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背景:20世紀80年代,隨著新一輪的“西風東漸”,一批青年作家成為先鋒實驗小說的領軍人物,余華就是其中的一位,短篇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是他當時的成名作和代表作。故事:小說寫的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我”在某一天出門遠行的經歷、感受。文章可分出若干情節:盼車、搭車、抗劫、駐車。盼車是故事的起點,顯示“我”有一個好心情。搭車是故事的繼續,仿佛有一個美好的旅行。抗劫是故事的高潮,禍從天降,抗暴無力,孤憤無援,付出“伸張正義”的代價。駐車是故事的結尾,主人公與破損的車相伴,成為無可寄身的“旅客”,結束旅行的一天。
人物:小說中的人物都沒有鮮明的個性,他們都富有象徵性或寓言性,成為思想理念的產物(這可以看作是對傳統小說創作模式的挑戰)。
語言:這篇小說語言較有特色,雖然字句尋常,但新鮮生動,機智風趣,細細品味自有各種意趣。
文本分析
本文是余華的成名作,是一篇帶有試驗性的先鋒派小說,文本張力巨大,可供教學的內容十分豐富:1、主題探究,荒誕背後的真實;
2、寫法探究,現代派小說的常用手法;
3、余華純淨、明朗、平實而深刻的語言;
4、現代派小說和傳統小說的區別;
5、象徵手法與文本和主題的關係;
6、文本不合邏輯的敘事風格……其核心價值應該是文章有別於傳統小說的敘事風格,即所謂的西方現代派小說的“敘事迷宮”、“敘事圈套”,具體說就是文本結構的碎片化、混沌化,敘事結構的非邏輯性和語言的陌生化等,也就是“怎樣寫”的問題。
解讀
《十八歲出門遠行》講述了一個剛滿十八年的青年,也就是小說中的“我”,離開家遠行的故事。遠行到哪裡?為了什麼?“我”好象並不清楚,“我下巴上那幾根黃色的鬍鬚迎風飄飄,那是第一批來這裡定居的鬍鬚,所以我格外珍重它們。”表明“我”正在為自身的長大成熟驕傲,表明“我”對出門遠行感到非常高興。在看了很多的山很多的雲以後,雖然“我”一點都不累,但黃昏的來臨,使“我”必須找一家旅店,“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說,“你走過去看吧。”“我”覺得他們說的太好了,因為“我”確實是在走過去看。小說就這樣開始,似乎充滿了興奮與喜悅,敘述上強烈的突出“我”的個人意識,使遙遠陌生的前方在讀者眼中充滿了變幻莫測可能性的同時,又使人感到“我”的遠行,很可能是令人到娛樂的,可能是要學到本領受到教育的,還可能只是跋涉後的幸福,當然也有可能是一無所獲。小說的主題和線索也已經出現,主題是遠行,線索是“我”必須走過去看的旅店。
“公路高低起伏,那高處總在誘惑我,誘惑我沒命奔上去看旅店,可每次都只看到另一個高處,中間是一個叫人沮喪的弧度。”這表明,“我”作出了一次次努力,可要在黃昏過去之前找到旅店的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該怎么辦?沒有旅店是一個巨大的障礙,可以使“我”沒法過夜,沒法休息,也可以使小說失去線索的指引,陷入困境,當然也越來越遠的跑離主題,讓遠行變成隨意的想像,會使我們讀者放棄小說,因為十八歲的遠行不可以沒有旅店,失去旅店也就失去了真實的閱讀。
“我”想搭車,是個好主意。雖然遠行變成了尋找旅店,放低了要求,但有了旅店後遠行可以重新開始,這也是小說氣氛從明亮轉到黑暗的開始。在“我”還沒有為旅店操心的時候,曾遇上過一輛車,但它和它的司機一樣飛快的開走了,“我”覺得要是再攔車,準能攔住,因為“我”會躺到公路中央去。這說明“我”對旅店的渴望沒有結束,反而更加迫切了,搭上車可以更快地奔向旅店。我們讀者的興趣便也從旅店,變成可以到達旅店的汽車。可是,“我”在整個下午竟沒再看到一輛汽車,這又怎么辦?難道真的讓“我”在公路或者曠野上過夜?
敘述再一次讓希望放低要求,“我”發現了輛正在被司機修理的汽車,雖然汽車壞掉了,雖然它朝著“我”走來的方向,可“我”覺得“我”現在需要旅店,旅店沒有就需要汽車,而汽車就在眼前。尋找旅店以便使“我”繼續遠行變成僅找到汽車就夠了,我們讀者和“我”一樣還可以保留希望,汽車上有好吃的蘋果,汽車可以修好,汽車雖然是反方向的,但或許可以載“我”回家。這時,“我”這次遠行徹底失敗了,小說的主題和線索——遠行和旅店——好象都沒了,小說似乎可以就此結束,儘管敘述剛剛開始不久。
但是,當“我”客氣地給司機發了香菸使“我”心安理得地坐上汽車,並且用聊天和司機成為朋友後,小說還在繼續著它的主題,唯一一個主題——遠行。前面的路是可以回家的,但也可以不回家,而且“我”不知道汽車要到什麼地方去,反正前面是什麼地方無關緊要,只要汽車在馳著,那就馳過去看吧。遠行得以繼續,旅店的丟失沒有影響遠行。這時我們讀者已經非常迷惘,遠行可以繼續,但為了什麼?前方可以使我們獲得娛樂的希望不太可能了,“我”仍然堅持的遠行會給“我”帶來什麼?給我們什麼?閱讀使我們越來越多地感到害怕和不安,遠行已經向反方向進行。
就象許多人叫“我”自已走過去看一樣,在汽車又一次拋錨後,司機也對“我”說,等著瞧吧。於是,“旅店就這樣重又來到了我腦中,並且逐漸膨脹,不一會便把我的腦袋塞滿了。那時我的腦袋沒有了,腦袋的地方長出了一個旅店。”,遠行可以沒有旅店了,但遠行被中斷後,“我”不知該怎么辦,只好又開始起對旅店的渴望。司機正在做廣播操和小跑,“我”坐不住走下車;“我”的朋友在煅煉身體,“我”在想著旅店和旅店。在這時候,小說的敘述正在走入死胡同,找不到延伸下去的道路,就象被中斷的遠行,看不見任何希望,就象看不見旅店。難道再期望一輛路過的汽車和一個好心的司機?期望這次遠行被幾次合理的中斷後又有不合理的奇蹟出現?旅店是否會最終出現,遠行能不能再次得到繼續?
一切處在拋錨汽車一樣的停上當中,小說卻也在此進入了它敘述的高潮。高潮不是我們在閱讀前和閱讀中覺得應該有的應該出現的任何一種東西,一種十八歲出門遠行盼望的娛樂幸福或學到本領受到教育,而是“我”和司機遇上了強盜,一撥又一撥的強盜。這殘酷的事實不是只作為這次遠行的一個插曲,或小說的一個片斷,而是成為了遠行的終結,成為小說的高潮。五個騎腳踏車的人首先發起搶劫,接著是更多的騎腳踏車的人,其中包括小孩,跑來搶劫,再接著是來了一幫開手扶拖拉機的大漢也加入搶劫,“我”衝上去,鼻子被打出血,而司機好象不知道,“我”再奮不顧身撲上去,這次“我”全身每個地方幾乎同時挨了揍。幾個小孩用蘋果擊打“我”,“我”想去揍他們,但有一隻腳狠狠地踩在“我”腰上,“我”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我只能用眼睛看著這些使我憤怒極頂的一切。我最憤怒的是那個司機。”因為他一直在對我哈哈大笑,被搶的好象不是他,而是“我”。
殘酷還在進行,坡上又下來了一些手扶拖拉機和腳踏車,他們也投入到這場浩劫中去,並且,還將汽車的車窗玻璃卸了下來,將輪胎卸了下來,又將木板撬了下來。殘酷還沒完,這個在搶劫中直正的損失者司機——“我”的朋友,出賣了“我”,拋棄了“我”,在搶了我的紅色背包後,和搶他東西的人一起走了。只剩下遍體鱗傷的汽車和遍體鱗傷的“我”,天開始完全黑下來,“我”又飢又冷,什麼都沒有了。到此,一切結束的時候,驚人的敘述出現了——“我感到這汽車雖然遍體鱗傷,可它心窩還是健全的,還是暖和的。我知道自己的心窩也是暖和的。我一直在尋找旅店,沒想到旅店你竟在這裡。”小說的線索旅店就這樣出現了,來的如此自然,又如此堅定,沒有一點突然也沒有任何東西再可以阻擋它的出現。有了旅店,遠行也可以再次得到繼續,小說的結尾仍然是遠行。
旅店代表了什麼呢?是“我”遠行下去必須需要的藉助的東西?是支持我一種動力?還是旅館便就是“我”遠行的目的?顯然的是任何人的遠行都不可能把旅館店當作目的,遠行一定是為了較有意義的事,這才是“我”也是我們讀者的最終目的,但在尋找旅館的過程中,旅店在世界上似乎失落了,而“我”則認為旅店必須存在,如果沒有“我”可以先尋找旅店。那么要是“我”放棄遠行,先擇回家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不是逃避也許“我”的回家只是為了驗證家就是旅店,從遠行的人來說,證明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沒有旅店就是不能沒有家,是不是可以?小說的“我”選擇繼續遠行,但為什麼不能找到旅店?還讓“我”受到強盜的搶劫,還被出賣,難道這就是我遠行的目的,這會讓“我”得出什麼樣的結論?世界上是沒有旅店的?最後,“我感到這汽車雖然遍體鱗傷,可它心窩還是健全的,還是暖和的。我知道自己的心窩也是暖和的。我一直在尋找旅店,沒想到旅店你竟在這裡。”這是作者作出的解答,我相信這是少數的一種解答,許多人更會做的是把僅剩的駕駛室——這個“我”的最終旅館——給賣掉,然後象來搶劫的那些人做的一樣,高高興興地回家,乾脆把家當作旅店。所以許多人一生找尋不到旅店,在遠行時卻還不停地抱怨,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們一次次出來遠行,再一次次躲在家裡心安理得,把家當旅館一樣隨便糟蹋,把旅館當成家一樣不斷索取。那時旅店也就真的在這個世界上失落了。一九八七年一月,余華憑這篇《十八歲出門遠行》登上文壇,這個短篇與他後來越來越精彩的許多小說一樣,非常簡單純粹,沒有一點華麗的詞藻,在敘述上平鋪直敘,不帶有任何強烈的感情色彩,但就是這種極其簡單的方式,這種趨近虛無的狀態,使得他的文字有了無限的可能。
余華作品集
余華是中國大陸先鋒派小說的代表人物,其作品被翻譯成英文、法文、德文、俄文、義大利文、荷蘭文、挪威文、韓文和日文等在國外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