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11年,漢武帝滅南越國,在其故地設立交趾刺史部,為漢代十三刺史部之一。
下設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一作交阯)、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其中交趾、九真、日南都在今天越南境內。
後來海南島上的珠崖、儋耳兩郡被廢除,到了東漢時期,交趾刺史部正式稱為交州,仍轄七郡,在三國時代成為士燮的地盤。
士燮的“避亂”技能是有家學淵源的,他的祖上是魯國汶陽(今山東省肥城縣汶陽鎮)人,為了躲避新莽之亂,舉家遷徙到交州。
繁衍生息六代後,士燮的父親士賜在漢桓帝時出任日南太守,作為官宦子弟的士燮遊學京師,尋師訪友,鑽研《左氏春秋》。他通過舉孝廉,補授為尚書郎,進入中央辦公廳工作,但這種官向來是不好做的,很快就因事免職。
不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士燮的書沒有白讀,又通過舉茂才,出任巫縣縣令,積累了地方行政經驗。而黃巾起義的爆發和父親的死,使他得以返回交州,打造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當時朝廷忙於鎮壓黃巾軍,對於遠懸嶺南的交州,急需熟悉風土人情的官員前往鎮撫。
士燮同州為官的父親去世,免去了親屬迴避制度的麻煩,就在這時出任交趾太守。當然以朝政的混亂狀況來看,也不排除士燮疏通關係,自請回鄉。
士燮赴任交趾太守,那裡地廣人稀、物產豐饒,一派安定祥和的氣氛。而在他的身後,黃巾之亂的平定並未使局勢穩定下來,朝中外戚宦官惡鬥,地方軍閥勢力並起,大亂才剛剛開始。
西方人搗鼓出來的馬爾薩斯理論,其實是古代中國的真實寫照,人沒死夠是消停不下來的。(註:馬爾薩斯認為,生活資料按算術級數增加,而人口按幾何級數增長,因此生活資料的增加永遠趕不上人口的增長,只有通過戰爭、饑荒等手段來消滅過剩人口。)這時候,就能體會出老子推崇的“小國寡民”的妙處了。
士燮之所以能在交州站穩腳跟,還是要歸結到東漢的根本問題——豪強問題上來。士氏在交州經營數代,家族壯大,雖然比不上中原士族,但在這偏僻之地,也算是一方土豪,勢力盤根錯節。
當時的交州刺史叫丁宮,是中原沛國人,士燮的弟弟士壹與他交好,後來丁宮入朝做官,士壹為他餞行,態度殷勤,令人感動。
丁宮許下諾言:“刺史若待罪三事,當相辟也。”待罪三事是自謙的說法,就是出任三公,意思我做了三公,一定提拔你。
這說明士氏立足於本地發展的同時,還注重與外部勢力的聯繫,並非目光短淺的坐地戶。
後來丁宮先後做了司空、司徒,果然向士壹發來了徵辟令。士壹千里迢迢地到洛陽去了,可惜時運不濟,人還沒到丁宮就被免職了。
緊接著發生了外戚何進與宦官十常侍同歸於盡的慘劇,朝廷的統治力量空前削弱,董卓大魔王霸氣登場。
士壹雖然受到新任司徒黃琬的禮遇,但因董卓厭惡,未能得到官職,於是他趁著西遷長安的混亂之際,逃回交州。
恰巧這時新任交州刺史朱符因為治理無方,引起激烈反抗,被土著所殺。據《三國志·張嚴程闞薛傳》中薛綜所言:“侵虐百姓,強賦於民,黃魚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賊並出,攻州突郡。符走入海,流離喪亡。”交州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
士燮看準時機,上書朝廷,表示兄弟們願為國分憂,以士壹領合浦太守、士䵋(音yǐ)領九真太守、士武領南海太守。播遷流離的朝廷自身都難保,哪裡還管得著交州的事,大筆一揮,自己看著辦吧!
前面不是說交州七郡嘛。實際上早在漢順帝時,林邑(占城)國獨立,占據了日南郡的大部分地區,該郡已名存實亡。而蒼梧、鬱林兩郡的太守都是無名之輩,士燮兄弟擁有四郡,基本上控制了交州。
就像武陵人誤入桃花源一樣,交州並非完全隔絕,仍然受到了各方勢力的介入。
先是與曹操關係良好的張津繼任交州刺史,隨即與荊州的劉表發生摩擦,但其實力遠不如劉表。
士燮出於自身安全考慮,站在了張津一邊,為此還上書朝廷,說其他刺史已經改稱州牧,交州也當如此,請拜張津為交州牧。
但張津能力平平,無法有效統轄管理,最終被部將所殺,一說是被蠻夷所殺。
劉表趁機插手,以賴恭為交州刺史、吳巨為蒼梧太守,一同進駐交州。已經控制了皇帝的曹操,顯然不會坐視不理,他以朝廷名義下詔:“交州絕域,南帶江海,上恩不宣,下義壅隔。知逆賊劉表又遣賴恭窺看南土,今以燮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交阯太守如故。”雙方你情我願,曹操得以遏制劉表的擴張,士燮則靠著一紙詔書,名正言順地割據交州。
此後吳巨與賴恭失和,發兵驅逐了賴恭,而士燮因為“進貢”殷勤,又拜安遠將軍,封龍度亭侯。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士氏家族就是土皇帝。他們出行之時,鐘磬齊鳴、簫管嘔啞、車騎遮道,極盡排場之能事。
妻妾都坐“輜軿”,據《漢書·張敞傳》所載“禮,君母出門則乘輜軿”,可知他們已把自己視作諸侯王。文化落後的土著居民哪裡見過這陣勢,甚至有人在道旁燒香叩拜,士氏家族因此威震蠻夷,頗有當年南越國王的氣派。
士燮的第二個技能“禮下”則是被動技能。長期以來,交州雖然衣食無憂,但氣候濕熱煙瘴瀰漫,歷來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不過天下大亂,保命要緊,因此有很多人到交州避難,也包括大批知識分子。
這一時期,交州扮演了各路人才的集結地和中轉站的角色,本傳稱“中國士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比較著名的有劉熙、薛琮、程秉、許慈、劉巴、許靖、袁徽、牟融、康僧會等人。
甚至於劉備在當陽大敗後,走投無路,一度也想逃往交州。當然他不是去投士燮,而是去投故友吳巨,隨即被魯肅勸阻:“孫討虜聰明仁惠,敬賢禮士,江表英豪,鹹歸附之,已據有六郡,兵精糧多,足以立事。今為君計,莫若遣腹心使自結於東,崇連和之好,共濟世業,而雲欲投吳巨,巨是凡人,偏在遠郡,行將為人所並,豈足託乎?”吳巨自己都快完犢子了,你還去幹嘛?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當時交州無事。
三足鼎立以後,薛琮、程秉去了吳國,許慈、劉巴、許靖去了蜀國,劉熙著書立說,袁徽歸隱山林,牟融、康僧會雜糅儒釋道,奠定了中國早期佛教的理論基礎。士燮寬厚大度,禮賢下士,與這些士人親切交流,促進了嶺南文化事業的大發展。
袁徽曾給荀彧寫信:“交趾士府君既學問優博,又達於從政,處大亂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餘年疆場無事,民不失業,羈旅之徒,皆蒙其慶,雖竇融保河西,曷以加之?官事小闋,輒玩習書傳,春秋左氏傳尤簡練精微,吾數以咨問傳中諸疑,皆有師說,意思甚密。”將士燮與東漢初年在河西的保境安民竇融相提並論,可見推崇之至。
不僅如此,這股文化熱潮也深深影響了後來的越南等國,越南本族語文的創製據說也與士燮有關。
明代嚴從簡在《殊域周咨錄》誤寫為“仕變”,說他“取中夏經傳,翻譯音義,教本國人,始知習學之業。然中夏則說喉聲,本國話舌聲,字與中華同,而音不同。” 有學者認為,越南傳統喃字,也是士燮假借漢字形聲偏旁衍生而出的,這套文字發展沿用上千年,直到近代被拉丁字母取代。
因此士燮被越南朝野尊為“士王”、“南交學祖”,至今祭祀不絕。越南陳朝為其三次加謚為“善感嘉應靈武大王”,後黎朝史學家吳士連說“我國通詩書,習禮樂,為文獻之邦,自士王始。其功德,豈特施於當時,而有以遠及於後代,豈不盛矣哉!”這在從骨子裡反華的越南,簡直是難以想像的。真正對民眾有益的人,其聲譽是超越國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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