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小徑的花園[博爾赫斯偵探小說]

交叉小徑的花園[博爾赫斯偵探小說]

《交叉小徑的花園》是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創作的一部帶有科幻色彩的小說。主人公是一個中國人,它講述了一戰期間在英國為德國當間諜的主人公餘準在同伴被捕、自己被追殺的情況下,為了把重要情報告知德國上司,而不惜殺死漢學家艾伯特的經過。故事的講述又以余準被捕後獄中供詞的方式展開,且以歐洲戰爭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的推遲為切入點,引人入勝。

基本信息

內容簡介

《小徑分岔的花園》表面上採用了偵探小說的形式:一戰中,中國博士余準做了德國間諜,遭到英國軍官馬登的追蹤。他躲入漢學家史蒂芬·艾伯特博士家中,見到了小徑分岔的花園。在當主人公與漢學博士討論正投機的時候,他把漢學博士殺了,接著主人公被追殺的人逮捕了,然而最終的結果是主人公卻成功地把秘密報告給了他的頭頭。這是由於“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艾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

人物介紹

小徑分岔的花園小徑分岔的花園
敘述者余準是一個嘲弄一切的悲觀主義者。他嘲弄他的僱傭者,認為他所效力的日爾曼帝國是個荒蠻的國家,認為他那個視手下的間諜為蒐集情報的機器卻對他們個人一無所知的德國上司“病態而又可憎”,還想像那個德國人遠在柏林的辦公室在漫漫無期的等待中顯得“死氣沉沉”。余準也嘲弄自己的追殺者。在英國軍隊服役的愛爾蘭人麥登在余準的證詞中被描繪成一個“喧譁、輕信、快活的一介武夫”,智力遲鈍然而追逐獵物鍥而不捨,而他的姓名(MADDEN)則暗示了他致命的瘋狂。余準甚至嘲弄自己在死亡遊戲里的求生本能。當他預見到自己被追殺的命運並下意識地反鎖上房門,或是當他希望藉助手槍增添勇氣時,連自己都認為是“荒謬”的。小說中有一段余準檢查衣袋的細節描寫,衣袋裡的零碎物品可以理解為暗指余準擁有(或負擔)的多重自我。一枚中國古幣夾雜在一把外國零鈔中影射主人身在異域的處境;鍊表象徵機械的時間對個人自由的限制;假護照和一串作廢的亨伯格公寓的鑰匙說明了間諜的偽裝身分及行將敗露的危機;只有一發子彈的手槍則昭示了持槍者殺人的使命和被殺的命運。余準清點這些物品的同時卻希望發現自己一無所有,說明他厭倦並渴望擺脫所有這些混亂的身分。作為生活在混亂的社會現實之中的混亂個人,余準的情感和行為也充滿矛盾。厭倦生活卻又渴望生命,厭惡暴力卻又使用武器,具有民族榮譽感卻又缺乏道德標準。雖然余準預見到“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並告誡人們惡行導致的惡果將不可挽回,但是因為“人的聲音”過於微弱而槍聲卻可以傳得很遠,最終他只能以謀殺的槍聲代替微弱的人聲把情報傳遞到柏林。余準槍殺無辜的艾伯特去完成一項對他本人來說毫無意義的任務,惟一的目的只是驗證他的民族自豪感。余準感到先人的靈魂匯於己身,然而作為身在異邦的孤獨的外鄉人,他的民族意識只能通過個人意志的行為表現出來而且忽視道德準則的規範,因而是虛妄的。德國上司對這個傳遞情報的人的感受和他的民族漠不關心,余準被判絞刑,刑前在絕望孤獨的嘆息中結束了自白:“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厭倦

創作背景

小徑分岔的花園小徑分岔的花園
博爾赫斯早年深受柏拉圖和叔本華等人的唯心哲學,還有尼采的唯意志論的影響,並且從休謨和康德那裡接受了不可知論和宿命論、以及古希臘哲學家芝諾、蘇格拉底等人的哲學影響。他對笛卡爾的思想也瞭然於心,在上述哲學家的觀點的基礎上,他採用時間和空間的輪迴與停頓、夢境和現實的轉換、幻想和真實之間的界限連通、死亡和生命的共時存在、象徵和符號的神秘暗示等手法。博爾赫斯的小說是虛構的藝術,但是這並不完全排除作品中的寫實成分。博爾赫斯認為:“沒有一部作品不是其時代的產物。”作為20世紀初西方社會劇變時期的見證人,個性敏感的博爾赫斯在作品裡不可避免地透露出現實的印跡。《小徑分岔的花園》的故事背景設在一戰的歐洲,戰爭與殺戮既是當時混亂的現實世界的直接表征,也決定了博爾赫斯認識人生的虛無主義基調。現代作家反覆書寫的荒原主題在博爾赫斯的虛構世界中以怪誕誇張的形式再現。

作品賞析

主題

小徑分岔的花園小徑分岔的花園
博爾赫斯用小徑分岔的花園造了一座迷宮小說其實寫的是兩個故事,但博爾赫斯卻把他們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文章的主線是主人公這個間諜正被人追殺,他要把他所知道的秘密報告給他的頭頭,然後文章的大部分內容都在講他與一名漢學博士討論關於迷宮與時空的哲學。本來漢學博士是與本故事無關的,但在小徑分岔的花園裡,我們在這一刻相遇是朋友,下一刻相遇就是敵人,無數的時刻有無數的你我,我們以何種方式相遇是很不確定的。作家借角色的口宣布“寫小說和造迷宮是一回事”,而下面的話才揭示了小說的主題:“由相互靠攏、分歧、交錯或永遠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博爾赫斯將關於時間相對性的深奧、複雜的哲學問題訴諸小說這一藝術形式,充分顯示了他過人的智慧和非凡的文學才能,而把通俗有趣的偵探小說與抽象玄奧的形上學結合起來,正是博爾赫斯的個人特色。“時間”不僅是博爾赫斯小說的一個重要題材,也是他最常用的一個手法。與人們通常理解的時間不同,博爾赫斯發明了一種“時間的分岔”:如果時間可以像空間那樣在一個個節點上開岔,就會誕生“一張各種時間互相接近、相交或長期不相干的網”,對峙於牛頓的線性時間,在這張里,人們可以“選中全部選擇”。他對“時間”的困惑與關注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反映在小說的字裡行間。在他的小說中,時間有時是無限的,有時又是周而復始、循環不已的;有時還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有時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短暫的現在,這一切不僅反映了作者的虛無主義情感,也使他的想像力得以在時空中不受限制地翱翔。在所有的虛構作品裡,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性,排除其他。《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樣就產生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另外,博爾赫斯很推崇時間的重複和循環,他說:“在永生者之間,每一個舉動(以及每一個思想)都是遙遠的過去已經發生過的舉動和思想的回聲,或者是將在未來屢屢重複的舉動和思想的準確的預兆。經過無數面鏡子的反照,事物的映像不會消失。任何事情不可能只有一次,不可能令人惋惜的轉瞬即逝。”即是說,那些“我”正在經歷的“現在”,對於已經經歷過此事的“你”來說,就已經是“過去”了。然而“我”和“你”都不會成為最後經歷這些事情的人,在不知何時的“未來”,肯定還會有某些人和我們一樣,在某種特定的巧合中,很偶然地在經歷我們正在經歷或是已經經歷過的事情。在小說中很容易找到這樣的例子:在故事的前半部分,俞琛和艾伯特可以算是朋友的關係,而到了故事接近尾聲的時候,他殺了艾伯特,他對於艾伯特來說就是敵人了。在艾伯特即將被殺之前,他說道:“時間是永遠交叉著的,直到無可數計的將來。在其中的一個交叉里,我是您的敵人。”“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是彭睢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里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些時間,你我都存在。”上面的這些話暗示了在多重的時間系列中,自我就像幽靈一樣難以確定和把握。永遠分叉的時間之網規定了自我存在的斷裂性和偶然性,自我並不擁有統一性和完整性,因為他不是存在於絕對、單一的線性時間里,並不存在於死亡之前的每時每刻,他存在於一個相對的、多重的時間序列中,並且不能占據所有的序列,只擁有無數系列中的幾列,所以有的人永遠都不會相遇。不同時間序列中,自我的屬性不同,與他人的關係也不同。這是一種充滿錯位式的開放體的結構。這樣,錯綜複雜的不確定的世界就被表現出來了。然而世代相傳的不僅僅是時間和迷宮,還有迷宮締造者的身分和他們遭遇死亡的命運。正如代達羅斯完成了彌諾陶的迷宮卻招致逃亡喪子的厄運,博爾赫斯筆下的締造者們最終也惹上了殺身之禍。在彭睢的時間迷宮裡,締造者確立規則的同時又模糊了規則的必需性,主人公選擇了所有的道路也就等於放棄了選擇。無須選擇的出路和沒有出路其實指向同樣的困境,都是否定個人作為主體對命運的把握:戰士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卻到達相同的終點——殺戮與被殺。與此不同的是余準的惟一規則的迷宮;他的選擇不可逆轉,刺殺艾伯特的行動決定了他最後的命運。但是余準的個人迷宮被覆蓋了整個宇宙的時間花園淹沒。在他兒時所認知的結構對稱的花園裡,他的父輩已經死去,現在麥登尾隨而至,無時不在的死亡預感無須徵兆便直逼內心。所以余準尋找艾伯特不僅是主動的行為也是被動的逃避,而行動的終點由一群陌生的孩子(據《新約·馬太福音》記載,耶穌視孩童為引導人們進入天國的惟一途徑)指定到達的路線。無論是彭睢的宇宙迷宮還是余準的個人迷宮最終都歸結到一項規則——命運;命運是真正的迷宮締造者。厄普代克提到過某本有關博爾赫斯的書封面上所畫的迷宮沒有出口,也許這正暗示了博爾赫斯的迷宮沒有明確的中心或出路。所有幻想建造或解答迷宮的人將在自己親手建造的迷宮裡遭遇潛伏的彌諾陶,等待他們的命運就是死亡。在上帝布下的棋局裡,人類被賦予選擇的權利,然而他們每一步棋、每一個選擇都向在某個角落潛伏著的彌諾陶邁進了一步,而上帝蓄勢待發的最後一著就是將軍。獵殺彭睢的彌諾陶是來歷不明的刺客,艾伯特死於余準,而余準死於麥登。至此,人類所做的所有選擇成了命運的悖論,選擇是必須的,然而卻不能改變他的命運。博爾赫斯說:“未來不可避免而且精確,但未必發生。上帝潛伏在洞穴里。”真正的選擇在於那個潛伏的上帝。然而對於博爾赫斯,上帝不是宗教意義上的神而是時間意義上的虛無:“有一個概念是所有其他概念的腐蝕劑和毀滅者。我指的不是惡,因為惡的勢力只限於倫理的範疇。我指的是無窮。”當時間成為無窮,永恆成為腐蝕一切的虛無,夢幻迷宮中的短暫秩序也便重歸於無時不在的現實混亂。不過,在彭睢的小說中英雄們可以愉快地“殺戮與死去”;博爾赫斯也以同樣的從容態度面對人生的虛無和諸多不幸。博爾赫斯從小視力微弱,晚年完全失明,但他卻認為失明乃是一種“天賦”,是藝術家創作的“工具”。作為一生致力於文學和秩序的迷宮締造者,博爾赫斯知道:“沒有什麼是建於磐石的,一切皆在流沙之上。但我們的責任就是建造,仿佛磐石就是流沙。

手法

博爾赫斯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設定了故事中人物的雙重身份:謀殺案兇手余準同時也是奇書作者彭睢的曾外孫,被謀殺人史蒂芬·艾伯特則是這部奇書的收藏者和破譯者。於是余準和艾伯特有可能圍繞奇書展開一場討論,在謀殺案之外發生另一次匯合。列車時刻表提供的一小時間隔使余準暫時逃脫了被追捕的命運,博爾赫斯利用這種“時間編織”,從偵探故事的環環相扣中鑿開一道裂口,由此把這場討論縫入。這樣讀者就從偵探故事的景深處看到了那部令人驚詫的奇書。從結局來看,傳統偵探小說中的結局是一切昭然若揭,罪犯受到法律制裁,而玄學偵探小說的結局荒誕不經,令人沮喪。結局的缺失或開放性的結尾讓故事直接顯示自身所蘊涵的多維性,所宣揚的不是理性主義的勝利而恰恰是人類認識的局限、理性的脆弱和世界的不可知。博爾赫斯的玄學偵探小說利用傳統偵探小說的外殼,對傳統小說的敘事常規進行了顛覆。博爾赫斯利用謀殺案動機的戲劇性,發展出一個偵探故事作為本篇小說的內部真實和嚴謹結構。這個故事在讀者共識的線性時間中發生,切合短篇小說“起首、發展和結束都得一清二楚”的形式特點,並能以謀殺案特有的懸念提供“顯而易見的情節”。博爾赫斯又為這個故事設計了“供詞”式描寫,並在開篇處摻入一個“貌似真實的細節”,指出供詞“開頭的兩頁已經遺缺”。在虛構的情節中穿插有史可查的真實事件以製造史實與小說真偽難辨的效果,小說就是博爾赫斯應對歷史的方式。但小說淡化了情節(傳統的偵探小說以情節為中心,巧妙地設定懸念、編排故事、分析案情,最終破案,它是線性的,環環相扣,完整統一)。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作者把對現實的感性認識上升為對時間和空間的哲理思考,在抽象的二元維度里依靠夢魘般的情節推動,來進一步解析混亂的現實世界。在空間的維度上,小徑分岔的花園的實際地點混淆不清。它既是彭睢的小說中描述的虛擬花園,又是以明寂亭為中心的現實花園。小說人物的空間背景也同樣錯綜複雜。中國人余準是埋伏在英國軍隊里的德國間諜;像神甫又像水手的英國人艾伯特曾在中國傳教,後又回到英國成為追覓一個失傳的中國迷宮的漢學家;愛爾蘭人麥登追殺德國間諜以博取其英國僱傭者的信任。這三個背景複雜的人物在某一時刻會合於小徑分岔的花園,他們之間交叉混亂的複雜關係淡化了空間概念的現實意義,取而代之的則是時間的概念。除了借用偵探小說的經典格局,博爾赫斯還採用反覆出現的事物和隱喻來分割故事,使得秩序的大格局中呈現出眾多有序的小格局。迷宮因為在博爾赫斯各類體裁的作品中頻繁出現而成為博爾赫斯所特有的意象模式。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敘述者余準想像彭睢失落的迷宮乃是整個宇宙的縮影:“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已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這一宇宙的迷宮複製了現實的混亂,但也交織著人們建構秩序的夢想,設計者在規劃迷宮的同時往往也確立到達迷宮中心的規則。余準尋找艾伯特時得到“一路向左”的指令,並由此聯想到所有的迷宮都需要規則來解讀。故事中的三個迷宮締造者分別是彭睢、艾伯特和余準。史蒂芬·艾伯特是迷宮的發現者和修復者,他的名字與喬伊斯筆下的史蒂芬·代達羅斯相同也許並非巧合;後者在喬伊斯的自傳體小說《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中自比希臘神話里著名的迷宮設計師代達羅斯

作品影響

《小徑分岔的花園》自問世以來,獲得了廣泛稱讚,被稱為後現代主義文學的重要作品。作品在玄學動機與偵探小說之間創設一個氣氛上的過渡帶,同時確立一種形式上的對位關係。“曲徑分岔的花園”既可以化作對玄學時間的美學表現,又可以為偵探故事加設撲朔迷離的線條,博爾赫斯設計出玄學小說與偵探故事的同構形式:在“象徵性的迷宮”中寫下一句表達時間觀的主題詞,“我把我曲徑分岔的花園留給多種未來”。憑這種方式,博爾赫斯把一座象徵性迷宮安置在一座真正的迷宮裡,將一個經過微縮的時間花園“隱匿”在一個實際可感的空間花園中,巧妙地融合了通俗的偵探故事與費解的玄學動機

作者簡介

作者博爾赫斯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1986),阿根廷詩人,小說家,翻譯家。一九二三年出版第一部詩集,一九三五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奠定在阿根廷文壇的地位。曾任阿根廷國立圖書館館長、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哲學文學系教授。重要作品有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激情》、《老虎的金黃》,短篇小說集《小徑分岔的花園》、《阿萊夫》等。

附原文

小徑分岔的花園

——獻給維多利亞·奧坎波

利德爾·哈特寫的《歐洲戰爭史》第二百四十二頁有段記載,說是十三個英國師(有一千四百門大炮支援)對塞爾一蒙托邦防線的進攻原定於1916年7月24日發動,後來推遲到29日上午。利德爾·哈特上尉解釋說延期的原因是滂沱大雨,當然並無出奇之處。青島大學前英語教師余準博士的證言,經過記錄、複述、由本人簽名核實,卻對這一事件提供了始料不及的說明。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

……我掛上電話聽筒。我隨即辨出那個用德語接電話的聲音。是理察·馬登的聲音。馬登在維克托·魯納伯格的住處,這意味著我們的全部辛勞付諸東流,我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但是這一點是次要的,至少在我看來如此。這就是說,魯納伯格已經被捕,或者被殺。在那天日落之前,我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馬登毫不留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非心狠手辣不可。作為一個聽命於英國的愛爾蘭人,他有辦事不熱心甚至叛賣的嫌疑,如今有機會挖出日耳曼帝國的兩名間諜,拘捕或者打死他們,他怎么會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感激不盡呢?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可笑地鎖上門,仰面躺在小鐵床上。窗外還是慣常的房頂和下午六點鐘被雲遮掩的太陽。這一天既無預感又無朕兆,成了我大劫難逃的死日,簡直難以置信。雖然我父親已經去世,雖然我小時候在海豐一個對稱的花園里待過,難道我現在也得死去?隨後我想,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頭上了。多少年來平平靜靜,現在卻出了事;天空、陸地和海洋人數千千萬萬,真出事的時候出在我頭上……馬登那張叫人難以容忍的馬勝在我眼前浮現,驅散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又恨又怕(我已經騙過了理察·馬登,只等上絞刑架,承認自己害怕也無所謂了),心想那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自嗚得意的武夫肯定知道我掌握秘密。準備轟擊昂克萊的英國炮隊所在地的名字。一隻鳥掠過窗外灰色的天空,我在想像中把它化為一架飛機,再把這架飛機化成許多架,在法國的天空精確地投下炸彈,摧毀了炮隊。我的嘴巴在被一顆槍彈打爛之前能喊出那個地名,讓德國那邊聽到就好了……我血肉之軀所能發的聲音太微弱了。怎么才能讓它傳到頭頭的耳朵?那個病懨懨的討厭的人,只知道魯納伯格和我在斯塔福德郡,在柏林閉塞的辦公室里望眼欲穿等我們的訊息,沒完沒了地翻閱報紙……我得逃跑,我大聲說。我毫無必要地悄悄起來,仿佛馬登已經在窺探我。我不由自主地檢查一下口袋里的物品,也許僅僅是為了證實自己毫無辦法。我找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東西。那隻美國掛表,鎳制表鏈和那枚四角形的硬幣,拴著魯納伯格住所鑰匙的鏈子,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但是能構成證據,一個筆記本,一封我看後決定立即銷毀但是沒有銷毀的信,假護照,一枚五先令的硬幣,兩個先令和幾個便士,一枝紅藍鉛筆,一塊手帕和裝有一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我可笑地拿起槍,在手裡掂掂,替自己壯膽。我模糊地想,槍聲可以傳得很遠。不出十分鐘,我的計畫已考慮成熟。電話號碼簿給了我一個人的名字,唯有他才能替我把情報傳出去:他住在芬頓郊區,不到半小時的火車路程。
我是個怯懦的人。我現在不妨說出來,因為我已經實現了一個誰都不會說是冒險的計畫。我知道實施過程很可怕。不,我不是為德國乾的。我才不關心一個使我墮落成為間諜的野蠻的國家呢。此外,我認識一個英國人——一個謙遜的人——對我來說並不低於歌德。我同他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但是在那一小時中間他就像是歌德……我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我覺得頭頭瞧不起我這個種族的人——瞧不起在我身上匯集的無數先輩。我要向他證明一個黃種人能夠拯救他的軍隊。此外,我要逃出上尉的掌心。他隨時都可能敲我的門,叫我的名字。我悄悄地穿好衣服,對著鏡子裡的我說了再見,下了樓,打量一下靜寂的街道,出去了。火車站離此不遠,但我認為還是坐馬車妥當。理由是減少被人認出的危險;事實是在闃無一人的街上,我覺得特別顯眼,特別不安全。我記得我吩咐馬車夫不到車站人口處就停下來。我磨磨蹭蹭下了車,我要去的地點是阿什格羅夫村,但買了一張再過一站下的車票。這趟車馬上就開:八點五十分。我得趕緊,下一趟九點半開車。月台上幾乎沒有人。我在幾個車廂看看:有幾個農民,一個服喪的婦女,一個專心致志在看塔西倫的《編年史》的青年,一個顯得很高興的士兵。列車終於開動。我認識的一個男人匆匆跑來,一直追到月台盡頭,可是晚了一步。是理察·馬登上尉。我垂頭喪氣、忐忑不安,躲開可怕的視窗,縮在座位角落裡。我從垂頭喪氣變成自我解嘲的得意。心想我的決鬥已經開始,即使全憑僥倖搶先了四十分鐘,躲過了對手的攻擊,我也贏得了第一個回合。我想這一小小的勝利預先展示了徹底成功。我想勝利不能算小,如果沒有火車時刻表給我的寶貴的搶先一著,我早就給關進監獄或者給打死了。我不無詭辯地想,我怯懦的順利證明我能完成冒險事業。我從怯懦中汲取了在關鍵時刻沒有拋棄我的力量。我預料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我要奉勸他們的是:做窮凶極惡的事情的人應當假想那件事情已經完成,應當把將來當成過去那樣無法挽回。我就是那樣做的,我把自己當成已經死去的人,冷眼觀看那一天,也許是最後一天的逝去和夜晚的降臨。列車在兩旁的(木岑)樹中徐徐行駛。在荒涼得像是曠野的地方停下。沒有人報站名。是阿什格羅夫嗎?我問月台上幾個小孩。阿什格羅夫,他們回答說。我便下了車。
月台上有一盞燈光照明,但是小孩們的臉在陰影中。有一個小孩問我:您是不是要去史蒂芬·艾伯特博士家?另一個小孩也不等我回答,說道:他家離這兒很遠,不過您走左邊那條路,每逢交叉路口就往左拐,不會找不到的。我給了他們一枚錢幣(我身上最後的一枚),下了幾級石階,走上那條僻靜的路。路緩緩下坡。是一條泥土路,兩旁都是樹,枝丫在上空相接,低而圓的月亮仿佛在陪伴我走。
有一陣於我想理察·馬登用某種辦法已經了解到我鋌而走險的計畫。但我立即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叫我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那就是找到某些迷宮的中心院子的慣常做法。我對迷宮有所了解:我不愧是彭囗的曾孫,彭囗是雲南總督,他辭去了高官厚祿,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更多的小說,建造一個誰都走不出來的迷宮。他在這些龐雜的工作上花了十三年工夫,但是一個外來的人刺殺了他,他的小說像部天書,他的迷宮也無人發現。我在英國的樹下思索著那個失落的迷宮:我想像它在一個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動,被稻田埋沒或者淹在水下,我想像它廣闊無比,不僅是一些八角涼亭和通幽曲徑,而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國組成……我想像出一個由迷宮組成的迷宮,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息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我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想像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處境。在一段不明確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抽象地領悟了這個世界。模糊而生機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時光,以及輕鬆的下坡路,這一切使我百感叢生。傍晚顯得親切、無限。道路繼續下傾,在模糊的草地里岔開兩支。一陣清悅的樂聲抑揚頓挫,隨風飄蕩,或近或遠,穿透葉叢和距離。我心想,一個人可以成為別人的仇敵,成為別人一個時期的仇敵,但不能成為一個地區、螢火蟲、字句、花園、水流和風的仇敵。我這么想著,來到一扇生鏽的大鐵門前。從欄桿里,可以望見一條林陰道和一座涼亭似的建築。我突然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難以置信;樂聲來自涼亭,是中國音樂。正因為如此,我並不用心傾聽就全盤接受了。我不記得門上是不是有鈴,還是我擊掌叫門。像火花迸濺似的樂聲沒有停止。
然而,一盞燈籠從深處房屋出來,逐漸走近:一盞月白色的鼓形燈籠,有時被樹幹擋住。提燈籠的是個高個子。由於光線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臉。他打開鐵門,慢條斯理地用中文對我說:"看來彭熙情意眷眷,不讓我寂寞。您準也是想參觀花園吧?"
我聽出他說的是我們一個領事的姓名,我莫名其妙地接著說:
"花園?"
"小徑分岔的花園。"
我心潮起伏,難以理解地肯定說:
"那是我曾祖彭囗的花園。"
"您的曾祖?您德高望重的曾祖?請進,請進。"
潮濕的小徑彎彎曲曲,同我兒時的記憶一樣。我們來到一間藏著東方和西方書籍的書房。我認出幾卷用黃絹裝訂的手抄本,那是從未付印的明朝第三個皇帝下詔編纂的《永樂大典》的逸卷。留聲機上的唱片還在旋轉,旁邊有一隻青銅鳳凰。我記得有一隻紅瓷花瓶,還有一隻早幾百年的藍瓷,那是我們的工匠模仿波斯陶器工人的作品……
史蒂芬·艾伯特微笑著打量著我。我剛才說過,他身材很高,輪廓分明,灰眼睛,灰鬍子。他的神情有點像神甫,又有點像水手;後來他告訴我,"在想當漢學家之前",他在天津當過傳教士。
我們落了座;我坐在一張低矮的長沙發上,他背朝著視窗和一個落地圓座鐘。我估計一小時之內追捕我的理察·馬登到不了這裡。我的不可挽回的決定可以等待。
"彭囗的一生真令人驚異,"史蒂芬·艾伯特說。"他當上家鄉省份的總督,精通天文、星占、經典詮估、棋藝,又是著名的詩人和書法家:他拋棄了這一切,去寫書、蓋迷宮。他拋棄了炙手可熱的官爵地位、嬌妻美妾、盛席瓊筵,甚至拋棄了治學,在明虛齋閉戶不出十三年。他死後,繼承人只找到一些雜亂無章的手稿。您也許知道,他家裡的人要把手稿燒掉;但是遺囑執行人——一個道士或和尚——堅持要刊行。"
"彭囗的後人,"我插嘴說,"至今還在責怪那個道士。刊行是毫無道理的。那本書是一堆自相矛盾的草稿的彙編。我看過一次:主人公在第三回里死了,第四回里又活了過來。至於彭囗的另一項工作,那座迷宮……"
"那就是迷宮,"他指著一個高高的漆櫃說。
"一個象牙雕刻的迷宮!"我失聲喊道。"一座微雕迷宮……"
"一座象徵的迷宮,"他糾正我說。"一座時間的無形迷宮。我這個英國蠻子有幸悟出了明顯的奧秘。經過一百多年之後,細節已無從查考,但不難猜測當時的情景。彭囗有一次說:我引退後要寫一部小說。另一次說:我引退後要蓋一座迷宮。人們都以為是兩件事;誰都沒有想到書和迷宮是一件東西。明虛齋固然建在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錯綜的花園的中央;這一事實使人們聯想起一座實實在在的迷宮。彭囗死了;在他廣闊的地產中間,誰都沒有找到迷宮。兩個情況使我直截了當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是關於彭囗打算蓋一座絕對無邊無際的迷宮的奇怪的傳說。二是我找到的一封信的片斷。"
艾伯特站起來。他打開那個已經泛黑的金色柜子,背朝著我有幾秒鐘之久。他轉身時手裡拿著一張有方格的薄紙,原先的大紅已經退成粉紅色。彭囗一手好字名不虛傳。我熱切然而不甚了了地看著我一個先輩用蠅頭小楷寫的字: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默默把那張紙還給艾伯特。他接著說:
"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循環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地連續下去。我還想起一千零一夜正中間的那一夜,山魯佐德王后(由於抄寫員神秘的疏忽)開始一字不差地敘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一來有可能又回到她講述的那一夜,從而變得無休無止。我又想到口頭文學作品,父子口授,代代相傳,每一個新的說書人加上新的章回或者虔敬地修改先輩的章節。我潛心琢磨這些假設;但是同彭囗自相矛盾的章回怎么也對不上號。正在我困惑的時候,牛津給我寄來您見到的手稿。很自然,我注意到這句話:我將小徑分岔的花園留諸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我幾乎當場就恍然大悟;小徑分岔的花園就是那部雜亂無章的小說;若干後世(並非所有後世)這句話向我揭示的形象是時間而非空間的分岔。我把那部作品再瀏覽一遍,證實了這一理論。在所有的虛構小說中,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的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在彭囗的錯綜複雜的小說中,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一來,就產生了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衍生不已,枝葉紛披。小說的矛盾就由此而起。比如說,方君有個秘密;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方君決心殺掉他。很自然,有幾個可能的結局:方君可能殺死不速之客,可能被他殺死,兩人可能都安然無恙,也可能都死,等等。在彭囗的作品裡,各種結局都有;每一種結局是另一些分岔的起點。有時候,迷宮的小徑匯合了:比如說,您來到這裡,但是某一個可能的過去,您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過去的時期,您又是我的朋友。如果您能忍受我糟糕透頂的發音,咱們不妨念幾頁。"
在明快的燈光下,他的臉龐無疑是一張老人的臉,但有某種堅定不移的、甚至是不朽的神情。他緩慢而精確地朗讀同一章的兩種寫法。其一,一支軍隊翻越荒山投入戰鬥;困苦萬狀的山地行軍使他們不惜生命,因而輕而易舉地打了勝仗;其二,同一支軍隊穿過一座正在歡宴的宮殿,興高采烈的戰鬥像是宴會的繼續,他們也奪得了勝利。我帶著崇敬的心情聽著這些古老的故事,更使我驚異的是想出故事的人是我的祖先,為我把故事恢復原狀的是一個遙遠帝國的人,時間在一場孤注一擲的冒險過程之中,地點是一個西方島國。我還記得最後的語句,像神秘的戒律一樣在每種寫法中加以重複:英雄們就這樣戰鬥,可敬的心胸無畏無懼,手中的銅劍凌厲無比,只求殺死對手或者沙場捐軀。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周圍和我身體深處有一種看不見的、不可觸摸的躁動。不是那些分道揚鑣的、並行不悖的、最終匯合的軍隊的躁動,而是一種更難掌握、更隱秘的、已由那些軍隊預先展示的激動。史蒂芬·艾伯特接著說:
"我不信您顯赫的祖先會徒勞無益地玩弄不同的寫法。我認為他不可能把十三年光陰用於無休無止的修辭實驗。在您的國家,小說是次要的文學體裁;那時候被認為不登大雅。彭囗是個天才的小說家,但也是一個文學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和他同時代的人公認他對玄學和神秘主義的偏愛,他的一生也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哲學探討占據他小說的許多篇幅。我知道,深不可測的時間問題是他最關心、最專注的問題。可是《花園》手稿中唯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迴避怎么解釋呢?"
我提出幾種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們爭論不休;史蒂芬·艾伯特最後說:
"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準用的字是什麼?"我想一會兒後說:
"'棋'字。"
"一點不錯,"艾伯特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採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迴,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彭囗在他孜孜不倦創作的小說里,每有轉折就用迂迴的手法。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但從未發現有什麼地方用過'時間'這個詞。顯而易見,小徑分岔的花園是彭囗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您的祖先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在所有的時刻,"我微微一震說,"我始終感謝並且欽佩你重新創造了彭囗的花園。"
"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刻,"他一笑說。"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我又感到剛才說過的躁動。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艾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黃黑二色的花園裡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像塑像似的強大,在小徑上走來,他就是理察·馬登上尉。
"將來已經是眼前的事實,"我說。"不過我是您的朋友。我能再看看那封信嗎?"
艾伯特站起身。他身材高大,打開了那個高高柜子的抽屜;有幾秒鐘工夫,他背朝著我。我已經握好手槍。我特別小心地扣下扳機:艾伯特當即倒了下去,哼都沒有哼一聲。我肯定他是立刻喪命的,是猝死
其餘的事情微不足道,仿佛一場夢。馬登闖了進來,逮捕了我。我被判絞刑。我很糟糕地取得了勝利:我把那個應該攻擊的城市的保密名字通知了柏林。昨天他們進行轟炸;我是在報上看到的。報上還有一條訊息說著名漢學家史蒂芬·艾伯特被一個名叫余準的陌生人暗殺身死,暗殺動機不明,給英國出了一個謎。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艾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