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早期創作言情小說。有《瓊樓春情》 《落絮飄香》 《冷劍淒芳》 《翠陌歸人》 《朝露相恩》 《海上紅霞》 《朱門綺夢》 等。
王度廬成年後的生活十分困苦 ,民國廿九年時,得到一名友人幫助,在《青島新民報》上發表武俠處女作《河嶽遊俠傳》,自此便開始了其一生的武俠創作;王度廬的武俠創作雖然名氣極大,但是剛好碰上抗戰時期,收入並不算豐碩,常常得四處打零工,才能養家。抗戰結束後,上海勵力出版社本來要重新出版他的著作,因上海解放,半途而廢;1956年時,他曾一度當上瀋陽市政協委員,但是又遇上文革,身份又被撥掉,可說一生十分坎坷,直至1977年為止,王度廬逝世,這才結束了悲苦的一生。
1909年9月13日(舊曆七月廿九),生於北京一戶貧困的旗人家庭,原名葆祥(後改為葆翔),字霄羽。父親在清宮管理車轎的機構里當小職員。
1916年,父親病故,家境日蹙,全靠母親和姐姐為人幫傭及做針線維持生活。
1924年,舊制高等國小畢業。一面自學,一面當國小教員和家庭教師維持生活。開始向報刊投稿。
1931年,受《小小日報》主辦人宋心燈之聘,擔任該報編輯。開始發表系列性的偵探小說,署名“霄羽”;也寫短評,署名“柳今”。
1934年,往西安謀生。次年,與李丹荃女士在西安結婚 。先後任陝西省教育廳編審室校對員、 《民意報》編輯。
1936年,與夫人返回北平,賣稿為生。
1937年春,與夫人同赴青島。“七七事變”之後,陷身日占區 。
1938年6月1日至1945年夏,先後在《青島新民報》發表了《河嶽遊俠傳》、《海濱憶寫》、《寶劍金釵記》、《落絮飄香》、《劍氣珠光錄》。《古城新月》、《舞鶴鳴鸞記》、《臥虎藏龍傳》、《海上虹霞》、《虞美人》、《鐵騎銀瓶傳》、《寒梅曲》(未完)、《紫電青霜錄》 。
1940年至1945年,先後任教於私立聖功女子中學和市立女子中學,同時仍寫小說。
1945年夏,在青島《民治報》連載武俠小說《金刀玉佩記》 (未完)。抗戰勝利之後,曾在青島市攤商公會兼任文墨,但仍以寫作為主。直至1949年,陸續撰寫、出版小說《雍正與年羹堯》 (即《新血滴子》)、 《風雨雙龍劍》、 《繡帶銀鏢》、 《寶刀飛》、 《燕市俠伶》(未完)、 《粉墨嬋娟》、 《綺市芳葩》 (疑未完)、 《洛陽豪客》、《龍虎鐵連環》 (未完)、 《風塵四傑》、 《香山俠女》、 《金剛王寶劍》、 《春秋戟》 (疑未完)、 《紫鳳鏢》等,多為中篇。1949年,與夫人到大連,先後擔任旅大行政公署教育廳編審科編委、旅大師範專科學校語文教員 。
1953年秋,與夫人到瀋陽,任東北實驗學校(後改名遼寧省實驗中學)語文教員。
1956年,入中國民主促進會,任該會瀋陽市委委員;隨後當選瀋陽市人民代表,皇姑區政協委員。
1966年夏, “文革”開始,受到衝擊。
1970年春,以退休人員的身份隨夫人下放到昌圖縣泉頭公社大葦子大隊,不久轉到泉頭大隊。
1974年,與夫人落戶鐵嶺市,與幼子王宏同住 。
1977年2月12日,因病逝世。有二子一女:長子王膺(1974年病逝)、女王芹、幼子王宏 。
作品列表
作品名稱 | 連載時間 | 連載報刊 | 估計字數 | 出書時間、出版社及各分冊名 | 備註 |
河嶽遊俠傳 | 38.6.1-38.11.15 | 青島新民報 | 20萬 | ||
寶劍金釵記 | 38.11.16-39.4.29 | 同上 | 48萬 | 39.9 青島報社;48 勵力 更名: 寶劍金釵 | |
落絮飄香 | 39.4.24-40.2.2 | 同上 | 40萬 | 48.9 勵力 落絮飄香,瓊樓春情,朝露相思,翠陌歸人 | |
劍氣珠光錄 | 39.7.30-40.4.5 | 同上 | 40萬 | 41.4 青島報社;47.12 勵力 更名: 劍氣珠光 | |
古城新月 | 40.2.3-41.4.10 | 同上 | 40萬 | 48-50 勵力 朱門綺夢,小巷嬌梅,碧海狂濤,古城新月 | |
舞鶴鳴鸞記 | 40.4.7-41.3.15 | 同上 | 50萬 | 青島報社,勵力 更名: 鶴驚崑崙 | |
風雨雙龍劍 | 40.8.16-41.5.9 | 京報 | 20萬 | 48 上海育才書局 | |
臥虎藏龍傳 | 41.3.16-42.3.6 | 青島新民報 | 54萬 | 48.3-48.5 勵力 5冊 更名: 臥虎藏龍 | |
海上虹霞 | 41.4.11-41.8.27 | 同上 | 20萬 | 49 勵力 分2冊: 海上虹霞,靈魂之鎖 | |
彩鳳銀蛇傳 | 41.5.10-42.3.1 | 京報 | |||
虞美人 | 41.8.28-43.10.6 | 青島新民報 | 80萬 | 49.5 勵力 分冊:琴島佳人,少女飄零,歌舞芳鄰等 | |
纖纖劍 | 42.3.1-42.10.31 | 京報 | |||
鐵騎銀瓶傳 | 42.3.7-44.? | 青島新民報 | 86萬 | 48.5-7 上海勵力出版社 更名: 鐵騎銀瓶 | |
舞劍飛花錄 | 43.1.23-44.1.8 | 京報 | 49.2 上海勵力出版社 更名: 洛陽豪客 | ||
大漠雙鴛譜 | 43.1.23-44.1.31, 44.2.1-44.7.3 | 京報 京報晚刊 | |||
寒梅曲 | 43.10.7-44(?) | 青島新民報 | 勵力 原分數冊:暴雨驚鴛等 | ||
紫電青霜錄 | 44-45 | 青島大新民報 | 8.3萬 | 48.7 勵力 更名: 紫電青霜 | |
春明小俠 | 44.7.4-45.2.25 | 京報晚刊 | |||
瓊樓雙劍記 | 45.5.1-45.5.27 | 京報 | 未完 | ||
錦繡豪雄傳 | 45.5.1- | 民民民 | 月刊,未完 | ||
紫鳳鏢 | 46.12.2-47.7.18 | 青島時報 | 18萬 | 49 重慶千秋書局 | |
太平天國情俠圖 | 47.5- | 民治報 | 僅見一節 | ||
清末俠客傳 | 47.5.19-48.9.8 | 大中報 | 20萬 | 48 勵 力 分2冊: 繡帶銀鏢,冷劍淒芳 | 未連載完 |
晚香玉 | 47.6.11-48.1.31 | 青島時報 | 14萬 | 48 勵力 分2冊: 綺市芳葩,寒波玉蕊 | |
雍正與年羹堯 | 47.7.19-48.4.27 | 青島時報 | 20萬 | 49 勵力 更名 新血滴子 | 未連載完 |
粉墨嬋娟 | 48.2.1-48.7.10 | 青島時報 | 10萬 | 48 勵力 分2冊: 粉墨嬋娟,霞夢離魂 | |
寶刀飛 | 48.4.29-48.9.17 | 青島時報 | 9萬 | 48.11 勵力 | |
燕市俠伶 | 48.7.15-48.10.31 | 青島時報 | 48 勵力 分若干冊: 燕市俠伶,梅花香手帕等 | 未完 | |
金鋼玉寶劍 | 48.9.20-49.5.27 | 青島公報 聯青晚報 | 23萬 | 49 勵力 分3冊 | |
龍虎鐵連環 | 48.9.24-48.10.29 | 軍民晚報 | 7萬 | 49 勵力 | 未完 |
玉佩金刀記 | 49.1.1-49.1.16 | 民治報 | 未完 |
創作風格
30年代中期,王度廬改寫武俠小說,以言情小說的筆法創造了武俠小說的一個新的天地。王度廬的特點,是能夠充分把握江湖兒女內心的矛盾、人性的掙扎、愛恨交織的複雜情境,寫情則纏綿悱惻、盪氣迴腸,寫義則慷慨俠烈、血淚交迸,並因此譜成一部壯烈深沉的“武俠悲愴命運交響曲”使“劍膽琴心,俠骨柔腸”的書劍名士之氣和恩仇江湖之情深入到武俠小說的靈魂深處。
1.描寫樸實、簡單:在王度廬的作品中,看不到詭譎的鬥智爭霸,也看不到華麗的武林奇學;事實上,在他的作品中"點穴"已經是一門十分深奧的絕技,更別說有輕功、內功的描寫了;不過這樣的文字不但不會令讀者感到不能接受,反而有了另一種的感受,因為王度廬的作品雖然情節簡單,卻在樸實的描寫中,透露出深刻的人性和愛情的成份,這在當時的武俠盛世,是另一種成功、獨特的嘗試。
2.悲劇思想:不只是武俠小說,事實上整箇中國傳統文學中,悲劇的結局一直是很少見的,但是王度廬的大部份作品卻多半是悲劇結局,或許是因為自幼受盡窮苦的背景,使他有這種創作思想。王度廬式的悲劇並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犧牲,反而有點像是命運的作弄和世俗的無奈,似乎在向讀者訴說著人間的現實與無情。
結語:與其它同期的作者如還珠樓主相較,王度廬的作品因為傾向樸實、簡單,反而沒有"枝繁葉茂、尾大不掉"的缺點,但是許多作品中,卻常有“劃蛇添足”的感覺,在原本已經可以結束時,沒有結束,減低了讀者想像的空間,這是十分可惜的地方。
以今日的眼光來看,王度廬當時令人著迷的描寫技巧,可能早已不流行;他的悲劇思考也令不少人,難以接受,但是不論是對當時的武俠界或後來的發展,他的影響力絕對是我們所不能忽視的。
作品評析
在“ 北派五大家”中,王度廬獨以悲情武俠著稱,使得言情武俠小說旁支斜出又出現新的類型。從1938年開始,他連續寫下《鶴驚崑崙》、《寶劍金釵》、《劍氣珠光》、《臥虎藏龍》、《鐵騎銀瓶》五部互有聯繫,又各自獨立的武俠小說,成為他的代表作品。五部小說共包括三個悲劇俠情故事:江小鶴(後稱江南鶴)和阿鸞、李慕白和俞秀蓮、羅小虎和玉嬌龍的愛情糾葛。最後一部《鐵騎銀瓶》寫玉嬌龍產下與羅小虎的私生子(韓鐵芳),卻又被人調換為女(春雪瓶),上一輩的情義演化為下一輩的情義;後來韓鐵芳千里尋親,在荒漠分別遇到生身父母而不知,父母又輾轉死在兒子的面前;韓鐵芳和春雪瓶雖然有情人終成眷屬,然“龍埋大漠”,“虎葬冰山”,彌天之憾,復何以堪!
這五部作品構成了所謂“鶴-鐵系列”,其中人物最多,情節最複雜,展示社會風貌最為廣闊生動的,當屬《臥虎藏龍》。
《臥虎藏龍》1941年開始在《青島新民報》連載,連載時名為《臥虎藏龍傳》,題中暗嵌主人公羅小虎和玉嬌龍之名,並喻示了他們的命運。玉嬌龍身為九門提督之女,雖愛羅小虎,但為維護父兄官譽卻不得不嫁醜翰林魯君佩;玉、魯大喜之日羅小虎鬧婚,玉嬌龍出走,倚仗盜來的青冥劍之利橫行江湖;又因盜“九華秘籍”而受制於女賊耿六娘,為此遭李慕白、俞秀蓮等“俠義道”圍攻;後來得知母死家敗,藉機巧施跳崖之計,遁跡後與羅小虎相見,但又礙於封建門第觀念,認為侯門之女終究不能委身盜匪,遂於一夜溫存之後,仍然孤劍單騎,遠走大漠。
小說刻畫玉嬌龍這一人物極為成功。她是刁蠻任性、為所欲為的侯門之女,又是敢愛敢恨、豪情萬丈的江湖女俠。她既具爭強好勝的叛逆性格,不服輸不信邪,所以敢於盜劍,敢於向俞秀蓮挑戰;卻又沖不破傳統名教觀念的束縛,不敢“敗壞門風”,只能懷著一顆破碎之心黯然離開。她那官家大小姐的身份恰是她心頭無形的桎梏。台灣學者葉洪生先生認為,“作者悲憫地將玉嬌龍這種對封建門第觀念視同‘原罪’,並予以無情地揭露、鞭撻,正要世人認清其禍害本質所在。”而其震撼人心的力量,正是借玉嬌龍的悲劇性格和悲劇命運方得以顯示。在揭示人物內心上,作者甚得力於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學說,運用較為成功。
《臥虎藏龍》中另一個成功的人物是鐵小貝勒府的教拳師傅,綽號“一朵蓮花”的劉泰保。他不僅是書中起貫穿作用的線索人物,而且是一位被塑造得最為血肉豐滿、最具“渾圓”特徵的角色。書中的劉泰保生性嗜賭好吹牛,喜歡管閒事、打不平;又愛慕虛榮,想入非非,常自以為是。他是北京市井中的混混頭兒,故有幾分“青皮”習氣,但遇事卻能“咬住不放”,用徐斯年先生的話說,是能夠“用咬住不放的‘青皮’精神來伸張正義”,屢敗屢戰,永不氣餒,既可憎可笑,又可愛可敬。由於熟悉北平下層社會生活及這一階層各種人物的生動個性、語言心態,王度廬寫起劉泰保這樣的市井人物顯得得心應手,格外入神。據說李安的電影裡,劉泰保的戲要比較重,可惜的是,為了突出女主角,很多都被剪掉了。
王度廬不擅長寫武打,他小說里最絕頂的武技無非“點穴”,春雪瓶的連珠袖箭即可射得眾多高手望風披靡。對他作品以情取勝的特點,葉洪生是這樣評價的,“說來也怪!王氏書中沒有奇幻情節,沒有神功秘技,甚至連江湖幫派、武林高手都沒有——簡直不像是一般所熟悉的武俠小說!乍看之下,王派‘江湖’平平無奇,‘武藝’十分笨拙!其塑造的英雄兒女常唉聲嘆氣,又心有千千結!似乎沒一個叱吒風雲的好漢,只有‘舉杯澆愁愁更愁’……但細加品味,掩卷深思,他們的身影卻都活生生、血淋淋地直逼眼前!泣訴江湖兒女生命的悲情、現實的無奈;令人感同身受,低徊不已。”
王度廬的語言樸拙,雖然有時失之粗糙,但並非缺乏功力。深厚的傳統底子加上新文學的滋養,使他的小說妙筆時出,常得意境之美。作為北京長大的旗人,王度廬行文幽默,有一種自然流露的京味兒,他的作品應當算作京味兒文學和旗人文學的一部分。
客觀地講,聶雲嵐的改寫使玉嬌龍的故事廣為人知,但引起的混淆,卻足以令原書及其作者遭到掩蓋。不光普通讀者不知有《臥虎藏龍》和王度廬,文學研究的專業人士也鬧出過把《玉嬌龍》當原著的笑話。電影出來之後,很多人都以為是從《玉嬌龍》改編的,以至有的文章竟發出了“《玉嬌龍》被大材小用”的感慨。
長久以來,雖然普通讀者對王度廬和他的作品知之甚少,但很多研究者卻給予了相當的關注,如徐斯年、葉洪生諸位先生,就撰寫過不少介紹和評論文章。
在武俠小說家裡,新派大俠古龍曾給予相當高的評價:“到了我生命中某一個階段中,我忽然發現我最喜愛的武俠小說作家竟然是王度廬”。
在海外,美國的《僑報》90年代初就連載過王度廬的小說。然而,直到李安電影《臥虎藏龍》問世,才真正使王氏作品光芒再現。
李安在台灣首次閱讀小說《臥虎藏龍》,之後便一直都想把它拍成電影。他在接受採訪時是這樣說的,“我最欣賞作者的傳統手法,對中國古典社會文化充滿懷舊味道,某種程度上,它十分寫實,沒有譁眾取寵,沒有離經叛道,而且女角的設計尤其突出,還有一個悲劇結局,兩者都是武俠片絕無僅有的。”對於從小做著武俠夢,但又向來以文藝片見長的李安,文人氣息重、傳統意味濃的王度廬作品恰好提供了一個廣闊的發揮空間。
電影《臥虎藏龍》的成功掀起了“王度廬熱”,民眾出版社向王家買下著作權,出版《王度廬武俠言情小說集》(已出《臥虎藏龍》);日本的一家出版公司也前來聯繫,要翻譯“鶴-鐵系列”。影視方面,李安表示要把“鶴-鐵系列”繼續拍下去,而大陸與台灣合資拍攝的電視版《臥虎藏龍》也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之中。新世紀帶來了新契機,王度廬和他的作品終於受到了公正的對待。
清朝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登基那年(一九○九),北京「後門裡」(「後門」是地安門的俗稱),一戶姓王的貧困旗人家庭添了個兒子。父親給他起名葆祥,字霄羽,他就是後來的王度廬。
也就是這一年,清廷廢除了八旗「俸祿」制。霄羽的父親在清宮一個管理車轎的機構當職員(這個機構當是內務府的「上駟院」),雖有部分薪金可領,但生計畢竟日蹙。一九一六年父親病故後,家境更趨拮据。所以,霄羽是以高等國小畢業的基礎,靠自學而成材的。
他的第一部武俠作品是一九三八年六月一日開始在《青島新民報》上連載的《河嶽遊俠傳》(未曾單行),接著就是著名的「鶴——鐵五部」悲劇俠情小說:《舞鶴鳴鸞記》(即《鶴驚崑崙》、《寶劍金釵記》、《劍氣珠光錄》、《臥虎藏龍傳》和《鐵騎銀瓶傳》。一九四五年之前,他還在該報發表過另兩部武俠題材小說和《落絮飄香》等四部現代社會言情小說。從一九三九年四月開始,幾乎每天同時刊載一部武俠、一部社會言情作品,後者一律署名「霄羽」。也就是說,當時他是「左右開弓」、「一心二用」地寫成《臥虎藏龍傳》的。
「鶴——鐵五部」當時就很轟動,不僅淪陷區流傳甚廣,而且不脛而走,影響遠及大後方,以致在重慶出現過有人冒充「王度廬教授」、連日演說「九華奇人傳」的事件(原著里李慕白等的師承淵源在九華山)。可見,「文化管制」終究是限不住作者的。度廬先生在日寇的文網之下,照樣展示了中華文化的魅力,演繹出刻骨銘心的人生悲劇,給苦難中的讀者以精神的慰藉。
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九年,度廬先生又撰有《洛陽豪客》等十一部武俠作品和《粉墨嬋娟》等四部社會、言情題材作品。都未連載;而由勵力出版社直接印行。
一九四九年,先生夫婦先到大連工作,四年後調至東北實驗學校(今遼寧實驗中學)任教。當時,在"左"的文藝政策之下,武俠、言情小說都被打入冷宮,「王度廬」也就在文壇上「消失」了。「文革」中,先生被「送」到農村,一九七七年病逝於鐵嶺。
《臥虎藏龍》的情節直承《劍氣珠光》(其主人公楊豹是羅小虎的親兄弟),但就風格、氛圍、情感內涵而言,與之內在關係最密切,而且互相形成對比、構成「復調曲式」的,倒是《寶劍金釵》。這裡顯示著作者寫作《臥虎藏龍》時,有著一種超越表層情節的深度巨觀構思,這種構思與人生觀念、情感流向、作品「格體」密切相關。
《寶劍金釵》寫李慕白和俞秀蓮的愛情悲劇。這是一個"倫理悲劇":孟思昭的犧牲,不是為李、俞的結合掃清障礙,而是決定了伴隨他們的永遠只能是"柏拉圖式"精神戀愛。當“義”與“情”發生衝突時,他們寧願舍“情”取“義”。然而,作為人性的永恆內涵,“情”又是無法消滅的,所以他們永遠得不到快樂。
電影《臥虎藏龍》里李慕白、俞秀蓮的“戲分兒”很大,以致有人把玉嬌龍當成了“配角”。作為“改編”,這也許不算妙筆,但是改編者對《寶劍金釵》的理解是深刻的,而且大概相當偏愛。
美國有評論家說,電影《臥虎藏龍》中玉嬌龍對婚姻的反叛,「是奧斯汀式的故事結構」,而李慕白、俞秀蓮的愛情「卻受傳統的束縛」。他們所看出的,「正是小說《臥虎藏龍》和《寶劍金釵》在內涵上、觀念上、主題上的反差。反差之間又有內在聯繫:李慕白、俞秀蓮的遺憾,在玉嬌龍那裡得到了「補償」。這樣,兩部作品也就構成了既對比、互補,又承接、發展的關係。
在風格上,小說《寶劍金釵》的精彩之處在於「武戲文唱」,其敘述方式比較傳統。《臥虎藏龍》的敘述行為則更加「現代」,作者常取多層次、多視點的非全知敘述角,充滿懸念和張力。書中對市井人物、市井生活的描繪,更加色彩斑斕、生氣勃勃,「京味兒」、「旗味兒」十分濃郁。原著中,劉泰保是一個寫得非常生動的「閭巷之俠」(這是度廬先生的長處),在電影裡這個人物卻顯得「扁平」,這是可以理解的——改編必須「減頭緒」。
小說里,玉嬌龍雖因羅小虎的「盜賊」身份而終於離他而去,但她為了「愛」(也就是李慕白、俞秀蓮為「義」而壓抑的那個「情」)和自由,卻是不顧一切的:可以與貴族家庭永遠割斷聯繫,可以與「白道」大俠們拚死奮戰。她的性格更為複雜、豐滿:亦「正」亦「邪」,亦「善」亦「毒」,既工於心計又不無天真,既決絕狠辣又時或優柔。最後她所不能戰勝的「敵人」,正是「自己」。這是一部深刻的「性格悲劇」。
李安對這個人物的把握是準確的,但是由於「戲分兒」有限,對其性格的刻畫就不能如原著那樣遊刃有餘。電影結尾的跳崖,雖很浪漫,卻不如原著的厚實(小說里是宣稱,為盡孝道而捨身跳妙峰山還願,實乃又是切斷家庭羈絆的妙計)。
這些悲劇的總體風格趨於陰柔而較少陽剛,蒼涼、悲愴多於雄奇、壯烈。這是作者情感個性和審美個性的集中表現(王度廬先生特愛《納蘭詞》)。
作者早年失怙,他筆下的主人公也多是孤兒。孤獨、狷傲、寂寞、惆悵而時或優柔,是這些人物普遍的心態。這也是作者心態、性格的投射。
度廬先生武俠作品的特點是世俗化、平民化,「玄學化」與他基本搭不上邊。「青冥劍一出,天下武林將如何如何」之類的話,他的作品裡絕找不到。就此而言,電影未免把王度廬「金庸化」了。是「得」是「失」可以討論,因此而失卻了原著的一些「神髓」則是肯定的。
代精神和現實意義
玉嬌龍的反叛精神,其實質首先令人想到個性主義,這反映著作者對「五四」精神的認同。作者熟知佛洛伊德學說,所以,書中的衝突更是「生命意志」與現實生活「僵硬外殼」的衝突,而且這種「外殼」又內化為人物性格的一部分。這樣的悲劇觀念和悲劇構思是十分「現代」的。我曾引用佛洛伊德的話,證明度廬先生筆下的悲劇具有佛氏所謂「心理悲劇」的特徵,這對中國現代文學也是一個了不起的貢獻。
「俠」企圖憑藉「個人的獨立自足性」來伸張正義,這就注定了他們與生俱來的悲劇性。度廬先生致力於展現這種悲劇性,這就把中國武俠文學推進到了一個新的時代。
「五四」以來長期貶抑通俗文學,這是一種偏見。度廬先生的創作表明,立足於自己民族的小說傳統,積極吸取西方文學、「五四」新文學的營養,是中國通俗文學「通變」的正確而且必然的途徑;他的作品也表明了「俗」可以與「雅」融會到何種程度。
因此,以歷史的觀點考察,沒有王度廬這樣的作家,也就不會有金庸。
度廬先生及其作品由影響遍及全國,到「銷聲匿跡」,又到重被人們「發現」,並且經由李安「闡釋」而成為世界的藝術瑰寶,這本身就是一出悲喜劇——中國文化的悲喜劇。想想度廬先生和許多中國作家的遭際,我的「悲劇感」要大於「喜劇感」,這種悲劇感的色調亦非「壯美」而是「蒼涼」。但願中華民族文化的運行不再使人產生此種「悲劇感」,這也許是《臥虎藏龍》最大的「現實意義」。
人物評價
王度廬在當時的“武俠五大家”中,“武藝”不如白羽、鄭證因,“修行”不如還珠樓主,他對武俠小說最傑出的貢獻,公認為是“悲劇俠情”。王度廬的代表作“鶴一鐵”系列,將情放到與俠有關的各種觀念的網路中加以“千錘萬擊”。《鶴驚崑崙》中,江小鶴與阿鸞青梅竹馬,卻因兩家之仇,愛恨交織,終於情不敵仇,阿鸞自刎而死。《寶劍金釵》中,李慕白與俞秀蓮兩相愛慕,只因秀蓮已於幼年訂親,許給孟思昭,加上孟思昭為成全他們二人赴敵身死,李、俞二人遂以“大義”為重,終身以兄妹相稱。《臥虎藏龍》中,玉嬌龍與羅小虎早年私訂終身,只因羅小虎弄不到一官半職。始終是個強盜,玉嬌龍便不能以貴小姐之身下嫁。在仇、義、名的面前,情是何等脆弱、何等無力。這裡並沒有外力阻撓主人公成為眷屬,而恰恰在這可以自己選擇的時候,人才發現不存在“自由”。論者多以人物受封建觀念毒害來解釋,著名學者徐斯年、張贛生先生等所論甚詳,這誠然是正確的。但僅此還不能說明悲劇的震撼力。可以發現,這些情人們對“情”在心底都懷著深深的恐懼感。他們深情、摯情,可一旦情夢即將實現,他們非死即走,退縮了,拒斥了。他們捨棄現實的所謂“幸福”,保持了生命的孤獨狀態。而俠的本質精神,正是孤獨與犧牲!正仿佛魯迅筆下的“過客”,拒絕接過小女孩手中的紅布,這些俠的生命本能決定了他們必須永遠選擇“苦行”。
台灣學者龔鵬程說:“他們不斷在‘求知己’,並將自己交付給知己或求知己的活動”,但是“知己一旦出現,即意味孤獨的旅程業已結束,俠客孤獨漂泊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此論頗具慧眼。阿鸞用小鶴之劍自吻,小鶴九華山歸隱,李慕白、俞秀蓮終身壓抑真情,玉嬌龍與羅小虎一夕溫存即絕塵而去,這些儘管有“封建觀念”在作祟,但卻恰恰成就了人物的“大俠”形象,令人感到同情與嚮往、感動與惋惜、寂寞與悲涼。一種帶有本體詢問意義的悲劇被作者筆酣墨飽地展示出來。
有些小資說,北京人不懂愛情。其實,北京文化的主流,或者說受到北京文化較多影響的人,是把愛情放到與“俠義”有關的文化系統中去整體衡量,而不是一張口就死去活來地愛呀愛的。王度廬正是從這個角度,不自覺地透露了一個北京作家的心理奧秘。你看從老舍、蕭乾,到王蒙、王朔,哪個北京的大作家是“愛情至上”的?
什麼是俠?什麼是情?什麼是俠情?王度廬將這些問題提到了空前的高度。後來的梁羽生、金庸、古龍,交出了幾張優秀的答卷。
中國著名作家
中國作家以豐富的作品、獨特的風格、鮮明的個性、誘人的魅力而成為世界文學寶庫中光彩奪目的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