兩句詩,往往有兩則以上的事例或理論,分條闡述。因此,這部《韓詩外傳》既是關於《詩經》的重要著作,同時也是一部短文集,在漢初散文創作中別具特色。其中的歷史故事或寓言多有所本,也有些藝術加工,擅長用對話發議論,露神情,見性格;其論述則多節錄諸子原文,在取捨剪裁中見出己意,因而“文辭清婉,有先秦風”(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其中所述多歷史故事,為劉向編《說苑》、《新序》、《列女傳》所採錄;趙曄撰《吳越春秋》也採取其中有關吳越的故事作素材。《說苑》等書中的故事已開古小說先聲,《韓詩外傳》則是銜接先秦諸子寓言、史傳故事和《說苑》等書的單則故事之間的一個環節,在古小說發展史上當占一席地位。
成書年代
《韓詩外傳》被認為是韓嬰所作,他為文帝(公元前180—157年在位)時的博士,武帝(公元前141—87在位)時他與董仲舒(約公元前179—104)辯論過。該書為韓嬰所寫,這從未受到懷疑,很難想像偽造之人會有什麼動機采編纂這樣的一部著作。然而關於這部書的完整性卻有些疑點,因為《漢書·藝文志》第1708頁列舉了名為《韓外傳》的書6卷及名為《韓內傳》的書4卷,《漢書》中的韓嬰傳也提到了這兩部書。但到了《隋書·經籍志》(第915—916頁)時《內傳》已經消失,儘管唐代的注家引用了屬於《韓詩內傳》的幾條語錄。
《韓詩外傳》在《隋書》的(經籍志》、兩唐史書(《舊唐書·經籍志》,第1970頁;《新唐書·藝文志》,第1429頁)、《宋史·藝文志》(第5045頁)中都列為十卷。凡是現代的版本都含有十卷。
楊樹達(《漢書補註補證》,上海:商務印書館,1925年版,第28頁)認為《外傳》與《內傳》兩書被結合於《韓詩外傳》一名之下,因為它們所含的資料其性質沒有任何差異,兩者也都不是闡發性的著作。實際情況可能比起楊所提出的簡單並置更為複雜。在唐代各種類書以及唐代對經書和史書的註解者所引大批屬於《韓詩外傳》的文字不見於傳世的通行本中。在《太平御覽》引自該書的157條文句中,其中有23條為今本所無。
正文節選
韓詩外傳·卷四
紂作炮烙之刑。王子比干曰:“主暴不諫,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見過即諫,不用即死,忠之至也。”遂諫,三日不去朝,紂囚殺之。詩曰:“昊天大憮,予慎無辜!”
桀為酒池,可以運舟:糟丘,足以望十里;而牛飲者三千人。關龍逢進諫曰:“古之人君,身行禮義,愛民節財,故國安而身壽。今君用財若無窮,殺人若恐弗勝,君若弗革,天殃必降,而誅必至矣。君其革之!”立而不去朝。桀囚而殺之。君子聞之曰:“天之命矣!”詩曰:“昊天太憮,予慎無辜!”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國賊者。以道覆君而化之,是謂大忠也;以德調君而輔之,是謂次忠也;以諫非君而怨之,是謂下忠也;不恤乎公道之達義,偷合苟同,以持祿養者,是謂國賊也。若周公之於成王,可謂大忠也;管仲之於桓公,可謂次忠也;子胥之於夫差,可謂下忠也;曹觸龍之於紂,可謂國賊也。皆人臣之所為也,吉凶賢不肖之效也。詩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
哀公問取人。孔子曰:“無取健,無取佞,無取口讒。健、驕也,佞、諂也,讒、誕也。故弓調然後求勁焉,馬服然後求良焉,士信愨然後求知焉,士不信焉,又多知,譬之豺狼,其難以身近也。周書曰:‘為虎傅翼也。’不亦殆乎!”詩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言其不恭其職事,而病其主也。
齊桓公獨以管仲謀伐莒,而國人知之。桓公謂管仲曰:“寡人獨為仲父言,而國人知之,何也?”管仲曰:“意若國中有聖人乎!今東郭牙安在?”桓公顧曰:“在此。”管仲曰:“子有言乎?”東郭牙曰:“然。”管仲曰:“子何以知之?”曰:“臣聞君子有三色,是以知之。”管仲曰:“何謂三色?”曰:“歡忻愛說,鐘鼓之色也;愁悴哀憂,衰絰之色也;猛厲充實,兵革之色也。是以知之。”管仲曰:“何以知其莒也?”對曰:“君東南面而指,口張而不掩,舌舉而不下,是以知其莒也。”桓公曰:“善。詩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東郭先生曰:“目者、心之符也,言者、行之指也。夫知者之於人也,未嘗求知而後能知也,觀容貌,察氣志,定取捨,而人情畢矣。”詩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今有堅甲利兵,不足以施敵破虜;弓良矢調,不足射遠中微,與無兵等爾。有民不足強用嚴敵,與無民等爾。故盤石千里,不為有地;愚民百萬,不為有民。詩曰:“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
傳曰: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而天下治。周平公酒不離於前,鍾石不解於懸,而宇內亦治。匹夫百畝一室,不遑啟處,無所移之也。夫以一人而兼聽天下,其日有餘而下治,是使人為之也。夫擅使人之權,而不能制眾於下,則在位者,非其人也。詩曰:“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言有位無其事也。
齊桓公伐山戎,其道過燕,燕君送之出境。桓公問管仲曰:“諸侯相送,固出境乎?”管仲曰:“非天子不出境。”桓公曰:“然畏而失禮也。寡人不可使燕失禮。”乃割燕君所至之地以與之。諸侯聞之,皆朝於齊。詩曰:“靜恭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
韶用乾戚,非至樂也;舜兼二女,非達禮也;封黃帝之子十九人,非法義也;往田號泣,未盡命也。以人觀之則是也,以法量之則未也。禮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詩曰:“靜恭爾位,正直是與,神之聽之,式谷以女。”
禮者、治辯之極也,強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統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也,不由之,所以隕社稷也。是故堅甲利兵,不足以為武;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昔楚人蛟革犀兕以為甲,堅如金石,宛如鉅蛇,慘若蜂蠆,輕利剛疾,卒如飄風,然兵殆於垂沙,唐子死,莊蹻走,楚分為三四者,此豈無堅甲利兵也哉!所以統之非其道故也。汝淮以為險,江漢以為池,緣之以方城,限之以鄧林,然秦師至於鄢郢舉,若振槁然,是豈無固塞限險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
紂殺比干,而囚箕子,為炮烙之刑,殺戮無時,群下愁怨,皆莫冀其命,然周師至,令不行乎左右,而豈其無嚴令繁刑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若夫明道而均分之,誠愛而時使之,則下之應上,如影響矣;有不由命,然後俟之以刑,刑一人而天下服,下不非其上,知罪在己也。是以刑罰競消,而威行如流者、無他,由是道故也。詩曰:“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如是則近者歌謳之,遠者赴趨之,幽閒僻陋之國,莫不趨使而安樂之,若赤子之歸慈母者、何也?仁刑義立,教誠愛深,禮樂交通故也。詩曰:“禮儀卒度,笑語卒獲。”
君人者、以禮分施,均遍而不偏,臣以禮事君,忠順而不解,父寬惠而有禮,子敬愛而致恭,兄慈愛而見友,弟敬詘而不慢,夫照臨而有別,妻柔順而聽從,若夫行之而不中道,即恐懼而自竦。此全道也,偏立則亂,具立則治。請問兼能之奈何?曰審禮。昔者、先王審禮以惠天下,故德及天地。動無不當。夫君子恭而不難,敬而不鞏,貧窮而不約,富貴而不驕,應變而不窮,審之禮也。
故君子於禮也,敬而安之;其於事也,經而不失;其於人也,寬裕寡怨而弗阿;其於儀也,修飾而不危;其應變也,齊給便捷而不累;其於百官伎藝之人也,不與爭能而致用其功;其於天地萬物也,不拂其所而謹裁其盛;其待上也,忠順而不解;其使下也,均遍而不偏;其於交遊也,緣類而有義;其於鄉曲也,容而不亂。是故窮則有名,通則有功,仁義兼覆天下而不窮,明通天地、理萬變而不疑,血氣平和,志意廣大,行義塞天地,仁知之極也,夫是謂先王審之禮也。若是、則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如赤子之歸慈母也。曰:仁刑義立,教誠愛深,禮樂交通故也。詩曰:“禮儀卒度,笑語卒獲。”
晏子聘魯,上堂則趨,授玉則跪。子貢怪之,問孔子曰:“晏子知禮乎?今者晏子來聘魯,上堂則趨,授玉則跪,何也?”孔子曰:“其有方矣。待其見我,我將問焉。”俄而晏子至,孔子問之。晏子對曰:“夫上堂之禮,君行一,臣行二。今君行疾,臣敢不趨乎!今君之授幣也卑,臣敢不跪乎!”孔子曰:“善。禮中又有禮。賜、寡使也,何足以識禮也!”詩曰:“禮儀卒度,笑語卒獲。”晏子之謂也。
古者八家而井田。方里為一井,廣三百步,長三百步,為一里,其田九百畝。廣一步、長百步,為一畝;廣百步,長百步,為百畝。八家為鄰,家得百畝,余夫各得二十五畝,家為公田十畝,餘二十畝共為廬舍,各得二畝半。八家相保,出入更守,疾病相憂,患難相救,有無相貸,飲食相召,嫁娶相謀,漁獵分得,仁恩施行,是以其民和親而相好。詩曰:“中田有廬,疆場有瓜。”今或不然,令民相伍,有罪相伺,有刑相舉,使構造怨仇,而民相殘,傷和睦之心,賊仁恩,害士化,所和者寡,欲敗者多,於仁道泯焉。詩曰:“其何能淑,載胥及溺。”
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喪,士不言通財貨,不賈於道。故駟馬之家,不持雞豚之息,伐冰之家,不圖牛馬之入,千乘之君,不通貨財,冢卿不修幣施,大夫不為場圃,委積之臣,不貪市井之利。是以貧窮有所歡,而孤寡有所措手足也。詩曰:“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
人主欲得善射及遠中微,則懸貴爵重賞以招致之,內不阿子弟,外不隱遠人,能中是者取之,是豈不謂之大道也哉!雖聖人弗能易也。今欲治國馭民,調一上下,將內以固城,外以拒難,治則制人,人弗能制,亂則危削滅亡可立待也。然而求卿相輔佐,獨不如是之公,惟便僻比己之是用,豈不謂過乎!故有社稷,莫不欲安,俄則危矣,莫不欲存,俄則亡矣。古之國千餘,今無數十,其故何也?莫不失於是也。故明主有私人以百金名珠玉,而無私以官職事業者,何也?曰:本不利所私也。彼不能而主使之,是闇主也;臣不能而為之,是詐臣也。主闇於上,臣詐於下,滅亡無日矣,俱害之道也。故惟明主能愛其所愛,闇主則必危其所愛。
夫文王非無便辟親己者,超然乃舉太公於舟人而用之,豈私之哉!以為親邪?則異族之人也;以為故耶?則未嘗相識也;以為姣好耶?則太公年七十二,●然而齒墮矣!然而用之者,文王欲立貴道,欲白貴名,兼制天下,以惠中國,而不可以獨,故舉是人而用之,貴道果立,貴名果白,兼制天下,立國七十一,姬姓獨居五十二,周之子孫苟不狂惑,莫不為天下顯諸侯,夫是之謂能愛其所愛矣。故惟明主能愛其所愛,闇主必危其所愛,此之謂也。大雅曰:“貽厥孫謀,以燕翼子。”小雅曰:“死喪無日,無幾相見。”危其所愛之謂也。
問者不告,告者勿問,有諍氣者勿與論。必由其道至然後接之,非其道則避之。故禮恭然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然後可與言道之理,色從然後可與言道之極。故未可與言而言,謂之瞽,可與言而不與言,謂之隱,君子不瞽,言謹其序。詩曰:“彼交匪紓,天子所予。”言必交吾志然後予。
子為親隱,義不得正;君誅不義,仁不得受。雖違仁害義,法在其中矣。詩曰:“優哉游哉!亦是戾矣。”
齊桓公問於管仲曰:“王者何貴?”曰:“貴天。”桓公仰而視天。管仲曰:“所謂天,非蒼莽之天也。王者以百姓為天,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強,非之則危,倍之則亡。詩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民皆居一方而怨其上,不亡者、未之有也。”
善御者不忘其馬,善射者不忘其弓,善為上者不忘其下。誠愛而利之,四海之內,闔若一家;不愛而利,子或殺父,而況天下乎!詩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
出則為宗族患,入則為鄉里憂。詩曰:“如蠻如髦,我是用憂。”小人之行也。
有君不能事,有臣欲其忠;有父不能事,有子欲其孝;有兄不能敬,有弟欲其從令。詩曰:“受爵不讓,至於己斯亡。”言能知於人,而不能自知也。
夫當世之愚,飾邪說,文奸言,以亂天下,欺惑眾愚,使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則是范睢、魏牟、田文、莊周、慎到、田駢、墨翟、宋鉼、鄧?、惠施之徒也。此十子者、皆順非而澤,聞見雜博,然而不師上古,不法先王,按往舊造說,務自為工,道無所遇,而人相從,故曰:十子者之工說,說皆不足合大道,美風俗,治綱紀,然其持之各有故,言之皆有理,足以欺惑眾愚,交亂樸鄙,則是十子之罪也。若夫總方略,一統類,齊言行,群天下之英傑,告之以大道,教之以至順,隩要之間,衽席之上,簡然聖王之文具,沛然平世之俗趨,工說者不能入也,十子者不能親也,無置錐之地,而王公不能與爭名,則是聖人之未得志者也,仲尼是也,〔一天下,財萬物,長養人民,兼利天下,通達之屬,莫不從服,工說者立息,十子者遷化,則聖人之得埶者,〕舜禹是也。仁人將何務哉?上法舜禹之制,下則仲尼之義,以務息十子之說,如是者、仁人之事畢矣,天下之害除矣,聖人之跡著矣。詩曰:“雨雪瀌瀌,見晛曰消。”
君子大心則敬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知則明達而類,愚則端愨而法;喜則和而治,憂則靜而違;達則寧而容,窮則納而詳。小人大心則慢而暴,小心則淫而傾;知則攫盜而徼,愚則毒賊而亂;喜則輕易而快,憂則挫而懾;達則驕而偏,窮則棄而累;其肢體之序,與禽獸同節,言語之暴,與蠻夷不殊,出則為宗族患,入則為鄉里憂。詩曰:“如蠻如髦。我則用憂。”
傳曰:愛由情出,謂之仁,節愛理宜,謂之義,致愛恭謹,謂之禮,文禮謂之容,禮容之美,自足以為治。故其言可以為民道,民從是言也;行可以為民法,民從是行也;書之於策,傳之於志,萬世子子孫孫道而不捨。由之則治,失之則亂,由之則生,失之則死。今夫肢體之序,與禽獸同節,言語之暴,與蠻夷不殊,混然無道,此明王聖主之所罪。詩曰:“如蠻如髦,我是用憂。”
客有說春申君者曰:“湯以七十里,文王百里,皆兼天下,一海內。今夫孫子者,天下之賢人也,君借之百里之勢,臣竊以為不便於君。若何?”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去而之趙,趙以為上卿。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之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而入齊,魯弱而齊強。由是觀之,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善,其國未嘗不安也。今孫子、天下之賢人,何謂辭而去?”春申君又云:“善。”於是使請孫子。孫子因偽喜謝之:“鄙語曰:‘癘憐王。’此不恭之語也,雖不可不審也,非比為劫殺死亡之主者也,夫人主年少而放,無術法以知奸,即大臣以專斷圖私,以禁誅於己也,故舍賢長而立幼弱,廢正直而用不善。故春秋之志曰:楚王之子圍聘於鄭,未出境,聞王疾,返問疾,遂以冠纓絞王而殺之,因自立。齊崔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帥其黨而攻莊公,莊公請與分國,〕崔杼不許,欲自刃於廟,〔崔杼又不許,〕莊公走出,逾於外牆,射中其股,遂殺而立其弟景公。近世所見,李兌用趙,餓主父於沙丘,百日而殺之。淖齒用齊,擢閔王之筋,而懸之於廟,宿昔而殺之。夫癘雖?腫痂疵,上比遠世,未至絞頸射股也,下比近世,未至擢筋餓死也。夫劫殺死亡之主,心之憂勞,形之苦痛,必甚於癘矣。由此觀之,癘雖憐王,可也。”因為賦曰:“鏇玉瑤珠不知佩,雜布與錦不知異,閭娵子都莫之媒,嫫母力父是之喜。以盲為明,以聾為聰,以是為非,以吉為凶。嗚呼!上天!曷維其同!”詩曰:“上帝甚蹈,無自瘵焉。”
南苗異獸之?,猶犬羊也,與之於人,猶死之藥也,安舊侈質,習貫易性而然也。夫狂者自齕,忘其非芻豢也,飯土,忘其非粱飯也,然則楚之狂者楚言,齊之狂者齊言,習使然也。夫習之於人,微而著,深而固,是暢於筋骨,貞於膠漆,是以君子務為學也。詩曰:“既見君子,德音孔膠。”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弗由,放其心而弗求。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其於心為不若雞犬哉!不知類之甚矣,悲矣!終亦必亡而已矣。故學問之道無他焉,求其放心而已。”詩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道雖近,不行不至;事雖小,不為不成;每自多者,出人不遠矣。夫巧弓在此手也,傳角被筋,膠漆之和,即可以為萬乘之寶也。及其彼手,而賈不數銖。人同材鈞,而貴賤相萬者、盡心致志也。詩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傳曰:誠惡惡,知刑之本,誠善善,知敬之本。惟誠感神,達乎民心,知刑敬之本,則不怒而威,不言而信,誠、德之主也。詩曰:“鼓鍾於宮,聲聞於外。”
孔子見客,客去。顏淵曰:“客、仁也。”孔子曰:“恨兮其心,顙兮其口,仁則吾不知也,言之所聚也。”顏淵蹴然變色。曰:“良玉度尺,雖有十仞之土,不能掩其光;良珠度寸,雖有百仞之水,不能掩其瑩。夫形、體也,色、心也,閔閔乎其薄也。苟有溫良在中,則眉睫著之矣;疵瑕在中,則眉睫不能匿之。詩曰:“鼓鍾於宮,聲聞於外。”
偽詐不可長,空虛不可守,朽木不可雕,情亡不可久。詩曰:“鐘鼓於宮,聲聞於外。”言有中者必能見外也。
所謂庸人者,口不能道乎善言,心不能知先王之法,動作而不知所務,止立而不知所定,日選於物,而不知所貴,不知選賢人善士而托其身焉,從物而流,不知所歸,五藏無政,心從而壞遂不反,是以動而形危,靜則名辱。詩曰:“之子無良,二三其德。”
客有見周公者,應之於門曰:“何以道旦也?”客曰:“在外即言外,在內即言內,入乎?將毋?”周公曰:“請入。”客曰:“立即言義,坐即言仁,坐乎?將毋?”周公曰:“請坐。”客曰:“疾言則翕翕,徐言則不聞,言乎?將毋?”周公唯唯,旦也逾。明日興師而誅管蔡。故客善以不言之說,周公善聽不言之說,若周公可謂能聽微言矣。故君子之告人也微,其救人之急也婉。詩曰:“豈敢憚行?畏不能趨。”
作者小傳
《漢書·儒林傳》云:韓嬰燕人也,孝文時為博士,景帝時至常山太傅。嬰推詩人之意而作《外傳》數萬言,其語頗與齊魯間殊,然歸一也。淮南賁生受之。燕趙間言《詩》者由韓生。韓生亦以《易》授人,推《意》而為之傳。燕趙間好,《詩》故其《易》微,惟韓氏自傳之。
武帝時,嬰嘗與董仲舒論於上前,其人精悍,此事事分明,仲舒不能難也。後其孫商為博士,孝宣時涿郡韓生其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