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武侯預伏錦囊計 魏主拆取承露盤
簡介
魏延和楊儀分別奏明後主,言對方背反。後主知魏延反,派董允好言撫慰。
馬岱假意願助魏延取西川,與姜維、楊儀按孔明錦囊妙計殺魏延。
楊儀不服蔣琬,後主罷為庶人。
曹睿大興土木,建造宮殿,怨聲不絕,又欲長生不老,派馬鈞赴長安拆取柏梁台上之銅人、承露盤,眾官上表諫諍不聽。
正文
卻說楊儀聞報前路有兵攔截,忙令人哨探。回報說魏延燒絕棧道,引兵攔路。儀大驚曰:“丞相在日,料此人久後必反,誰想今日果然如此!今斷吾歸路,當復如何?”費禕曰:“此人必先捏奏天子,誣吾等造反,故燒絕棧道,阻遏歸路。吾等亦當表奏天子,陳魏延反情,然後圖之。”姜維曰:“此間有一小徑,名槎山,雖崎嶇險峻,可以抄出棧道之後。”一面寫表奏聞天子,一面將人馬望槎山小道進發。
且說後主在成都,寢食不安,動止不寧;夜作一夢,夢見成都錦屏山崩倒;遂驚覺,坐而待旦,聚集文武,入朝圓夢。譙周曰:“臣昨夜仰觀天文,見一星,赤色,光芒有角,自東北落於西南,主丞相有大凶之事。今陛下夢山崩,正應此兆。”後主愈加驚怖。忽報李福到,後主急召入問之。福頓首泣奏丞相已亡;將丞相臨終言語,細述一遍。後主聞言大哭曰:“天喪我也!”哭倒於龍床之上。侍臣扶入後宮。吳太后聞之,亦放聲大哭不已。多官無不哀慟,百姓人人涕泣。後主連日傷感,不能設朝。忽報魏延表奏楊儀造反,群臣大駭,入宮啟奏後主,時吳太后亦在宮中。後主聞奏大驚,命近臣讀魏延表。其略曰:“征西大將軍、南鄭侯臣魏延,誠惶誠恐,頓首上言:楊儀自總兵權,率眾造反,劫丞相靈柩,欲引敵人入境。臣先燒絕棧道,以兵守御。謹此奏聞。”讀畢,後主曰:“魏延乃勇將,足可拒楊儀等眾,何故燒絕棧道?”吳太后曰:“嘗聞先帝有言:孔明識魏延腦後有反骨,每欲斬之;因憐其勇,故姑留用。今彼奏楊儀等造反,未可輕信。楊儀乃文人,丞相委以長史之任,必其人可用。今日若聽此一面之詞,楊儀等必投魏矣。此事當深慮遠議,不可造次。”眾官正商議間,忽報:長史楊儀有緊急表到。近臣拆表讀曰:“長史、綏軍將軍臣楊儀,誠惶誠恐,頓首謹表:丞相臨終,將大事委於臣,照依舊制,不敢變更,使魏延斷後,姜維次之。今魏延不遵丞相遺語,自提本部人馬,先入漢中,放火燒斷棧道,劫丞相靈車,謀為不軌。變起倉卒,謹飛章奏聞。”太后聽畢,問:“卿等所見若何?”蔣琬奏曰:“以臣愚見:楊儀為人雖稟性過急,不能容物,至於籌度糧草,參贊軍機,與丞相辦事多時,今丞相臨終,委以大事,決非背反之人。魏延平日恃功務高,人皆下之;儀獨不假借,延心懷恨;今見儀總兵,心中不服,故燒棧道,斷其歸路,又誣奏而圖陷害。臣願將全家良賤,保楊儀不反。實不敢保魏延。”董允亦奏曰:“魏延自恃功高,常有不平之心,口出怨言。向所以不即反者,懼丞相耳。今丞相新亡,乘機為亂,勢所必然。若楊儀,才幹敏達,為丞相所任用,必不背反。”後主曰:“若魏延果反,當用何策御之?”蔣琬曰:“丞相素疑此人,必有遺計授與楊儀。若儀無恃,安能退入谷口乎?延必中計矣。陛下寬心。”不多時,魏延又表至,告稱楊儀背反。正覽表之間,楊儀又表到,奏稱魏延背反。二人接連具表,各陳是非。忽報費禕到。後主召入,禕細奏魏延反情。後主曰:“若如此,且令董允假節釋勸,用好言撫慰。”允奉詔而去。
卻說魏延燒斷棧道,屯兵南谷,把住隘口,自以為得計;不想楊儀、姜維星夜引兵抄到南谷之後。儀恐漢中有失,令先鋒何平引三千兵先行。儀同姜維等引兵扶柩望漢中而來。
且說何平引兵逕到南谷之後,擂鼓吶喊。哨馬飛報魏延,說楊儀令先鋒何平引兵自槎山小路抄來搦戰。延大怒,急披掛上馬,提刀引兵來迎。兩陣對圓,何平出馬大罵曰:“反賊魏延安在?”延亦罵曰:“汝助楊儀造反,何敢罵我!”平叱曰:“丞相新亡,骨肉未寒,汝焉敢造反!”乃揚鞭指川兵曰:“汝等軍士,皆是西川之人,川中多有父母妻子,兄弟親朋;丞相在日,不曾薄待汝等,今不可助反賊,宜各回家鄉,聽候賞賜。”眾軍聞言,大喊一聲,散去大半。延大怒,揮刀縱馬,直取何平。平挺槍來迎。戰不數合,平詐敗而走,延隨後趕來。眾軍弓弩齊發,延撥馬而回。見眾軍紛紛潰散,延轉怒,拍馬趕上,殺了數人,卻只止遏不住;只有馬岱所領三百人不動,延謂岱曰:“公真心助我,事成之後,決不相負。”遂與馬岱追殺何平。平引兵飛奔而去。魏延收聚殘軍,與馬岱商議曰:“我等投魏,若何?”岱曰:“將軍之言,不智甚也。大丈夫何不自圖霸業,乃輕屈膝於人耶?吾觀將軍智勇足備,兩川之士,誰敢抵敵?吾誓同將軍先取漢中,隨後進攻西川。”
延大喜,遂同馬岱引兵直取南鄭。姜維在南鄭城上,見魏延、馬岱耀武揚威,風擁而來。維急令拽起吊橋。延、岱二人大叫:“早降!”姜維令人請楊儀商議曰:“魏延勇猛,更兼馬岱相助,雖然軍少,何計退之?”儀曰:“丞相臨終,遺一錦囊,囑曰:若魏延造反,臨陣對敵之時,方可開拆,便有斬魏延之計。今當取出一看。”遂出錦囊拆封看時,題曰:“待與魏延對敵,馬上方許拆開。”維大喜曰:“既丞相有戒約,長史可收執。吾先引兵出城,列為陣勢,公可便來。”姜維披掛上馬,綽槍在手,引三千軍,開了城門,一齊衝出,鼓聲大震,排成陣勢。維挺槍立馬於門旗之下,高聲大罵曰:“反賊魏延!丞相不曾虧你,今日如何背反?”延橫刀勒馬而言曰:“伯約,不乾你事。只教楊儀來!”儀在門旗影里,拆開錦囊視之,如此如此。儀大喜,輕騎而出,立馬陣前,手指魏延而笑曰:“丞相在日,知汝久後必反,教我提備,今果應其言。汝敢在馬上連叫三聲‘誰敢殺我’,便是真大丈夫,吾就獻漢中城池與汝。”延大笑曰:“楊儀匹夫聽著!若孔明在日,吾尚懼他三分;他今已亡,天下誰敢敵我?休道連叫三聲,便叫三萬聲,亦有何難!”遂提刀按轡,於馬上大叫曰:“誰敢殺我?”一聲未畢,腦後一人厲聲而應曰:“吾敢殺汝!”手起刀落,斬魏延於馬下。眾皆駭然。斬魏延者,乃馬岱也。原來孔明臨終之時,授馬岱以密計,只待魏延喊叫時,便出其不意斬之;當日,楊儀讀罷錦囊計策,已知伏下馬岱在彼,故依計而行,果然殺了魏延。後人有詩曰:“諸葛先機識魏延,已知日後反西川。錦囊遺計人難料,卻見成功在馬前。”
卻說董允未及到南鄭,馬岱已斬了魏延,與姜維合兵一處。楊儀具表星夜奏聞後主。後主降旨曰:“既已名正其罪,仍念前功,賜棺槨葬之。”楊儀等扶孔明靈柩到成都,後主引文武官僚,盡皆掛孝,出城二十里迎接。後主放聲大哭。上至公卿大夫,下及山林百姓,男女老幼,無不痛哭,哀聲震地。後主命扶柩入城,停於丞相府中。其子諸葛瞻守孝居喪。
後主還朝,楊儀自縛請罪。後主令近臣去其縛曰:“若非卿能依丞相遺教,靈柩何日得歸,魏延如何得滅。大事保全,皆卿之力也。”遂加楊儀為中軍師。馬岱有討逆之功,即以魏延之爵爵之。儀呈上孔明遺表。後主覽畢,大哭,降旨卜地安葬。費禕奏曰:“丞相臨終,命葬於定軍山,不用牆垣磚石,亦不用一切祭物。”後主從之。擇本年十月吉日,後主自送靈柩至定軍山安葬。後主降詔致祭,諡號忠武侯;令建廟於沔陽,四時享祭。後杜工部有詩曰:“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又杜工部詩曰:“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運移漢祚終難復,志決身殲軍務勞。”
卻說後主回到成都,忽近臣奏曰:“邊庭報來,東吳令全琮引兵數萬,屯於巴丘界口,未知何意。”後主驚曰:“丞相新亡,東吳負盟侵界,如之奈何?”蔣琬奏曰:“臣敢保王平、張嶷引兵數萬屯於永安,以防不測。陛下再命一人去東吳報喪,以探其動靜。”後主曰:“須得一舌辯之士為使。”一人應聲而出曰:“微臣願往。”眾視之,乃南陽安眾人,姓宗,名預,字德艷,官任參軍、右中郎將。後主大喜,即命宗預往東吳報喪,兼探虛實。宗預領命,逕到金陵,入見吳主孫權。禮畢,只見左右人皆著素衣。權作色而言曰:“吳、蜀已為一家,卿主何故而增白帝之守也?”預曰:“臣以為東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勢宜然,俱不足以相問也。”權笑曰:“卿不亞於鄧芝。”乃謂宗預曰:“朕聞諸葛丞相歸天,每日流涕,令官僚盡皆掛孝。朕恐魏人乘喪取蜀,故增巴丘守兵萬人,以為救援,別無他意也。”預頓首拜謝。權曰:“朕既許以同盟,安有背義之理?”預曰:“天子因丞相新亡,特命臣來報喪。”權遂取金鈚箭一枝折之,設誓曰:“朕若負前盟,子孫絕滅!”又命使齎香帛奠儀,入川致祭。
宗預拜辭吳主,同吳使還成都,入見後主,奏曰:“吳主因丞相新亡,亦自流涕,令群臣皆掛孝。其益兵巴丘者,恐魏人乘虛而入,別無異心。今折箭為誓,並不背盟。”後主大喜,重賞宗預,厚待吳使去訖。遂依孔明遺言,加蔣琬為丞相、大將軍,錄尚書事;加費禕為尚書令,同理丞相事;加吳懿為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姜維為輔漢將軍、平襄侯,總督諸處人馬,同吳懿出屯漢中,以防魏兵。其餘將校,各依舊職。楊儀自以為年宦先於蔣琬,而位出琬下;且自恃功高,未有重賞,口出怨言,謂費禕曰:“昔日丞相初亡,吾若將全師投魏,寧當寂寞如此耶!”費禕乃將此言具表密奏後主。後主大怒,命將楊儀下獄勘問,欲斬之。蔣琬奏曰:“儀雖有罪,但日前隨丞相多立功勞,未可斬也,當廢為庶人。”後主從之,遂貶楊儀赴漢嘉郡為民。儀羞慚自刎而死。
蜀漢建興十三年,魏主曹睿青龍三年,吳主孫權嘉禾四年,三國各不興兵,單說魏主封司馬懿為太尉,總督軍馬,安鎮諸邊。懿拜謝回洛陽去訖。魏主在許昌,大興土木,建蓋宮殿;又於洛陽造朝陽殿、太極殿,築總章觀,俱高十丈;又立崇華殿、青霄閣、鳳凰樓、九龍池,命博士馬鈞監造,極其華麗:雕樑畫棟,碧瓦金磚,光輝耀日。選天下巧匠三萬餘人,民夫三十餘萬,不分晝夜而造。民力疲睏,怨聲不絕。
睿又降旨起土木於芳林園,使公卿皆負土樹木於其中。司徒董尋上表切諫曰。“伏自建安以來,野戰死亡,或門殫戶盡;雖有存者,遺孤老弱。若今宮室狹小,欲廣大之,猶宜隨時,不妨農務。況作無益之物乎?陛下既尊群臣,顯以冠冕,被以文繡,載以華輿,所以異於小人也。今又使負木擔土,沾體塗足,毀國之光,以崇無益:甚無謂也。孔子云: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無忠無禮,國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而自比於牛之一毛,生既無益,死亦何損。秉筆流涕,心與世辭。臣有八子,臣死之後,累陛下矣。不勝戰忄栗待命之至!”睿覽表怒曰:“董尋不怕死耶!”左右奏請斬之。睿曰:“此人素有忠義,今且廢為庶人。再有妄言者必斬!”時有太子舍人張茂,字彥材,亦上表切諫,睿命斬之。即日召馬鈞問曰:“朕建高台峻閣,欲與神仙往來,以求長生不老之方。”鈞奏曰:“漢朝二十四帝,惟武帝享國最久,壽算極高,蓋因服天上日精月華之氣也:嘗於長安宮中,建柏梁台;台上立一銅人,手捧一盤,名曰‘承露盤’,接三更北斗所降沆瀣之水,其名曰‘天漿’,又曰‘甘露’。取此水用美玉為屑,調和服之,可以反老還童。”睿大喜曰:“汝今可引人夫星夜至長安,拆取銅人,移置芳林園中。”
鈞領命,引一萬人至長安,令周圍搭起木架,上柏梁台去。不移時間,五千人連繩引索,鏇環而上。那柏梁台高二十丈,銅柱圓十圍。馬鈞教先拆銅人。多人併力拆下銅人來,只見銅人眼中潸然淚下。眾皆大驚。忽然台邊一陣狂風起處,飛砂走石,急若驟雨;一聲響亮,就如天崩地裂:台傾柱倒,壓死千餘人。鈞取銅人及金盤迴洛陽,入見魏主,獻上銅人、承露盤。魏主問曰:“銅柱安在?”鈞奏曰:“柱重百萬斤,不能運至。”睿令將銅柱打碎,運來洛陽,鑄成兩個銅人,號為翁仲,列於司馬門外;又鑄銅龍鳳兩個:龍高四丈,鳳高三丈余,立在殿前。又於上林苑中,種奇花異木,蓄養珍禽怪獸。少傅楊阜上表諫曰:“臣聞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居;禹卑宮室,而天下樂業;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聖帝明王,未有極宮室之高麗,以凋敝百姓之財力者也。桀作璇室、象廊,紂為傾宮、鹿台,以喪其社稷;楚靈以築章華而身受其禍;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滅。夫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為法則,以桀、紂、楚、秦為深誡。而乃自暇自逸,惟宮台是飾,必有危亡之禍矣。君作元首,臣為股肱,存亡一體,得失同之。臣雖駑怯,敢忘諍臣之義?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謹叩棺沐浴,伏俟重誅。”表上,睿不省,只催督馬鈞建造高台,安置銅人、承露盤。又降旨廣選天下美女,入芳林園中。眾官紛紛上表諫諍,睿俱不聽。
卻說曹睿之後毛氏,乃河內人也;先年睿為平原王時,最相恩愛;及即帝位,立為後;後睿因寵郭夫人,毛後失寵。郭夫人美而慧,睿甚嬖之,每日取樂,月余不出宮闥。是歲春三月,芳林園中百花爭放,睿同郭夫人到園中賞玩飲酒。郭夫人曰:“何不請皇后同樂?”壑曰;“若彼在,朕涓滴不能下咽也。”遂傳諭宮娥,不許令毛後知道。毛後見睿月余不入正宮,是日引十餘宮人,來翠花樓上消遣,只聽的樂聲嘹亮,乃問曰:“何處奏樂?”一宮官啟曰:“乃聖上與郭夫人於御花園中賞花飲酒。”毛後聞之,心中煩惱,回宮安歇。次日,毛皇后乘小車出宮遊玩,正迎見睿於曲廊之間,乃笑曰:“陛下昨游北園,其樂不淺也!”睿大怒,即命擒昨日侍奉諸人到,叱曰:“昨游北園,朕禁左右不許使毛後知道,何得又宣露!”喝令宮官將諸侍奉人盡斬之。毛後大驚,回車至宮,睿即降詔賜毛皇后死,立郭夫人為皇后。朝臣莫敢諫者。
忽一日,幽州刺史毋丘儉上表,報稱遼東公孫淵造反,自號為燕王,改元紹漢元年,建宮殿,立官職,興兵入寇,搖動北方。睿大驚,即聚文武官僚,商議起兵退淵之策。正是:才將土木勞中國,又見干戈起外方。
未知何以御之,且看下文分解。
賞析
諸葛亮死後,緊接著發生了一件大事,前軍師征西大將軍,假節,南鄭侯魏延在回軍途中,率部與楊儀所統領的蜀漢軍餘部發生衝突,魏延敗走,在回漢中途中被殺。
這件事對於演義來說影響頗大,假如沒有這件事,魏延在演義中的待遇肯定大不一樣,但是正因為發生了此事,魏延在演義中就變成了長有反骨,屢屢與諸葛亮作對的人物,甚至還安排了他踩滅了諸葛亮的長命燈。演義之所以這樣安排,道理很簡單,就是為了解釋諸葛亮死後魏延被殺的事,演義中對這些事都會安排一些前因。比如說到劉封為什麼不救關羽,就在前面安排了關羽對劉備說不應該收劉封為養子這一個情節,可憐關羽也真是冤枉,明明就沒說過這樣的話,卻被演義安排了這一情節。魏延與諸葛亮也是,其實在演義總有許多矛盾的事,比如魏延就是這樣,演義本安排那些反骨等情節就是為了想解釋日後魏延被殺一事,但是寫的多了,反而讓人覺得魏延是受害者,想想也是,別人投奔劉備好好的,魏延就被說成有反骨的,立功甚多,但是諸葛亮還幾次想一起把他解決了。這反而讓人對魏延這個人產生同情。
就是因為演義的一大缺陷,演義很多情節都是和歷史一致的,但是又捏造了許多虛構的情節,設計的不好,兩者就很容易出現衝突。
那實際上諸葛亮和魏延的關係如何呢?歷史上真實的魏延是怎么樣的呢?
說起來魏延本是劉備的部曲,早年跟隨劉備左右,根本也不可能先跑到襄陽去給劉備開門,又去長沙和黃忠做同僚,還殺了韓玄。(對了,韓玄也是受牽連的,實際上劉備一到韓玄就馬上投降了,根本就被抵抗。)最後被諸葛亮說有反骨自然也是杜撰出來的。魏延和諸葛亮在早期的歷史上並沒有太多的交集,魏延早期多跟隨劉備,攻打益州漢中,並在劉備進為漢中王后,提拔為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並在群臣大會上說出:“若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為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為大王吞之。”這樣的豪言。此時的諸葛亮大都在後方處理政務與後勤,並不直接統領魏延。
直到劉備死後,諸葛亮輔政,南徵結束,決定北伐後,諸葛亮到漢中,才開始直接指揮魏延。應該說,諸葛亮對魏延還是不錯的,雖然駁回了魏延子午谷出兵的計畫,也並不使其分路進軍,但是多以其為先鋒前部,其位在北伐諸軍中,僅次於諸葛亮。而且雖然他常抱怨諸葛亮不給他自領大軍,又與楊儀屢屢發生衝突,諸葛亮也只是“亮深惜儀之才幹,憑魏延之驍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也。”(《三國志楊儀傳》)
說起來,這裡肯定要說到楊儀,楊儀與魏延兩個人是諸葛亮北伐軍中僅次於諸葛亮的兩人,可以說是諸葛亮的左右手,但是兩者衝突甚是激烈,可說是水火不容。《三國志費禕傳》中就記載:“值軍師魏延與長史楊儀相憎惡,每至並坐爭論,延或舉刃擬儀,儀泣涕橫集。”
這兩位的關係也實在太過惡劣,說起來這兩位實際上都是劉備特別提拔上來的舊臣,魏延自不須說,當初由牙門將軍一舉擠掉大熱門張飛成為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可說是劉備特別看重。楊儀雖然沒有這么大的場面,但是當初他由曹魏投奔而到關羽處,(歷史上的魏延倒不是背叛過來的,而楊儀在歷史上到象演義中的魏延。)關羽遣他到劉備,劉備與之交談後也是大悅任其為左將軍兵曹掾,漢中王時為尚書,待遇也不低。兩者在劉備時代都得到提拔,在諸葛亮手下也得到重用,可是卻水火不容。
不過從這點也可以看出,諸葛亮對魏延真可算是放縱,魏延都舉刃擬儀了,雖然說魏延性矜高,可這樣對待與自己差不多級別的重臣,這也太誇張了些。魏延這樣諸葛亮也沒見太過懲罰,只是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而已,此外叫費禕在其中周鏇。怎么看諸葛亮對魏延都是頗為寵信,一點也看不出演義中那種一見面就要砍魏延頭的那種姿態來。
在劉備時代這兩人被劉備提拔上來,又是小字輩,自然還鬧不起來,在諸葛亮時代,兩人已經是重臣,雖然鬧的不可開交,但是有諸葛亮的約束,也能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但是在諸葛亮死後,兩者的恩怨就爆發,造成了一件大事。
我們先從諸葛亮死說起,諸葛亮死後按演義來說留下兩大遺囑,一個是政治遺囑,交代接班人的,這個遺囑在《三國志李福傳》的裴松之注中有記載,其引《益部耆舊雜記》:“諸葛亮於武功病篤,後主遣福省侍,遂因諮以國家大計。福往具宣聖旨,聽亮所言,至別去數日,忽馳思未盡其意,遂卻騎馳還見亮。亮語福曰:“孤知君還意。近日言語,雖彌日有所不盡,更來一決耳。君所問者,公琰其宜也。”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公,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又復問其次,亮不答。”
《益部耆舊雜記》其書也是為陳壽所作,雖然這其中記載頗為戲劇性,但是大致內容基本可信,因為在三國志中已經幾次提到諸葛亮密表後主或者密指蔣琬繼承其位,而且蔣琬當時也是做著與當年諸葛亮同樣的位置,在後方足食足兵,他的接任基本上沒有問題,至於費禕或許有後人附會的可能,但是這個遺囑的基本意思與諸葛亮的想法大致吻合。
但是另一個遺囑就問題多多,另一個是軍事上的遺囑,演義中說要姜維提防陰平,什麼錦囊妙計殺魏延,都不可信。諸葛亮又不是神,能料知幾十年後鄧艾的舉動,殺魏延一事更是無中生有。實際上歷史上記載的遺囑主要是退兵一事:這主要記載於《三國志魏延傳》
“秋,亮病困,密與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姜維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姜維次之;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
前者或可相信,魏延當時為先鋒,離大營十里,一旦退兵,其做斷後乃是常事,但是說“若延或不從命,軍便自發。”這點也未必太詭異了。如此一來,豈不是將魏延陷於孤軍之境地,不說魏延有被迫投降曹魏的可能性,就算魏延被圍,以司馬懿之能還猜不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嗎?那時大軍也危矣。
而且假如真是如此安排,應該在諸葛亮在世前便以諸葛亮之令通知魏延,若他真的不從命,再行安排,結果此事卻是要等到諸葛亮死後再由楊儀遣費禕通知,這其中問題實在很大,很有可能其後者“魏延不從命,軍便自發”這條根本就是楊儀為了解決魏延真的不從命之後,而加出來的遺囑。
當然,也可能諸葛亮知道魏延的性格與楊儀的矛盾,所以下了這條遺命,但是我們在其中也沒有看到下令誅殺魏延的痕跡。
而且,最詫異的還是之後發生的故事。
魏延真的不從命,表示要率軍繼續北伐,而楊儀則令其餘各部退兵。然後呢?魏延大怒之下,率部先行南歸,還居然真被他趕到了前面,並把經過地方的閣道都燒毀了。
對於此事,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魏延趕到了前面倒也不希奇,大部隊總是比較難走,何況還要帶著諸葛亮靈柩。令我感到詭異的是,魏延作為前鋒,突然拔營這樣的舉動,還有楊儀所部的行動,難道就沒讓魏軍有所發現?司馬懿就這樣讓他們回去了?或者真的被諸葛亮之前的退兵誘敵嚇到了,所以把魏延部的突然失蹤當成詭計?
不過這畢竟是曹魏那邊的事,司馬懿來此本就是為了防禦,若見了蜀漢退兵也不追趕雖然太過於小心,這也有可能。
但是,魏延的舉動實在太奇怪了,這也是這次事件中最令人不解的一點,楊儀率軍回師,魏延為何要趕在其前面?為何要將閣道燒毀?為何要舉兵攻打楊儀?這種舉動太古怪了些。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魏延不是想投奔曹魏,儘管燒毀閣道,又在前方攔路,但是從楊儀軍的表現看,並沒有太大的影響。而且真要投奔曹魏也是直接投到司馬懿那邊,告知此間的情況帶路攻打蜀漢更為方便穩妥,而從途中他上書朝廷,兵敗又逃往漢中這點看,看不出他有叛逆的表現。尤其是以魏延在蜀漢的身份地位,諸葛亮之下無幾人可及,去得曹魏之後,根本不會有類似的位置留了給他。
那他這么做,是為了實現他統領大軍繼續北伐?所以燒毀閣道,讓大軍不得後退?若說是當時費禕前去轉達楊儀意思的時候或許還可能,但是現在已經絕無可能,大軍已經回師,經營多年的營壘基地都已經放棄,何況後方運糧之事,以如今之局面,很難做到。實際上即便是當時費禕前去之事,讓魏延繼續帶兵北伐的可能性也不大,一軍之帥亡故,無論這帥如何逝世,是否重要,大軍都不得不退兵,尤其諸葛亮這般重要的人物,其亡故對於軍心打擊很大,而且即便魏延繼續帶兵下去,後方朝廷也會下令回軍,魏延不可能不明白這點。
而且,北伐嘛,此次不能繼續,下次再來便是,以魏延當時之身份來說,代替諸葛亮的位置可能性很大,即便不是全部,軍務之上,當時他已經是資歷最老,官位最高的將領,即便蔣琬當政,他也不可能在軍務上象當年諸葛亮那樣限制魏延,何況當時還不知蔣琬會當政。魏延只要回去等上幾日,再帶大軍北伐,也不是難事,魏延又不是老到打不了仗了。
那是魏延一時衝動?魏延性格矜高,但並不是沒有頭腦的人,就算衝動,走了這么多日,也該反省過來,何況從他知道向朝廷上書這點看,也不是沒有政治頭腦之人。(這裡隨便說一句蜀漢朝廷對於兩者上書互表叛逆的看法,董允蔣琬都認為魏延叛變可能性大,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魏延畢竟是將領出身,楊儀只是文吏,怎么看帶領大軍背叛的可能性都是魏延遠比楊儀大,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大,所以蔣琬都帶領宿衛諸營北上準備對付魏延之叛了,他們也完全沒有料到魏延會這么快失敗。不過想必魏延自己也沒想到。)
那是為何魏延卻做出了舉軍回攻的事呢?這件事,對於魏延有何意義?為了什麼,魏延做出了不惜攻打自軍如此荒唐之事?從之後士兵逃離這點看,魏延此舉是不得人心的,而魏延卻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呢?
在我看來,最關鍵的是兩點,其一者,楊儀與魏延的關係勢同水火。他們的關係前面已經提到很多了,魏延都要動刀子了,十分惡劣,諸葛亮在時還可以穩定兩人,但是諸葛亮死後無人約束,兩者矛盾就容易爆發了。
在魏延答覆費禕的話中,我們注意一下:
“丞相雖亡,吾自見在。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吾自當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為楊儀所部勒,作斷後將乎!”
從這裡面可以明顯的看出,魏延很是不忿為楊儀斷後,為楊儀所限制,這是兩人關係的惡劣,若是楊儀與魏延的關係好些,魏延斷不至於說那後面一句。
還有一點,我們可以明顯的看出,魏延認為在諸葛亮死後自己就是代替者了,所以說“丞相雖亡,吾自見在。”但是沒想到諸葛亮的命令是楊儀統領大軍,自己只是斷後,正因為如此,魏延才忿忿不平。為什麼忿忿不平呢?這就關係到第二點。
其二者:無人知曉諸葛亮另一遺囑。
從各種記載看,如《蔣琬傳》,《楊儀傳》中,談到蔣琬接任諸葛亮之事,都有一個字,“密”,“密表後主曰:“臣若不幸,後事宜以付琬。”(《三國志蔣琬傳》)“諸葛亮平生密指,以儀性狷狹,意在蔣琬,”(《三國志楊儀傳》)就是《益部耆舊雜記》中李福問諸葛亮後事,那也沒見有外人在場。所以說諸葛亮死後繼承人大家都不知道是蔣琬,而有兩人卻是很大的可能性,便是這一事件的當事雙方魏延與楊儀,兩者都在北伐軍中地位僅次於諸葛亮。魏延以他的身份來說代替諸葛亮也是很正常,(冀時論必當以代亮。《三國志魏延傳》)而楊儀在事件發生後,也認為自己將代替諸葛亮。(儀既領軍還,又誅討延,自以為功勳至大,宜當代亮秉政,《三國志楊儀傳》)。
他們這樣認為的理由是什麼?關鍵就是誰能帶領大軍,魏延是想帶領大軍北伐,楊儀是想帶領大軍回師,但是總體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認為誰能在諸葛亮之後繼續統領北伐大軍,就是諸葛亮的繼承人。
在當時蔣琬身份未明之時,他們有這樣的想法很是正常,所以楊儀得到統領中軍回師時認為自己將代替諸葛亮,而魏延在得到這個訊息後忿忿,認為“丞相雖亡,吾自見在。”要求繼續統領大軍,其實他也是認為諸葛亮的遺囑是標誌著楊儀將接任諸葛亮的位置。所以說,假如他們兩人知道帶領大軍只是過渡,真正的繼任者是蔣琬的話,倒不會有之後的事了。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而且他們可說水火不容,魏延想到要是楊儀接任諸葛亮,自己肯定沒好下場,自己也不想投降曹魏,於是乾脆冒險進攻,其實目標便是楊儀,除掉楊儀便可。而楊儀的目標也是一樣,就是除掉魏延,之後楊儀派人追殺魏延父子,又滅其三族。(這個做法很明顯帶有兩人的私人恩怨在其中。)
所以說,就是因為兩者惡劣的關係,又相互以為是諸葛亮的繼任者,擔心掌握大權後會對自己不利,而造成了這一大事件,其結果兩敗俱傷,魏延被楊儀誅三族,而楊儀之後也沒得到諸葛亮繼承人之位,抱怨之下,口出謀反之言,先被流放,後又下獄,最終自殺。
其實兩者都有些過於高估了自己,楊儀認為自己遠比蔣琬強,卻被蔣琬接諸葛亮的班,很是不滿,口出狂言,但是從他對待魏延一家的表現看,性格過於狹隘,根本不是統領群臣的材料。至於魏延他也對自己太過高看,居然認為可以攻打自軍,結果卻是士兵離散的下場。
兩者都是有才之人,卻不能相容,性格又都一樣偏激,這樣的人,只可以為下,不可以為上者。
回評
毛宗崗批語
此記武侯死後之事也。前營之星方殞,而魏延遂與反漢之兵,則武侯之不可以死也。錦囊之計有遺,而魏延終應生角之夢,則武侯之實未嘗死也。逆知其必叛,而不於未叛之時除之,於此見武侯之仁;不待其既叛,而早於未叛之先防之,於此見武侯之智。
魏延既反,不獨司馬懿一大敵也,即魏延亦一大敵也。當其焚棧道,攻南鄭,使魏人之知而回兵轉鬬,則蜀之亡可翹足而待矣。且有楊儀與延互相訐奏,少主疑於內,諸將阻於外,太后憂惶而未寧,廷臣聚議而未決,而卒能定之,俄傾易危為安,則武侯身後之功不甚偉哉!
武侯死,而吳之君臣懼可知也,曰今而後莫予授也已!武侯死,而魏之君臣喜可知也,曰今而後莫予毒也已!惟其懼,而邊境之戌於是乎增;惟其喜,而土木之功於是乎起。然則思武侯者,不獨蜀人為然也。於其戌之勞,而吳之人不得不思武侯;於其役之苦,而魏之人亦不得不思武侯。
凡後人之失,未有不由於前人之失以為之倡也。有銅雀、玉龍、金鳳之台作於前,乃有總章觀、青霄閣、鳳凰樓之工興於後矣;有曹丕之殺甄后以作之於前,乃有曹睿之殺毛後以效之於後矣。然曹操止於築台,而睿則更勞其民於拆台;操止以其民充役,而叡至欲以官充役。毛氏比甄氏之來為正,而其被黜亦與甄氏同。曹睿曾以射鹿之事諷其父,而其殺毛氏則與其父等。尤而效之,更有甚焉。則祖宗之為法於子孫者,可不懼歟?
李贄總評
子房、孔明公案,紛紛已久.近日梁溪仲子二語,不識有當於二公否?附記於此。仲子曰:“子房是知致地步人,孔明是誠意地步人。”不知者,妄言子房偽而孔明誠也,嗚呼!何足以論二公哉!
逆操奸如鬼域,到馬鈞身上一毫用不著矣。余次第誅操功臣,斷以馬鈞為第一。勿論他人,即忠義如雲長,若論誅操之功,還須讓馬鈞一頭地也。
殺毛後以立郭夫人,一友人謔日:“皮去毛日鞟、今去毛立郭,卻是光皮也。真可作一笑話也。
鍾敬伯總評
幾逆操奸如鬼蜮,到馬鈞身上一毫都用不著。次第誅操功臣,斷以馬鈞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