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第八十三回

《三國演義》第八十三回

《三國演義》第八十三回:黃忠戰死,劉備愈加憤恨,加緊攻打東吳。孫權不得已將劉備仇人送往蜀軍營寨,但劉備仍然不肯罷休,定要掃平東吳。闞澤向孫權推薦陸遜為大都督,但陸遜年少,諸將大都不服。

回目

戰猇亭先主得仇人 守江口書生拜大將

簡介

黃忠私自出戰斬吳將史跡,後中埋伏中箭回營身亡。
先主大戰虎亭。關興斬潘璋首級而歸,糜芳、傅士仁來降被剮。
孫權求和不得,築支拜陸遜為大都督,遜令諸將堅守勿戰。
先主求戰不得,移寨于山林樹木間避暑。

正文

《三國演義》第八十三回《三國演義》第八十三回

卻說章武二年春正月,武威後將軍黃忠隨先主伐吳;忽聞先主言老將無用,即提刀上馬,引親隨五六人,逕到彝陵營中。吳班張南馮習接入,問曰:“老將軍此來,有何事故?”忠曰:“吾自長沙跟天子到今,多負勤勞。今雖七旬有餘,尚食肉十斤,臂開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馬,未足為老。昨日主上言吾等老邁無用,故來此與東吳交鋒,看吾斬將,老也不老!”正言間,忽報吳兵前部已到,哨馬臨營。忠奮然而起,出帳上馬。馮習等勸曰:“老將軍且休輕進。”忠不聽,縱馬而去。吳班令馮習引兵助戰。忠在吳軍陣前,勒馬橫刀,單搦先鋒潘璋交戰。璋引部將史跡出馬。跡欺忠年老,挺槍出戰;斗不三合,被忠一刀斬於馬下。潘璋大怒,揮關公使的青龍刀,來戰黃忠。交馬數合,不分勝負。忠奮力惡戰,璋料敵不過,撥馬便走。忠乘勢追殺,全勝而回。路逢關興張苞。興曰:“我等奉聖旨來助老將軍;既已立了功,速請回營。”忠不聽。次日,潘璋又來搦戰。黃忠奮然上馬。興、苞二人要助戰,忠不從;吳班要助戰,忠亦不從;只自引五千軍出迎。戰不數合,璋拖刀便走。忠縱馬追之,厲聲大叫曰:“賊將休走!吾今為關公報仇!”追至三十餘里,四面喊聲大震,伏兵齊出:右邊周泰,左邊韓當,前有潘璋,後有凌統,把黃忠困在垓心。忽然狂風大起,忠急退時,山坡上馬忠引一軍出,一箭射中黃忠肩窩,險些兒落馬。吳兵見忠中箭,一齊來攻,忽後面喊聲大起,兩路軍殺來,吳兵潰散,救出黃忠,乃關興張苞也。二小將保送黃忠逕到御前營中。忠年老血衰,箭瘡痛裂,病甚沉重。先主御駕自來看視,撫其背曰:“令老將軍中傷,朕之過也!”忠曰:“臣乃一武夫耳,幸遇陛下。臣今年七十有五,壽亦足矣。望陛下善保龍體,以圖中原!”言訖,不省人事。是夜殞於御營。後人有詩嘆曰:“老將說黃忠,收川立大功。重披金鎖甲,雙挽鐵胎弓。膽氣驚河北,威名鎮蜀中。臨亡頭似雪,猶自顯英雄。”
先主見黃忠氣絕,哀傷不已,敕具棺槨,葬於成都。先主嘆曰:“五虎大將,已亡三人。朕尚不能復仇,深可痛哉!”乃引御林軍直至猇亭,大會諸將,分軍八路,水陸俱進。水路令黃權領兵,先主自率大軍於旱路進發。時章武二年二月中旬也。韓當、周泰聽知先主御駕來征,引兵出迎。兩陣對圓,韓當周泰出馬,只見蜀營門旗開處,先主自出,黃羅銷金傘蓋,左右白旌黃鉞,金銀旌節,前後圍繞。當大叫曰:“陛下今為蜀主,何自輕出?倘有疏虞,悔之何及!”先主遙指罵曰:“汝等吳狗,傷朕手足,誓不與立於天地之間!”當回顧眾將曰:“誰敢衝突蜀兵?”部將夏恂,挺槍出馬。先主背後張苞挺丈八矛,縱馬而出,大喝一聲,直取夏恂。恂見苞聲若巨雷,心中驚懼;恰待要走,周泰周平見恂抵敵不住,揮刀縱馬而來。關興見了,躍馬提刀來迎。張苞大喝一聲,一矛刺中夏恂,倒撞下馬。周平大驚,措手不及,被關興一刀斬了。二小將便取韓當、周泰。韓、周二人,慌退入陣。先主視之,嘆曰:“虎父無犬子也!”用御鞭一指,蜀兵一齊掩殺過去,吳兵大敗。那八路兵,勢如泉涌,殺的那吳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222年 夷陵之戰222年 夷陵之戰

卻說甘寧正在船中養病,聽知蜀兵大至,火急上馬,正遇一彪蠻兵,人皆披髮跣足,皆使弓弩長槍,搪牌刀斧;為首乃是番王沙摩柯,生得面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個鐵蒺藜骨朵,腰帶兩張弓,威風抖擻。甘寧見其勢大,不敢交鋒,撥馬而走;被沙摩柯一箭射中頭顱。寧帶箭而走,到於富池口,坐於大樹之下而死。樹上群鴉數百,圍繞其屍。吳王聞之,哀痛不已,具禮厚葬,立廟祭祀。後人有詩嘆曰:“吳郡甘興霸,長江錦幔舟。酬君重知己,報友化仇讎。劫寨將輕騎,驅兵飲巨甌。神鴉能顯聖,香火永千秋。”
卻說先主乘勢追殺,遂得猇亭。吳兵四散逃走。先主收兵,只不見關興。先主慌令張苞等四面跟尋。原來關興殺入吳陣,正遇仇人潘璋,驟馬追之。璋大驚,奔入山谷內,不知所往。興尋思只在山裡,往來尋覓不見。看看天晚,迷蹤失路。幸得星月有光,追至山僻之間,時已二更,到一莊上,下馬叩門。一老者出問何人。興曰:“吾是戰將,迷路到此,求一飯充飢。”老人引入,興見堂內點著明燭,中堂繪畫關公神像。興大哭而拜。老人問曰:“將軍何故哭拜?”興曰:“此吾父也。”老人聞言,即便下拜。興曰:“何故供養吾父?”老人答曰:“此間皆是尊神地方。在生之日,家家侍奉,何況今日為神乎?老夫只望蜀兵早早報仇。今將軍到此,百姓有福矣。”遂置酒食待之,卸鞍餵馬。
三更已後,忽門外又一人擊戶。老人出而問之,乃吳將潘璋亦來投宿。恰入草堂,關興見了,按劍大喝曰:“歹賊休走!”璋回身便出。忽門外一人,面如重棗,丹鳳眼,臥蠶眉,飄三縷美髯,綠袍金鎧,按劍而入。璋見是關公顯聖,大叫一聲,神魂驚散;欲待轉身,早被關興手起劍落,斬於地上,取心瀝血,就關公神像前祭祀。興得了父親的青龍偃月刀,卻將潘璋首級,擐於馬項之下,辭了老人,就騎了潘璋的馬,望本營而來。老人自將潘璋之屍拖出燒化。
且說關興行無數里,忽聽得人言馬嘶,一彪軍來到;為首一將,乃潘璋部將馬忠也。忠見興殺了主將潘璋,將首級擐於馬項之下,青龍刀又被興得了,勃然大怒,縱馬來取關興。興見馬忠是害父仇人,氣沖牛斗,舉青龍刀望忠便砍。忠部下三百軍併力上前,一聲喊起,將關興圍在垓心。興力孤勢危。忽見西北上一彪軍殺來,乃是張苞。馬忠見救兵到來,慌忙引軍自退。關興、張苞一處趕來。趕不數里,前面糜芳傅士仁引兵來尋馬忠。兩軍相合,混戰一處。苞、興二人兵少,慌忙撤退,回至猇亭,來見先主,獻上首級,具言此事。先主驚異,賞犒三軍。卻說馬忠回見韓當周泰,收聚敗軍,各分頭守把。軍士中傷者不計其數。馬忠引傅士仁、糜芳於江渚屯紥。當夜三更,軍士皆哭聲不止。糜芳暗聽之,有一夥軍言曰:“我等皆是荊州之兵,被呂蒙詭計送了主公性命,今劉皇叔御駕親征,東吳早晚休矣。所恨者,糜芳、傅士仁也。我等何不殺此二賊,去蜀營投降?功勞不小。”又一夥軍言曰:“不要性急,等個空兒,便就下手。”
糜芳聽畢,大驚,遂與傅士仁商議曰:“軍心變動,我二人性命難保。今蜀主所恨者馬忠耳;何不殺了他,將首級去獻蜀主,告稱:‘我等不得已而降吳,今知御駕前來,特地詣營請罪。’”仁曰:“不可。去必有禍。”芳曰:“蜀主寬仁厚德:目今阿斗太子是我外甥,彼但念我國戚之情,必不肯加害。”二人計較已定,先備了馬。三更時分,入帳刺殺馬忠,將首級割了,二人帶數十騎,徑投猇亭而來。伏路軍人先引見張南、馮習,具說其事。次日,到御營中來見先主,獻上馬忠首級,哭告於前曰:“臣等實無反心;被呂蒙詭計,稱言關公已亡,賺開城門,臣等不得已而降。今聞聖駕前來,特殺此賊。以雪陛下之恨。伏乞陛下恕臣等之罪。”先主大怒曰:“朕自離成都許多時,你兩個如何不來請罪?今日勢危,故來巧言,欲全性命!朕若饒你,至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關公乎!”言訖,令關興在御營中,設關公靈位。先主親捧馬忠首級,詣前祭祀。又令關興將糜芳傅士仁剝去衣服,跪於靈前,親自用刀剮之,以祭關公。忽張苞上帳哭拜於前曰:“二伯父仇人皆已誅戮;臣父冤仇,何日可報?”先主曰:“賢侄勿憂。朕當削平江南,殺盡吳狗,務擒二賊,與汝親自醢之,以祭汝父。“苞泣謝而退。

關興關興

此時先主威聲大震,江南之人盡皆膽裂,日夜號哭。韓當、周泰大驚,急奏吳王,具言糜芳、傅士仁殺了馬忠,去歸蜀帝,亦被蜀帝殺了。孫權心怯,遂聚文武商議。步騭奏曰:“蜀主所恨者,乃呂蒙、潘璋、馬忠、糜芳、傅士仁也。今此數人皆亡,獨有范疆張達二人,現在東吳。何不擒此二人,並張飛首級,遣使送還,交與荊州,送歸夫人,上表求和,再會前情,共圖滅魏,則蜀兵自退矣。”權從其言,遂具沉香木匣,盛貯飛首,綁縛范疆、張達,囚於檻車之內,令程秉為使,齎國書,望猇亭而來。
卻說先主欲發兵前進。忽近臣奏曰:“東吳遣使送張車騎之首,並囚范疆、張達二賊至。”先主兩手加額曰:“此天之所賜,亦由三弟之靈也!“即令張苞設飛靈位。先主見張飛首級在匣中面不改色,放聲大哭。張苞自仗利刀,將范疆、張達萬剮凌遲,祭父之靈。祭畢,先主怒氣不息,定要滅吳。馬良奏曰:“仇人盡戳,其恨可雪矣。吳大夫程秉到此,欲還荊州,送回夫人,永結盟好,共圖滅魏,伏候聖旨。”先主怒曰:“朕切齒仇人,乃孫權也。今若與之連和,是負二弟當日之盟矣。今先滅吳,次滅魏。”便欲斬來使,以絕吳情。多官苦告方免。程秉抱頭鼠竄,回奏吳主曰:“蜀不從講和,誓欲先滅東吳,然後伐魏。眾臣苦諫不聽,如之奈何?“
權大驚,舉止失措。闞澤出班奏曰:“現有擎天之柱,如何不用耶?”權急問何人。澤曰:“昔日東吳大事,全任周郎;後魯子敬代之;子敬亡後,決於呂子明;今子明雖喪,現有陸伯言在荊州。此人名雖儒生,實有雄才大略,以臣論之,不在周郎之下;前破關公,其謀皆出於伯言。主上若能用之,破蜀必矣。如或有失,臣願與同罪。”權曰:“非德潤之言,孤幾誤大事。”張昭曰:“陸遜乃一書生耳,非劉備敵手;恐不可用。”顧雍亦曰:“陸遜年幼望輕,恐諸公不服;若不服則生禍亂,必誤大事。”步騭亦曰:“遜才堪治郡耳;若托以大事,非其宜也。”闞澤大呼曰:“若不用陸伯言,則東吳休矣!臣願以全家保之!”權曰:“孤亦素知陸伯言乃奇才也!孤意已決,卿等勿言。”於是命召陸遜。遜本名陸議,後改名遜,字伯言,乃吳郡吳人也;漢城門校尉陸紆之孫,九江都尉陸駿之子;身長八尺,面如美玉;官領鎮西將軍。當下奉召而至,參拜畢,權曰:“今蜀兵臨境,孤特命卿總督軍馬,以破劉備。”遜曰:“江東文武,皆大王故舊之臣;臣年幼無才,安能制之?”權曰:“闞德潤以全家保卿,孤亦素知卿才。今拜卿為大都督,卿勿推辭。”遜曰:“倘文武不服,何如?”權取所佩劍與之曰:“如有不聽號令者,先斬後奏。”遜曰:“荷蒙重託,敢不拜命;但乞大王於來日會聚眾官,然後賜臣。”闞澤曰:“古之命將,必築壇會眾,賜白旄黃鉞、印綬兵符,然後威行令肅。今大王宜遵此禮,擇日築壇,拜伯言為大都督,假節鉞,則眾人自無不服矣。”權從之,命人連夜築壇完備,大會百官,請陸遜登壇,拜為大都督、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候,賜以寶劍印綬,令掌六郡八十一州兼荊楚諸路軍馬。吳王囑之曰:“閫以內,孤主之;閫以外,將軍制之。”
遜領命下壇,令徐盛、丁奉為護衛,即日出師;一面調諸路軍馬,水陸並進。文書到猇亭,韓當、周泰大驚曰:“主上如何以一書生總兵耶?”比及遜至,眾皆不服。遜升帳議事,眾人勉強參賀。遜曰:“主上命吾為大將,督軍破蜀。軍有常法,公等各宜遵守。違者王法無親,勿致後悔。”眾皆默然。周泰曰:“目今安東將軍孫桓,乃主上之侄,現困於彝陵城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請都督早施良策,救出孫桓,以安主上之心。”遜曰:“吾素知孫安東深得軍心,必能堅守,不必救之。待吾破蜀後,彼自出矣。”眾皆暗笑而退。韓當謂周泰曰:“命此孺子為將,東吳休矣!公見彼所行乎?”泰曰:“吾聊以言試之,早無一計,安能破蜀也!”
次日,陸遜傳下號令,教諸將各處關防,牢守隘口,不許輕敵。眾皆笑其懦,不肯堅守。次日,陸遜升帳喚諸將曰:“吾欽承王命,總督諸軍,昨已三令五申,令汝等各處堅守;俱不遵吾令,何也?”韓當曰:“吾自從孫將軍平定江南,經數百戰;其餘諸將,或從討逆將軍,或從當今大王,皆披堅執銳,出生入死之士。今主上命公為大都督,令退蜀兵,宜早定計,調撥軍馬,分頭征進,以圖大事;乃只令堅守勿戰,豈欲待天自殺賊耶?吾非貪生怕死之人,奈何使吾等墮其銳氣?”於是帳下諸將,皆應聲而言曰:“韓將軍之言是也。吾等情願決一死戰!”陸遜聽畢,掣劍在手,厲聲曰:“仆雖一介書生,今蒙主上托以重任者,以吾有尺寸可取,能忍辱負重故也。汝等只各守隘口,牢把險要,不許妄動,如違令者皆斬!”眾皆憤憤而退。
卻說先主自猇亭布列軍馬,直至川口,接連七百里,前後四十營寨,晝則旌旗蔽日,夜則火光耀天。忽細作報說:“東吳用陸遜為大都督,總制軍馬。遜令諸將各守險要不出。”先主問曰:“陸遜何如人也?’馬良奏曰:“遜雖東吳一書生,然年幼多才,深有謀略;前襲荊州,皆系此人之詭計。”先主大怒曰:“豎子詭計,損朕二弟,今當擒之!”便傳令進兵。馬良諫曰:“陸遜之才,不亞周郎,未可輕敵。”先主曰:“朕用兵老矣,豈反不如一黃口孺子耶!”遂親領前軍,攻打諸處關津隘口。韓當見先主兵來,差人投知陸遜。遜恐韓當妄動,急飛馬自來觀看,正見韓當立馬于山上;遠望蜀兵,漫山遍野而來,軍中隱隱有黃羅蓋傘。韓當接著陸遜,並馬而觀。當指曰:“軍中必有劉備,吾欲擊之。”遜曰:“劉備舉兵東下,連勝十餘陣,銳氣正盛;今只乘高守險,不可輕出,出則不利。但宜獎勵將士,廣布守御之策,以觀其變。今彼馳騁於平原廣野之間,正自得志;我堅守不出,彼求戰不得,必移屯于山林樹木間。吾當以奇計勝之。”
韓當口雖應諾,心中只是不服,先主使前隊搦戰,辱罵百端。遜令塞耳休聽,不許出迎,親自遍歷諸關隘口,撫慰將士,皆令堅守。先主見吳軍不出,心中焦躁。馬良曰:“陸遜深有謀略。今陛下遠來攻戰,自春歷夏;彼之不出,欲待我軍之變也。願陛下察之。”先主曰:“彼有何謀?但怯敵耳。向者數敗,今安敢再出!”先鋒馮習奏曰:“即今天氣炎熱,軍屯於赤火之中,取水深為不便。”先主遂命各營,皆移于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澗;待過夏到秋,並力進兵。馮習遂奉旨,將諸寨皆移於林木陰密之處。馬良奏曰:“我軍若動,倘吳兵驟至,如之奈何?”先主曰:“朕令吳班引萬餘弱兵,近吳寨平地屯住;朕親選八千精兵,伏于山谷之中。若陸遜知朕移營,必乘勢來擊,卻令吳班詐敗;遜若追來,朕引兵突出,斷其歸路,小子可擒矣。”文武皆賀曰:“陛下神機妙算,諸臣不及也!”馬良曰:“近聞諸葛丞相在東川點看各處隘口,恐魏兵入寇。陛下何不將各營移居之地,畫成圖本,問於丞相?”先主曰:“朕亦頗知兵法,何必又問丞相?”良曰:“古云:‘兼聽則明,偏聽則蔽。’望陛下察之。”先主曰:“卿可自去各營,畫成四至八道圖本,親到東川去向丞相。如有不便,可急來報知。”馬良領命而去。於是先主移兵於林木陰密處避暑。早有細作報知韓當、周泰。二人聽得此事,大喜,來見陸遜曰:“目今蜀兵四十餘營,皆移于山林密處,依溪傍澗,就水歇涼。都督可乘虛擊之。”正是:蜀主有謀能設伏,吳兵好勇定遭擒。
未知陸遜可聽其言否,且看下文分解。

賞析

關於劉備下令伐吳這個決定,在後世受到了不少人的批評,尤其是彝陵之戰的敗績更是令人對這次決定頗多不滿,認為劉備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也有不少讀者拿演義中的諸葛亮領頭反對此事而劉備不許來證明這點,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彝陵之戰的失敗並不能用來證明伐吳的決定是否錯誤,正如官渡的失敗不能證明袁紹征曹,赤壁的失敗不能證明曹操謀取江東的決定是錯誤的。再正確的政治決定也會因為戰場上的失敗而失敗,反之,看上去完全不正確的政治決定卻會因為戰場上的輝煌勝利而顯得英明無比,成王敗寇,對於理論決定來說也是一樣的。
至於諸葛亮之事,演義中的諸葛亮勸諫在史書上沒有找到隻言片語,實際上便是演義中也是多是以趙雲勸諫為主,這和歷史上是一致的,趙雲所言有道理,但是又不能說完全有道理,我們在後面會談到。我們在演義中看到的諸葛亮勸諫尤其是帶百官勸諫都是演義中編出來的,針對此事,只有在《三國志法正傳》中有談到:
“章武二年,大軍敗績,還往白帝。亮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
這裡諸葛亮做了一次事後諸葛亮,而且其側重點還在於認為如法正在,此戰不一定會失敗,但是實際上法正在,是否劉備會不伐吳,彝陵之戰是否會戰勝都是無法預料的。諸葛亮在這裡只能說是就好象常人喜歡預想的那種假如什麼就什麼一樣,在吃一種叫後悔藥的東西,實際上,即便是諸葛亮,只怕對於這次伐吳也是有相當的支持度的,為何,我們下面一起來談到。
先說當時的形勢,當時的情況是天下三分,曹魏占據天下大半,雖然在漢中和荊州遭遇到一定的損失,但是實力依然最強,江東新得荊州,而且因為是偷襲,兵力損失不大,實力大增,惟有蜀漢最為悽慘,失去荊州這個根據地,實力大損,而且包括大將關羽在內的荊州兵團基本上全部告滅,新得的上庸也因為孟達的叛變而又被曹魏奪了回去。還有一點,江東在背盟之後便和曹魏交好,孫權甚至還上書曹操勸說其稱帝,雖然在背地裡曹魏和江東暗暗提防,但是在針對蜀漢上是一致的,曹魏和蜀漢是絕對的死對手,江東因為背盟奪荊州一事也是巴不得蜀漢滅亡,假如當時曹操再度征伐劉備,則江東必然不會象之前一樣站在劉備一邊,而是衝著去搶勝利果實了。所以在那時,蜀漢是戰戰兢兢過日子的。
總算,曹操年老,雄心已退,不久便死,之後曹丕上台,忙著調和內部關係篡漢的事顧不得出兵,至於江東,固然有奪蜀漢之心,但是一來沒有奪取的實力,二來有著曹魏在江對面,要防止他偷襲,是不可能出兵的。
在這裡仔細說一下三國,其實三國能持續這么長的時間實在是一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存在,在之後的亂世,北方政權有如曹魏一般的疆域和穩定,而南方分割成兩個以上的政權,或者說南方失卻了巴蜀或者巴蜀自立之下,根本無力與強大穩定的北方對抗,如東晉也只是因為北方的混戰而得以在長期失去巴蜀的南方紮下根來。要形成穩定的南北對峙,南方獲取巴蜀在相當長時間是一個必須的存在。終其緣故便是南方所謂長江天險的軟弱性,長江說是天險,但是歷史上渡過長江的軍隊可說無數,相比起來,長江這個天險比起巴蜀群山和沙漠戈壁要差得遠了。尤其巴蜀,巴蜀處於長江上游,一旦有個敵對勢力占據則意味著所謂長江天險不再存在。所以南方政權一定要奪取巴蜀才可以說是完整的,魯肅提出的全據長江。但是奪取巴蜀又不是容易的事,歷史上南方政權獲得巴蜀要不便是原本便是自己的領土,要不乘北方戰亂乘機奪取,但是三國時期的江東則沒有這個機會了。
這一方面是劉備的關係,搶先奪取了巴蜀,另一方面也是江東實力不足,面對著曹魏長年的進攻便十分艱難了,若要在此情況下奪取巴蜀談何容易,劉備奪取巴蜀很大緣故是因為巴蜀有著內線,並且一開始與劉璋交好的時候在蜀地獲得了頗多資源,實際上從荊州調兵不多,否則關羽則根本不要想守住荊州了。便是如此,也打了多年,也就是這期間,曹操和孫權一直在鏖戰,試想,若是孫權花個幾年攻打蜀地,曹操那邊怎么辦?
所以江東孫權的地位很尷尬,因為他和曹魏直接衝突,而且曹魏的情況比較穩定,若是北方一直混戰,他便可以一步步把全據長江這個策略實現,但是在曹操統一了北方後便不可能了,現在面對曹操這個敵人,必須和劉備結盟,這個是必須的,否則連生存也不行。不過在生存之後便要求發展了。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則是打過長江去,把勢力擴張到淮河和黃河一帶,從長遠著想,這確實是個最佳的選擇,南方的土地人口實在比之北方差得太遠,孫權之前的南方根本就沒抵抗過北方的好例子,便是之後,南方也處於全面劣勢,在唐朝之後人口等因素才超過北方,即便如此南方也要到朱元璋才獲得一次成功。在孫策時代,這江東也只是暫居,目的還是北方,假如孫權能夠獲得北方的人口土地,這也意味著曹操的土地人口減少,此消彼長,也未必沒有一爭的機會,不過曹操統一北方後,孫權與之實力相差太大,幾次機會也未把握住,而最後一次機會便是關羽北伐,但是孫權此時選擇了另一條路。
另一條路是遵循全據長江的策略,就是和劉備翻臉,奪取荊州只是第一步而已,下一步是巴蜀,但是問題又回到那個麻煩了,便是怎么樣才能在奪取巴蜀的同時讓曹魏不打自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北方混戰,顧不到這裡,但是曹魏沒給過這個機會,另一種是曹魏和蜀漢大打出手,然後去偷襲蜀漢,這樣還一定要做到後發制人,但是先得巴蜀,這實際上便是偷襲荊州的翻版,但是巴蜀地形比荊州複雜多了,後來蜀漢覆滅東吳就想複製一下,但是在永安就被羅憲擋了數月,可見這很難做到。所以說孫權的全據長江計畫是很難的。
所以到了後來,為什麼諸葛亮和孫權結盟這么容易,因為孫權知道不可能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奪取蜀漢,所以乾脆死心了,和蜀漢結盟至少還可以保證以整體南方之勢對抗北方曹魏。
江東的地位尷尬,其實劉備這邊也不好過,江東的位置不好,蜀漢這邊好些,漢中易守難攻,關中那邊還未恢復,對巴蜀暫時影響不大,曹魏在曹操死後也不會進攻了,但是江東怎么說實力大張,但是劉備的實力就是大大削弱了,而且巴蜀地方太過狹小,雖然易守難攻,但是並不是發展的好地方,等下去的結局就是被人耗死的結局,這對於志在天下的劉備諸葛亮都是不可容忍的,而且在亂世中,只有打仗才是唯一的出路,曹操何以能統一北方,不是守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在幾番瀕臨絕境的情況下曹操就是靠的出擊才能熬下來。在當時的情況下,如劉表劉璋張魯一般守著自己的地盤的山大王只有等死一途,所以劉備的出擊是必然的。
而選擇江東又是一個必然的存在,趙雲的勸諫在情理上是正確的,蜀漢和曹魏卻是死敵。但是實際上卻很難做到,曹丕雖在整頓內部,但是不代表著就不會應對劉備的進攻,如趙雲所說的,北出關中,就意味著與曹魏的決戰,而且最關鍵的便是不能保證在傾力與曹魏決戰時,孫權不會又來這一招,此時的孫權乃是與曹魏是盟友,與蜀漢乃是敵人,這與日後諸葛亮的形勢大不相同,所以打曹魏這邊是很難行得通的。
如打孫權,則擔心要小得多,只要不進攻曹魏,曹魏很樂於見得蜀漢與江東相爭,實際上孫權如此巴結曹魏,曹魏也只是給了一個吳王封號,沒有對江東乘機插一刀而已,對蜀漢,曹丕一直沒有採取明確的行動以幫助江東,甚至假如曹丕接受了劉曄的建議,江東則危在旦夕。所以劉備選擇此時進攻孫權的決定並未有錯。
從另一方面來說,奪取荊州乃至江東形成全據長江的局面對於劉備也是很有利的,不過以劉備出兵的規模來說,其主要目的還在於奪回荊州,畢竟春秋中文社區http://bbs.cqzg.cn
一來:荊州在隆中對的位置是相當重要的,沒有荊州這一路,北出取關中也難以實現,這也是諸葛亮沒有反對劉備伐吳的原因,要實現隆中對,荊州是不可少,諸葛亮日後與江東再度結盟,只是現實的無奈。
二來:奪回失土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各代各國對於新得之土轉瞬即逝雖有遺憾,但是還可以諒解,但是對於失去長期經營的領地便是不能容忍,必要想方設法奪回,這固然有情感因素,也是因為長期經營的領土擁有了新恢復的土地所不能比擬的優勢,新恢復的土地需要長期消化才行,什麼所謂東邊失去西邊補,在領土上是不適合的。而且劉備關羽長期經營之下,荊州對蜀漢深有感情,自關羽兵敗之後,荊州內部反吳勢力便接二連三,劉備伐吳初期的順利有他們的緣故,面對荊州比之毫無基礎的其他地區要強得多。
三來:劉備與關羽感情深厚,正如劉曄所說:“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劉備為關羽報仇,這是必然之事,有了機會便會出兵。
此外,對於伐吳一事,有人認為不該由劉備去,但是實際上惟有劉備可行,當時蜀漢之中,最出名的將領便是關羽,曹魏眾臣認為“名將唯羽”,而演義所說的五虎將,趙雲終其一身,都沒有統領大軍的經驗,馬超,黃忠在伐吳前都死了,張飛也在臨去前被刺殺,至於魏延此時雖得漢中太守一職,但是未得眾人心服,不可帶領大軍,只怕還比不上黃權,此外諸葛亮在劉備身前都主要在後方後勤,少有帶領大軍經驗,而實際上蜀漢的軍事行動,主要是由劉備和關羽兩人所為,尤其是劉備。此戰劉備不出,那幾乎就沒有可出的人了。
至於彝陵之戰敗於陸遜,則正如事後諸葛亮哀嘆法正的話,這是誰也不能在事先便想到的了。

賞析

毛宗崗批語

關公顯聖,不一而足,前文既追呂蒙,此回又擒潘璋。或疑為演義妝點,未必其事之果然,而不知無庸疑也。即公之不沒於今日,可以信其不沒於當年。以為有關公,何處是關公?以為無關公,何處非關公?豈必拜像瞻圖,見赤面長髯者而後謂之關公哉!“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殆無日不有一關公在天地,無日不有一關公在人心耳。
潘璋之死,妙在關公顯聖;糜芳、傅士仁、馬忠之死,又妙在不必關公顯聖。若必待關公顯聖而後獲之,則不勝其顯聖矣。且孫權、陸遜亦當顯聖以殺之,連營七百里之失,亦當顯聖以告之,而全蜀之師可不動,先主之兵可不敗,魚腹浦之八陣圖可不設矣。《三國志》本以紀人事,豈盡如《西遊記》仗孫行者之神通,賴南海觀音之相救乎?雖然,糜芳之欲降,馬忠之被刺,關公之靈實式憑,則亦謂之關可之顯聖可也。不寧惟是,即孫權之縛送范疆、張達,安知非翼德之靈實使其然,則亦謂之翼德顯聖可也。
觀先主之伐孫權,而知其必不赦糜芳也。不以孫夫人之尚在而寬孫權,豈肯以糜夫人之既死而赦糜芳乎?又觀先主之殺糜芳,而知其必不釋東吳也。不以殉難而亡之糜夫人而赦其弟兄,肯以不告而歸之孫夫人而恕其兄乎?凡人妻子之情,每足奪其兄弟之情;而愛兄弟之情,每不如其愛妻子之情。觀於先主亦可以風矣。
書生而有大將之才,不得以書生目之。亦惟書生而有大將之才,則正以其書生而取之。先軫悅禮樂而敦詩書,晉之名將一書生也;張巡讀書過目不忘,唐之名將一書生也;岳飛歌雅投壺,孟珙掃地焚香,宋之名將一書生也。每怪今人以書生相詬詈,見其人之文而無用者,輒笑之為書生氣。試觀陸遜之為書生,奈何輕量書生哉?
從來未有不忍辱而能負重者:韓信非為胯下之夫,則不能成興漢之烈;張良非進圮橋之履,則不能成報韓之功。又未有不能負重而能忍辱者:子胥惟懷破楚之略,故能乞食于丹陽;范蠡惟懷沼吳之謀,故甘受屈於石室。古今大有為之人,一生力奮,只在負重二字;一生學問,只在忍辱二字。熟讀一卷《老子》,便當得一卷《陰符經》。
愛老而不愛少者,不可以用才;愛少而不愛老者,亦不可以用才。孔明之用黃忠,非以其老而用之也,直以為是請纓之終軍、破浪之宗愨、三表五餌之賈誼而用之也。闞澤之薦陸遜,非以其少而薦之也,直以為是皓首之子牙、白髮之充國、耆英之文彥博而薦之也。總之人而才,則老亦可,少亦可;人而不才,則老亦不可,少亦不可。但當論其才與不才,不當論其少與不少雲。
周郎之戢赤壁,龐統與有力焉。呂蒙之襲荊州,陸遜亦與有力焉。乃魯肅薦統,而孫權不聽;闞澤薦遜,而孫權聽之。豈信魯肅不如其信闞澤哉?亦前後之勢有不同耳。一當赤壁大勝之後,故氣驕而言難入;一當猇亭新敗之日,故心小而謀易從也。

李贄總評

關、張不負先主,先主亦不負關、張.桃園之盟真可只行千古也。若是今日盟兄盟弟,何等死後,即生前已負之矣,何等盟後,即盟時已負之矣I何況盟兄盟弟,即同胞共乳之人,無不吳越也。由此而言,桃園三公,真聖人也,真神人也,何可及哉!
玄德為關、張,即孫夫人再至亦不容也。今人聽了老婆,薄了兄弟,是誠何心哉?或曰孫夫人是後妻,亦不難矣。未知和尚日:“今人聽了晚老婆,薄了親兄弟者更多,況盟兄弟乎,更難也,更堆也!”

鍾敬伯總評

關、張不負先主,先主亦不負關、張。桃園之盟,只行千古;今人同胞吳越,何可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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