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

《房子,房子》

《房子,房子》是由網路作家飛鳥藍天創作的一部網路文學作品,發表於03-06,正文語種為簡體中文,現已完成。

基本信息

《房子,房子》《房子,房子》
這是飛鳥藍天在言情小說專欄發表長篇小說--《親愛的,你睡了嗎?》之後的短篇力作。作為信賴和喜愛小說閱讀網的衷心回饋!在這部同樣精緻、大氣的短篇《房子,房子》中,作者深入探討了當下愛情婚姻受物質捆綁和約束的話題,並對中國過高的房價...

書籍簡介

作者:飛鳥藍天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駐站:2007-03-06
作品狀態: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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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只有等我們死了時,才能好好休息——胡安。魯爾福
我們決定先看看滇池藍城的房子,據說它建在滇池岸邊3公里處,環境一流,站在頂樓露台上望得見遠處的海埂高爾夫球場和滇池澎湃的波濤――雖然它早就是一潭無藥可救的臭水了;據說藍城的戶型也是全昆明最牛的,平層、錯層躍層應有盡有,採光絕佳,它可不是北市區那些鴿子籠一樣的高層或小高層,而是散發著後現代氣息的多層。藍城,昆明房產100年的領跑者。他們在巨大的廣告牌上就是這么說的。
王佳希望買一套能住一輩子的好房子。有房子就結婚,她說。這也是她家裡的意思。王佳可是全昆明少見的大美女,有人說她長得像章子怡,有人說她像李嘉欣,還有人乾脆說她是兩者的混合體。我對各種說法欣然笑納。每當我構想在佳華或海逸酒店擺下兩三百桌,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這么漂亮的王佳娶過來當老婆,就激動得渾身發抖。
再有一套好房子的話,你還奢求什麼呢?
我開著我那輛剛跑了3萬公里的福特嘉年華奔向海埂,副座上的王佳長髮披肩,穿一件咖啡色皮衣,下面是一條七分牛仔褲和黑色高筒皮靴。你可以想像她能吸引多少目光(對此我常常暗自得意卻又無計可施)。我們在滇池路上以90邁速度飛馳,風聲呼嘯,抬頭就能看見遠處正前方巍峨的西山睡美人,她安靜地躺在滇池西岸,高高隆起的胸部輪廓清晰而堅硬――她已經變成滇池湖畔新興高檔住宅區域的具體象徵了。
如果滿意藍城的房子就趕緊買下來。王佳說。我的意思是,半年後就在藍城結婚吧。
她讓我受寵若驚。
今年我很多同學都結婚了。她看看我,伸手擦了擦儀錶板,那裡有一道不知是誰留下來的劃痕,非常明顯。羅微的房子在江南小康城,趙建和劉敏的房子買在金鼎公社,最牛的是楊可,她前天告訴我,她和她男朋友準備買東風豪庭的房子,東風豪庭啊,均價1萬。媽的,昆明的房價趕上北京上海了。天啊。
他們瘋啦!我說。
她男朋友家在富源做煤礦生意。王佳說。把煤倒到省外。東風豪庭算什麼?
王佳在進入藍城大門之前整理了一下睫毛膏:怎么樣?我認真看了看她,豎起大拇指。她滿意地笑了。我們順著滇池路盡頭駛入藍城小區,裡面的柏油馬路居然是四車道,比滇池路還寬;藍城的後現代風格住宅猶如一排排藍色和咖啡色的鮮奶蛋糕無窮無盡地攤開,路邊高大的行道樹投下陰影,天空在藍城最高不過4層的人字型樓頂上方伸展著。想像一下吧。
王佳下車時,我恍惚覺得她就該屬於這裡。
我和王佳是偶然認識的。那是半年前的一個朋友聚會,她所供職的商業銀行要求她在年末拉入一筆50萬以上的存款,我們共同的朋友認為在商務廳做宣傳的我一定能給她介紹一個在東南亞做進出口的有錢人,至少我手上有一大把這類商人的名單吧。當天夜裡我很有把握地對美麗的王佳說:12月31日之前一定讓那個在緬甸北部開發橡膠的朋友把錢存入王佳的銀行。聚會結束後我開車把她送回棕樹營小區,她租住了一個不到40平的小套間。上樓之前她打量著我,謝謝你。她說。真的非常感謝。
她來自大理牟定,在昆明工作3年,對這個城市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她形容自己就像在超市門口被散發的宣傳單,說不準被誰草率地接過去塞進垃圾桶。那天夜裡,她樓下的花園到處涌動著緬桂花的清香,我看不清她的臉。我們友好地握手道別,什麼都會好的,我說。
你真的是個大好人。她說。
我在黑暗中笑笑。
結果,那筆錢在12月15日順利入帳了。我在接到她驚喜的電話時暗自得意,沒料到她邀請我一起過聖誕節。我激動得渾身冒汗。平安夜那天我們去了金馬坊一家鬧哄哄的酒吧,震耳欲聾的音樂讓我們要費很大勁才能聽清對方說些什麼,忙亂擁擠的氛圍剛好配合過節的心情。我們喝啤酒,划拳,拚命地給台上的歌手拍掌叫好。
藍城的售樓小姐佩戴的是9號牌,名字看不大清楚。她直接帶我們去看樣板房――一期和二期早賣光了,現在賣的是三期,至少明年5月交房。期房比現房平均便宜30%。9號小姐說。我估計不超過本周,三期的房子就會被搶光了。所以,你們及時下手吧。
順著微微突起的鵝卵石小徑進入藍城深處,兩旁高大的聖誕樹、夾竹桃、竹林和藍城的後現代戶型相得益彰,我們緊握的手掌滲出汗水。王佳專注的表情簡單明了:這就是她夢想中的房子,遠離城市,安靜優雅,就像我們小時候在童話里讀到的秘密花園裡的美麗宮殿。簡潔、奢華的樣板房沒什麼可挑剔的,頂層閣樓的窗戶面對西山,微風從滇池南岸吹來,陽光在不遠處的一個人工湖面上閃閃發亮,湖的一側就是寬闊的高爾夫球場。王佳仔細撫摸塌塌米上一隻巨大的青花瓷瓶,似乎在確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9號小姐報出的均價是3800元――在滇池旅遊度假區,尤其藍城這樣的樓盤,這個價格可不高。
王佳最滿意的是160平的“頂躍”,40平米閣樓還是附贈的,它傾斜的屋頂類似哈里波特中的魔法倉庫。報價是65萬,銀行按揭首付25萬,月供3000.在回去的路上,9號小姐不停地說:如果喜歡就乘早,房價年內肯定還要漲。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她給了我們名片,我們禮貌地告辭。我們坐在車裡認真思考購買藍城三期的可能性。
25萬啊。我說。(我今年30了,工作8年,全部積蓄加起來頂多8萬)
王佳扭頭看著車窗外面的藍城一期,它們的藍色牆面看起來比天空還要藍。羅微他們的房子就是按揭的,首付也將近20萬。她說。他們剛工作3年。她終於轉過來看著我。
我只是個宣傳文員。我說。
她沒說話。
二手房可以考慮嗎?我們找一個安靜的,陽光充足的二手房。去他媽的新房,憑什麼把一輩子的錢白白送給該死的房地產商?他們真該拉去槍斃。我說。
我媽的意思是,我應該配得上一所新房吧?她半天才說。
我看看車窗外面,這幾乎是一個萬里無雲的好天。一輛實在不怎么樣的悅達起亞從藍城深處開出來,帶著難以察覺的輕蔑掠過我們迅速駛出大門開上滇池路。
總會有一套房子等著我們的。我說,伸手撫摸著她小巧精緻的耳垂。溫暖和柔情重新回來了。總會有一套房子成為我們的新房,相信我。我說。
王佳還是沒說話。
聖誕節後我和王佳進展迅速。我沒想到她這樣的美女居然暫時“單身”。大約半年前,她剛從一次看起來有點荒謬的愛情中掙脫出來,對方是她單位的一個科長,條件不錯,美中不足是34歲的他離過一次婚,王佳父母堅決反對。他們沒法想像年輕貌美的女兒跟一個離過婚的男人廝守一輩子。在大理牟定,這種事情會被整個縣城傳為笑柄。分手的時候他們都哭了,她很傷心――離開一個明擺著的好男人,還能碰上更好的嗎?
追她的男人不少(她輕描淡寫),然而緣分難料。她後來承認我的出現很及時。她想擺脫銀行女人喜歡找大戶的偏見,也討厭涉世未深還看不清未來的愣頭青。而我,剛好在長相、身高、年齡、資歷、收入的微秒平衡中殺出一條血路。
半年過去了,我們考慮結婚。我們的愛情沒什麼可說的:激情、爭吵、妥協。周而復始。我比王佳大7歲。代溝明顯存在。我記得有一次我們為誰是20世紀最偉大的華人歌手爭執不休,我認為是崔健,她像所有的80後女孩一樣力挺周杰倫。
崔健過時了,過時了。她大聲說,你到大街上聽聽看,全世界都在聽杰倫。
淺薄。我說。
她捂住耳朵在車廂內發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尖叫。
媽的,李果,別忘了你大我7歲。你上國小一年級時我還是個小嬰兒哩,你連一個嬰兒都不放過嗎?她惡狠狠地瞪著我。後來我猜想正是那一天,她用一個我看不見的小東西――比如趾甲刀、眉筆、一件小飾品之類,把我的儀錶盤劃出一條傷痕。
最可怕的一次爭吵發生在她生日那天,我們在逛百名商城的時候我對她看上的一條牛仔裙毫無反應。從商場出來她開始冷戰,一直持續到傍晚。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她終於說,為什麼你的女朋友相中一件衣服你卻無動於衷?你可以為了節省幾百塊錢而不願意討好自己的女朋友嗎?在她生日這天?我說不出話來。一種如鯁在喉的憤懣讓我全身僵硬、冒冷汗。我想我們的關係應該到頭了。但是面對一個孩子――像她反覆強調的那樣――面對一個天真和狡獪參雜不清並堅持奉行浪漫哲學的美女,原諒和寬容不應該嗎?
我讓步了。第二天我給她買了那件衣服。她並不認為我妥協了,或者說,她認為我的妥協是不得不這么做。在我生日那天,她偷偷給我買了一件昂貴的ESPRIT襯衫,她要教訓我什麼才是愛情。這就是王佳的方式。
除了崔健和周杰倫,我們還認真探討過我最喜歡的畫家梵谷。我指著我單身宿舍牆上那幅著名的向日葵。它們耷拉的葉片讓王佳很不解:為什麼要畫那么難看的向日葵而不是充滿生機的向日葵?
他畫過充滿生機的向日葵。我說。
他為什麼不一直畫充滿生機的向日葵?
他是個窮困潦倒的藝術家,他為藝術獻出了一切。他就是在畫他自己。
獻身精神有什麼價值?
他創造了不朽作品。
那么生前呢,他生前得到了什麼?身後的不朽對他還有什麼意義?
不朽難道還沒有意義?
我是說,活著的畫家也可以畫出很好的向日葵。她看著我,沉思著。世界美術史上少了這副難看的向日葵又怎么樣?還有蒙娜麗莎、最後的晚餐之類的傑作嘛。
我勸她看看《梵谷傳》,她翻了幾頁就扔掉了。我不喜歡藝術,她說。李果,你憑什麼要強迫我接受你的觀點,你的生活,你的方式?為什麼不接受我的?
可你沒什麼東西讓我接受。
她火了,白痴,她說。你以為你是誰?大男子主義者,自以為是的狂妄男人,我憑什麼要對自己痛恨的東西感興趣呢?……
最後我給她煮了一碗雞蛋青菜面才讓她破涕為笑。
現在我想我們碰上了相似的棘手情況――對房子的看法已經產生嚴重分歧。誰不希望搞一套滇池藍城的房子?可我還沒有能力把它搞到手,藍城最小的90平米房子也早賣光了。從藍城返回的路上,王佳沒說話。我開進加油站,工人給車加油的時候我走到她那一側輕輕敲打車窗玻璃。她毫無表情。我做了一個讓她放下車窗的手勢,她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從加油站出來,我把車開到路邊停下。現在,滇池藍城已經呆在我們身後4站路的遠方,它漠然矗立的高傲是難以撼動的。我把車窗放下來,讓海埂的清新氣息湧入車廂。
我們再看看別的房子吧。我說。滇池路上有很多樓盤,現在我們所呆的位置對面就有一個的巨大的廣告牌,寫滿景觀置業、完美綻放、經典築作、盛大奉獻之類狗屁不通的東西。
那些房子你買得起嗎?王佳說。
多看看總沒壞處。我說。
我還是喜歡藍城。她說,它會升值的,很快就升了。她放下車窗,她完美的輪廓更加完美地呈現出來。
貴了一點。我說。
3800很貴嗎?她看著我。你打算買多便宜的房子?2000?2500?3000?昆明還有那樣的房子嗎?郊縣?
我沒吭聲,我盯著倒視境裡的藍城――它被縮小為一個模型的樣子,一朵白雲正從它上方漂過。
羅微,我的同學羅微在江南小康城的房子也要3600,而且是平層的;趙建和劉敏在金鼎新城的房子也要4000多,還是高層;楊可的東風豪庭更不用說了。你還能找到藍城這樣價格合適又帶閣樓的房子嗎?還有這種可能嗎?
我不置可否。
現實一點吧。她這話像在警告。我最擔心也最反感的就是她退到一個角落裡去:如果你無法拿出能夠匹配我的青春和美貌的東西,那你千萬當心了。她當然還沒有這么說,但我能感覺到。那是我不願意觸碰的某個問題的核心。我不想就這么失去王佳。我是認認真真地愛著她,希望給她幸福。
我的意思是,我們再看看別的樓盤,還有那么多樓盤,總會有一個地方適合我們吧?
我已經看過很多資料。樓房專刊、購房指南、樓市寶典……我把我買過房子的同學朋友都問遍了,我敢說,恐怕沒有比滇池藍城更合適的房子了。
還會有。一定會有。走吧,我們出發。我說。
從前我不認為找一個美女做女友會讓自己精疲力竭,相反,她會刺激你謀劃更美好的未來,相信奇蹟必將實現之類的鬼話。我談過兩次戀愛,一個是幼稚園老師,我們好了兩年,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分了手――戀愛充滿希奇古怪的微秒變數,兩個人的內心要嚴密對接是多么困難啊!(這樣的想法我現在又產生了!);第二個姑娘是商務廳的同事,後來她父母為她暗中挑選了一個省外朋友的有錢親戚,這個男人2004年以來在昆明開發房地產,早就腰纏萬貫。這次戀愛讓我對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印象深刻,比如女人愛錢之類,但這種判斷也太意識形態化了,也很容易把自己愛過的女人一票否決――誰不願意物色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好男人呢?
那個男人我見過一面,2005年她生日那天我們約了一幫朋友唱歌,他是晚上11點左右趕過來的,個子不高,看上去敦厚結實,大約三十三四歲,待人接物彬彬有禮。我可半點也看不出來他正在暗中打著我女朋友的主意(或者他們正在密謀策反)。
這些事情王佳母親從牟定第一次來昆明的時候就問過我:談過戀愛嗎,怎么分的手,諸如此類。我簡略地告訴她事情經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迅速滑向我的結論:沒有比王佳更棒的姑娘了。她的母親瘦瘦的,個子不高,其貌不揚,讓你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居然是美女王佳的親媽。在她身上沒有被我們誇大和誤解的“小縣城來的”那些特點,相反,她語調柔軟,態度平和,讓我想起童年時代的班主任。她從不評論她的女兒,無論優缺點。她似乎在提醒我,我得用心去感受王佳。
王佳有時會追問我是不是還想念過去的女朋友。我說我的記憶記憶體早就把她們刪除了。我的回答會讓她覺得我在刻意隱瞞什麼,這反而激起她更強烈的好奇心。我只能不停重複:我的前任們只是把我帶到你這裡。她們只是兩個嚮導。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最好的。我會玩命愛你。
我們回去的一側幾乎清一色別墅,有的帶一個歌特式尖頂,有的像錯落的書頁複雜地伸展著,還有的像一把打開的剪刀。問題出現了:昆明有那么多人住別墅嗎?住進別墅的到底是什麼傢伙?如果賣不出那么多別墅,幹嘛不從一開始就建蓋讓人買得起的房子?比如讓我這樣考慮結婚的人。媽的,有人對高檔住宅的泛濫成災負點責嗎?
我給王佳講一個聽來的故事:一個在金殿附近買了別墅的海鮮批發商因為賠掉一筆大生意不得不從別墅里撤出來,一家人搬到張官營10多個平方的出租房;別墅的位置太偏了,又是幾年前開發的樓盤,他根本賣不出去,只能看著它雜草叢生,最後不得不出租給當地一戶農民養雞。
你能想像嗎?我說,一棟花了300萬的別墅變成一個養雞場,月租不到300塊。想像一下吧。
王佳終於笑了。我們哈哈大笑。之後王佳打量著滑過車窗的一棟棟別墅。各式各樣的別墅,讓人眼花繚亂的別墅。一塊滇池藍城巨大的廣告牌突然從路邊閃出來:藍城,昆明房產100年的領跑者。廣告牌背景就是藍得很徹底的天空,藍城一期逼真地掩映在綠樹從中,漂亮得無可挑剔。王佳蜷縮在椅背上,目光一直追隨著它,直到它看不見為止。我聽到她嘆了一口氣。這聲音被車窗玻璃反彈回來,讓我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我在中級人民法院門口猛地調轉車頭往回開。去往藍城途中還有很多樓盤,或許能找到合適的房子。經過省旅遊局,穿出城鄉設計院,我發現我們可能迷路了――迷失在尋找房地產的途中,在滇池路右側那些複雜的枝道上的確出現不少樓盤的巨幅廣告,但是當我循著塵土飛揚的羊腸小道駛入偏遠的郊區,一切都不見蹤影,一切都不確定起來。
我們是在去往一個名叫滇池南郡的途中失去方向的,道路兩邊逐漸湧出高大的柏樹,兩面骯髒的圍牆向前延伸,道路長得沒有盡頭,陰暗的大山堆積在更遠的地方。我在圍牆盡頭停下車,發現右側樹林背後似乎有一片剛被平整出來的空地,那裡應該是滇池南郡的施工現場,它至少明年才有可能建成交房。回頭再向北邊瞭望,藍城早就被大片零亂的農村房舍和樹林擋住了。
我把車直接開進空地。它大約半塊足球場那么大。周圍很安靜,汽車掀起的塵土慢慢降落,陽光透過左側的柏樹縫隙投射過來。這裡的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真讓人吃驚――就在整個滇池路地帶忙於興建各種各樣的高檔樓盤時這裡居然被拋棄了,被奢侈地閒置不用。我們安靜地坐著,能聽見遠處樹林裡傳出的鳥叫聲。
走吧,王佳說。快走吧。媽的,這可是荒郊野外。
我沒吭聲。我打量著她。這似乎是今天第一次格外認真地打量她。她還是那么漂亮,小小的煩躁不安讓她更漂亮了。這塊地讓我想起一夥人,我說。個人合作建房聯盟。你聽說過嗎?
王佳搖頭。她挺直身體向車窗外張望。她想看清什麼呢?
他們有800多人,由一個姓崔的人領頭,他們要建蓋屬於自己的房子,媽的,也就是說,他們被現在的房價逼瘋了,他們揭竿而起了,他們要造開發商的反。他們說,他們自己的房子均價不會超過1800.
他們自己買地,自己蓋房?
對。他們自己買地,自己蓋房――這個老崔對媒體說,只要拿到土地,他們就請最好的建築公司蓋一個絕不亞於滇池藍城或者什麼南郡的好樓盤,但是兩年過去了,他們還是拿不到土地。他們看過各種各樣的土地,但是沒有一塊屬於他們。因為他們拿不出那么多錢買一塊合適的地。老崔為此專門跑到香港找了很多投資公司,他被拒絕了。他說,那個夏天,他一個人拖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裡面有上千份合作建房的資料,他拖著它們,汗流浹背地走啊,走啊,他挨個尋找那些投資商,挨個說服那些商人,可是誰願意給一個根本不賺錢的項目投資呢?
我看看王佳。她緊緊靠在椅背上。透過樹林的光線似乎黯淡下去了。一股細細的塵土從正前方的空地上緩緩升騰起來。
老崔說,這塊地不用多大,800多戶,只要5棟多層的房子就解決了。空餘的地方他們全部種上樹,種上草,做最好的綠化景觀。他們中間就有一流的設計師。他們這夥人里乾什麼的都有。他們說他們的房子一定是全昆明最好也是最便宜的房子。他們自己的房子!
我激動起來,眼前似乎出現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這個人大概就是從來不讓媒體拍照的老崔――他走到我們前面去,走到這片空地的中心,兩腳用力踩踏著腳下的泥土。他老淚縱橫。
最好的房子?最便宜的房子?王佳說。霍,別做夢了。
我仔細辨認遠處的鳥叫聲和滇池路上的汽車轟鳴。我想像姓崔的老頭走向我們,告訴我這塊土地屬於他們,屬於800個無奈的建房合作者。
媽的李果,我聽見王佳大聲說,你不會認為他們能成功吧?
沒準。我說。
一群瘋子!她說。他們能成功的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我們加入吧。我說。加入他們,建蓋自己的房子。
王佳大笑起來。我寧可去買彩票!她說。
我們很久沒有說活。我聽見樹林後面的鳥叫聲突然消失了,一大群麻雀從樹梢上方高高掠起,飛向遠方。我發動汽車沿著來時的崎嶇土路往回開。即將返回滇池路時意外發生了:一個突然出現的路面大坑重重磕了我的右側前輪,我聽到保險槓痛苦的掛擦聲。我詛咒著,掛一擋,加大油門轟出這個不大不小的陷阱,把車靠邊停下。右側保險槓完全脫落了。王佳正好從車子右側的視窗探出頭,淡漠地看看我。媽的,我說。我把脫落部分掛回去,勉強能鉤住。
這個小小的車禍讓我心情黯然。重新回到滇池路時王佳的興致卻上來了。你說說看,如果讓你自己蓋一所房子,你最想要把它蓋在哪裡?什麼樣的房子?
我想了想說,最好在空氣清新的郊外,最好是一樓,前後都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前院可以乘涼,後院用來栽花,可以放一隻巨大的魚缸,你明白嗎?牆壁是磚砌的,爬滿常青藤。當我老掉以後,我可以呆在自己的院子裡陪我的孫子打打撲克、踢踢足球什麼的。能想像嗎?
王佳笑了,這次她一邊笑一邊搖頭。
以前,我是說我小時候,10歲左右的時候吧,我去一個同學爺爺家,我接著說。他們家在昆明市中心的小西門一帶,就是那樣的大房子,前院後院,感覺像個老地主。他爺爺是軍區里一個大官,部隊里的房子大多這樣。我就記得那樣的房子裡能同時容納10多個孩子一起捉迷藏。後來他爺爺死了,房子被收回,他們一家人住的地方跟我們沒什麼兩樣了――單位大院的單元樓,兩室一廳,一家四口住進去並不覺得擠,反而很溫馨。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喜歡帶前後院的大房子,還是一家四口擠在一起的小房子?王佳說。
我看見海埂路上的車輛漸漸稀少,一輛現代索納塔從斜後方風馳電掣超過我,一頭沖向遠方。我也不知道。我說。
在經過這個名叫大衛溪谷的樓盤時我們在車裡把它研究了半天:大衛溪谷,什麼意思?為什麼昆明很多樓盤都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外國名字?王佳這樣解釋:你知道那個叫大衛科波菲爾的魔術師嗎,就是穿越長城的那個?王佳指指它高聳的小區圍牆,它高到了讓人無法看清小區里行道樹梢的程度,青灰色牆面的確讓人想起大衛當年穿越的長城――這就是“大衛”的由來?牆面上“大衛溪谷”幾個字是急遽變型誇張的廣告體,黃底紅字,看起來很像酒吧里的裝飾品;我突然想起昆明郊外的雲南省第一監獄。牆面實在太高大太厚重,難道開發商擔心住戶們從自己家裡四散奔逃嗎?
我停好車,進入這個小區大門時我把這個奇怪的念頭告訴王佳。她哈哈大笑,門口穿著雪白襯衫、打著領帶、頭戴紅色貝雷帽的保全向我們敬禮時也沒能讓王佳止住笑聲。但走進高牆之後,我們再也笑不出來了。
現在回想起來,王佳母親的溫聲細語實際上暗藏殺氣。她躲藏在角落裡窺伺著我和王佳的愛情,準備隨時出手。上個月末的一天傍晚,她撥打了我的手機,我沒聽出是誰。她報明身份,我驚呆了,我能聽到汗水滲出脊骨的滋滋聲。她要說什麼?一個重大的不幸事件?比如她和丈夫不再同意我和王佳好下去?
李果,你聽我說。她還是那么從容不迫。我們仔細談過,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叔叔仔細談論過你和王佳的事情。你知道,對她的事情我們一般奉行不干涉原則,一切讓她自己做主。但我還是想說得直接一點:現在房價漲得太離譜了,如果不乘早買一套房子,恐怕你的壓力會更大(是你,而不是你們!)。我們的意思是,不如早做打算。咱們不打沒把握的仗(現在變成了咱們而不是你!)。我的意見請你慎重考慮。我和你叔叔對你,對你的工作,你的家庭都沒什麼意見。就是房子,房子都快成了我和你叔叔的心病了……
她的大意就是這樣。
最後她叮囑我不要把她給我打電話的事情告訴王佳。我們只是站在老人的立場給你提個醒。她說。如果你有你的想法,可以隨時打我的手機,好讓我們有所準備。
我聽出某種威脅的意味。他們要準備什麼呢?準備立即出手讓王佳離開我?阿姨和叔叔的意見我一定認真考慮。您放心。我最後說。
我相信你,也請你體諒我們。我們畢竟只有這一個女兒。她說。隨後,從容掛斷電話。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沉甸甸的。那段時間我睡不好覺,沒有胃口,有空就鑽研昆明樓市,四處打聽哪裡有合適的房子。在決定去藍城之前,我並沒有認真考慮過它。但我相信王佳母親一定向女兒說過什麼,然後用同樣的口吻叮囑她不要向我透露任何細節。現在,我試著模仿她從容的心態處理看房選房這個棘手的問題,但事實是我更加手足無措了。
王佳向我描述她的同學們購買的房子時,我沒有告訴她,我的前任女友,也就是我的單位同事,和她那個開發房地產的老公買下了據說昆明迄今最昂貴的別墅:楓丹白露,仿佛他們已經住在巴黎香榭麗舍的高檔社區。我禁不住想:房子永遠只是房子,四面是牆,上下是天花板和地板,難道他們可以睡在別的什麼地方而不是架在地板上的大床上嗎?難道楓丹白露把牆壁抽空,把天花板拿掉了?他們喬遷新居那天給我打過電話,希望我過來熱鬧熱鬧,他們準備了12年的芝華士。我當然不會去。讓他們的炫耀見鬼去吧。
在一些安靜的夜晚,我夢見我和王佳就住在一個破破爛爛的老式平房裡(那裡或許是我5歲前的家),前後果然有兩個大大的院落,常青騰爬滿牆壁,低矮的煙囪冒出炊煙。院子裡有雞鴨,有小狗小貓。那一定是遠離城市的農村房子,那一定是儘管很寬敞但一點不值錢的房子。如果可能,我們幹嘛不搬到鄉下去呢……
大衛溪谷的奢華和時尚遠遠超過滇池藍城。農民的樹林中間植著修長的毛竹,腳下巨大的鵝卵石提醒我們路的一側是潺潺溪水,兩排金咖啡色樓房仿佛停泊在水中,古色古香的原木棧橋把鵝卵石小徑連線起來,在它們之下,每一從灌木和厥類植物都經過精心選擇和布置,鮮花點綴得恰到好處;名人名言被鐫刻在低矮的琉璃方形牌子上,有馬克吐溫《哈克貝分歷險記》中的一句話;村上春樹《挪威森林》里的著名描寫;考門夫人寫在《荒漠甘泉》中的優美句子,甚至還有但丁在《神曲》里的一兩句不太有名的牢騷;
我們在這個神奇的世界裡轉了一圈,徹底沉默了。售樓小姐的介紹是多餘的:均價8000.這裡是昆明最具個性和文化氣息的聯排別墅。我們戰戰兢兢從原路返回,上車。我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我加大油門衝出大衛溪谷高大的圍牆陰影,回到蒼白的滇池路上。沉默越來越讓人受不了。我在路邊一叢夾竹桃下方停好車,試圖讓氣氛輕鬆起來:媽的,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房子。我說。
你這輩子也住不上這么漂亮的房子。王佳靠在椅背上,仿佛精疲力竭。不,是下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你也沒有什麼指望能住上它。
我沒吭聲。
她轉過頭看看我,又轉回去,閉上眼睛。在你之前有一個賣義大利防盜門的男人追過我,那是去年8月吧,他告訴我,他的身家不低於3000萬。他挺會說話的,知道我的心思,也能琢磨我的想法……他給我的第一個承諾就是要讓我住全昆明最漂亮的房子,退台洋房、花園洋房、獨棟別墅、聯排別墅,隨我挑。
你從來沒提過這個人。我說。
我可不是瞎編。她說。他約我吃過幾次飯,在佳華酒店,旁邊還有鋼琴伴餐。他表現得像個法國紳士,問題是一個浙江溫州男人怎么可能是法國紳士呢?我的意思是隨便怎么偽裝,溫州暴發戶的狐狸尾巴總是要露出來的。後來我再也不願意見他就是因為我們談到了房子。
王佳從后座上拿過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連續三輛黑色帕薩特像三支醜陋的烏鴉貼著地面飛過,發出不可一世的嗡嗡聲。
他說如果我嫁給他,他想這樣布置我們的房子:進門是巨大的鋼琴,左邊做一個圓形噴泉,在它後面放兩個金色的希臘雕塑,地板一定是大理石的,在他的義大利門楣上要做一種複雜的燙金文飾,總之是非常典型的歐洲風格,他在很多朋友家裡看見過這樣的裝修,很漂亮,很輝煌。當時我笑了。他以為我被他說動了,他繼續興致勃勃地往下說。我打斷他,我說,你要把房子搞成一座大教堂嗎?王佳笑出聲來。
可至少他能給你最想要的房子,我說,至於裝修,你可以說服他。
王佳看著我。媽的李果,她說,你怎么能說服一個暴發戶呢? 我把車速放慢到30邁,一輛接一輛的車從我左側飛速駛過。我們這是要去哪裡?還有什麼樓盤?還有哪裡的房子?這個賣義大利防盜門的溫州男人到底是誰?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僅僅是吃過幾次飯?……滇池路路面仿佛打過蠟,強烈的反光讓人睜不開眼睛。遠處的滇池藍城就像一個藏在水底的灰色幻覺。湛藍的天空在加重這種虛幻感。我把車窗玻璃全部放下來,還是感到悶熱。我出汗了。我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態,我是因為樓房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疲憊不堪?我想伸手撫摸王佳,但這念頭一閃即逝。一種深深的沮喪和無力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我陷入座椅里。我或許一點都不了解她。我們彼此從不了解。我想像那套漂亮的帶前後院的房子,我想像我的房前屋後瀰漫著清香,我看見我的大家庭成員熱熱鬧鬧地來回奔跑……王佳,她真的是那個忙前忙後,給孩子們擦掉鼻涕的女主人嗎?
我聽見王佳說,李果,你想聽聽我的心裡話嗎?
當然。我說。
大衛溪谷,我們剛剛看過的大為溪谷,就是我最想要的房子,她說,能住一輩子的好房子。
不是滇池藍城?我說。
我說的是――最。她說。
你把我殺了吧,我說,把我零賣了,恐怕也買不了大衛溪谷。
王佳用力摩擦著儀表台上那道明顯的劃痕。一套大衛溪谷的房子是120萬,首付40萬,月供大約5000.乾脆,買大衛溪谷?她緊盯著我。
你瘋了?
首付應該沒問題吧?你的積蓄,再借一點。你想想看,咱們一步到位,乘著房價還沒有瘋長起來,與其買藍城的房子,幹嘛不咬咬牙買大衛溪谷?這恐怕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聯排別墅了。
我看著她。
你想想看,如果你在北京上海深圳,或者南京杭州廣州那些鬼城市,你就是花120萬頂多買一套最普通的平層樓房,甚至是二手房。但是在昆明,你看,我們能住上那么漂亮的聯排別墅。好好想想吧。
王佳的臉湧出潮紅。她比畫著,聲音越來越響亮。我拉住她的手。她猛地把我推開,繼續往下說:你想想看,這樣的房子剛好帶前院後院,這不就是你想要的房子嗎?與其花幾十萬買一套普普通通的房子,為什麼不買更好一點的?
問題是,我說,我湊不夠40萬,每個月也拿不出那么多按揭。我想讓她平靜下來。你不是說真的吧,王佳。你開玩笑?
一種深深的失望在她臉上散開,剛才的興奮來不及撤走就滯留在那裡。她從大衛溪谷的美麗景色中逐漸清醒。我的車要死不活地前進。她緊緊抱著兩手,直視前方,目光空洞而冰冷。現在,保持一種無奈的沉默是必要的。但我沒料到這幾乎變成一場戰爭,在隨後的幾個小時裡,大衛溪谷變成一個揮之不去的陰魂。
率先發難的是我。你冷靜一點,我說。我只是個小小的商務廳宣傳文員。再說,這裡是昆明,昆明就是昆明,它永遠不是北京或者上海。
王佳把臉扭向車窗。
再說,是我一個人供房。我說。
她轉過來看著我。媽的李果,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該找一個有錢男人?找一個能買得起大衛溪谷的好男人,而不是你這種膽小鬼。
媽的,膽小鬼?
停車!她大聲吼叫,突然變得無法理喻。快點停車!
我猛踩油門,找到一個寬敞的路邊地帶靠邊停下。
狗屁,看什麼狗屁的房子,別看了。她說。你能買什麼房子,你什麼狗屎房子都沒有膽量買!
對,賣防盜門的溫州男人有膽量。
你瘋啦?
你不該錯過他。
媽的李果,你還不懂嗎?她開始流淚。
我不懂,確實不懂。我說。
媽的,我只不過想聽你一句有膽量的話,像個男人說的話,我真希望聽到你說,好啊,王佳,我就給你買一套大衛溪谷的房子,我會讓你一輩子幸福。可是你他媽的真是個膽小鬼。
我試圖抱住她。她打開車門跳到公路上去了。我下車繞到她這邊來,伸手拉她,被她狠狠推開。我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該怎么辦。我能給她什麼?我能給她房子以外的所有東西?
我不是非要買什麼大衛溪谷,什麼滇池藍城,我只想知道,你有多愛我。我僅僅想知道這個。你懂不懂?
我無奈地搖頭,苦笑。我知道我做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的。我左顧右盼,陽光黯淡了很多,滇池路兩側的豪華樓房讓人絕望。
王佳很久才止歇下來。我攬著她重新上車,幫她擦乾淚水。我會買房子的,我說,我會買一套寬敞舒適的好房子。相信我。話說出來之後我想我是不是過於懦弱了――難道,娶一個美女的代價是不惜一切代價?我第一次困惑不安起來。即使她的母親給我偷偷打電話時還沒有這種感覺。我堅信王佳能和我一起面對艱難困苦,就像我會毫不猶豫地為她赴湯蹈火。但是現在,我知道我動搖了。該死的大衛溪谷。
位於大衛溪谷和滇池藍城之間的房子更讓人提不起勁。這不是我們需要的房子:要么太小,要么小區綠化太差,要么戶型不夠好……
我們不知不覺重新進入滇池藍城。比起大衛溪谷,它的“經典後現代”果然顯出幾分寒酸相――這真讓人泄氣。我們沿著小區大道漫無目的地行駛,誰也不說話。我把收音機打開,最後把節目固定在音樂台,正在播放黃舒駿的老歌。其中一首是我大學時代很喜歡的《戀愛症候群》:心裡想的只有愛你愛你愛你/也不管家裡米缸有沒有米/也不管伊索比亞多少難民/只管愛你……我的福特嘉年華駛過淡藍色的藍城一期,駛過深咖啡色的藍城二期,駛過極其後現代的藍城別墅,駛過即將拔地而起的很可能其中會有我們一套住房的藍城三期混亂的工地,駛過那個漂亮工整的人工湖,駛過它的國小校和幼稚園……
我笑了,如果我們能像黃舒駿歌里唱的那樣,根本不管它什麼鳥房子就轟轟烈烈談情說愛結婚生子該多好。
她終於說話了。
李果,昆明還有比大衛溪谷還要大還要漂亮的房子嗎?
當然有,我說。北市區的肯特莊園、楓丹白露、海岸流芳……
兩個人,比如你和我,要住那么大的房子乾什麼?如果它離城那么遠,晚上一個人呆在那么大的房子裡會不會害怕?你說,我們能不能跑到鄉下去,就像你說的那個什麼聯盟,我們自己買一塊地,蓋一所我們自己的房子,前後帶院子的那種,你喜歡的房子。她說。
我輕輕撫摸她的長髮。
我們在房子前面挖一個池塘,夏天可以在裡面游泳,我們可以養一群雞鴨,還有貓和狗。就到鄉下去。就這么定了。她說。
我們在車裡呆坐了很久,直到把黃舒駿的幾首老歌聽完。大約5分鐘後我發動汽車,很快開到藍城售樓處。我獨自下車走進大廳,向9號售樓小姐要了詳細的藍城三期資料。很多事情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我突然明白獨自買房已經遠遠超出了愛情的範疇,是我不得不應接的人生挑釁。越往後困難越大。
我走出售樓處時太陽幾乎滑到了西山山頂,夕陽籠罩下的滇池藍城就像一件虛假的電影道具。我看見數十米開外的王佳放下車窗打量著我。那隻被磕壞的保險槓刺眼地垂掛在車身一側,這輛車就像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充滿岌岌可危的絕望和悲傷。我走向她,同時撥通王佳母親的手機,我告訴她,我們今天專程看了滇池藍城均價3800的房子,大約140平。她滿意地笑了,今年十一前你們準備準備,結婚吧。她說。我站住了。王佳仍在看著我。我對著電話說,阿姨,現在我還不能肯定,我們能不能買房,能不能結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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