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買臣傳

朱買臣傳

《朱買臣傳》選自《漢書》,從《戰國策》到《史記》再到《漢書》,細節描寫越來越多。本文的第一段就極其生動傳神,朱買臣夫妻在這段描寫中簡直是栩栩如生。

基本信息

出處

選自《漢書》

原文

朱買臣,字翁子,吳人也。家貧,好讀書,不治產業,常艾薪樵賣以給食,擔束薪,行且誦書。其妻亦負戴相隨,數止買臣毋歌嘔道中。買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買臣笑曰:"我年五十當富貴,今已四十餘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貴報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終餓死溝中耳,何能富貴!"買臣不能留,即聽去。其後,買臣獨行歌道中,負薪墓間。故妻與夫家俱上冢,見買臣饑寒,呼飯飲之。
後數歲,買臣隨上計吏為卒,將重車至長安,詣闕上書,書久不報。待詔公車,糧用乏,上計吏卒更乞丐之。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春秋》,言《楚詞》,帝甚說之,拜買臣為中大夫,與嚴助俱侍中。是時,方築朔方,公孫弘諫,以為罷敝中國。上使買臣難詘弘,語在《弘傳》。後買臣坐事免,久之,召待詔。
是時,東越數反覆,買臣因言:"故東越王居保泉山,一人守險,千人不得上。今聞東越王更徙處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澤中。今發兵浮海,直指泉山,陳舟列兵,席捲南行,可破滅也。"上拜買臣會稽太守。上謂買臣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今子何如?"買臣頓首辭謝。詔買臣到郡,治樓船,備糧食、水戰具,須詔書到,軍與俱進。
初,買臣免,待詔,常從會稽守邸者寄居飯食。拜為太守,買臣衣故衣,懷其印綬,步歸郡邸。直上計時,會稽吏方相與群飲,不視買臣。買臣入室中,守邸與共食,食且飽,少見其綬,守邸怪之,前引其綬,視其印,會稽太守章也。守邸驚,出語上計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誕耳!"守邸曰:"試來視之。"其故人素輕買臣者入內視之,還走,疾呼曰:"實然!"坐中驚駭,白守丞,相推排陳列中庭拜謁。買臣徐出戶。有頃,長安廄吏乘駟馬車來迎,買臣遂乘傳去。會稽聞太守且至,發民除道,縣長吏並送迎,車百餘乘。拜為太守,入吳界,見其故妻、妻夫治道。買臣駐車,呼令後車載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園中,給食之。居一月,妻自經死,買臣乞其夫錢,令葬。悉召見故人與飲食諸嘗有恩者,皆報復焉。
居歲余,買臣受詔將兵,與橫海將軍韓說等俱擊破東越,有功。征入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
數年,坐法免官,復為丞相長史。張湯為御史大夫。始,買臣與嚴助俱侍中,貴用事,湯尚為小吏,趨走買臣等前。後湯以延尉淮南獄,排陷嚴助,買臣怨湯。及買臣為長史,湯數行丞相事,知買臣素貴,故陵折之。買臣見湯,坐床上弗為禮。買臣深怨,常欲死之。後遂告湯陰事,湯自殺,上亦誅買臣。買臣子山拊官至郡守,右扶風。

注釋

1.艾:同“乂”割,砍。 
2.薪樵:木柴。
3.戴:同“載”。
4.數:屢次。
5.嘔:同“謳”,唱。
6.恚:憤怒
7.公等:你們。
8.冢:墳墓
9. 艾:同"刈",割,砍。給:供給。
10.負戴:負,背。戴:頂。嘔:謳。
11.愈益疾歌:更加大聲唱歌。求去;請求離婚。
12.女:汝,下句“女”同。
13. 聽:聽憑。
14. 飯飲:給他吃喝。
15. 治道:整修道路。
16.食:同“飼”。
17. 自經:上吊。.
18. 乞其夫錢:意思是送給她丈夫錢。乞:給予。
19. 報復:此處是報答的意思。

譯文

朱買臣,字翁子,是吳地人,家裡貧困,喜愛讀書;不善於置辦財產家業,常常割草砍柴賣了來購取糧食。擔著一捆柴,邊走邊高聲誦讀文章;他的妻子也背著柴跟隨著他,多次阻止朱買臣,讓他不要在路上高聲唱誦,朱買臣唱誦聲更大,妻子對此感到羞愧,要求離開他,朱買臣笑著說:“我五十歲命該富貴,現在已經四十多了,你辛苦了很久了,等我富貴了,我要報答你的恩德。”妻子氣憤地說:“像你這樣的人,最終就是餓死在溝里罷了,怎么能夠得到富貴呢!” 朱買臣沒辦法留住她,就聽任她離開了。之後,朱買臣一個在道路上邊走邊唱,背著柴在墓間行走。他的前妻和丈夫都去上墳,看到朱買臣又冷又餓,召喚給他飯吃。
幾年後,朱買臣跟隨上計吏當差,押送重車到了長安。上計吏到朝廷上書後,皇上的回覆遲遲不下,他們只好在公車府等待詔書,糧食用完了,上計吏最後變得像乞丐一樣去討要糧食。正好同鄉嚴助很得寵幸,舉薦朱買臣;得到召見,在皇上面前講解《春秋》、《楚辭》,皇上很高興;任命朱買臣為中大夫,與嚴助同為侍中。後來朱買臣犯了事被免職。很久後,重被召見到朝廷等待重新任職…… 皇上任命朱買臣擔任會稽太守。
起初,朱買臣被免了職,正等待著皇帝重新任命,常在會稽郡邸的守邸人那裡借住吃飯。朝廷授與會稽郡太守官職,買臣穿上過去罷免時的衣服,懷揣繫著綬帶的官印,步行回到郡邸。正值上計的時候,會稽郡辦上計的官吏正一起聚著飲酒,對買臣都不屑看上一眼。買臣走進內房,守邸人和他一道吃飯。吃到快飽的時候,買臣稍微露出那繫著官印的綬帶,守邸人對此感到奇怪,就上前拿那綬帶,端詳著那方印章,正是會稽太守章。守邸人吃了驚,走出屋外告訴了上計掾吏。掾吏們都喝醉了,大叫大喊道:“胡說!”守邸人說:“你們試把它拿來看看吧。”那位平素輕視買臣的舊相識走進室內看了官印,嚇得回頭就跑,高聲嚷道:“的確如此!”在座的人才驚怕起來,派人前去告訴守丞,彼此相互推擁著排成佇列到中庭拜謁朱買臣。
會稽守丞聽說太守將要到了,發動百姓清除道路;縣吏一起送行和迎接的車輛達一百多輛。進入吳縣境內,朱買臣見到他原來的老婆,夫妻二人正在打掃道路;朱買臣停下車,叫後面的車輛載上他們夫妻一起到太守府,把他們安置在園裡,供應他們飲食。住了一個月,那女人就上吊死了,朱買臣給她丈夫錢,讓把她安葬了。又全部找來以前的熟人,與他們一同吃飯;那些對自己有恩的人,都一一報答。
住了一年多,朱買臣接到詔書領軍出征,與橫海將軍韓說等人一起打敗東越國,取得戰功,徵召入京做主爵都尉,位列九卿。數年後,因犯了法被免職,又重為丞相長史;張湯擔任御史大夫。起初,朱買臣與嚴助都任職於侍中,地位顯貴主管政事,張湯當時還在做小吏,在朱買臣等人跟前當差。後來,張湯擔任廷尉處理淮南王反叛案件,乘機排擠陷害嚴助,朱買臣心內怨恨張湯。等到朱買臣做長史,張湯多次代行丞相職事,知道朱買臣一向自恃高貴,故意侮辱他。朱買臣十分怨恨他,常常想弄死他。後來就告發張湯謀反,張湯自殺,皇上也殺了朱買臣。
朱買臣的兒子朱山拊,隨後做官到郡守。

導讀

從《戰國策》到《史記》再到《漢書》,細節描寫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好看。這類描寫大都是為了寫人。本文的第一段就極其生動傳神,朱買臣夫妻在這段描寫中簡直是栩栩如生。從這一段描寫來看,朱買臣夫妻之矛盾起源,及其最終導致夫妻離異的原因,不是因為朱買臣窮。朱妻後來改嫁的那位丈夫,也是窮賤人家。可見她並非如後人所指責所誣枉的嫌窮愛富。朱買臣“常艾薪樵,賣以給食”,已是“常”,一直如此,朱家也並不是乍窮。而他的妻子則一直是“負戴相隨”,頗能吃苦,很適合傳統觀念之“夫唱婦隨”的口味。但她不能容忍朱買臣之酸:他擔著柴火,灰頭土臉,還要“行且誦書”“歌嘔道中”!這就與環境極不和諧。主觀地製造出與周邊環境的不和諧,且沾沾而自喜之,就顯得滑稽。這裡朱買臣有多種不和諧:他的外形與生計與他吟誦的聖賢之書不和諧;他的古怪作派與丘墓之間打柴人的整體環境不和諧。於是道人側目,指指點點,且不少人竊竊私語,掩口葫蘆而笑。朱妻羞得恨不得鑽入地下——她能守著一個窮賤的丈夫,但她不能無羞於守著一個為別人所嘲笑的丈夫——朱買臣沒有自尊心,喪失現實感,她卻沒有,這就是她悲劇的根源。她是因“羞”而求去的,而不是因為生計的困苦。
而朱買臣喪失現實感,是典型的精神病症狀。一個功名心特強,富貴欲特強,嗜欲深而天機淺的人,年近五十而仍伐薪南山,若不變成范進那樣唯唯諾諾,委瑣卑微;那就該是朱買臣這樣的自我膨脹,以喪失現實感,麻木不仁來保護自己的創傷不被觸及。他在丘墓之間,是“歌”是“笑”,這純是無賴本色;而他的妻子則是“羞”與“怒”。朱妻是一個正常人,而不是和朱買臣一樣由熱切巴望一朝富貴而導致精神分裂,她的反應是正常的,合理的。朱買臣的這種自輕自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逆反心態,後來魯迅筆下的孔乙己身上就有——那種文化的毫無道理的傲慢使他們自認為比自己周圍的人偉大而高尚,他們賤視那些與他們的實際社會地位相同的人,以為自己屬於另一高貴的群體。而這另一類的高貴群體又根本不承認他們,他們於是只能生活在夾縫中,兩頭受氣,受嘲笑——孔乙己就陷在這樣的尷尬中:他是唯一穿長衫而又站著喝酒的人。朱買臣是唯一吟誦聖賢語錄卻又負薪叫賣的人。有些文化確實能把一個健全的人變成喪失現實感的精神病人,同時還是道德上的下流坯子。
仔細揣摸,我們還能發現,朱買臣其人還有一種無賴而邪惡的本性。當他的妻子因為他嘔歌招來路人側目而羞愧難當,勸阻他不要再嘔歌時,他竟然“愈益疾歌”——更加放大了聲,扯著腔子嚎了起來,毫不顧及他妻子的感受。這是更典型更嚴重的精神病狀,其表現為對周圍環境的敵意與挑釁,比不和諧更甚一步。
顯然,他對他身邊的環境是仇視的,他對社會是存有報復之邪念的,他只缺少機會。至此,他可憐的妻子無路可走,別無選擇地提出離婚(很可能僅僅是對他進行威脅,使他有所收斂)。否則她便只有一條路:那便是隨他一起瘋癲。
當他的妻子“求去”時,他應該有些緊張,有些嚴肅,有些收斂,然而,他竟“笑”。這“笑”里包含著他對世界的全部渺視與仇視。這世界沒給過他什麼,他也不會給這世界一點敬畏與莊重。他一直什麼也沒有得到過,現在再丟了一個老婆也無所謂。他了草地說了一通白日夢般的昏話,無一句落在實處,“即聽去”——就痛快地聽任老婆離去了。注意這個“即”字,寫出了他的隨便輕鬆,滿不在乎。當他後來在丘墓間餓得兩眼發綠時,他也能毫不羞愧地接受他前妻夫婦的同情與施捨,他早已沒有自尊心了。
另一種理解: 朱買臣與其妻的故事,是《漢書.朱買臣傳》中的主要線索之一,在朱買臣由貧賤到富貴的經歷中,該故事較好地展示了朱買臣安貧好學、以苦為樂、知恩圖報的形象特點,他的妻子的言行則頗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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