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第五十七回

《三國演義》第五十七回

《三國演義》第五十七回:周瑜病逝,諸葛亮前去柴桑弔喪,回程中遇到龐統,諸葛亮告訴龐統如果不如意可去投奔劉備。劉備因為龐統容貌醜陋,將他派往耒陽縣處理事務。張飛前去耒陽縣視察,發現龐統非凡的才能,終於使龐統受到劉備的重用。

回目

柴桑口臥龍弔喪 耒陽縣鳳雛理事

簡介

瑜取西川而不能,仰天長嘆,既生瑜,何生亮。
瑜臨死前上書吳侯薦魯肅以代已。
孔明至柴桑弔喪周瑜。教龐統投劉備。
孫權不用龐統。魯肅薦之劉備。

正文

《三國演義》第五十七回《三國演義》第五十七回

卻說周瑜怒氣填胸,墜於馬下,左右急救歸船。軍士傳說:“玄德孔明在前山頂上飲酒取樂。”瑜大怒,咬牙切齒曰:“你道我取不得西川,吾誓取之!”正恨間,人報吳侯遣弟孫瑜到。周瑜接入。具言其事。孫瑜曰:“吾奉兄命來助都督。”遂令催軍前行。行至巴丘,人報上流有劉封關平二人領軍截住水路。周瑜愈怒。忽又報孔明遣人送書至。周瑜拆封視之。書曰:“漢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致書於東吳大都督公瑾先生麾下:亮自柴桑一別,至今戀戀不忘。聞足下欲取西川,亮竊以為不可。益州民強地險,劉璋雖闇弱,足以自守。今勞師遠征,轉運萬里,欲收全功,雖吳起不能定其規,孫武不能善其後也。曹操失利於赤壁,志豈須臾忘報仇哉?今足下興兵遠征,倘操乘虛而至,江南齏粉矣!亮不忍坐視,特此告知。幸垂照鑒。”周瑜覽畢,長嘆一聲,喚左右取紙筆作書上吳侯。乃聚眾將曰:“吾非不欲盡忠報國,奈天命已絕矣。汝等善事吳侯,共成大業。”言訖,昏絕。徐徐又醒,仰天長嘆曰:“既生瑜,何生亮!”連叫數聲而亡。壽三十六歲。後人有詩嘆曰:“赤壁遺雄烈,青年有俊聲。弦歌知雅意,杯酒謝良朋,曾謁三千斛,常驅十萬兵。巴丘終命處,憑弔欲傷情。”周瑜停喪於巴丘。眾將將所遺書緘,遣人飛報孫權。權聞瑜死,放聲大哭。拆視其書,乃薦魯肅以自代也。書略曰:“瑜以凡才,荷蒙殊遇,委任腹心,統御兵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圖報效。奈死生不測,修短有命愚志未展,微軀已殞,遺恨何極!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尚未可知。此正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之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倘蒙垂鑒,瑜死不朽矣。”孫權覽畢,哭曰:“公瑾有王佐之才,今忽短命而死,孤何賴哉?既遺書特薦子敬,孤敢不從之。”即日便命魯肅為都督,總統兵馬;一面教發周瑜靈柩回葬。卻說孔明荊州,夜觀天文,見將星墜地,乃笑曰:“周瑜死矣。”至曉,告於玄德。玄德使人探之,果然死了。玄德問孔明曰:“周瑜既死,還當如何?”孔明曰:“代瑜領兵者,必魯肅也。亮觀天象,將星聚於東方。亮當以弔喪為由。往江東走一遭,就尋賢士佐助主公。”玄德曰:“只恐吳中將士加害於先生。”孔明曰:“瑜在之日,亮猶不懼;今瑜已死,又何患乎?”乃與趙雲引五百軍,具祭禮,下船赴巴丘弔喪。於路探聽得孫權已令魯肅為都督,周瑜靈柩已回柴桑。
孔明徑至柴桑魯肅以禮迎接。周瑜部將皆欲殺孔明,因見趙雲帶劍相隨,不敢下手。孔明教設祭物於靈前,親自奠酒,跪於地下,讀祭文曰:“嗚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吊君幼學,以交伯符;仗義疏財,讓舍以居。吊君弱冠,萬里鵬摶;定建霸業,割據江南。吊君壯力,遠鎮巴丘;景升懷慮,討逆無憂。吊君豐度,佳配小喬;漢臣之婿,不愧當朝,吊君氣概,諫阻納質;始不垂翅,終能奮翼。吊君鄱陽,蔣乾來說;揮灑自如,雅量高志。吊君弘才,文武籌略;火攻破敵,挽強為弱。想君當年,雄姿英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義之心,英靈之氣;命終三紀,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昊天昏暗,三軍愴然;主為哀泣;友為淚漣。亮也不才,丐計求謀;助吳拒曹,輔漢安劉;掎角之援,首尾相儔,若存若亡,何慮何憂?嗚呼公瑾!生死永別!朴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孔明祭畢,伏地大哭,淚如湧泉,哀慟不已。眾將相謂曰:“人盡道公瑾與孔明不睦,今觀其祭奠之情,人皆虛言也。”魯肅見孔明如此悲切,亦為感傷,自思曰:“孔明自是多情,乃公瑾量窄,自取死耳。”後人有詩嘆曰:“臥龍南陽睡未醒,又添列曜下舒城。蒼天既已生公瑾,塵世何須出孔明!”
魯肅設宴款待孔明。宴罷,孔明辭回。方欲下船,只見江邊一人道袍竹冠,皂絛素履,一手揪住孔明大笑曰:“汝氣死周郎,卻又來弔孝,明欺東吳無人耶!”孔明急視其人,乃鳳雛先生龐統也。孔明亦大笑。兩人攜手登舟,各訴心事。孔明乃留書一封與統,囑曰:“吾料孫仲謀必不能重用足下。稍有不如意,可來荊州共扶玄德。此人寬仁厚德,必不負公平生之所學。”統允諾而別,孔明自回荊州。
卻說魯肅送周瑜靈柩至蕪湖孫權接著,哭祭於前,命厚葬於本鄉。瑜有兩男一女,長男循,次男胤,權皆厚恤之。魯肅曰:“肅碌碌庸才,誤蒙公瑾重薦,其實不稱所職,願舉一人以助主公。此人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謀略不減於管、樂,樞機可並於孫、吳。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現在江南,何不重用!”權聞言大喜,便問此人姓名。肅曰:“此人乃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權曰:“孤亦聞其名久矣。今既在此,可即請來相見。”
於是魯肅邀請龐統入見孫權。施禮畢。權見其人濃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乃問曰:“公平生所學,以何為主?”統曰:“不必拘執,隨機應變。”權曰:“公之才學,比公瑾如何?”統笑曰:“某之所學,與公瑾大不相同。”權平生最喜周瑜,見統輕之,心中愈不樂,乃謂統曰:“公且退。待有用公之時,卻來相請。”統長嘆一聲而出。魯肅曰:“主公何不用龐士元?”權曰:“狂士也,用之何益!”肅曰:“赤壁鏖兵之時,此人曾獻連環策,成第一功。主公想必知之。”權曰:“此時乃曹操自欲釘船,未必此人之功也,吾誓不用之。”
魯肅出謂龐統曰:“非肅不薦足下,奈吳侯不肯用公。公且耐心。”統低頭長嘆不語。肅曰:“公莫非無意於吳中乎?”統不答。肅曰:“公抱匡濟之才,何往不利?可實對肅言,將欲何往?”統曰:“吾欲投曹操去也。”肅曰:“此明珠暗投矣,可往荊州投劉皇叔,必然重用。”統曰:“統意實欲如此,前言戲耳。”肅曰:“某當作書奉薦,公輔玄德,必令孫、劉兩家,無相攻擊,同力破曹。”統曰:“此某平生之素志也。”乃求肅書。逕往荊州來見玄德。
此時孔明按察四郡未回,門吏傳報:“江南名士龐統,特來相投。”玄德久聞統名,便教請入相見。統見玄德,長揖不拜。玄德見統貌陋,心中亦不悅,乃問統曰:“足下遠來不易?”統不拿出魯肅孔明書投呈,但答曰:“聞皇叔招賢納士,特來相投。”玄德曰:“荊楚稍定,苦無閒職。此去東北一百三十里,有一縣名耒陽縣,缺一縣宰,屈公任之,如後有缺,卻當重用。”統思:“玄德待我何薄!”欲以才學動之,見孔明不在,只得勉強相辭而去。統到耒陽縣,不理政事,終日飲酒為樂;一應錢糧詞訟,並不理會。有人報知玄德,言龐統將耒陽縣事盡廢。玄德怒曰:“豎儒焉敢亂吾法度!”遂喚張飛分付,引從人去荊南諸縣巡視:“如有不公不法者,就便究問。恐於事有不明處,可與孫乾同去。”張飛領了言語,與孫乾前至耒陽縣。軍民官吏,皆出郭迎接,獨不見縣令。飛問曰:“縣令何在?”同僚覆曰:“龐縣令自到任及今,將百餘日,縣中之事,並不理問,每日飲酒,自旦及夜,只在醉鄉。今日宿酒未醒,猶臥不起。”張飛大怒,欲擒之。孫乾曰:“龐士元乃高明之人,未可輕忽。且到縣問之。如果於理不當,治罪未晚。”飛乃入縣,正廳上坐定,教縣令來見。統衣冠不整,扶醉而出。飛怒曰:“吾兄以汝為人,令作縣宰,汝焉敢盡廢縣事!”統笑曰:“將軍以吾廢了縣中何事?”飛曰:“汝到任百餘日,終日在醉鄉,安得不廢政事?”統曰:“量百里小縣,些小公事,何難決斷!將軍少坐,待我發落。”隨即喚公吏,將百餘日所積公務,都取來剖斷。吏皆紛然抱案卷上廳,訴詞被告人等,環跪階下。統手中批判,口中發落,耳內聽詞,曲直分明,並無分毫差錯。民皆叩首拜伏。
不到半日,將百餘日之事,盡斷畢了,投筆於地而對張飛曰:“所廢之事何在!曹操、孫權,吾視之若掌上觀文,量此小縣,何足介意!”飛大驚,下席謝曰:“先生大才,小子失敬。吾當於兄長處極力舉薦。”統乃將出魯肅薦書。飛曰:“先生初見吾兄,何不將出?”統曰:“若便將出,似乎專藉薦書來乾謁矣。”飛顧謂孫乾曰:“非公則失一大賢也。”遂辭統回荊州見玄德,具說龐統之才。玄德大驚曰:“屈待大賢,吾之過也!”飛將魯肅薦書呈上。玄德拆視之。書略曰:“龐士元非百里之才,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如以貌取之,恐負所學,終為他人所用,實可惜也!”玄德看畢,正在嗟嘆,忽報孔明回。玄德接入,禮畢,孔明先明曰:“龐軍師近日無恙否?”玄德曰:“近治耒陽縣,好酒廢事。”孔明笑曰:“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學,勝亮十倍。亮曾有薦書在士元處,曾達主公否?”玄德曰:“今日方得子敬書,卻未見先生之書。”孔明曰:“大賢若處小任,往往以酒糊塗,倦於視事。”玄德曰:“若非吾弟所言,險失大賢。”隨即令張飛往耒陽縣敬請龐統到荊州。玄德下階請罪。統方將出孔明所薦之書。玄德看書中之意,言鳳雛到日,宜即重用。玄德喜曰:“昔司馬德操言:‘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今吾二人皆得,漢室可興矣。”遂拜龐統為副軍師中郎將,與孔明共贊方略,教練軍士,聽候征伐。

馬超馬超

早有人報到許昌,言劉備有諸葛亮龐統為謀士,招軍買馬,積草屯糧,連結東吳,早晚必興兵北伐。曹操聞之,遂聚眾謀士商議南征。荀攸進曰:“周瑜新死,可先取孫權,次攻劉備。”操曰:“我若遠征,恐馬騰來襲許都。前在赤壁之時,軍中有訛言,亦傳西涼入寇之事,今不可不防也。”荀攸曰:“以愚所見,不若降詔加馬騰為征南將軍,使討孫權,誘入京師,先除此人,則南征無患矣。”操大喜,即日遣人詔至西涼召馬騰。卻說騰字壽成,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父名肅,字子碩,桓帝時為天水蘭乾縣尉;後失官流落隴西,與羌人雜處,遂娶羌女生騰。騰身長八尺。體貌雄異,稟性溫良,人多敬之。靈帝末年,羌人多叛,騰招募民兵破之。初平中年,因討賊有功,拜征西將軍,與鎮西將軍韓遂為弟兄。當日奉詔,乃與長子馬超商議曰:“吾自與董承受衣帶詔以來,與劉玄德約共討賊,不幸董承已死,玄德屢敗。我又僻處西涼,未能協助玄德。今聞玄德已得荊州,我正欲展昔日之志,而曹操反來召我,當是如何?”馬超曰:“操奉天子之命以召父親。今若不往,彼必以逆命責我矣。當乘其來召,竟往京師,於中取事,則昔日之志可展也。”馬騰兄子馬岱諫曰:“曹操心懷叵測,叔父若往,恐遭其害。”超曰:“兒願盡起西涼之兵,隨父親殺入許昌,為天下除害,有何不可?”騰曰:“汝自統羌兵保守西涼,只教次子馬休、馬鐵並侄馬岱隨我同往。曹操見有汝在西涼,又有韓遂相助,諒不敢加害於我也。”超曰:“父親欲往,切不可輕入京師。當隨機應變,觀其動靜。”騰曰:“吾自有處,不必多慮。”
於是馬騰乃引西涼兵五千,先教馬休、馬鐵為前部,留馬岱在後接應,迤邐望許昌而來。離許昌二十里屯住軍馬。曹操聽知馬騰已到,喚門下侍郎黃奎分付曰:“目今馬騰南征,吾命汝為行軍參謀,先至馬騰寨中勞軍,可對馬騰說:西涼路遠,運糧甚難,不能多帶人馬。我當更遣大兵,協同前進。來日教他入城面君,吾就應付糧草與之。”奎領命,來見馬騰。騰置酒相待。奎酒半酣而言曰:“吾父黃琬死於李傕郭汜之難,嘗懷痛恨。不想今日又遇欺君之賊!”騰曰:“誰為欺君之賊?”奎曰:“欺君者操賊也。公豈不知之,而問我耶?”騰恐是操使來相探,急止之曰:“耳目較近,休得亂言。”奎叱曰:“公竟忘卻衣帶詔乎!”騰見他說出心事,乃密以實情告之。奎曰:“操欲公入城面君,必非好意。公不可輕入。來日當勒兵城下。待曹操出城點軍,就點軍處殺之,大事濟矣。”二人商議已定。黃奎回家,恨氣未息。其妻再三問之,奎不肯言。不料其妾李春香、與奎妻弟苗澤私通。澤欲得春香,正無計可施。妾見黃奎憤恨,遂對澤曰:“黃侍郎今日商議軍情回,意甚憤恨,不知為誰?”澤曰:“汝可以言挑之曰:“人皆說劉皇叔仁德,曹操奸雄,何也?看他說甚言語。”是夜黃奎果到春香房中。妾以言挑之。奎乘醉言曰:“汝乃婦人,尚知邪正,何況我乎?吾所恨者,欲殺曹操也!”妾曰:“若欲殺之,如何下手?”奎曰:“吾已約定馬將軍,明日在城外點兵時殺之。”妾告於苗澤,澤報知曹操。操便密喚曹洪、許褚分付如此如此;又喚夏侯淵、徐晃分付如此如此。各人領命去了,一面先將黃奎一家老小拿下。次日,馬騰領著西涼兵馬,將次近城,只見前面一簇紅旗,打著丞相旗號。馬騰只道曹操自來點軍,拍馬向前。忽聽得一聲炮響,紅旗開處,弓弩齊發。一將當先,乃曹洪也。馬騰急撥馬回時,兩下喊聲又起:左邊許褚殺來,右邊夏侯淵殺來,後面又是徐晃領兵殺至,截斷西涼軍馬,將馬騰父子三人困在垓心。馬騰見不是頭,奮力衝殺。馬鐵早被亂箭射死。馬休隨著馬騰,左衝右突,不能得出。二人身帶重傷,坐下馬又被箭射倒。父子二人俱被執。曹操教將黃奎與馬騰父子,一齊綁至。黃奎大叫:“無罪!”操教苗澤對證。馬騰大罵曰:“豎儒誤我大事!我不能為國殺賊,是乃天也!”操命牽出。馬騰罵不絕口,與其子馬休,及黃奎,一同遇害。後人有詩嘆馬騰曰:“父子齊芳烈,忠貞著一門,捐生圖國難,誓死答君恩。嚼血盟言在,誅奸義狀存。西涼推世胄,不愧伏波孫!”苗澤告操曰:“不願加賞,只求李春香為妻。”操笑曰:“你為了一婦人,害了你姐夫一家,留此不義之人何用!”便教將苗澤、李春香與黃奎一家老小並斬於市。觀者無不嘆息。後人有詩嘆曰:“苗澤因私害藎臣,春香未得反傷身。奸雄亦不相容恕,枉自圖謀作小人。”
曹操教招安西涼兵馬,諭之曰:“馬騰父子謀反,不乾眾人之事。”一面使人分付把住關隘,休教走了馬岱。且說馬岱自引一千兵在後。早有許昌城外逃回軍士,報知馬岱。岱大驚,只得棄了兵馬,扮作客商,連夜逃遁去了。曹操殺了馬騰等,便決意南征。忽人報曰:“劉備調練軍馬,收拾器械,將欲取川。”操驚曰:“若劉備收川,則羽翼成矣。將何以圖之?”言未畢,階下一人進言曰:“某有一計,使劉備、孫權不能相顧,江南、西川皆歸丞相。”正是:西州豪傑方遭戮,南國英雄又受殃。
未知獻計者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賞析

我曾說過,諸葛亮是《三國演義》的主角,所以受盡了優待,可說只有他欺負別人,沒他被人欺負的時候,就象本來在正史里好端端的周瑜,到了演義里就活生生被諸葛亮欺負得氣死了,還落得個“既生瑜,何生亮”的說法,而演義本回里諸葛亮連死人都不放過,還要去弔喪一番,顯示一下自己的本領,這劉備前次去東吳演義已經把功勞歸於諸葛亮的錦囊了,演義嫌此還不夠直接,這次乾脆讓諸葛亮自己前去,這也未免太過頭了。其實演義將諸葛亮寫的太過神通廣大,有時甚至顯得有些刻薄,比如對周瑜,對魏延都是如此,所謂物極必反,演義里被諸葛亮欺負的人,這現在都被翻案了,曹操自不必說,周瑜魏延這兩位在演義里被諸葛亮是欺負的最深的,現在都揚眉吐氣了,這想必是當初羅貫中寫此書時未嘗想到的吧。
其實歷史上的諸葛亮和周瑜沒什麼瓜葛,諸葛亮那時還未成名,而周瑜雖說只是孫家手下一將領,但是也比諸葛亮要出名的多了,何況在他眼中,只怕只有曹操劉備這般的人物,諸葛亮只是劉備手下一謀士,何須他來費心。尤其周瑜和劉備之間的關係也沒演義中那般糟糕,周瑜或許不如魯肅那樣鼎立支持孫劉聯盟,但是在他生前,和劉備之間的合作表面上還算融洽,雖然在劉備前往江東時他進言孫權軟禁劉備,但是也沒到如演義那樣欲殺劉備諸葛亮而後快的程度。實際上周瑜在赤壁前後為對抗曹操需要和劉備合作,而劉備為保持劉孫聯盟刻意交好,此時江陵還為周瑜所領,借荊州之事尚未發生,孫劉雙方處於蜜月期,又無瓜葛,至於演義中的諸葛亮設計奪江陵等事都是胡謅出來的,除了劉備入江東引得周瑜一陣心動外。劉備和周瑜之間尚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合作關係,與劉備尚且如此,赤壁之後才被任免為軍事中郎將的諸葛亮自然不會和周瑜相鬥了。
言歸正傳,演義中稱周瑜為大都督,不過這並非事實,東吳只有等到劉備東征時才拜陸遜為大都督,之前演義中稱周瑜魯肅呂蒙為大都督都是演義中言,大概出自於周瑜在征江夏時為前部大督和在赤壁時與程普為左右督的關係。但是演義中所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大都督乃是三國起始的官職,並非常設官,主要是戰時加領,對外出征時授予統領各路兵馬的權力,日後漸漸成為在邊地總領軍事的官職。而周瑜魯肅呂蒙這三人都自領一軍,鎮守邊地,位高權重,深受孫權信任,說他們是實際上的都督也不委過,尤其是周瑜在赤壁一戰時扮演的角色確實與日後大都督陸遜無異。
三國志將陸遜列一傳,周瑜魯肅呂蒙列一傳,其實大有深意,陸遜姑且不說,而周瑜魯肅呂蒙三人確實有著相通之處,此三人都為東吳的統兵大將,其位在眾將之上,又是一人繼承一人,魯肅繼承周瑜,呂蒙再繼承魯肅之位之兵,而最關鍵之處,他們三人都是孫家在江東的一大支柱,是孫權的嫡系力量。
江東勢力複雜,本土勢力強大,自孫策入主江東之後,雖表面服之,但是勢力仍盛,孫策死的又早,這一重擔基本上是孫權所承擔的,而孫權在軍隊上除了自己的族人之外,最依仗的便是周瑜魯肅呂蒙之兵,甚至可以說,孫權的地位與這三人有著密切的關係,尤其是周瑜,若沒有周瑜,可說就沒有孫權。
周瑜,廬江人,祖輩也任過三公,顯赫一時,少時與孫策交好,又與孫策為連襟,在攻江東時又助過孫策,後至江東後孫策對之也頗為倚重,所以演義中孫策死前囑咐時多次提到周瑜,有對母親說的:“倘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囑之也!”對妻子說的:“早晚汝妹入見,可囑其轉致周郎,盡心輔佐吾弟,休負我平日相知之雅。”如此一看,孫策對周瑜真是信任備加。不過以上的兩事都是演義杜撰,尤其那著名的“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並無此事,他只是囑咐張昭好好輔佐孫權,並沒有一句涉及周瑜。
雖然沒有孫策所說的“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但是周瑜所決之事,卻不單是外事而已。《三國志周瑜傳》中記載“五年,策薨,權統事。瑜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而到了建安十一年,才看到周瑜再度領兵出鎮外地的記載。周瑜自來江東,一直在外征戰鎮守,孫策死前本受孫策之命在巴丘鎮守,而孫策死後他帶兵入吳奔喪,而之後六年又一直在吳掌事,其意不言而明。周瑜對於孫家來說,是一支絕對可以依賴信任的力量,孫策死後,本土大族蠢蠢欲動,周瑜帶兵入吳並鎮守之才能威懾眾人,保住孫權之位,直到孫權年長,威信建立,周瑜才可出鎮外地。
其實雖然說孫策與周瑜交好,周瑜帶兵赴喪也可能是孫策之遺命,不過在我看來,孫策與周瑜之關係尚不如孫權與周瑜來的緊密。孫策與周瑜確實自幼交好,周瑜又助孫策奪下江東,然周瑜也並非之後便投入孫策之下,而是在看到袁術實在無能之後才終於決定投奔孫策;另一方面,孫策手下有諸多孫堅舊部,孫策固然對周瑜信任,但是有程普太史慈等人在,周瑜要出頭也頗難。而孫權則不同,他年少登位,需要眾人支持,而那些父兄手下的將領個個資歷過人,豈會輕易服從於他,而周瑜與孫家交好,年齡又相近,相較起來,更值得信賴的多,他的入吳主事,更得孫權之心。所以說,相比孫策,孫權更依仗於周瑜。(從某種程度上說,周瑜也更能被孫權所用,孫策雖然才智過人,但是在舉賢任能確實不如孫權,吳書記載,魯肅也曾見過孫策,孫策雅奇之卻不能留用,而周瑜推薦魯肅給孫權卻能用之。)而周瑜對孫權也是忠心耿耿,相比張昭等人,他建策獻謀更為孫權著想,正如孫權日後所言:
“孤非周公瑾,不帝矣。”
確實,假如沒有才智過人又忠心耿耿的周瑜先是帶兵在內扶持,之後又力排眾議,出戰曹操,只怕孫權的位置都保不住,何況日後的三分天下,登基為帝了。
而如周瑜一般,之後的魯肅呂蒙也都是孫權親手提拔信賴的將領,而且這三人都不是江東世族出身,只有他們這三位孫權所信賴的“大都督”統領大軍在外,孫權在內才能真正的安心。

回評

毛宗崗批語

天下當治,人才輩出;天下當亂,人才亦輩出。君子觀於生瑜生亮之嘆,而竊以為當人才之並生,不獨此二人為然也。其並生而相濟者,如庶之先亮,統之贊亮,維之繼亮,肅、蒙、遜、抗之嗣瑜,嘉、昱、彧、攸之佐操皆是矣;其並生而相難者,如備之遇操,亮之遇懿,維之遇艾皆是矣。天生一非常之人,必更生非常之人以濟之;而天生一非常之才,亦必更生一非常之才以難之。夫既生備,何生操?既生亮,何生懿?既生維,又何生艾哉?
孔明吊公瑾之曰:“從此天下,更無知音。”蓋不獨愛我者為知己,能忌我者亦知己也;不獨欲用我者為知音,欲殺我者亦知音也。不寧唯是,苟能愛我而不能用,用我而用之不盡其才,反不如忌我殺我者之知我耳。
孔明吊公瑾之後,忽然遇著龐統,與龐統見曹操之後,忽然遇著徐庶,正復相似。前是將徐庶放去,此是將龐統引來。一樣文法,兩樣局面,真敘事妙品。
元直、德操,並稱伏龍、鳳雛名字,已在三十六回之前,至此已隔二十回矣,而鳳雛方與臥龍會於一處。其先則忽隱忽現,若滅若沒,蹤跡又自不同。始之為周瑜獻連環,極似四皓為子房定太子;繼之見孫權,極似王猛之見桓溫;從之謁玄德,極似鄧禹之謁光武:雖未及孔明,而寫來亦甚出色。龐統走謁荊州,與徐庶之走謁新野,皆不如孔明之高臥南陽,三顧而後出也;徐庶後歸曹操,龐統亦先投孫,又不如孔明之以草廬始,以五丈原終,前後無二也。然龐統有薦書二封,初時並不取出,直待耒陽縣中顯過本事,然後將書呈送,可見有本事人不藉薦書之力。今之求討薦牘專靠吹噓者,恐為龐統所笑矣。
孫權既失一周瑜,又失一龐統,是再失;玄德既得一孔明,又得一龐統,是兩得也。周瑜不能薦統,而肅乃薦統;周瑜忌孔明之助劉,而魯肅則薦統以助劉。不但龐統所學,與周瑜大不相同;而魯肅所見,亦與周瑜大不相同。
董承等七人同立義狀,至此已隔三十餘回矣。獨馬騰一人去西涼,杳無動靜,令讀者意甚懸懸。今忽於此回中照應出來,並與赤壁以前龐統教徐庶之語,暗相關合。如此敘事,真有一篇如一句者。不似今人之作稗官,如理詞譜而見雜曲,如觀演戲而點雜劇,逐段皆斷,更不聯絡也。
事有前文所未識,而觀於後文可以識前文者,如曹操之殺苗澤是也。即其後之殺苗澤,而前之殺秦慶童可知。豈有不赦黃奎之親戚,而獨縱董承之家奴乎?小人不獨不容於君子,而並不見容於小人;不獨以小人謀小人而不容於小人,即以小人助小人而亦不容於小人:讀此可為小人之戒。

李贄總評

魯子敬曰:“公瑾量窄,自取死耳。”此是公論,此是至言,不勞後人再翻案也。
張翼德亦能薦龐士元,可見從來豪傑無不薦賢者。若夫妬賢嫉能,真犬食也,真奴才也。
龐士元只為相貌古怪,玄德、仲謀具失之,可見肥頭大臉,乃大貴人相也。一笑一笑!
士元不用子敬、孔明薦書,自負也.今人討薦書謁人者,皆內不足之供狀也。

鍾敬伯總評

周瑜三氣而死,皆其自取。魯子敬曰:“乃公瑾量窄,自取死耳。”此語足為周瑜定評。
士元摘發如神,案牘一掃,百里信非大賢之任也。孔明曰:“大賢若處小任,多以酒糊塗,倦於視事。”真千古至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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