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背景
滿都海生於1448年(明正統十三年),是蒙古汪古部人,父親名綽羅克特穆爾丞相。滿都海初嫁蒙古大汗滿都魯,為小哈屯(夫人),與滿都魯生有二女,長名博羅克沁公主,次名伊克錫公主。博羅克沁公主嫁癿加思蘭太師,伊克錫公主嫁給了火篩。癿加思蘭與火篩都是當時的蒙古大部領主,癿加思蘭統應紹不部,火篩統滿官嗔部。滿都海是滿都古勒的側室。汪古部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世代姻親。滿都海自小武藝高強,政治軍事才能出眾。當時蒙古本部共六萬戶,大汗直轄一萬戶。她繼承的大汗直屬部眾還包括了當初兼併孛羅忽的部分部眾。蒙古歷來有繼承人收取死者側室的習俗。由於滿都古勒無嗣,不論誰做了大汗都可以娶前任大汗的妻妾。人物生平
按照正常程式,應當是先推舉出新的大汗。然後大汗接收前任大汗的妻子部眾、財物牛羊。可是按照蒙文史書的記載,當時的情況卻是倒了過來,大家急著向滿都海求親。如何會有這種情況出現,我的推測是滿都海的組織才能出眾,讓大汗的直系部眾效忠於自己,這就斷了不少人先做大汗再得部眾的念頭。另外,當時想要問鼎大汗寶座的人不少,卻都不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後裔。而異姓賽德礙於習俗,不能參加到這個角逐里來。於是就演變成誰能與滿都海結婚,誰就能接收部眾當上大汗的結果。
當時向滿都海求婚諸人中條件最優越的是科爾沁的烏訥博羅特王。此人手握重兵,曾經發兵幫助蒙古本部平定過衛拉特的叛亂。不過他並非成吉思汗的直系後裔,而是成吉思汗的兄弟合撒兒的後代。因此從理論上來說,他並無繼承大汗寶座的先決條件。但是他手中的實力卻不能讓人小瞧。
可是滿都海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決定:下嫁給孛羅忽留下的孤兒巴圖蒙克。這個決定之所以出人意料,不但因為滿都海的年齡比巴圖蒙克大很多(某些蒙文史料認為大25歲。我的推算則是大15歲左右。具體見附錄),從輩分上算滿都海是巴圖蒙克曾叔祖母(高出三代),而且還因為孛羅忽不久之前還是滿都古勒的敵人。
其實下嫁巴圖蒙克看似荒唐,卻是無可奈何之舉。當時經過也先的屠殺,黃金家族的後裔人丁單薄,巴圖蒙克在當時可能是從繼承順序上來講最高的一個。從也先的例子來看,如果讓外姓成為大汗,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如果和烏訥博羅特王成婚,則癿加思蘭、亦思馬因等操縱朝政者自然不會坐視烏訥博羅特的勢力急劇膨脹,而一旦衛拉特各部聯合起來進攻,蒙古本部未必能夠抵擋的住。而下嫁巴圖蒙克這么一個孩子,既符合了非黃金家族不得繼承汗位的不成文規定,又不至於過早開罪任何一方勢力,而巴圖蒙克年紀幼小這件事還能讓權臣們放鬆警惕。所以何樂而不為?
於是滿都海婉言謝絕烏訥博羅特王說:“主人(指成吉思汗)的遺產,哈撒兒的子孫能繼承嗎?哈撒兒的遺產,主人的子孫能繼承嗎?有推不開的門扉,有跨不過的門檻。主人的後裔尚在,恕我難以從命。”
又斥責主張和烏訥博羅特王結親的薩岱說:“你以為汗的兒子年歲小? 你以為全體人民無主腦? 你以為哈撒兒後裔勢力大? 你以為我孤獨寡居無依靠? 你的心眼壞透了,你是一派胡說八道!”
最後滿都海當著烏訥博羅特王向天后(esi hatun, 一說為成吉思汗正妻孛兒帖或忽必烈生母唆魯禾帖尼的靈位)起誓說
“在不分黑白的地方我嫁來作媳,
榮幸地列為可汗的後裔,
哈撒爾的嗣孫欲將我迎娶,
我來到母后您的斡耳朵(宮帳)這裡;
還在不辨花馬之時我嫁來作媳,
哈撒爾的嗣孫卻將您的嫡孫小覷,
他恃強憑凌,
我不顧一切地來到您的斡耳朵這裡。
倘若我屈從烏訥博羅特的強力,
將您的寬闊的門楣看輕,
高大的門檻看低,
情願讓您伸出套桿將我貶作奴婢;
倘若烏訥博羅特欺侮您的子孫,
強行聘娶,
懇請您廣施緣法將他擒去。
倘若母后您相信我的話語,
相信我真誠地守護您的後裔巴圖蒙克,
做他的賢妻,
那么請保佑我,
在內襟中賜給我七個男孩,
在外襟中賜給我一個女孩。
如蒙您慷慨賜予,
就起名叫七個博羅特(鋼鐵之意),
願他們堅如鋼鐵,
將您的香火延續。”
(譯文根據薄音湖著《一代天驕和他的繼承者》。)
這個誓願起的莫名其妙。而烏訥博羅特王居然就吃下了這個空心湯糰回封地去也。
滿都海與達延汗後來果然生下七子一女。七子俱以鋼鐵(博羅特) 命名。
照《蒙古源流》的說法,滿都海的子女順序如下:
圖魯博羅特 和烏魯斯博羅特(孿生兄弟)
圖魯勒圖公主 和 巴爾斯博羅特 (孿生兄妹)
阿爾蘇博羅特(單子)
阿勒楚博羅特和瓦齊爾博羅特(孿生兄弟)
阿爾博羅特(單子)
照《黃金史綱》的說法,其順序則為
圖魯博羅特 和 烏魯斯博羅特 (孿生兄弟)
阿爾蘇博羅特和 巴爾斯博羅特(孿生兄弟)
阿勒楚博羅特和瓦齊爾博羅特(孿生兄弟)
阿爾博羅特(單子)
圖魯勒圖公主 (單女)
照《蒙古博爾濟吉特族譜》的說法,其順序則為
圖魯博羅特 和 烏魯斯博羅特 (孿生兄弟)
阿爾蘇博羅特 和 巴爾斯博羅特(孿生兄弟)
阿勒楚博羅特和瓦齊爾博羅特(孿生兄弟)
阿爾博羅特 和 圖魯勒圖公主(孿生兄妹)
滿都海正式扶立巴圖蒙克為大汗,號達延汗。達延汗過去一般認為就是“大元汗”的意思。不過後來有人考證說“達延”是《蒙古秘史》中的“塔陽”的不同漢語注音,意為“全體”。“達延汗”既為“全體之汗”的意思。
不論達延汗的意思到底如何。滿都海和後來在她教育薰陶下長大的達延汗的確以統一蒙古恢復大元江山為目標的。
滿都海的第一個目標是征服蒙古本部的夙敵衛拉特諸部。由於可汗年紀幼小,滿都海就把他裝在一個箭囊里挎在身上保護。滿都海首次征討衛拉特的戰績在《蒙古博爾濟吉特族譜》中記載如下:“滿都海賽音哈吞親統騎兵,使克式克滕部之阿來通開道,至特思布爾都之地,與威勒特戰,大勝之,服其四萬威勒特。下令威勒特國士將:嗣後,房捨不得稱殿宇,冠纓長不得過四指,居常許跪不許坐,食肉許齧不許割,改“烏蘇克”(優酪乳)之名為“扎格”。其部眾以食肉用刀跪請,許之,余悉如今。威勒特至今猶奉行焉。”
文中的威勒特既衛拉特。這場戰事在《黃金史綱》和《蒙古源流》都有記載。
這場戰鬥相當慘烈。滿都海親自揮刀上陣。衝殺中頭盔都被砍掉。(按:《黃金史綱》中說衛拉特人看見滿都海披頭散髮,於是扔給她一個頭盔。滿都海不以為意,戴上又衝殺進去了。這個說法似乎不確。無論如何,敵人沒有扔給她頭盔的道理。應當是頭盔被砍掉,陷入重圍,被部下救出。蒙文史書有時候使用這樣的曲筆來描寫戰鬥的激烈程度。但誇張過度就失真了。)
按蒙古史籍的記載,滿都海接下來征討的敵人是害死達延汗父親的癿加思蘭太師。在出征衛拉特勝利歸來不久,滿都海再接再厲,偕達延汗率領察哈爾和土默特兩部軍隊又出征癿加思蘭。這次,滿都海先派遣一位名叫掌吉•;帖木兒•;阿克拉忽的大臣前往癿加思蘭駐帳地進行偵察,自己率兵隨其後。癿加思蘭為人機警,阿克拉忽的突然到來,使他預感到將要大難臨頭,便急忙召集軍隊,以防不測。這時,滿都海率領大隊人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而來。癿加思蘭太師隻身逃遁。滿都海夫人派軍追擊。在乞勒扯兒窪地,癿加思蘭太師被滿都海派出的兩位將軍擊斃。滿都海夫人和達延汗消滅了仇敵,接收了癿加思蘭的部眾,勝利收兵。
《明實錄》成化十五年五月庚午條謂癿加思蘭太師被亦思馬因和脫羅乾所殺恐怕只是道聽途說。或者是因為亦思馬因名頭太響而想當然了。
滿都海最後的敵人就是亦思馬因太師。決定性的一仗是消滅亦思馬因。《明實錄》記載這一仗發生在成化十九年(1483)。亦思馬因被達延汗和兀良哈三衛的聯軍包圍,他不敢戀戰,慌亂中帶著妻子且戰且退,向西落荒而逃。他的部下都成了俘虜,幾個孩子被三衛掠去。他馬不停蹄地一直向西奔逃,最後撤退到哈密北部他的老巢乜克力才算撿回一條老命。
三年之後,窮途末路的亦思馬因被達延汗部下大將脫火赤(又譯托郭齊)少師射殺。消滅亦思馬因之後,蒙古左翼(蒙古本部)已經牢牢掌握在達延汗之手。而右翼(衛拉特諸部)也已經臣服。蒙古基本統一在達延汗的統治下。
然而滿都海卻未能看到最後的勝利。蒙文史冊中對這位文武雙全的絕代巾幗英雄不惜筆墨的描寫在1480年左右嘎然而止。出現了什麼情況呢?我的推測是滿都海出師未捷身先死,1480年左右死於明軍的一次夜襲中。
滿都海雖然身死,但她開創的蒙古統一大業卻被達延汗繼承並鞏固了下來。達延汗在徹底消滅了右翼的反叛勢力後,對蒙古諸部重新進行了分封。將蒙古各地主要封給了自己的子孫後代。這雖然仍然沒有杜絕內訌。但卻比以前的戰亂年代不知道好多少。北元得益於此,才能繼續與明朝對峙一百多年。
滿都海之死
對於滿都海之死,其實只有一些根據史書中已有的線索得出的推論。要證實這個推論,必須有詳細的年表才行。研究蒙古歷史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詳細的紀年。成吉思汗以前的歷史固然模模糊糊,脫歡帖木耳退出北京後的歷史也是一團糟。
北元的歷史主要記載在《黃金史綱》和《蒙古源流》兩部原始史料里。問題是這兩部史書都是六分真實,三分神話,一分喇嘛教。而且互相衝突。《蒙古源流》多用乾支紀年。但是用其中的乾支年發生的事件來對照漢文史籍的年代卻往往對不上號。當然,書中的乾支紀年或許是譯者加上去的也不一定。
就以達延汗即位的年代來說就眾說紛紜。《蒙古源流》里說他活了80歲,死於癸卯年。從1400年到1600年間共有三個癸卯年1423,1483, 1543。根據明史的記載,小王子(由於北元連續幾屆都是幼主即位,太師掌權,明朝遂將北元君主一律稱為小王子)達延汗在弘治元年夏(1488年)奉書求貢。很顯然這個癸卯年是1543年。1543減去80是1463年。一些史書上強調說滿都海比達延大25歲。而滿都海生於公元1448年(正統十三年)。如果巴圖蒙克7歲即位,則滿都海是32歲。應當是1480年。但是如果按照《蒙古源流》的說法,1480年時巴圖蒙克已經17歲了。《明史。韃靼傳》中,直到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還有“小王子亦乘隙為寇,犯宣府赤城。”這個“小王子”是巴圖蒙克達延汗還是他的孫子博迪台吉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更加流行的說法則是達延汗生於1474年死於1517年只活了44歲(《阿勒坦汗傳》)。即位時只有6歲而已。按照這個說法,到巴圖蒙克進入青春期,有生育能力的時候(假設為12歲),滿都海應該是37歲。滿都海為巴圖蒙克生了8個孩子。有些書上認為是4對雙胞胎。有些書上認為沒有那么多雙胞胎。這些孩子中的最早一對應該在1486年後出生。
但是這並不是沒有問題的。《黃金史綱》和《蒙古源流》都記載了滿都海懷著阿勒楚博羅特和瓦齊爾博羅特這對雙生子(這二人的排行在各種史籍里都不一樣,《蒙古源流》的說法是老六和老七。)時出征遭到衛拉特襲擊險些喪命的記載。按上面這個時間表,則這件戰事應當發生1486之後。
但是滿都海自扶立達延汗之日起就出征統一蒙古。由於可汗年紀幼小,可敦(滿都海)就把他裝在一個箭囊里挎在身上保護。這場戰事大約持續到1486年。決定性的一仗是消滅亦思馬因。《明實錄》記載這一仗發生在成化十九年(1483)。三年之後,亦思馬因陣亡。蒙古基本統一在達延汗的統治下。
但是對照滿都海懷孕遇險的記載,可以發現滿都海根本不可能在這6年裡懷孕。所以滿都海到底比達延汗大幾歲是很成問題的。我比較傾向於的一種說法是滿都古勒汗逝世於1467年(他的卒年本來不詳),那時滿都海19歲,巴圖蒙克 4 歲。滿都海大巴圖蒙克 15 歲。自 1467 年至 1480 年滿都海一直帶著巴圖蒙克東征西討。(4歲的孩子才能裝在箭囊里,7歲就太大了)。《黃金史綱》中說滿都海在一個牛年出征衛拉特。1469年正是一個牛年。估計這期間她仍然延用滿都古勒汗的名號,所以在漢文史籍中只知道有滿都古勒汗而不知道有滿都海。另外,滿都海和滿都古勒汗發音相近,明朝史官誤為一人也不一定。到1480年巴圖蒙克17歲時,滿都海正式把大權交還給他。所以蒙古史籍中認為他是在 1480 年才即位。由於大多數蒙古史籍對於紀年不注意,所以造成後人誤認為 1480 年時巴圖蒙克還是個小孩子。
對於滿都海的記載大多止於成化十九年(1483)消滅亦思馬因。有意思的是,滿都海在此之前一向親征,之後卻在戰場上再也看不見她的英姿。此後三年對亦思馬因的戰鬥都是由脫火赤少師指揮。以滿都海的見識又怎會信任並不如己的脫火赤少師?這未免奇怪。
所以,我的推測是滿都海在成化十九年之前死去了。由於大敵當前,被她征服的衛拉特諸部並不穩定,所以達延汗決定秘不發喪。這就造成了蒙古史籍里對滿都海之死沒有詳細的記載。
那么滿都海是怎樣死的呢?1483年時,滿都海不過35歲。以其為衝鋒陷陣的武將來說,病死的話未免太早。所以可能性一為戰死,二為難產而死。滿都海連生數胎都是雙胞胎。生雙胞胎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即使在現在,產科醫生對於懷了多胎的孕婦都要額外看護。而35歲又是在高危產婦的門檻上(如果按照《蒙古源流》的說法生於1438年,則為45歲,更是高危產婦。不過《蒙古源流》又說1480年滿都海才虛歲33歲,反正前後矛盾的很。),所以難產而死並非不可能。
問題是,滿都海未必在1483年有孕在身。這樣就有可能是戰死。如果是戰死,最顯而易見的可能性是在與亦思馬因的決戰中陣亡。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達延汗可以密不發喪,砍下她的首級的亦思馬因可不會這么客氣。定然會對她的死訊大加利用。這樣,蒙古史籍中就應該是另一種記載了。
漢文史籍的記載,在擊敗亦思馬因的同一年七月,達延汗攻大同,敗明軍。八月,達延汗又攻擊攻宣府,被擊退。擊敗亦思馬因事在五月,為何不到兩個月達延汗就要攻擊明朝?此時亦思馬因雖然戰敗,但是實力仍在,達延汗和滿都海再笨也應當懂得不能兩面樹敵的道理。
《黃金史綱》中有一條不太為人注意的細節。攻擊亦思馬因前,達延汗和滿都海把王廷遷到察罕格勒迪(疑為察哈爾)。不知如何訊息走漏,他們被明軍夜襲。慌亂之中,可汗和可敦連夜逃走。(《漢譯蒙古黃金史綱》87-88頁)
在《明實錄》成化十六年三月丙戌(1480年)條記載:王越以提督軍務銜率二萬人赴榆林防禦。途經大同,聞敵帳駐威寧海(今集寧南黃旗海),即率軍夜出孤店關先過貓兒莊直趨威寧海。時風雪大作,天地昏暗,王越縱兵掩殺,生擒幼男婦女171人,斬437級,獲馬駝牛羊六乾余。
所以這次夜襲在雙方的史籍中都有記載。《黃金史綱》對滿都海幾乎是不惜筆墨的描述就在此次夜襲後消失了。
滿都海是不是沒有逃脫,或是為了掩護達延汗而戰死在這一次夜襲中了呢?我認為是很有可能性的。殺死她的明軍未必知道她的身份。即使得到了她的屍體,也未必知道她是誰。就算知道,在沒有得到達延汗的情況下,明朝史官也未必認為殺死了他的皇后是什麼了不起的事。而1480年,滿都海正是虛歲 33 歲。而那時亦思馬因勢力正如日中天,達延汗應當更有理由密不發喪了。
到擊敗亦思馬因後,達延汗為了報殺妻之仇,憤而攻擊大同和宣府。但是他畢竟是個有政治頭腦的人。攻城受挫後明白自己無法兩線作戰,只好暫時退兵。甚至兩年後為了穩定後方還向明朝要求通商。不過等到徹底消滅亦思馬因,完全平定了衛拉特之後,他對明朝就沒有那么客氣了。從1493年到1516年間,連續十多次大規模入塞。也惹出了明朝那位“總督軍務鎮國公”對他的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