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張公權1901年入上海廣方言館,後入寶山學堂。1904年中秀才,翌年入北京高等工業學。他的導師中有袁觀瀾和唐文治這樣的文學名家。1906年,張公權赴日本留學,入東京慶應大學攻讀經濟學,導師是傾向自由主義的堀江歸一和福田德三兩位教授。可惜他後來家道中落,再付不起學費,於是1909年歸國,在郵傳部路政司謀了份工作,後又任北京《國民日報》、《交通官報》編輯、總編輯。辛亥革命時,張公權在上海籌建國民協會,後為浙江都督朱瑞秘書。民國元年,任神州法政專門學校校長,並將國民協會與張君勱的共和建設討論會合併為民主黨。次年4月,出席北京政治會議,任參議院秘書長。因對袁世凱獨裁不滿,棄政入金融界。
民國2年,由梁啓超推薦,任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副經理。民國5年5月,與經理宋漢章共同抵制袁世凱“停止兌現令”,使袁氏鎮壓護國戰爭的籌餉陰謀破產。翌年,任中國銀行總行副總裁。民國15年回滬成立副總裁駐滬辦公處,通過知交黃郛,與蔣介石建立聯繫,“四一二”時與上海金融界代表人物錢新之、陳光甫等給蔣以經濟支持。6月蔣曾親至張宅致謝。次年,張公權任中國銀行常務董事兼總經理,不久出任南京政府財政顧問委員會副主任。
“一二八”事變初,張公權曾向市政府提出“和平解決”,並在上海總商會議決罷市後,要銀錢業首先開市,繼後幫助在南翔等地建立戰地醫院,救護十九路軍傷兵。民國22年,宋子文謀奪中國銀行,調張公權為中央銀行副總裁,憤而不就。民國24年,改任鐵道部長,後任交通部長、公路運輸總局局長。民國32年,以行政院顧問身份去美考察。次年8月,在紐約建中國投資公司。民國35年任東北行轅經濟委員會主任委員,兼中國長春鐵路理事長。民國36年任中央銀行總裁,兼中央信託局理事長。第二年去職,次年移居澳大利亞。1953年起定居美國,講學於洛亞拉大學,後入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並為美國國防部從事中國經濟問題的研究。
張公權對中國新式銀行的建設建樹頗多。民國10年、11年兩次增加私人投資1976萬元,收買北洋政府的股票,使中國銀行基本上擺脫北洋政府的控制。民國18年起,又進行銀行制度改革,在紐約、倫敦、大阪等地建立中國銀行分支機構,設國外直接通匯處62個,特約代理處96個。行內建立完整的人事、會計、檢查制度,並設經濟研究室,收集國內外經濟、金融情報,屹立於外灘的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大廈,亦由張公權主持建設,其地下保險庫的防火、防水、防盜設施,堪稱一流。主鐵道、交通部期間,對修築鐵路亦有雄心,如築湘桂線之衡陽至桂林段,延浙贛線連結京廣線路段等,對抗日戰爭時的運輸起了很大作用。張氏重視發展民族經濟,曾從資金上幫助榮氏、興建國貨大樓等,反對濫發紙幣。民國37年曾反對發行金圓券,主張以公債進行有限借貸,既彌補財政不足,又控制通貨膨脹。著有《中國鐵道建設》、《通貨膨脹的曲折線——1939年至1950年中國的經驗》、《中共經濟潛力的研究》等,後期發表多篇反映大陸經濟發展、工業產品價格的論文。
重整央行
張公權人生最重要的經歷,就是在國民黨行將敗亡之際,擔任中央銀行總裁,成為蔣介石政權的斂財重臣,一時地位煊顯,一言九鼎,以致他避走海外後,竟有追隨者發出“天地閉,賢人隱歟”的哀嘆。
就職上任
1947年,蔣介石政權日薄西山,他藉以“剿共勘亂”的經濟大廈更是疲態盡露,物價飛漲,法幣貶值,國庫空虛,投機成風。在這種情形下,蔣介石決定對政府大換血,從根本上進行整飭,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的“錢袋子”——中央銀行。
1月2日,蔣經國拜訪正在東北行營的張公權,送來蔣介石的親筆信。張公權接讀此信後,判斷蔣已經決定調他到政府工作,不是財政部長就是中央銀行總裁。但他並沒有感到驚喜,知道自己生不逢時,現在“無論財政,或中央銀行,均無法補救”,“至通貨膨脹,已達惡性階段,有何能力,可以遏止,再四思維,雖覺東北工作,已感日暮途窮,然究屬範圍狹小。若到中央,勢必出醜”。他當即寫信給蔣介石,托蔣經國帶回。信中表示:“至全盤經濟病況已深,非局部治療所能救治。更非僅恃一二人之才力所能補救。深慮竭蹶,不能勝任,請予諒察。”
但蔣介石決心已定。2月12日,他托東北行營主任熊式輝帶口信,要張公權準備返回南京,出任中央銀行總裁。熊為政學系官僚,此時又為張公權的頂頭上司,還是他的至交,蔣特托熊帶話,再順當不過。張公權是推辭不掉了。
25日,蔣派專機至瀋陽,帶來蔣當日早八時的親筆函:“本日派機來沈,請明日回京。行動仍以不告人為宜。”27日下午三時半,張公權秘密抵達南京,五時就拜訪了他的至交張群,知道蔣介石已決心改組政府,調他任中央銀行總裁是重要的一步。翌日,蔣介石親自召見張公權,說明認命他的原委,並透露出對宋子文和現任總裁貝淞蓀的不滿情緒。
張公權是一個聰明人,既然不能不上任,就必須向蔣爭取最有利的條件,以掃除可能的障礙,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由於經濟利益上的衝突,他始終對宋子文心存芥蒂。中國銀行是他的基礎,但宋上任後,立即憑藉手中權力,迫使中國銀行在增資時接受官股,宋子文藉機搶到董事長職位,在中國銀行安插私人,最終把張公權排擠了出去。這是張公權一直對宋子文耿耿於懷的原因。當然任命張公權,是蔣介石利用矛盾,藉張公權牽制宋氏勢力無限擴張的重要手段。
宋子文此時還蒙在鼓裡。3月1日,蔣介石召開國民黨中常會及最高國防會議,宋子文被迫辭去行政院長,由蔣兼任,張群任副院長,同時正式決定張公權任中央銀行總裁。
在就職儀式上,張公權並沒有多說話,只是由貝淞蓀引薦給央行高層職員。實際上,貝也不用更多介紹,張公權從1935年起一直掛名中央銀行副總裁,雖沒有到任,但職務一直被保留。
出任淵源
張公權能夠被蔣看重,與他個人的實力是分不開的。在他長期經營中國銀行的過程中,不僅使該行事業如日中天,成為當時信用最好的金融機構,而且成功籠絡了一批財政金融界實力派。蔣在經濟上的主要靠山是江浙財閥,其主要領導人為陳光甫和李馥蓀,而張與他們關係向來密切,陳光甫更是他的終身至交。孔祥熙、宋子文主政行政院時,在金融界領導層安排了不少留美學生,引起早期主持興辦中國金融業的留日學生群體不滿。蔣要除掉宋子文的班底,就必須擢用留日代表人物。張公權、李馥蓀、錢新之、吳鼎昌、周作民等都是留日學生出身,張是這一集團中的主要代表人物,這是蔣介石組織經濟班子不能不考慮的。
蔣介石將張放在這么重要的位置上,與張公權曾對蔣的幫助不無關係。早在蔣介石建立南京政權前後,張正以中國銀行副總裁名義主持上海行務,1928年正式就任中國銀行總裁,在蔣最困難的時候資助過他。兩人第一次見面是1927年6月張母去世時,蔣曾以“謙卑禮下的風格和愛人的情操”到張宅弔喪,儘管張當時意識到“一定是在財政方面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但仍然十分感激。1936年,他應蔣之邀,就任鐵道部長,後又轉任交通部長,在蔣介石看來“布置有序,舉止得當,業績顯赫”。
張公權的出任與張群組閣也有很大關係。張群是政學系的中堅,而張公權與政學系的淵源很深。張公權的金融事業是由立憲派領袖梁啓超引入門的,此後他憑此關係先入研究系,後轉政學系,與政學系初期主要人物黃郛和楊永泰、後期主要人物張群和熊式輝等人均過從密切。此次,蔣介石決意換馬,由張群取代宋子文,自然在張群的力薦下,張公權就呼之欲出了。
張公權的出任還有一個微妙的因素,這就是他的二兄張君勱。此時張君勱為中國民主社會黨主席,長期處於國共之間的“中間力量”中。他的政治影響要比張公權大得多,是1946年的政治協商會議舊政協中“憲草”的執筆者,在民盟中地位較高,號稱“民國憲法之父”。蔣介石要改組政府,在中國共產黨和民盟無望參加的情況下,急需民社黨和青年黨作“民主”陪襯。這樣,重用張公權就成為蔣介石拉攏張君勱入伙的一著棋。後來的情況說明,蔣介石的這張牌打出了效果。張公權多次充當蔣介石與張君勱的聯絡者,極力勸說張君勱合流,最終使張君勱脫離民主陣營,背叛了民主同盟的立場,被周恩來稱為“在關鍵時刻出賣了朋友。”
經濟頭腦
張公權在經濟上是一個頗為自負的人,對於自己作為央行總裁的工作能力,他是從不懷疑的。與其前任貝淞蓀相比,他有更能發揮才能的條件。貝淞蓀一切得聽從於更諳此道的宋子文的指揮,而張群在金融上是外行,一切得聽他的。張公權知道,蔣介石委以重任,是讓他看好“錢袋子”,用好“錢袋子”,擴充“錢袋子”,而當務之急是保住“錢袋子”,彌補巨額財政赤字,抑制通貨膨脹,使國庫中的錢不至喪失殆盡。
可他卻沒有其前任所擁有的經濟條件,擺在他面前的難題是,經過宋子文、貝淞蓀一年的揮霍,中央銀行的外匯與黃金已經消耗了50%左右,現在只有4億多美元,這就是他穩定幣值可以動用的全部資本。宋子文雖耗費了大量黃金、外匯和物資,卻彌補了一部分赤字,延緩了通貨膨脹速度,可張公權手中沒有足夠的黃金、外匯儲備,用什麼來彌補赤字呢?他很清楚,如果沒有預算平衡、獲得外援、軍事順利,他的任務必告失敗。而這三條恰恰不是他所能說了算的,因此“思之幾於寢食不安。”但張公權還是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方案:用快刀斬亂麻的辦法,減少政府無限制的支出,力爭使財政支出減少一半,由財政部負擔一半赤字:由中央銀行發行公債,吸收儲蓄,負擔另一半赤字。
在蔣介石的催逼和國人的關注中,張公權先後打出三張牌,第一張牌是發行公債,第二張牌是調整外匯管理辦法,第三張牌是加強金融管理。
發行公債
張公權是很熱衷於發行公債的,認為這是彌補財政赤字甚至聚斂財富的最好辦法。在此之前,國民黨政府超出預算的支出,一般都由行政院向財政部發出緊急支付命令,再由財政部向中央銀行開發一張緊急國庫支付通知書,由中央銀行先墊付,年終結算時再由財政部開出一張國庫證結帳。財政收支不足的部分,中央銀行通過大量印發鈔票來補充。
張公權上任後強烈批評了這種飲鴆止渴的辦法,主張以公債代替國庫證。當然,他考慮到發行公債的保本保值問題,想在這一問題上搞一點新花樣,提出了一個發行美金庫券和美金公債的辦法。他的如意算盤是:以美金庫券吸收市面遊資,回籠貨幣,以美金公債吸收外匯資金。
1947年4月1日,他打出了發行公債牌:美金庫券發行額為美金3億元,按照中央銀行牌價,用法幣折合美金購買,還本期3年,每半年還本付息一次,年息二分;還本付息時,按照當時美金牌價付給法幣;美金公債發行額為1億元,須用美金美鈔或其他外幣存款,外幣現鈔以及黃金折合購買,還本期為10年,每年還本付息一次,年息6厘,一律以外匯結算本息。
對於各界是否踴躍認購,張公權心裡並沒有絕對信心,在公債基金監理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他不無憂慮地說:“此次發行公債實為一大試金石,由此可以測驗人民對國家債券是否信任。”但他也心存幻想。公債庫券先由各家金融機構吃下,再把一部分轉到市場,按過去情況,銀行認購公債是有利可圖的,如果再允許公債庫券作為銀行準備金,那他們可能會樂於認購。如果各家銀行能夠認購,市民自然會追風而至。為此,他成立了募銷委員會,聘請金融業及社會各方頭面人物擔任委員,並在基金監理會及募銷委員會中安排1/3左右的金融界代表。為了擴大社會影響,他還利用各種新聞媒體廣為宣傳,如不斷進行廣播與文字宣傳,印刷彩色標,在電影院放映幻燈片,組織學生進行街頭宣傳,舉行各種招待會、遊園會等,一時鬧得聲勢很大。但金融界和市民的冷淡反應卻出乎他意料。由於戰場上的不斷失利和惡性通貨膨脹,幣值迅速下跌,各界對公債庫券完全失去信心,儘管用了“美金”這個裝飾詞,但由於過去多次失信,金融業感覺無利可圖,反而要承擔很大風險,因而很不熱心,即使被迫認購,也要與張公權討價還價。
在美金公債實銷的2355萬美元中,中國銀行迫於張公權的特殊身份認購了1000萬,但最後張公權不得不答應的條件是:在中國銀行外匯頭寸緊張時,可用美金公債按七折向中央銀行作抵,訂立透支契約;各地推銷美金公債所收外匯資金,均須存入紐約或倫敦的中國銀行;中央銀行在國外存款增加,應加撥一部分存入中國銀行。從張公權許諾的這個條件看,所謂認購公債,實際上等於以空對空,轉了一筆帳,自欺欺人而已。
調整外匯管理辦法
這一招不行,8月17日,張公權打出了第二張牌,出台了新外匯管理辦法:在官價外匯之外,另外開放商匯市價。除五種日用品仍按官價結匯外,其餘進出口貿易以及非貿易收支均由指定銀行按市價買賣,此項市價由新成立的外匯平衡委員會隨時根據市場情況調節,逐日掛牌公告。
這是張公權的一個大膽嘗試,是他希望通過經濟手段增加外匯、取締黑市的最後努力。這也是當時一些“守法”商家的主動要求。因為持續通貨膨脹,此時的官價匯率已經遠遠低於黑市匯率。此時如果他們按照外匯官價經營出口,則損失極大,如果在黑市兌換外匯,就有冒殺身之禍的風險。在張公權看來,部分開放外匯市場,是取得管制外匯市場的一個根本辦法,這個辦法對促進出口,增加外匯,減少走私,進而對平衡國際收支可以起安定作用。
新辦法公布後,開始市面反映還好,證明張的辦法產生了一定效果。但此法最終未遂張公權之願。關鍵問題還是因軍費日漲而造成的通貨膨脹,財政收支和國際收支不能平衡,平衡基金委員會又無力提供大量外匯儲備金,其結果必然是黑市經過短暫低迷後,又迅速回升,變得更加猖獗,走私更加嚴重。債信一失,就如洪水猛獸,開放的外匯市場頓時更加混亂起來,張公權用經濟手段無力回天了。
加強金融管理
採用經濟手段達不到目的,張公權所能打出的最後一張牌,就是求助於政治高壓手段,實行嚴厲的金融管制,打擊金融投機活動,取締黃金、外匯黑市。儘管這不是他的特長,但不願輕易服輸的性格使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了達到打擊非法金融活動的目的,他可謂殫精竭慮。上海有名的大金鈔案就是在這時發生的。他拋出了一塊石頭,卻險些砸了自己的腳。
為了取締金鈔及套匯黑市交易,必須派人打入黑市,掌握情報。這時他自然想到了軍統。東方經濟研究所是軍統的一個經濟情報機關,所長鄧葆光曾是軍統局經濟科長。雙方一拍即合,張公權允許其組織名為“沅通行”的商行,同意設立兩部專為套匯而用的電台,允許其參與金鈔黑市買賣,每天供給金管局黑市交易情報,在檢舉破案時按照規定付給百分之三十的獎金。
“沅通行”的臥底活動的確曾讓張公權興奮過。當時上海黑市交易,一般是先在電話中講定數量和價格,在約定地點,買賣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次,上海金管局委託“沅通行”拋出二千兩黃金,並派警察裝扮成“沅通行”人員當場將對方逮捕,絕大多數人都是人贓俱在,沒法抵賴。經過偵訊,對交易較多的人移送法院懲辦,後來有三個人被判刑。由於採取的是突然襲擊方式,黑市投機商人受到嚴重打擊,金鈔黑市交易在一個時期完全停頓。當時張公權可謂興高采烈。
但張很快發現問題並不簡單。東方經濟研究所每天抄送套匯電稿,多的時候有三五十份,這些電稿都不敢公諸於眾。每次大規模投機活動背後,總有政界要人幕後動作,這些人是張公權不敢得罪的。
減少政府開支
在張公權實施其計畫的過程中,他遇到了來自財政部的強大阻力。當時的財政部長是俞鴻鈞。起初張認為俞在財政金融界沒有很深的基礎,此人又性格懦弱,應當是可以很好合作的。但到任伊始,他就感覺到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張公權方案的核心是減少政府開支,中央銀行的政府墊付應有限度,將發行法幣的數量壓到最低,以達到減少赤字的目的。作為蔣介石的“會計”,俞鴻鈞對此極力反對,他所強調的理由是,在國家緊急狀態下,要事先規定政府開支的限度是不可能的,隨著戰局的發展,隨時要補充軍費,中央銀行必須保證戰事的需要。事實上,財政部非但沒有實施張公權所構想的壓縮一半開支、承擔一半赤字的計畫,相反血口大張,不斷催逼張公權拿出錢來,每次都是師出有名,言之鑿鑿,使張無法拒絕。
張公權不甘心使中央銀行成為財政部予取予用的出納與附庸,他將中央銀行資金的流失歸咎於俞鴻鈞,遷怒於財政部。他在1947年5月1日、5月3日、5月6日、6月18日、7月1日、7月24日多次向蔣介石求援,指望蔣能為自己說句公道話,甚至要蔣撤掉不負責的俞鴻鈞。但在此問題上,蔣始終站在俞的立場上,因為俞只是執行了自己的命令而已,這使張最終徹底失望。
引咎辭職
張公權在擔任中央銀行總裁期間,有點像王熙鳳治理大觀園,雖然賣盡了氣力,但一點也無補於“賈府”敗亡的結局。
對於蔣介石發動內戰後果的嚴重性,他不是沒有警覺。在他擔任中央銀行總裁期間,始終感到憂心忡忡,就是擔心國民黨在軍事上沒有辦法,最後敗下陣來,使自己最終沒有出路。正如長期在其手下供職的人所說,“此人官癮極大,一心想躋身上層”,可見,他在極困難中心存僥倖、勉為支撐也就不足為奇了。對於國民黨徹底失敗的危險性,對於和共產黨和談之事,他決口不談、諱莫若深。只有一次他道出自己的苦衷:“對於和平之事,張群也不敢談,更不用說我,要談和平首先得離開政府,得離開蔣總裁。”
就這樣,他在中央銀行位置上堅持了一年零三個月,與他的前後任貝淞蓀、俞鴻鈞、劉攻芸等人相比,是在位時間最長的。但形勢的發展使他不得不知難而退,做出“離開蔣總裁”的決定,他再也不願將自己綁在蔣記戰車上做別人的殉葬品了。
8月29日,張公權起草了給蔣的辭呈。第二天,張公權帶著辭呈向蔣面陳苦衷,懇請辭職。但此時蔣介石還離不開這位金融專家。他先入為主,沒等張公權仔細解釋,就堵住了張的嘴。此後,張公權再沒有上任時的心氣了,乾脆虛以委蛇,勉力支撐,坐視國庫日益空虛,物價日益上漲,投機日益猖獗。
1948年4月,蔣介石成為第一任“行憲總統”。當蔣要求張群繼續擔任行政院長時,身心疲憊的張群再也不願意幹了。張群在行政院會議上公開表態後的當晚,張公權即前去看望,表示自己願與老朋友同進退。這次張公權是辭意甚堅,蔣介石怎么慰留都不起作用了。24日,蔣介石提名翁文灝接任行政院長,任命張公權的對手俞鴻鈞任中央銀行總裁。對於張公權的苦心經營,蔣介石不是不知道的。他不想一腳踢開這個替他受過的銀行家。28日,文官長吳鼎昌奉蔣介石命令詢問這位隱寓之人是否願任財政部長。這是張公權所沒有想到的,但已深諳蔣介石政治風格的他很快做出判斷:“顯系一種慰藉之意。”更何況,經過一年多國民黨中樞層的工作,他已經對國民黨政權徹底失望,立即對吳鼎昌說:“任職中央銀行已感竭蹶,何敢擔任財長重任,請代向總統說明,此事萬萬不可。”
張公權心灰意冷,還與他在下台前後受到立法院攻擊有關。他們指責張公權在任期間有嚴重徇私行為,曾利用職權將外匯非法撥給自己的親屬,而且點出受惠於張的人,一個是張的胞弟張嘉鑄,時任中國植物油公司總經理,一個是張的妹夫朱文熊,時任南洋企業公司總經理。此事對張公權刺激很大。29日,他給蔣介石寫了一封信,托吳鼎昌轉達。信中對此事做了辯解,希望蔣介石能出面說個話。20天沒有接到蔣介石回應,張公權比較緊張。他緊急約見了張小樓律師,介紹了外面對他的種種指責,希望他能夠去南洋企業公司一次,與其妹夫詳談一切,制定出一個“應付問題”的方案。
蔣介石還是給了他一個面子。7月19日,蔣在吳鼎昌所轉信上批示:“尊件奉批,由予負責,不必另查。”7月20日,蔣又電張進行安撫:“兄主持中行謹嚴有法,中所深知。一切無稽攻訐,不必介意,亦不必派員審查,徒增紛擾也。”張公權總算得到了一個說法,也就順水推舟,不再“徒增紛擾”了。
避走海外
1949年1月21日蔣介石引退,李宗仁代理總統之職。這時,張公權對國民黨政權控制政局的能力徹底失望,開始為自己找出路。蔣隱退的第三天,他就寫信給當時的外交部長吳鐵城,要求辦理赴澳大利亞的護照。他在當時的日記中寫道:“政府軍事節節失利,東北已失,平津危在旦夕,徐州亦已不保”,“軍事情勢日非,新政權政策是否許我自由研究,實難推測,恐須長期出國。”
正在張公權積極策劃逃離大陸時,李宗仁又看上了他,使他哭笑不得。3月19日,李宗仁親自到住處拜訪,希望他能出任財政部長。張公權立即拒絕,表示已決定今後從事研究工作,對於政治工作既無興趣,亦無勇氣。李宗仁見勸說無效,又先後派張的好友翁文灝、陳光甫輪流勸說。第二天,李宗仁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再次打電話詢問,當張公權回答完全不可能時,李宗仁才作罷。
4月26日,張公權飛離上海赴香港。但他此時還沒有徹底死心,5月11日,又赴廣州,探看新政府有無轉機。但在廣州他所遇到的不再是禮遇,而是來自立法院的壓力。15日,張公權在報上看到若干立法委員聯名提出一項提議:為了解決財政極度匱乏問題,政府可向宋子文、孔祥熙、張公權三人征借十億美元。張聞訊極為被動,對將自己與孔祥熙、宋子文放在一起更是感到惱火。
18日,他在中央社發表公開聲明:自中國銀行以及鐵道交通兩部、東北經濟委員會、中央銀行,皆系擔任以公薪為收入之職務,從未自營任何產業。除中國銀行離職時,董事會給予退職金十六萬元,作子女教養費外,並無任何私人財產。特請政院派員澈查。如發現有國內外私人財產,在中國銀行所給予退職金以外者,甘願一律貢獻國家。
公開聲明之後的第二天,張公權就以複雜的心情逃離大陸,去了香港,一年半後到澳大利亞,最後到美國定居,晚年長期在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從事經濟研究。1979年10月13日,張公權在美國加利福尼亞逝世,終年91歲,據稱晚年“對人心平氣和,治事無怨無尤。故臨終既無遺憾,亦無痛苦”。臨終前,他曾留下遺囑,希望將骨灰運回祖國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