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
簡介
何進不聽曹操之勸,從袁紹計,欲召四方之士除宦官。西涼刺史董卓得詔進發,何進中十常侍之計入宮被斬,袁紹、曹操入宮殺宦官,宦官劫少帝和陳留王,去北邙山,閔貢找回,半路遇董卓。卓引兵橫行就都,欲廢少帝立陳留王,遭荊州刺史丁原等反對,丁原領義兒呂布討卓,李肅為卓說呂布投卓為子。
正文
且說曹操當日對何進曰:“宦官之禍,古今皆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若欲治罪,當除元惡,但付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敗也。”何進怒曰:“孟德亦懷私意耶?”操退曰:“亂天下者,必進也。”進乃暗差使命,齎密詔星夜往各鎮去。
卻說前將軍、鰲鄉侯、西涼刺史董卓,先為破黃巾無功,朝議將治其罪,因賄賂十常侍倖免;後又結托朝貴,遂任顯官,統西州大軍二十萬,常有不臣之心。是時得詔大喜,點起軍馬,陸續便行;使其婿中郎將牛輔守住陝西,自己卻帶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提兵望洛陽進發。
卓婿謀士李儒曰:“今雖奉詔,中間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順,大事可圖。”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竊聞天下所以亂逆不止者,皆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之故。臣聞揚湯止沸,不如去薪;潰癰雖痛,勝於養毒。臣敢鳴鐘鼓入洛陽,請除讓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何進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進曰:“汝多疑,不足謀大事。”盧植亦諫曰:“植素知董卓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禍患。不如止之勿來,免致生亂。”進不聽,鄭泰、盧植皆棄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進使人迎董卓於澠池,卓按兵不動。
張讓等知外兵到,共議曰:“此何進之謀也;我等不先下手,皆滅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於長樂宮嘉德門內,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將軍矯詔召外兵至京師,欲滅臣等,望娘娘垂憐賜救。”太后曰:“汝等可詣大將軍府謝罪。”讓曰:“若到相府,骨肉齏粉矣。望娘娘宣大將軍入宮諭止之。如其不從,臣等只就娘娘前請死。”太后乃降詔宣進。
進得詔便行。主簿陳琳諫曰:“太后此詔,必是十常侍之謀,切不可去。去必有禍。”進曰:“太后詔我,有何禍事?”袁紹曰:“今謀已泄,事已露,將軍尚欲入宮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後可入。”進笑曰:“此小兒之見也。吾掌天下之權,十常侍敢待如何?”紹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護從,以防不測。”於是袁紹、曹操各選精兵五百,命袁紹之弟袁術領之。袁術全身披掛,引兵布列青瑣門外。紹與操帶劍護送何進至長樂宮前。黃門傳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將軍,餘人不許輒入。”將袁紹、曹操等都阻住宮門外。
何進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門,張讓、段珪迎出,左右圍住,進大驚。讓厲聲責進曰:“董後何罪,妄以鴆死?國母喪葬,託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輩,我等薦之天子,以致榮貴;不思報效,欲相謀害,汝言我等甚濁,其清者是誰?”進慌急,欲尋出路,宮門盡閉,伏甲齊出,將何進砍為兩段。後人有詩嘆之曰:漢室傾危天數終,無謀何進作三公。幾番不聽忠臣諫,難免宮中受劍鋒。
讓等既殺何進,袁紹久不見進出,乃於宮門外大叫曰:“請將軍上車!”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宣諭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其餘脅從,盡皆赦宥。”袁紹厲聲大叫:“閹官謀殺大臣!誅惡黨者前來助戰!”何進部將吳匡,便於青瑣門外放起火來。袁術引兵突入宮庭,但見閹官,不論大小,盡皆殺之。袁紹、曹操斬關入內。趙忠、程曠、夏惲、郭勝四個被趕至翠花樓前,剁為肉泥。宮中火焰沖天。張讓、段珪、曹節、侯覽將太后及太子並陳留王劫去內省,從後道走北宮。時盧植棄官未去,見宮中事變,擐甲持戈,立於閣下。遙見段珪擁逼何後過來,植大呼曰:“段珪逆賊,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從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吳匡殺入內庭,見何苗亦提劍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謀害兄,當共殺之!”眾人俱曰:“願斬謀兄之賊!”苗欲走,四面圍定。砍為齏粉。紹復令軍士分頭來殺十常侍家屬,不分大小,盡皆誅絕,多有無須者誤被殺死。曹操一面救滅宮中之火,請何太后權攝大事,遣兵追襲張讓等,尋覓少帝。
且說張讓、段珪劫擁少帝及陳留王,冒煙突火,連夜奔走至北邙山。約二更時分,後面喊聲大舉,人馬趕至;當前河南中部掾吏閔貢,大呼“逆賊休走!”張讓見事急,遂投河而死。帝與陳留王未知虛實,不敢高聲,伏於河邊亂草之內。軍馬四散去趕,不知帝之所在。帝與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飢餒,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覺,吞聲草莽之中。陳留王曰:“此間不可久戀,須別尋活路。”於是二人以衣相結,爬上岸邊。滿地荊棘,黑暗之中,不見行路。正無奈何,忽有流螢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飛轉。陳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隨螢火而行,漸漸見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岡邊見一草堆,帝與王臥於草堆之畔。草堆前面是一所莊院。莊主是夜夢兩紅日墜於莊後,驚覺,披衣出戶,四下觀望,見莊後草堆上紅光沖天,慌忙往視,卻是二人臥於草畔。莊主問曰:“二少年誰家之子?”帝不敢應。陳留王指帝曰:“此是當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亂,逃難到此。吾乃皇弟陳留王也。”莊主大驚,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見十常侍賣官嫉賢,故隱於此。”遂扶帝入莊跪進酒食。卻說閔貢趕上段珪,拿住問:“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貢遂殺段珪,懸頭於馬項下,分兵四散尋覓;自己卻獨乘一馬。隨路追尋,偶至崔毅莊,毅見首級,問之,貢說詳細,崔毅引貢見帝,君臣痛哭。貢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還都。”崔毅莊上止有瘦馬一匹,備與帝乘。貢與陳留王共乘一馬。離莊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楊彪、左軍校尉淳于瓊、右軍校尉趙萌、後軍校尉鮑信、中軍校尉袁紹,一行人眾,數百人馬,接著車駕。君臣皆哭。先使人將段珪首級往京師號令,另換好馬與帝及陳留王騎坐,簇帝還京。先是洛陽小兒謠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至此果應其讖。
車駕行不到數里,忽見旌旗蔽日,塵土遮天,一枝人馬到來。百官失色,帝亦大驚。袁紹驟馬出問:“何人?”繡旗影里,一將飛出,厲聲問:“天子何在?”帝戰慄不能言。陳留王勒馬向前,叱曰:“來者何人?”卓曰:“西涼刺史董卓也。”陳留王曰:“汝來保駕耶,汝來劫駕耶?”卓應曰:“特來保駕。”陳留王曰:“既來保駕,天子在此,何不下馬?”卓大驚,慌忙下馬,拜於道左。陳留王以言撫慰董卓,自初至終,並無失語。卓暗奇之,已懷廢立之意。是日還宮,見何太后,俱各痛哭。檢點宮中,不見了傳國玉璽。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帶鐵甲馬軍入城,橫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宮庭,略無忌憚。後軍校尉鮑信,來見袁紹,言董卓必有異心,可速除之。紹曰:“朝廷新定,未可輕動。”鮑信見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議。”信自引本部軍兵,投泰山去了。董卓招誘何進兄弟部下之兵,盡歸掌握。私謂李儒曰:“吾欲廢帝立陳留王,何如?”李儒曰:“今朝廷無主,不就此時行事,遲則有變矣。來日於溫明園中,召集百官,諭以廢立;有不從者斬之,則威權之行,正在今日。”卓喜。次日大排筵會,遍請公卿。公卿皆懼董卓,誰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後徐徐到園門下馬,帶劍入席。酒行數巡,卓教停酒止樂,乃厲聲曰:“吾有一言,眾官靜聽。”眾皆側耳。卓曰:“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陳留王聰明好學,可承大位。吾欲廢帝,立陳留王,諸大臣以為何如?”諸官聽罷,不敢出聲。
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於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發大語?天子乃先帝嫡子,初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汝欲為篡逆耶?”卓視之,乃荊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劍欲斬丁原。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生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李儒急進曰:“今日飲宴之處,不可談國政;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眾人皆勸丁原上馬而去。
卓問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盧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於桐宮;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惡三千餘條,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今上雖幼,聰明仁智,並無分毫過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大才,何可強主廢立之事?聖人云:‘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卓大怒,拔劍向前欲殺植。侍中蔡邕、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廢立之事,不可酒後相商,另日再議。”於是百官皆散。卓按劍立於園門,忽見一人躍馬持戟,於園門外往來馳驟。卓問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義兒:姓呂,名布,字奉先者也。主公且須避之。”卓乃入園潛避。次日,人報丁原引軍城外搦戰。卓怒,引軍同李儒出迎。兩陣對圓,只見呂布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系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建陽出到陣前。建陽指卓罵曰:“國家不幸,閹官弄權,以致萬民塗炭。爾無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廢立,欲亂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呂布飛馬直殺過來。董卓慌走,建陽率軍掩殺。卓兵大敗,退三十餘里下寨,聚眾商議。卓曰:“吾觀呂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帳前一人出曰:“主公勿憂。某與呂布同鄉,知其勇而無謀,見利忘義。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呂布拱手來降,可乎?”卓大喜,觀其人,乃虎賁中郎將李肅也。卓曰:“汝將何以說之?”肅曰:“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號曰‘赤兔’,日行千里。須得此馬,再用金珠,以利結其心。某更進說詞,呂布必反丁原,來投主公矣。”卓問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馬!”卓欣然與之,更與黃金一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李肅齎了禮物,投呂布寨來。伏路軍人圍住。肅曰:“可速報呂將軍,有故人來見。”軍人報知,布命入見。肅見布曰:“賢弟別來無恙!”布揖曰:“久不相見,今居何處?”肅曰:“現任虎賁中郎將之職。聞賢弟匡扶社稷,不勝之喜。有良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獻與賢弟,以助虎威。”布便令牽過來看。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後人有詩單道赤兔馬曰:“奔騰千里盪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布見了此馬,大喜,謝肅曰:“兄賜此龍駒,將何以為報?”肅曰:“某為義氣而來。豈望報乎!”布置酒相待。酒甜,肅曰:“肅與賢弟少得相見;令尊卻常會來。”布曰:“兄醉矣!先父棄世多年,安得與兄相會?”肅大笑曰:“非也!某說今日丁刺史耳。”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肅曰:“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欽敬?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恨不逢其主耳。”肅笑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見機不早,悔之晚矣。”布曰:“兄在朝廷,觀何人為世之英雄?”肅曰:“某遍觀群臣,皆不如董卓。董卓為人敬賢禮士,賞罰分明,終成大業。”布曰:“某欲從之,恨無門路。”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布驚曰:“何為有此?”肅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將此奉獻。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布曰:“董公如此見愛,某將何以報之?”肅曰:“如某之不才,尚為虎賁中郎將;公若到彼,貴不可言。”布曰:“恨無涓埃之功,以為進見之禮。”肅曰:“功在翻手之間,公不肯為耳。”布沈吟良久曰:“吾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何如?”肅曰:“賢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遲,在於速決。”布與肅約於明日來降,肅別去。
是夜二更時分,布提刀逕入丁原帳中。原正秉燭觀書,見布至,曰:“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心變?”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級,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者自去!”軍士散其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級,往見李肅。肅遂引布見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納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棄,布請拜為義父。”卓以金甲錦袍賜布,暢飲而散。卓自是威勢越大,自領前將軍事,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封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卓乃於省中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是日,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酒行數巡,卓按劍曰“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廟;吾將依伊尹、霍光故事,廢帝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帝。有不從者斬!”群臣惶怖莫敢對。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幾,並無失德;汝欲廢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汝視我之劍不利否?”袁紹亦拔劍曰:“汝劍利,吾劍未嘗不利!”兩個在筵上對敵。正是:丁原仗義身先喪,袁紹爭鋒勢又危。
畢竟袁紹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賞析
第三回一開始就發生了一件大事,何進入宮被張讓設伏殺死。“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而後“袁紹厲聲大叫:“閹官謀殺大臣!誅惡黨者前來助戰!”何進部將吳匡便於青瑣門外放起火來。袁術引兵突入宮庭,但見閹官,不論大小,盡皆殺之。”袁紹引兵入宮大殺宦官,無須者都被屠盡,宮中大亂,皇帝失蹤。東漢也從此走上了覆滅之途。這是對宦官的第一次大屠殺,第二次是朱溫奪唐之天下,也大殺宦官和文臣。
這章就說說引起這個事件的罪魁禍首也是這起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宦官。
歷史上宦官的名聲極壞,其幾大原因如下:
1.宦官因為其生理和心理缺陷,往往貪財,而且因為沒有子孫,行事不顧後果,往往造成極大禍害。
2.宦官不是正常人,是被閹割的,而且歷史上頗多污點,所以大多數人對其反感。
3.宦官掌權,直接損害了官僚貴族階層的利益。
假如拋開個人好惡不談,其實對宦官的反感主要針對其兩點,一是無止境的貪財,二是宦官權力過大,而宦官之所以能貪財,還是宦官有權,而宦官的權力來源是什麼呢?我們還是從頭說起。
宦官這一職業是因為統治者為了保證自己的血統的純潔性而做的,中外皆有,並非中國的專利,如東羅馬帝國的宦官,有當了宰相的,比起中國的宦官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見宦官當權並非一國特產,那宦官為什麼能當權呢?
宦官能當權,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是皇帝的身邊人,他們的權力,至少是起初的權力,是皇帝給予的,所以宦官當權的幾朝往往是皇權強有力的幾朝,如東晉那般朝中大權被士族掌握,宦官想有權也不成。
那宦官到底掌握了皇權的哪部分呢?這又要說到皇權和相權的關係了。
自秦始皇設立宰相一職後,皇權和相權之爭就沒有停息過,尤其是丞相一職,其權力太大,與之同一地位的御史大夫和太尉都權力都有局限性,但是丞相的權力卻寬的無邊,幾和皇帝一般,而且往往要壓倒皇權,所以東漢的兩大權臣董卓曹操便都最終選擇了丞相一職,而為了壓制相權,各代皇帝都做了許多改革,但是都沒有明顯的效果,即便如朱元璋那般取消丞相一職,但是內閣很快就取而代之,以至於清朝為了加強皇權又要設立軍機處,這是後話了。
在東漢時期,主要是尚書台的設立,這其實自漢武帝便開始了,漢光武帝又再度加強,詔書出於尚書台,這大大加強了皇權,而宦官的權力也是根源於此,便是皇帝詔書。
詔書,也是我們通常稱呼的聖旨,乃是皇帝權威的象徵,也是皇帝權力實質化的最大法寶,大多數權力都要通過詔書得以體現,就好象現在的法案,檔案,命令一般。所以要獲取最大的權力,就一定要掌握詔書的起草。(自然,有時還有高於皇帝詔書的東西,這也是後話了。)控制尚書台是一個辦法,而最根本的辦法就是控制皇帝,或者獲取皇帝的信任。這控制皇帝也不是稀罕事,這東漢之後董卓,曹魏,乃至之後的司馬,東晉各權臣哪個沒幹過這檔勾當。反倒是一向被視為奸人的宦官,卻少有此事。宦官專權的朝代多了,極盛就有東漢,唐,明三朝,但是能做到這點的也不過是中唐之後極短的一段時間。
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宦官的權力是皇權衍生出來的權力,沒有皇權就沒有宦官的權力,即便是唐朝這般宦官形成龐大利益集團還擁有軍隊的情況下,沒有皇帝的信任,宦官也要下台,(當然,取而代之的還是宦官。)不象權臣站在皇權的對立面,宦官大都是站在皇帝這邊的,兩者是唇齒相依的關係。
其實,假若將宦官當作正常人看待,宦官就是皇帝的家奴和秘書,家奴身份使皇帝親近,秘書的身份使宦官擁有大權。
宦官本就是作為家奴使用,但是因為宮中體制和權力鬥爭的關係,朝夕相處的宦官比之有血緣的皇族更加親近,尤其東漢這些皇帝大都年幼時即喪父(皇帝),而母系一族為了權力又將自己當做傀儡一般,前一章說外戚的時候便說到了,這外戚頗多大族勢力,正所謂同氣連枝,又加經營多年,鼎盛之時可說皇帝之權不出宮外都有可能,且不說做個傀儡印璽的滋味不好受,(有時連印璽也不用你來),便說那外戚是不是王莽呢?就算這外戚不是王莽,前面那漢質帝的下場則更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奪回權力肯定是必要的,而外戚勢力如此之大,如此之盛,幾無可用之人啊,身在宮中,就算外界有忠臣也不知啊,舉目天下,只有宦官可信可用,奪回權力只能依靠在身邊的宦官,那奪回之後對宦官則更加信任有加了,靈帝將宦官稱為父母,從皇帝角度上說實在是不成體統,但是也未必不能反映皇帝對這些宦官家人的感情,反而是那些大臣們,除了上朝少有打交道的機會,不知脾性善惡,如何信任?(象太子老師往往在太子登基後得到重用,是一個道理。)我們現在看去,自然覺得那些大臣誰善誰惡一清二楚,可身在其中的皇帝又如何清楚?畢竟大多數皇帝也是凡人。
而且宦官中也不乏良善之輩,明朝的鄭和就不多說,單說東漢就有造紙的蔡倫,曹操之養祖父善於舉賢的曹騰,清忠奉公勸諫靈帝取消黨錮的呂強。也難怪說靈帝會說:“十常侍中,豈無一二忠臣?”(自然,如何分辨出宦官忠奸,就看皇帝自身了,就這點說靈帝昏庸,也不為過。)
再說這秘書一職,有趣的是,原本在西漢,宮中職務並非全是閹人,如這中常侍一職,也有士人擔任的。不免有參與朝中政事的,等到東漢興起,內宮才全是閹人,但是這一功能並未削弱,反而因為東漢皇帝為了從外戚手中奪回權力而加強了,甚至宦官權力延伸到了外朝,宦官居然有封侯任車騎將軍的。
中國政權一向有內外之別,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內朝是皇帝的私人領地,外朝乃是以宰相為首的百官行政之處,(但是皇帝自然可以對朝政下最終決定,而大臣也有常有內宮指手畫腳提意見的職責。)內朝一旦為他人所控制,這皇帝就成了傀儡。所以各朝皇帝控制最嚴便是內朝,自然,最倚重的也是內朝。而內朝中自然儘是宦官了。皇帝自然倚重宦官了,畢竟小到生活起居,大到起草詔書,對外發布,都是需要這些宦官去做。尤其是東漢太后當權,固然外戚大盛,但是太后不得出後宮,發布命令也需要宦官協助,所以何進要殺宦官,太后不肯殺,也不是只有賄賂一事的原因。
一般大臣對這些宦官也是頭疼,固然這些秘書理論上只是一些皇帝家奴,乾的也是瑣事,但是卻可以通過影響皇帝干涉朝政,(不亞於枕邊風)不讓其影響不太現實,但是讓這些奴僕的意志駕臨自己這些當朝大員頭上也不好過,而且東漢宦官頗多是有功的,甚至還封侯,拜將,一些大臣對之睜隻眼閉隻眼,一些大臣公然抗之,等到黨錮之禍起,兩邊的矛盾已經不可緩解,其中最大的體現就是袁紹,先提出誅滅宦官,在何進得不到太后同意時,就提出引外兵威逼太后,(引外兵不止是引入董卓而已,還包括派遣人員如鮑信等去各地募兵。)在何進再度猶豫時,還“書告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案中官親屬。”把宦官向死里逼。(說起來宦官最應該殺的就是袁紹才對,不過袁紹現在這段獨斷,但是日後做大卻畏手畏腳,真是可嘆。)最終屠盡宦官。
演義中只說到張讓等宦官見逃脫無望投河而死,卻沒說到張讓對少帝說的最後一句話:“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另一說:“臣等死,陛下自愛!”)
確實,宦官固然全數被殺,但是東漢從此大亂,皇帝再無實權,即便象之前那般想奪回權力,也無人可使了。
回評
毛宗崗批語
天子者日也。日而借光於螢火,不成其為日矣。後人以孔明在蜀,耿耿如長庚之照一方。夫長庚,則固勝於螢光百倍也。
李肅說呂布一段文字,花團錦簇。凡勸人背叛、勸人弒逆,是最難啟齒之事;今偏不說出,偏要教他自說,妙不可言。
奸在君側者,除之貴密、貴速。董卓上表以暴其威,是不密也。頓兵以觀其變,是不速也。何進不知當密,卓則知之,而故為不密;何進不知當速,卓則知之,而故為不速:其意以為如是而何進必死,內亂必作,夫然後乘釁入朝,可以惟我所欲為耳。此皆出李儒之謀,儒亦智矣。乃勸卓收呂布為腹心,又何愚而失於計也!殺一義父,拜一義父,為其父者,不亦危乎?卓不疑布,布亦不慮卓之疑己,無謀之人,固不足怪。儒自以為智,而慮不及此,哀哉!
玄德結兩異姓之弟,而得其死力;丁原結一異姓之子,而受其摧殘。其故何也?一則擇弟而弟,弟其所當弟;一則不擇子而子,子其所不當子故也。觀呂布,益服關、張之篤義;觀丁原,益嘆玄德之知人。
李贄總評
董卓廢辯立協,雖為奸臣妄動,此中實有因果,人自不察耳。何也?何後毒死王美人,其子董後育之,今陳留王是也。卻(恰)好董卓來立之,非董後之靈實式臨之乎?
董卓的是痴人。呂布父事丁原,既斬其頭而來矣,今又父事我,安保其異日不斬我頭而去乎?方大懼之不暇,乃大喜乎?痴人!痴人!
謔語曰:殺十常侍時,無須者多被枉殺,未知和尚讀至此,大叫曰:“可憐!可憐!”既而又曰:“此時鬍子大興頭也。”聞者無不絕倒。
一味自是,不聽人言,禍立至矣。世人不信,請看何進便是樣子。
鍾敬伯總評
何進鹵莽,不用善言,死固不足惜,然亦鴆殺董後之報。此天道好還之一驗也。
董卓廢辨立協,明懷篡逆之心,假託先君密詔,以彈壓眾宦(官),卓真奸雄哉!
呂布父事丁原,既忍殺原;又欲父事董卓,寧不忍殺卓乎?稍能反觀者,可推類而知也。不大懼,且大喜,董卓的是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