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還是逮著誰泡誰?看大詩人元稹的詩與行(2)

(四)一生走在貶謫的窮途,也走在濫情與多情的平衡木上

元和五年(公元810年),元稹一貶江陵(今湖北荊州)。朋友李景儉看他孤身一人,無人照顧,將表妹安仙嬪嫁與他作側室,促成了元稹的第二次婚姻。但這次婚姻只維持了三年,元和九年秋,安仙嬪在江陵府給元稹留下一個孩子後病逝。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三十六歲的元稹再貶通州司馬(今四川達州)。在上司山南西道節度使(相當於今省長)權德輿做媒關照下,續娶大家閨秀裴淑為妻。

裴淑是山南西道涪州(今重慶涪陵)刺史裴鄖的女兒。裴鄖到興元府(今陝西漢中)權德輿處任職報到,歡迎宴會期間,和上次在川時遇見薛濤一樣,元稹和裴淑也是一見鍾情,頃刻傾心,並立即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三次婚姻。此後元稹以養病為名,在興元府 “樂不思蜀”,直到他同裴淑的孩子元樊滿了三個月後才動身返回通州。

長慶三年(公元823年)三貶越州刺史(今浙江紹興),開始了一生中最後一段浪漫情史——與江南著名女詩人、歌手劉采春相識相戀。

具有夜鶯般嗓子,歌聲能響遏行雲的青春歌手、著名女詩人劉采春,當時在大江之南、吳越一帶紅極一時,只要劉采春她的歌聲響起,“閨婦、行人莫不漣泣”。作為當地最高行政長官、風流詩人,元稹當然要一睹劉采春的風采。

很快,在一次特意安排的演唱會上,元稹目睹了江南好聲音劉采春的驚人風采。時年二十五歲、風姿妙曼的青春詩人立即勾起了元稹當年遇見薛濤時的驚艷。演唱會後,大詩人立即寫了篇聲情並茂的評論文章,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愛慕之情。劉采春這個久經歡場的老手當然懂得投桃報李的潛規則,更何況面對一個心儀的男人,朝廷命官,於是想都不用想地便一頭扎進了元稹的懷抱。後來,元稹花了一筆錢,從歡場買斷了劉采春,納其為妾,一起共同生活了七年,直到他升官回京,才找理由拋下劉采春,獨自離去。

如同當年的薛濤一樣,劉采春也看破紅塵地離開傷心地越州。有野史演義說,後來元稹和劉采春還相約私會過一次,而約會過後,劉采春就投河自盡了。

大和四年(公元830年)元稹四貶武昌,任鄂州刺史。第二年七月二十二日暴病,一日後便在公館去世,年僅五十三歲。好像只有在這一次短暫的貶謫中,他沒有來得及演繹什麼新的戀情。

劇照網路圖片

但是,已經夠了吧?大唐四大女詩人(劉采春、魚玄機、薛濤、李冶)竟有兩個中了他的招,說他是個泡妞的老司機,不算過分吧?

除了悼亡妻,元稹記錄自己風流愛情的詩篇還有《寄贈薛濤》和《贈劉采春》。前者云:“錦江滑膩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後者說:“新妝巧樣畫雙蛾,謾里常州透額羅。正面偷勻光滑笏,緩行輕踏破紋波。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

多情也好,濫情也罷,對於一個一生走在貶謫途中的無家可歸者,詩人似乎要比其他人幸運一些。因為他們可以用手中的筆,從拋棄了他們的命運泥濘里掙扎出來,讓精神重新出發,讓生活重新開始。元稹正是用詩歌,將這種把一個個詞組合成意向的遊戲,變成了用來談情說愛的利器,戰無不勝地俘獲了一個個女性的芳心。至於濫不濫情,當事者都不在意,局外人就洗洗睡吧,別瞎操心了。

(五)也許逮著誰泡誰,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有部舉世聞名的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說的是弗洛倫蒂諾·阿里薩痛失初戀後,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光中窮盡了所有愛情的可能性:忠貞的、隱秘的、粗暴的、羞怯的、柏拉圖式的、放蕩的、轉瞬即逝的、生死相依的……在數不清的女性肉體上尋找和迷失,儘管他在內心說“心房比婊子旅店裡的房間更多”,但最終還是回到了初戀情人費爾米納的懷抱才找到了真正的愛情,雖然這時他們倆已是一對耄耋的老人。但正因為面對衰老與死亡,愛情的本真才呈現出來,愛情的雜質才蕩然無存,愛情也才變得純淨的而永恆。

如此,要理解元稹那看似毀三觀情史,還是要換一個角度,從詩人的命運和個性中探究一下,到底是什麼東西推動了他那逮著誰泡誰的花心。

他的命運如前所述,一生基本上是在貶謫放逐的窮途上度過的。正是一再地被貶,將他的人生,包括愛情的流程擊打成了許多斷裂的碎片。而艱難的命運和屢屢意外終止的家庭生活,往往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勇氣和智慧。

劇照劇照

對於元稹來說,與那些喜歡端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人不同,他有著沉溺人生享樂的世俗氣質,有著有血有肉,對生命和愛情具體而微妙的體驗。

於是,在一次次異於常態的、被貶流放的窮途中,唯一能安慰他心靈,並激發他生活欲望的,就是愛情。因為只有愛情,才能給一個看不到現實希望的人帶來無與倫比的誘惑,因為只有愛情中的那些痛苦和甜蜜,才能在他們死氣沉沉的生活中激發出生命的活力。

更重要的是,真誠坦蕩的元稹主動把詩歌的意境搬到了自己的生活中,他不僅在厄運中奮不顧身地輾轉大半箇中國談情說愛,而且還把他那多少有些低俗,但卻引人入勝的情史用多情的筆記錄了下來。

如此一來,他的所謂濫情,就不再呈現流氓的猙獰面目,有時候反倒呈現出真誠坦蕩的氣概,反倒更加風流倜儻,反倒成了吸引女性的法寶,尤其是對那些自己也寫詩、唱歌的高逼格文藝女青年。

換句話說,也只有詩人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流做派,才能hold得住那些心中本來就對愛情充滿詩意幻想才女佳人。因為,這些才子佳人心裡都裝著常人所沒有的愛情魔鬼,都是常人眼中的愛情病人。

所以,元稹的情史似乎不能用濫情多情的常規套路去評價,也許在那些愛慕他的女性眼裡,他反而是一個千載難尋的情聖。

(六)他的深情無法遺忘,也不能被刪除

擺脫了濫情、多情的糾纏,我們會發現,元稹與每一位與他相戀的女性都有著深厚的情感,每一段戀情都深深植入了他的整個生命中,從來就沒有被時光淹沒,也沒有被他遺忘,被他刪除,所以他才要在每一段戀情結束後,用詩作記錄自己的情感,記錄對她們深深的眷戀。比如開頭說的那首著名的《離思五首·其四》。

他用“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來總吉他和亡妻的愛,不可不說情深意長;他用“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倉促地從花叢中走過,懶得回頭顧盼那些迷人的花兒,其中的緣由,一半是因為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一半是因為曾經擁有過那么美妙的你,還怎么再能對別人產生興趣呢)來紀念他的永失所愛,也足以在蒼涼的人生中喚起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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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正是憑藉強大的人格魅力和詩人才華,引得眾多才情並茂的女性自願投身他的懷抱,自願鑽進他那情感的“牢籠”,並自願加入他那被放逐的命運中一同輪迴。

如果從這個向度上反觀元稹的情史,探究為什麼在他不長的生命中會有那么多色彩斑斕的女人走過,而又都是形色匆匆,沒有一個能與他修成愛情的正果?答案可能是,詩人對於愛情的境界要求太高,對情感生活的期待過於理想化,因而很難有一個現實中的女性能徹底滿足他、征服他。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的一生確實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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