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
關於本書慚愧,我不懂希臘文。這本書里的譯文,根據的是不同的英文譯本。“老柏拉圖”說:文藝只是模仿的模仿,影像之影像。用在本書,恰好適合。
好在薩福的英譯本歷代層出不窮,僅二十世紀就有十數種。我參考的各種譯本,詳見書後開列目錄。其中特別以婁伯(Loeb,或譯勒布)經典文叢的坎貝爾(D.A.Campbell)譯本和安・卡爾森(Ann Carson)2002年出版的譯本為底本。之所以選擇這兩個本子作為藍本,是因為他們的翻譯都是儘量依照原文,並不像威利斯伯恩斯通或者瑪麗巴納德的譯本那樣自行補缺並進行“文學加工”(在個別殘詩的譯者註裡,我特意附上他們的譯文,以便讀者進行比較),因此,可以更好地反映薩福的“原貌”,除了文學價值之外,也有學術價值。
卡爾森既是學者(她現在加拿大蒙特婁的墨吉爾大學教授古希臘羅馬文學),又是詩人和作家,她的個人作品《紅之自傳》曾被《紐約時報書評》選為“當年最值得注意的書”(1998),蘇珊・桑塔格稱之為“令人迷醉的創舉”。她的作品得力於古希臘文學,而她對薩福別具一格的翻譯和箋注也格外吸引人。坎貝爾把薩福學者所作的“推測性填空”都放在括弧裡面,卡爾森則甚至在譯文裡用方括弧的形式保存蘆紙殘缺文本的風貌。她在前言裡說:她相信這些方括弧暗示了充滿張力的空白。這雖然未免讓人想到佛班克在小說《虛榮》里的調侃,但薩福遺詩的殘缺,文學史的一次偶然性事故,的確部分地構成了它經久不息的魅力,留給後人無窮的空間,在各種意義上,各個層次上,重寫薩福。
於是,遵從我們自己的傳統,我在詩的空缺處以□□□示意――雖然這樣做的時候,並不覺得這有多么地浪漫高深,而是帶一絲微笑,把它當成一種精緻的遊戲。我希望讀者也能如是看待之。
在安排這樣順序時,我依照了婁伯經典文叢里的次序。雖然詩前編號是本書自己的,但我在詩後括弧中一一註明婁伯編號,因為那是薩福學者們普遍接受的序號,便於討論時引用和查找。
本書不是薩福殘詩的全譯,大約只是一半而已。選擇的標準比較主觀,但我還是儘量選取(一)著名的篇章;(二)在殘詩堅相對而言稍微成意思的篇章(因此,只有一個詞――譬如“芹菜”――抑或只有三五詞的斷簡,就往往忍痛割愛了)。
本書分三部分。第一輯收詩101首,是學者們公認薩福所作的歌詩;第二輯收詩12首,是學者們持懷疑意見的薩福歌詩;第三輯選錄歷代與薩福有關的詩文,它們或以薩福為題材,或從薩福歌詩中汲取靈感和典故。第三輯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歐美文學傳統從來沒有中斷過,其當代文學作品,充滿對文學過去的回聲。我希望能夠在這方面喚起我們讀者的注意。1944年,周作人在《文藝復興之夢》中說:“對於外國文化的影響,應溯流尋源,不僅以現代為足,直尋求其古典的根源而接受之,又不僅以一國為足,多學習數種外語,適宜的加以採擇,務深務廣,依存之弊自可去矣。”這是很有見地的話。務新固然沒有什麼不好,但如果對“新”之來源不其了了,則如此去了解西方文學和文化傳統,總是難免皮毛。
近年頗有談“外國文化的影響”而不悅者。拋除其種種意識形態的偏見不談,多半由於不悅者看來,影響便等於依存。其實不然。一來,凡本性喜歡依存,不喜創造者,就算唯讀本國經典也還是要“依存”的;二來,我覺得就是以“外國文學的影響”立論,也還是狹隘了一點。引用公元前二世紀希臘作家郎古斯寫在《達弗尼斯和克洛伊》前言裡的一句話以作結:
我寫了這個故事,一共分為四節,作為對
愛神厄洛斯、山林仙女、還有大神潘的供養,
也作為整個人類的共同擁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