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
諸葛亮大破魏兵 司馬懿入寇西蜀
簡介
第九十九回諸葛亮計取武都、陰平,後主劉禪詔諸葛亮官復原職。諸葛亮欲破司馬懿,以退兵為名,大敗前來追擊的魏軍。張苞病逝,諸葛亮下令退回漢中。曹真、司馬懿入寇西蜀,諸葛亮預測一月內必有大雨,堅守不戰。
正文
蜀漢建興七年夏四月,孔明兵在祁山,分作三寨,專候魏兵。卻說司馬懿引兵到長安,張郃接見,備言前事。懿令郃為先鋒,戴陵為副將,引十萬兵到祁山,於渭水之南下寨。郭淮、孫禮入寨參見。懿問曰:“汝等曾與蜀兵對陣否?”二人答曰:“未也。”懿曰:“蜀兵千里而來,利在速戰;今來此不戰,必有謀也。隴西諸路,曾有信息否?”淮曰:“已有細作探得各郡十分用心,日夜提防,並無他事。只有武都、陰平二處,未曾回報。”懿曰:“吾自差人與孔明交戰。汝二人急從小路去救二郡,卻掩在蜀兵之後,彼必自亂矣。”
二人受計,引兵五千,從隴西小路來救武都、陰平,就襲蜀兵之後。郭淮於路謂孫禮曰:“仲達比孔明如何?”禮曰:“孔明勝仲達多矣。”淮曰:“孔明雖勝,此一計足顯仲達有過人之智。蜀兵如正攻兩郡,我等從後抄到,彼豈不自亂乎?”正言間,忽哨馬來報:“陰平已被王平打破了,武都已被姜維打破了。前離蜀兵不遠。”禮曰:“蜀兵既已打破了城池,如何陳兵於外?必有詐也。不如速退。”郭淮從之。方傳令教軍退時,忽然一聲炮響,山背後閃出一枝軍馬來,旗上大書:“漢丞相諸葛亮”,中央一輛四輪車,孔明端坐於上;左有關興,右有張苞。孫、郭二人見之,大驚。孔明大笑曰:“郭淮、孫禮休走!司馬懿之計,安能瞞得過吾?他每日令人在前交戰,卻教汝等襲吾軍後。武都、陰平吾已取了。汝二人不早來降,欲驅兵與吾決戰耶?”郭淮、孫禮聽畢,大慌。忽然背後喊殺連天,王平、姜維引兵從後殺來。興、苞二將又引軍從前面殺來。兩下夾攻,魏兵大敗。郭、孫二人棄馬爬山而走。張苞望見,驟馬趕來;不期連人帶馬,跌入澗內,後軍急忙救起,頭已跌破。孔明令人送回成都養病。
卻說郭、孫二人走脫,回見司馬懿曰:“武都、陰平二郡已失。孔明伏於要路,前後攻殺,因此大敗,棄馬步行,方得逃回。”懿曰:“非汝等之罪,孔明智在吾先。可再引兵守把雍、郿二城,切勿出戰。吾自有破敵之策。”二人拜辭而去。懿又喚張郃、戴陵分付曰:“今孔明得了武都、陰平,必然撫百姓以安民心,不在營中矣。汝二人各引一萬精兵,今夜起身,抄在蜀兵營後,一齊奮勇殺將過來;吾卻引軍在前布陣,只待蜀兵勢亂,吾大驅士馬,攻殺進去:兩軍併力,可奪蜀寨也。若得此地山勢,破敵何難?”二人受計引兵而去。
戴陵在左,張郃在右,各取小路進發,深入蜀兵之後。三更時分,來到大路,兩軍相遇,合兵一處,卻從蜀兵背後殺來。行不到三十里,前軍不行。張、戴二人自縱馬視之,只見數百輛草車橫截去路。郃曰:“此必有準備。可急取路而回。”才傳令退軍,只見滿山火光齊明,鼓角大震,伏兵四下皆出,把二人圍住。孔明在祁山上大叫曰:“戴陵、張郃可聽吾言:司馬懿料吾往武都、陰平撫民,不在營中,故令汝二人來劫吾寨,卻中吾之計也。汝二人乃無名下將,吾不殺害,下馬早降!”郃大怒,指孔明而罵曰:“汝乃山野村夫,侵吾大國境界,如何敢發此言!吾若捉住汝時,碎屍萬段!”言訖,縱馬挺槍,殺上山來。山上矢石如雨,郃不能上山,乃拍馬舞槍,衝出重圍,無人敢當。蜀兵困戴陵在垓心。郃殺出舊路,不見戴陵,即奮勇翻身又殺入重圍,救出戴陵而回。孔明在山上,見郃在萬軍之中,往來衝突,英勇倍加,乃謂左右曰:“嘗聞張翼德大戰張郃,人皆驚懼。吾今日見之,方知其勇也。若留下此人,必為蜀中之害。吾當除之。”遂收軍還營。
卻說司馬懿引兵布成陣勢,只待蜀兵亂動,一齊攻之。忽見張郃、戴陵狼狽而來,告曰:“孔明先如此提防,因此大敗而歸。”懿大驚曰:“孔明真神人也!不如且退。”即傳令教大軍盡回本寨,堅守不出。且說孔明大勝,所得器械、馬匹,不計其數,乃引大軍回寨。每日令魏延挑戰,魏兵不出。一連半月,不曾交兵。孔明正在帳中思慮,忽報天子遣侍中費禕齎詔至。孔明接入營中,焚香禮畢,開詔讀曰:“街亭之役,咎由馬謖;而君引愆,深自貶抑。重違君意,聽順所守。前年耀師,馘斬王雙;今歲愛征,郭淮遁走;降集氏、羌,復興二郡:威震凶暴,功勳顯然。方今天下騷擾,元惡未梟,君受大任,乾國之重,而久自抑損,非所以光揚洪烈矣。今復君丞相,君其勿辭!”孔明聽詔畢,謂費禕曰:“吾國事未成,安可復丞相之職?”堅辭不受。禕曰:“丞相若不受職,拂了天子之意,又冷淡了將士之心。宜且權受。”孔明方才拜受。禕辭去。
孔明見司馬懿不出,思得一計,傳令教各處皆拔寨而起。當有細作報知司馬懿,說孔明退兵了。懿曰:“孔明必有大謀,不可輕動。”張郃曰:“此必因糧盡而回,如何不追?”懿曰:“吾料孔明上年大收,今又麥熟,糧草豐足;雖然轉運艱難,亦可支吾半載,安肯便走?彼見吾連日不戰,故作此計引誘。可令人遠遠哨之。”軍士探知,回報說:“孔明離此三十里下寨。”懿曰:“吾料孔明果不走。且堅守寨柵,不可輕進。”住了旬日,絕無音信,並不見蜀將來戰。懿再令人哨探,回報說:“蜀兵已起營去了。”懿未信,乃更換衣服,雜在軍中,親自來看,果見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懿回營謂張郃曰:“此乃孔明之計也,不可追趕。”又住了旬日,再令人哨探。回報說:“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郃曰:“孔明用緩兵之計,漸退漢中,都督何故懷疑,不早追之?郃願往決一戰!”懿曰:“孔明詭計極多,倘有差失,喪我軍之銳氣。不可輕進。”郃曰:“某去若敗,甘當軍令。”懿曰:“既汝要去,可分兵兩枝:汝引一枝先行,須要奮力死戰;吾隨後接應,以防伏兵。汝次日先進,到半途駐紥,後日交戰,使兵力不乏。”遂分兵已畢。
次日,張郃、戴陵引副將數十員、精兵三萬,奮勇先進,到半路下寨。司馬懿留下許多軍馬守寨,只引五千精兵,隨後進發。原來孔明密令人哨探,見魏兵半路而歇。是夜,孔明喚眾將商議曰:“今魏兵來追,必然死戰,汝等須以一當十,吾以伏兵截其後:非智勇之將,不可當此任。”言畢,以目視魏延。延低頭不語。王平出曰:“某願當之。”孔明曰:“若有失,如何?”平曰:“願當軍令。”孔明嘆曰:“王平肯捨身親冒矢石,真忠臣也!雖然如此,奈魏兵分兩枝前後而來,斷吾伏兵在中;平縱然智勇,只可當一頭,豈可分身兩處?須再得一將同去為妙。怎奈軍中再無舍死當先之人!”言未畢,一將出曰:“某願往!”孔明視之,乃張翼也。孔明曰:“張郃乃魏之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汝非敵手。”翼曰:“若有失事,願獻首於帳下。”孔明曰:“汝既敢去,可與王平各引一萬精兵伏于山谷中;只待魏兵趕上,任他過盡,汝等卻引伏兵從後掩殺。若司馬懿隨後趕來,卻分兵兩頭:張翼引一軍當住後隊,王平引一軍截其前隊。兩軍須要死戰。吾自有別計相助。”二人受計引兵而去。
孔明又喚姜維、廖化分付曰:“與汝二人一個錦囊,引三千精兵,偃旗息鼓,伏於前山之上。如見魏兵圍住王平、張翼,十分危急,不必去救,只開錦囊看視,自有解危之策。”二人受計引兵而去。又令吳班、吳懿、馬忠、張嶷四將,附耳分付曰:“如來日魏兵到,銳氣正盛,不可便迎,且戰且走。只看關興引兵來掠陣之時,汝等便回軍趕殺,吾自有兵接應。”四將受計引兵而去。又喚關興分付曰:“汝引五千精兵,伏于山谷;只看山上紅旗颭動,卻引兵殺出。”興受計引兵而去。
卻說張郃、戴陵領兵前來,驟如風雨。馬忠、張嶷、吳懿、吳班四將接著,出馬交鋒。張郃大怒,驅兵追殺。蜀兵且戰且走,魏兵追趕約有二十餘里,時值六月天氣,十分炎熱,人馬汗如潑水。走到五十里外,魏兵盡皆氣喘。孔明在山上把紅旗一招,關興引兵殺出。馬忠等四將,一齊引兵掩殺回來。張郃、戴陵死戰不退。忽然喊聲大震,兩路軍殺出,乃王平、張翼也。各奮勇追殺,截其後路。郃大叫眾將曰:“汝等到此,不決一死戰,更待何時!”魏兵奮力衝突,不得脫身。忽然背後鼓角喧天,司馬懿自領精兵殺到。懿指揮眾將,把王平、張翼圍在垓心。翼大呼曰:“丞相真神人也!計已算定,必有良謀。吾等當決一死戰!”即分兵兩路:平引一軍截住張郃、戴陵,翼引一軍力當司馬懿。兩頭死戰,叫殺連天。姜維、廖化在山上探望,見魏兵勢大,蜀兵力危,漸漸抵當不住。維謂化曰:“如此危急,可開錦囊看計。”二人拆開視之,內書云:“若司馬懿兵來圍王平、張翼至急,汝二人可分兵兩枝,竟襲司馬懿之營;懿必急退,汝可乘亂攻之。營雖不得,可獲全勝。”二人大喜,即分兵兩路,徑襲司馬懿營中而去。原來司馬懿亦恐中孔明之計,沿途不住的令人傳報。懿正催戰間,忽流星馬飛報,言蜀兵兩路竟取大寨去了,懿大驚失色,乃謂眾將曰:“吾料孔明有計,汝等不信,勉強追來,卻誤了大事!”即提兵急回。軍心惶惶亂走。張翼隨後掩殺,魏兵大敗。張郃、戴陵見勢孤,亦望山僻小路而走,蜀兵大勝。背後關興引兵接應諸路。司馬懿大敗一陣,奔入寨時,蜀兵已自回去。懿收聚敗軍,責罵諸將曰:“汝等不知兵法,只憑血氣之勇,強欲出戰,致有此敗。今後切不許妄動,再有不遵,決正軍法!”眾皆羞慚而退。這一陣,魏軍死者極多,遺棄馬匹器械無數。卻說孔明收得勝軍馬入寨,又欲起兵進取。忽報有人自成都來,說張苞身死。孔明聞知,放聲大哭,口中吐血,昏絕於地。眾人救醒。孔明自此得病臥床不起。諸將無不感激。後人有詩嘆曰:“悍勇張苞欲建功,可憐天不助英雄!武侯淚向西風灑,為念無人佐鞠躬。”
旬日之後,孔明喚董厥、樊建等入帳分付曰:“吾自覺昏沉,不能理事;不如且回漢中養病,再作良圖。汝等切勿走泄:司馬懿若知,必來攻擊。”遂傳號令,教當夜暗暗拔寨,皆回漢中。孔明去了五日,懿方得知,乃長嘆曰:“孔明真有神出鬼沒之計,吾不能及也!”於是司馬懿留諸將在寨中,分兵守把各處隘口;懿自班師回。
卻說孔明將大軍屯於漢中,自回成都養病;文武官僚出城迎接,送入丞相府中,後主御駕自來問病,命御醫調治,日漸痊可。建興八年秋七月,魏都督曹真病可,乃上表說:“蜀兵數次侵界,屢犯中原,若不剿除,必為後患。今時值秋涼,人馬安閒,正當征伐。臣願與司馬懿同領大軍,逕入漢中,殄滅奸黨,以清邊境。”魏主大喜,問侍中劉曄曰:“子丹勸朕伐蜀,若何?”曄奏曰:“大將軍之言是也。今若不剿除,後必為大患。陛下便可行之。睿點頭。曄出內回家,有眾大臣相探,問曰:“聞天子與公計議興兵伐蜀,此事如何?”曄應曰:“無此事也。蜀有山川之險,非可易圖;空費軍馬之勞,於國無益。”眾官皆默然而出。楊暨入內奏曰:“昨聞劉曄勸陛下伐蜀;今日與眾臣議,又言不可伐:是欺陛下也。陛下何不召而問之?”睿即召劉曄入內問曰:“卿勸朕伐蜀;今又言不可,何也?”曄曰:“臣細詳之,蜀不可伐。”睿大笑。少時,楊暨出內。曄奏曰:“臣昨日勸陛下伐蜀,乃國之大事,豈可妄泄於人?夫兵者,詭道也:事未發切宜秘之。”睿大悟曰:“卿言是也。”自此愈加敬重。
旬日內,司馬懿入朝,魏主將曹真表奏之事,逐一言之。懿奏曰:“臣料東吳未敢動兵,今日正可乘此去伐蜀。”睿即拜曹真為大司馬、征西大都督,司馬懿為大將軍、征西副都督,劉曄為軍師。三人拜辭魏主,引四十萬大兵,前行至長安,徑奔劍閣,來取漢中。其餘郭淮、孫禮等,各取路而行。漢中人報入成都。此時孔明病好多時,每日操練人馬,習學八陣之法,盡皆精熟,欲取中原;聽得這個訊息,遂喚張嶷、王平分付曰:“汝二人先引一千兵去守陳倉古道,以當魏兵;吾卻提大兵便來接應。”二人告曰:“人報魏軍四十萬,詐稱八十萬,聲勢甚大,如何只與一千兵去守隘口?倘魏兵大至,何以拒之?”孔明曰:“吾欲多與,恐士卒辛苦耳。”嶷與平面面相覷,皆不敢去。孔明曰:“若有疏失,非汝等之罪。不必多言,可疾去。”二人又哀告曰:“丞相欲殺某二人,就此清殺,只不敢去。”孔明笑曰:“何其愚也!吾令汝等去,自有主見:吾昨夜仰觀天文,見畢星躔於太陰之分,此月內必有大雨淋漓;魏兵雖有四十萬,安敢深入山險之地?因此不用多軍,決不受害。吾將大軍皆在漢中安居一月,待魏兵退,那時以大兵掩之:以逸待勞,吾十萬之眾可勝魏兵四十萬也。”二人聽畢,方大喜,拜辭而去。孔明隨統大軍出漢中,傳令教各處隘口,預備乾柴草料細糧,俱夠一月人馬支用,以防秋雨;將大軍寬限一月,先給衣食,伺候出征。卻說曹真、司馬懿同領大軍,逕到陳倉城內,不見一間房屋;尋土人問之,皆言孔明回時放火燒毀。曹真便要從陳倉道進發。懿曰:“不可輕進。我夜觀天文,見畢星躔於太陰之分,此月內必有大雨;若深入重地,常勝則可。倘有疏虞,人馬受苦,要退則難。且宜在城中搭起窩鋪住紥,以防陰雨。”真從其言。未及半月,天雨大降,淋漓不止。陳倉城外,平地水深三尺,軍器盡濕,人不得睡,晝夜不安。大雨連降三十日,馬無草料,死者無數,軍士怨聲不絕。傳入洛陽,魏主設壇,求晴不得。黃門侍郎王肅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此謂平途之行軍者也。又況於深入險阻,鑿路而前,則其為勞,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眾逼而不展,糧遠而難繼:實行軍之大忌也。聞曹真發已逾月,而行方半谷,治道功大,戰士悉作:是彼偏得以逸待勞,乃兵家之所憚也。言之前代,則武王伐紂,出關而復還;論之近事,則武、文征權,臨江而不濟:豈非順天知時,通於權變者哉?願陛下念水雨艱劇之故,休息士卒;後日有釁,乘時用之。所謂“悅以犯難,民忘其死”者也。”魏主覽表,正在猶豫,楊阜、華歆亦上疏諫。魏主即下詔,遣使詔曹真、司馬懿還朝。
卻說曹真與司馬懿商議曰:“今連陰三十日,軍無戰心,各有思歸之意,如何禁止?”懿曰:“不如且回。”真曰:“倘孔明追來,怎生退之?”懿曰:“先伏兩軍斷後,方可回兵。”正議間,忽使命來召。二人遂將大軍前隊作後隊,後隊作前隊,徐徐而退。卻說孔明計算一月秋雨將盡,天尚未晴,自提一軍屯於城固,又傳令教大軍會於赤坡駐紥。孔明升帳喚眾將言曰:“吾料魏兵必走,魏主必下詔來取曹真、司馬懿兵回。吾若追之,必有準備;不如任他且去,再作良圖。”忽王平令人報來,說魏兵已回。孔明分付來人,傳與王平:“不可追襲。吾自有破魏兵之策。”正是:魏兵縱使能埋伏,漢相原來不肯追。
未知孔明怎生破魏,且看下文分解。
賞析
本回中有一處故事乃是當時的大事,但是演義中只是淡淡提及,作為諸葛亮發兵的過渡而已,這件事便是孫權稱帝。
“是日,群臣請權登壇即皇帝位,改黃武八年為黃龍元年。謚父孫堅為武烈皇帝,母吳氏為武烈皇后,兄孫策為長沙桓王。立子孫登為皇太子。”
在三國志中記載如下:
“黃龍元年春,公卿百司皆勸權正尊號。夏四月,夏口、武昌並言黃龍、鳳凰見。丙申,南郊即皇帝位,是日大赦,改年。追尊父破虜將軍堅為武烈皇帝,母吳氏為武烈皇后,兄討逆將軍策為長沙桓王。吳王太子登為皇太子。”
孫權稱帝意味著正式三國鼎立的形成,雖然說之前三國已經事實上的形成,但是魏漢兩國都是皇帝之身份,而吳國則還是王之身份,畢竟差了一截,直到現在孫權稱帝,三國在法理上才正式出現鼎立局面。
但是,吳的稱帝卻是三國之中最不按道理的,曹魏那邊畢竟有著漢獻帝禪讓一事,而蜀漢是承繼漢室,他們雖然敵對,但是都是按著漢室這一脈的順序下來的。可孫權稱帝既沒有漢帝禪讓這一形式,也沒有漢室血脈這一關係,當真可說是自立為帝。
當然,孫權稱帝自然也有自己的考慮,這孫權想當皇帝,眾臣想當開國元勛的念頭暫且不說,孫權不稱帝在法理上也是個麻煩,孫權的吳王身份是曹魏給的,之後和曹魏翻臉,自然不以曹魏為尊,但是這吳王總是曹魏給的身份,論起來十分尷尬,若是回到當年漢室的身份呢,曹魏篡漢了,蜀漢還承繼漢室大統,這回到漢室身份,這豈不是要對本是盟友的蜀漢稱藩?孫權自然也不會心甘情願,所以自立為帝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但是這一點自然會惹出事來,曹魏自不需說,蜀漢那邊作為盟友自然更是憤怒異常,蜀漢傳承漢室,自然是要一統天下,恢復漢室疆土,孫權現在稱帝,則意味著背叛漢室,這比之曹魏篡漢,也差不了多少,蜀漢群臣自然一片聲討,只是因為當時形勢曹魏勢大,才不得不壓抑怒火,在諸葛亮主持下派使祝賀並結為盟好。
這也是孫權選的好時機,那邊諸葛亮北伐失敗,這邊東吳對曹休打了一個大勝仗,蜀漢正需要東吳的時候,在這個時候稱帝,讓蜀漢承認,實在是最好的時候。
這裡先扯開話題,說說這個正統性的問題,其實雖然說國家以實力為尊,但是其正統性也是十分重要的,便好象東晉偏安江南,但是北方依然有著許多政權以東晉為正統,便是日後一統北方的政權,若不能滅了東晉,便是再強,也不能算得正統。日後劉宋篡奪了東晉大權,東晉的正統性大大折扣,形成了南北朝局面,但是即便在這種情況下,南方政權依然覺得自己比北方正統高貴得多,而這一點甚至連北方政權都有些認同。
正統的劃分規則很多,一般都是以承繼上一代的法定政權為準,其中承繼的辦法如三國曹魏篡位禪讓這種方式,三國蜀漢以皇族傳承這種方式。蜀漢曹魏正統之爭之所以如此激烈,便是因為這兩種方式其實都是被承認的,前者如南朝四代,雖然都是篡位,過程還極為血腥,但都被承認為正統皇朝,後者如東晉南宋,也被認為傳承大統之業,甚至北漢南唐也被認為是唐朝或者後漢的傳承。(五代的那個後漢)
當然,最多的方式還是改朝換代了,滅其國,則其國之正統便歸屬其位了,如隋滅陳,這一方面是統一,另一方面也是將自東晉其南朝的正統性劃歸於北。再如曹魏滅蜀漢,也是同樣的道理,如北宋時代,便有史學家認為,只有北宋滅了南唐與北漢之後,才真正得繼正統之位。(三國自北宋開始風行,確實有當時的背景所在,便有說三國故事暗示著唐末到北宋那一段日子的說法。)
有趣的是,對於正統的名分,新的篡位者往往重視,如司馬家在篡奪曹魏前將另一個正統蜀漢滅之,隋朝篡位北周不久便滅了南邊的正統陳朝,北宋趙家篡位後周滅南唐北漢,這些當年長期的正統爭奪者,卻都被新的篡奪者一起消滅了。
自然,傳承大統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滅國自然不用說了,禪讓的難度也不小,需要皇帝在身邊,(也有拿到玉璽就急吼吼的上的。)便是傳承也不是和皇帝同姓就可以的,你和皇帝血緣再親密,沒有立錐之地,或者就在一個小縣城甚至小鄉村號稱皇帝,只會被人嘲笑而已。即便不是縣城,假如脫離了傳統的中原地域,比如到了小島或者北方草原或者南方叢林這種地方立國,都不會被當作正統。
而即便是內部的權力爭奪,假如沒有得到其他勢力的支持,就算殺盡前一代的皇室,也很難得到正統的名分,這其他勢力的支持包括國內官僚勢力,再就是其他正統政權的承認或者小政權的稱藩。
我們上面列舉了這么多成為正統的辦法,不過孫權的稱帝是很難列進去的,他沒有漢帝的禪讓,也沒有漢朝血統,也沒滅得曹魏,一統天下,如此的稱帝,實在名不正言不順,假如不被承認,那這個皇帝其實和當時的吳王的身份沒什麼兩樣。
所以孫權稱帝就需要其他政權的承認,當時天下兩大稱帝的政權都有一定的正統性,其中曹魏還封了孫權為吳王,但是以目前的形勢,自然不可能被曹魏承認,如此一來,蜀漢的承認就十分重要,所以蜀漢的祝賀與之後平分天下的誓約就將東吳孫權稱帝的正統性確定下來,但是孫權心裡明白,這誓約只是暫時的,蜀漢心裡象要的是恢復漢室整個天下,而不是平分天下而已,他需要其他更加能被承認的東西,日後公孫淵過來稱藩,孫權為什麼這么興奮,很大程度上就是有了如公孫淵這樣的政權稱藩,可以顯示自己的正統性。
關於正統性的事暫時告一段落,我們還是關注一件事,便是演義中沒有提及的,蜀漢與東吳的分天下之誓約,三國志中記載:
“六月,蜀遣衛尉陳震慶權踐位。權乃參分天下,豫、青、徐、幽屬吳,兗、冀、並、涼屬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關為界,”
邊界劃分這種事,實在信不得,這歷史上領土可有經歷百年不變的,便是達成了再多的協定,過了幾年便成廢紙,兩宋與遼金蒙古邊境協定,和平協定,瓜分協定也不知訂了多少,但是無論是遼金蒙古南下還是南北宋北伐,都是想動便動,誰把那些協定當回事,還是那句話說得好:“辯護律師總是能找到的。”勝利者才是最終的決定者,協定變成廢紙永遠有解釋的辦法。
不過雖然不久之後就成廢紙,但是這協定還是要定,這是遊戲規則,必須遵守,至少在開始階段是必須遵守的,我們便來看看這個蜀漢與東吳的瓜分協定。
在協定中,兩國共分了九州,其中司州平分,另八州兩國各居其四,另外還有荊州揚州交州益州,益州現已為蜀漢國土,交州也在東吳之手,荊州揚州東吳也有大半,所以也認同為東吳國土,而不分割了,其中主要分割的便是曹魏的那九州。
在文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次盟約並不是以曹魏當時的劃分領土為準,而是以東漢年間或者說東漢亂世之前的各州疆域為準,所以東漢末年才設立雍州便不在劃分的疆域之中,曹魏設立的那些州郡自然更不用說了。
其實揚州倒是先不說,畢竟這揚州大半在東吳手中,與蜀漢一直沒什麼關係,可這荊州本來就是蜀漢與東吳當年恩怨交纏的地方,而且荊州北部還在曹魏手中,這在誓約之中沒有明確提及,也不知是兩國確認了歸屬,還是暫時放在一邊,假如是後者,八成還會為這荊州鬧了起來。
再說分割的那九州,涼州歸屬蜀漢,徐州青州豫州歸屬東吳這都是出於兩國的地理位置,也確定了兩國未來的出兵方向,但是剩下的幾個州就值得商榷了。
司州以函谷關為界一分為二,可以說是為政治考慮,蜀漢雖然沒了洛陽,但以函谷關為界倒也是沒虧得多少,但是因為少了司州的這一半,蜀漢分得的兗州、冀州、并州卻成為了一個弧形,若是將漫長的涼州也考慮進去,蜀漢這條線拉得頗長。尤其怪異的是,東吳這劃分之中還要去了幽州。這最是莫名其妙,因為蜀漢得了冀州并州,這東吳的幽州實際上就是孤懸海外的一塊飛地,要過去除非海路,否則便要經過蜀漢領土,一旦幽州發生了什麼事,東吳之軍莫非還要向蜀漢借道去討伐不成?這孤懸海外的地盤一般都難以保住,這東吳要得這塊飛地也不知何用。若是為了幽州之馬,還不如用其他如豫州青州換得冀州或者平分,以求通行一途。
從這個劃分疆土的誓約來看,這其中問題多多,毛病重重,兩者在劃分當中必然多了許多矛盾,雙方都作了不少妥協,但是究其其中來看,便是曹魏得滅,這天下也不可能如此劃分,不到數年,必起爭端。
其實再細究下去,便是沒有幽州那事,蜀漢東吳也不可能平分中原,大家一般都注意南北對峙,但是實際上中原之爭更為慘烈。南北之爭還可以對峙經年,甚至還有長期的和平時間,但是中原一旦分裂,必然終年常戰,直至一方覆滅,再度統一為止。
中原這塊土地,當真可說得上是分久必合啊。
回評
毛宗崗批語
武侯之計,未嘗不為司馬懿之所料;而無如司馬懿之料武侯,又早為武侯之所料也。懿料武侯之必出,於是而思有以破之;武侯又料懿之知我之出,於是而預有以防之。料其在祁山寨中,而已在武都、陰平;料其在武都、陰平,而已在祁山寨。料其真退而竟是假退,假退而竟是真退。致使一足智多謀之司馬懿而動多舛誤,束手無策,武侯真神人哉!
武侯一出祁山而即歸,以街亭之既失也;再出祁山而又歸,以陳倉之未拔也。迨三出祁山而陳倉拔矣,陳倉拔而糧道便矣,糧道便而街亭之兵不必憂矣,且蜀又屢勝,魏又屢敗,宜其不歸而終亦歸者,復因張苞之死,而致武侯之病。嗚呼!天不祚漢,於人乎何尤。
前文連寫三次出師,兩間以吳國之事。此回將寫武侯四番出師,而又間以魏國之事。夫以吳事間伐魏不足奇,即以魏事間伐魏則奇矣。以魏之侵吳間伐魏不足奇,即以魏之侵漢間伐魏則更奇矣。且魏方侵漢,而不得侵而去,是前所間之兩事為實,而今所間之一事為虛也。魏不侵漢,漢猶伐之;及不侵漢,漢乃不追而聽其去,是有前三事與後三事之實,而後間以此一事之虛也。斷斷續續,實實虛虛,豈非妙事妙文,天造地設!
為將者不可不知天時。知天時而後能戰,亦惟知天時而後能不戰。赤壁之風,南徐之霧,破鐵車之雪,所以助戰者也。蜀道陳倉之雨,所以阻戰者也。知其戰而有戰之備,知其不戰而亦有不戰之備。乃孔明知之而御之,司馬懿亦知之而不早避之,則司馬懿終遜孔明一頭。
劉曄之戒漏言,與王肅之請回兵,同一意也。何也?兵為詭道,聲趨左而實趨右,所謂“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也。事未發而謀先泄,猶恐敵人知之而備我,況勞師於外,曠日持久,而不得進者哉?用兵之法貴在密,貴在速。不密則不速,不速則不密,故曰兩之意同。
觀於魏之侵蜀,而四出祁山之師,愈不容緩矣。漢以魏為賊,魏亦以漢為賊;漢縱忘賊,賊不忘漢:故曰不伐賊則王業亦亡。此“漢、賊不兩立”之言,於斯益驗也。我以彼為賊,而伐之不得不急;至彼亦以我為賊,而我之伐之又何得不急哉!
李贄總評
此翻(番)出兵都無所作為,諸葛孔明、司馬仲達俱知天雨而故為此,並罰他住俸三年以贖傷民之罪乃妥。而仲達更當倍罰,以其傷民尤多也。
鍾敬伯總評
此翻(番)出兵,孔明、仲達俱知天雨,而故為此,並罰他住奉三年,以□(償)傷民之罪。然仲達傷民尤多,更當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