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至道三年 (997年)三月,宋太宗趙光義駕崩,繼位者應當是兩年前被冊立為太子的皇三子趙恆。即位儀式在寢宮福寧殿中進行,群臣們齊集在大殿下,等待參拜新君。然而,高高的台階之上,一幕珠簾把御座上的新君擋得嚴嚴實實。新君接見群臣,理應如同正殿視朝一般,捲簾入座,等到退朝時再垂簾離座。而福寧殿中的這幕珠簾,卻遲遲不肯升起。
三十歲的趙恆正值壯年,身體健康,為何不捲簾?難道背後還隱藏著什麼秘密?這位新君是否真的是太子趙恆?群臣心中或許都懷有疑問,但沒有人敢說出來。質疑皇帝真偽,這可是大罪。但有一個人不這么想,那就是兩朝元老、當朝宰相呂端。
他直直地站在殿中,不斷打量著那幕珠簾,臉色越來越嚴肅。呂端知道此時能主持大局,保證趙宋皇權順利更替的只有自己,便朗聲道:“請官家將珠簾捲起,老臣請求上殿,一觀天顏。
不等簾內的新君回應,呂端已經登上了御階。似乎被呂端的氣勢所震懾,兩旁的內侍忙不迭地升起了珠簾。簾內冠帶整齊的新君和走到近前的呂端面對著面。審視良久,呂端心頭的大石落了地。他如釋重負地低頭謝罪,疾步退回殿中,率領群臣拜呼萬歲。奇怪的是,趙恆也並沒有對呂端的“大不敬”問罪。這又是何故?
原來,在宋太宗病危之際,內侍王繼恩聯合了副相李昌齡、禁衛軍統領李繼勛等人,取得李皇后的支持,企圖廢趙恆,改立皇長子元佐。他們相信。“汪疾”(精神疾病)的元佐如果登基,將會成為受他們控制的圓皇帝。三端察覺到了這個陰謀,迅速做出反擊:把前來宣召自己入宮處理太宗喪事的王繼恩鎖在了閣中,又面見李後,正顏厲色地駁斥了李後“立長”的言論。但這並不能讓他完全安心。福寧殿中一直低垂的珠簾,令陰謀仍舊有存在的可能:心懷異心者很可能藉助珠簾,偷天換日,一且群臣錯拜了新君,一切就無可挽回了。所以,是否捲簾成了即位儀式的關鍵。呂端堅持要求捲簾,並親自確定的,正是趙宋王朝的繼承權歸屬。
當初宋太宗欲以呂端為相時,有人說“呂端為人糊塗”,但太宗憑藉多年的經驗和判斷,對呂端下了“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這樣一句考語,決意以他為相。多年之後,正是“大事不糊塗”的呂端,執意捲簾看天子,才保障了太宗生前擬定的太子順利繼承大統,保障了王朝的安穩。
呂端一生經歷了三代帝王,在40年的宦海生涯中幾乎沒有受到什麼衝擊,這種經歷在封建王朝中實在是不多見的。這與他在大局、大節問題上毫不糊塗,但在事關個人利益的問題上卻能"糊塗"了事的品質是有很大關係的。
公元995年,呂端被宋太宗提升為宰相。對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呂端並不覺得有多了不起,他想的是如何調動全體臣僚的積極性,為此不惜自己放權和讓位。當時和他有同樣聲望的還有一位名臣寇準,辦事幹練,很有才能,但是性子有些剛烈。呂端擔心自己當了宰相後寇準心中會不平衡,如果耍起脾氣來,朝政會受到影響,於是就請太宗另下了一道命令,讓擔任參知政事(副宰相)的寇準和他輪流掌印,領班奏事,並一同到政事堂中議事,得到了太宗的批准,也平和了寇準的情緒。後來,太宗又下詔說:朝中大事要先交給呂端處理,然後再上報給我。但呂端遇事總是與寇準一起商量,從不專斷。過了一段時間,呂端又主動把相位讓給了寇準,自己去當參知政事。這種主動讓權,在世人的眼中自然是"糊塗"的舉動。
有一年,朝中大臣李惟清被太宗從掌管全國軍事的樞密使位子上換下來,去當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中丞,雖然是平調,但實際權力發生了變化,他認為是呂端在中間使壞。於是,李惟清趁呂端有病在家休息,沒有上朝的機會告了呂端一個惡狀。事情傳到呂端耳中後,呂端不以為然,既沒有去對皇帝表白,也沒有去找李惟清算賬,而是淡淡地說:我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人的事,又怕什麼風言風語呢?這種不與人計較的坦然心態也被人認為是"糊塗"。
在呂端剛剛擔任參知政事(副宰相)的時候,他從文武百官前面經過,一個小官由於平時聽多了呂端"糊塗"的傳聞,對他很不服氣,以很不屑的口吻來了一句:這個人竟也當了副宰相了?呂端的隨行人員覺得很不公平,要問那個人的姓名,看看是乾什麼的。呂端制止說:不要問,你問了他就得說,他說了我也就知道了,而我一知道,對這種公然侮辱我的人便會終生不能忘。著意地去報復對我來說是肯定不會的,但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涉及他,撞到我手裡,想做到公正對待也一定很難。所以,還是不知道的好。這種君子不念惡,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舉動對呂端來說,是一種反映自我修養的高尚境界,但在世人眼中,自然又被看成了"糊塗"。
呂端的"糊塗",還在於他的不置產業。他不僅為官非常清廉,貪污受賄之事從來沒有,就是應得的那份俸祿也常常分出一些周濟照顧別人。以至於後來呂端去世後,他的兩個兒子竟因生活困難,沒錢結婚,只好把房產抵押給別人。真宗皇帝知道這個事情後,很受感動,從皇宮的開支中支出了五百萬錢把房產贖了回來,另外又賞了不少金銀和絲綢,替呂家還清了舊賬。
宋真宗 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