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頭領袁文才,黨內最早被錯殺的人物

由於黨內外的諸多複雜因素,袁文才成為黨內最早(1930年2月)被錯殺的人物。對於他的評說,不盡一致,褒貶各有。而縱觀其一生,究竟功有多大?錯在何處?

王佐與袁文才王佐與袁文才

袁文才早年讀過中學,不堪忍受官府豪紳的欺凌,被迫上山投靠綠林“馬刀隊”。由於他胸富韜略,頗曉世故,很快在“馬刀隊”嶄露頭角,成為首領之一。1926年夏,共產黨人龍超清、劉輝霄等受黨組織派遣,回到寧岡領導民眾鬥爭,以回響北伐革命。這些黨員們於實際鬥爭中意識到:要推翻代表北洋軍閥利益的縣公署,沒有掌握一定的武力是不行的。他們幾經計議,鼓動北洋縣長對“馬刀隊”實行招安,然後利用劉輝霄、劉克猶等與袁文才的同學關係,多次進行勸說,曉以利害,終於使他率部下山,編為保衛團。不久,北伐軍由湘入贛,猛攻南昌,北洋軍贛西駐軍抽調參戰。黨支部趁此機會,動員袁文才率部起義,消滅了反動地主武裝清鄉局,推翻了北洋縣政府。從此寧岡的革命鬥爭局面大開,興起了轟轟烈烈的工農運動,袁文才的隊伍改編為寧岡縣農民自衛軍,袁參加了中國共產黨。

1927年繼“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及“馬日事變”後,白色恐怖籠罩湘贛邊界,袁文才率部退守茅坪,抵禦住了國民黨軍隊和豪紳武裝的進犯,保存了80多支槍。寧岡的黨組織也得助於袁部未受到損失,不少黨員以茅坪為藏匿地堅持鬥爭。是年的7月,永新的右派力量收買土匪武裝襲奪縣城,將縣委、縣農協的80多名黨員幹部抓起來投入監獄。袁文才接到這些黨員從獄中傳出的求救信,連夜聯絡好友王佐,一同率部奮力攻陷永新縣城,救出了這些同志。隨後,永新縣委帶領百餘人隨袁文才來到茅坪暫避一時。

如果說,爭取袁文才帶領綠林隊伍投在革命一邊,為湘贛邊界的工農運動奠定了堅實基礎的話,那么,在秋收暴動遭到失利的緊急關頭,袁文才毅然打開山門迎接毛部上山,從而開創了我黨第一個農村根據地,其功勳更是不可低估。

毛澤東是在秋收起義連連受挫,軍力由起義時的6000餘人銳減為1500人的嚴峻情勢下,決定放棄原定的戰略計畫,按照中共江西省委書記汪澤楷的指示而轉兵井岡山的。他耐心地說服了師長余灑度、團長蘇先俊等人,率領部隊從蓮花縣城向永新進發。軍至三灣,毛澤東讓部隊停駐下來,一方面寫了信派人送往寧岡茅坪,另一方面下大力氣整頓部隊,確立了“支部建在連上”和士兵委員會建在連上的原則。

當時的工農革命軍只有一千餘人,且“困難甚多,光是傷病兵方面,正弄得‘救死扶傷不暇’”,毛澤東深知在沒有取得袁文才的同意之前,是不能貿然進駐井岡山的。袁文才如果是一個心胸狹隘、毫無卓見的草莽英雄,一口將毛部拒於山外,工農革命軍也是無法可施的。倘若井岡山不可立足,一定轉往他地,這樣,也就沒有其後的羅霄山脈中段紅色政權了。

袁文才深明大義,聽說黨的中央委員毛澤東,按照中共江西省委的指示率部而來,思想上大為興奮,表示支持毛澤東在井岡山實行武裝割據,並通過派去接頭的代表陳慕平表達了這一立場。毛澤東見半個月來為之擔憂、為之殫精竭慮的部隊落腳點問題有了著落,心頭如釋重負,第二天就率部開到寧岡的古城。毛澤東在古城召開的前委擴大會議上,確定了“不去湘南,割據井岡”的方略,把個人的意願變為黨的決議。會議結束的翌日,毛澤東來到大倉村,與袁文才見面晤談,落實了安家茅坪的事宜。袁文才答應包攬毛部的糧餉供應,幫助設立後方醫院和留守處,當場贈以銀洋1000元。

工農革命軍在茅坪安下家來,袁文才予以了最大程度的幫助。首先是保證軍糧及其他生活物資的供給,將寧岡全縣的公產、神產、族產的租谷集中到茅坪,每天十幾個農民為之礱穀篩米。接著,派人協助工農革命軍建起了醫院、留守處、修械所、被服廠等後方機關,使之有了一個簡單而又不可缺少的家。袁文才毫不猶疑的大度之舉,無疑對爭取王佐隊伍創造了有利條件。向來對袁言聽計從的王佐,原先那種固有的戒備心理迅速消除,轉為誠懇地接受共產黨、紅軍的領導。

在軍事上,袁文才及其部隊為打破敵人的頻繁進剿,鞏固紅色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袁文才率領的已成朱毛紅軍主力之一的三十二團,官兵們都是本地人,諳熟地形民情,慣於爬山,槍法準確,常常在戰鬥中獨擋一面,甚至出奇制勝。以1928年6月23日的關係到根據地存亡的七溪嶺戰鬥為例。戰前,袁文才率領所部潛伏於敵前沿指揮部白口村的後山,待戰鬥最為激烈時,突然從山上殺下,搗毀了敵指揮部,又趕到老七溪嶺,在敵軍背後發起襲擊。敵軍頓失指揮,又腹背受擊,在二十八團的反擊下敗退下去。接著,袁部與二十八團又增援新七溪嶺,配合二十九團打垮敵人。此次戰鬥的戰局異常危急,幾次將為敵所敗。戰後,敵師長楊如軒說:“匪勢將潰退,忽有匪軍一股繞襲我軍後方,致使後方部隊突被衝破,而行退卻;前線部隊鏇受牽動,卒歸敗退。”由此可見,袁文才率部襲奪白口,的確在關鍵時刻扭轉了戰局。

湘贛邊界武裝割據的洗禮,使得袁文才政治上更趨成熟。他服從前委、特委的領導,為紅色政權的鞏固和發展竭盡忠智,貢獻卓著。基於這一點,袁文才受到了器重和信賴,歷任前委委員、特委委員、紅四軍三十二團團長、湘贛邊界工農兵政府主席、紅四軍參謀長的職務。毛澤東在給中央的信中,將他家列為“我們的永久通訊處”。

毛澤東、朱德諸人在井岡山建設了中國革命的第一個農村根據地,從理論和實踐上為革命闢建了一條正確的新路。而袁文才在當中所發揮的巨大作用,是不可否認和不可低估的。誠如一些老同志所言:“三灣改編後的工農革命軍只有兩營多人,沒有袁文才答應在茅坪安置傷病員,沒有袁文才聯合王佐支持我們,我們是不容易進去的,就是進去了也難站住腳。”(熊壽祺1963年語)陳伯鈞也於1960年談到:“那時是革命低潮時期,不靠袁文才、王佐,我們就沒有辦法支持武裝鬥爭,沒有井岡山就無法生存。在井岡山一年多渡過了革命的難關。”同樣地,國民黨反動派和湘贛邊界的豪紳階級,對袁文才是恨之入骨的。他們在給江西省政府要求進剿的報告中寫到:“湘贛不靖也,推原始無袁文才不能勾引毛澤東,無毛澤東焉能結合朱德?”38名土豪的聯名信中寫道:“朱毛所以在地邑數年,以寧岡為策源地,欲發展其共產政策,以有袁文才、龍超清諸匪為主導也。”1929年1月湘贛兩省第三次“會剿”井岡山,在城鄉四處張貼的“共黨渠魁懸賞令”當中,袁文才的名字與毛澤東、朱德、彭德懷平列在一起,其“花紅”是同樣的“三千銀洋”。

袁文才有無過失?當然有之。而過去留下來的一些歷史材料,過分地誇大或無中生有地製造了他的錯誤、缺陷,一定程度地影響了後人對他的看法。以幾則材料為例。紅軍刊物《紅旗》1930年5月刊文:“該二匪(指袁文才、王佐)對於建立蘇維埃政府和赤衛隊,實行土地革命,反對盲動主義等,一概反對。在外仍然恣意大燒、大殺、大搶。”紅五軍軍委在1930年3月的一份給中央的報告中,則這樣寫到:“袁王公然離間紅軍與工農的感情,派其黨羽來紅軍拖槍投誠……任意屠殺工農分子或同志,公然在湘贛邊界五次大會上,手持卜子槍叫獨立等。事後並發現勾結茶陵等縣的土豪劣紳,想另找出路。仇視外地赤衛隊的兵士,自過起花天酒地的山大王生活,不但三妻六妾,可以說井岡山上的美色女子,沒有一個不受其姦淫,其罪惡實不可勝數。”

以上所述,實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味道。殊不知,毛澤東對袁王曾作出充分肯定:“他們雖然過去當過土匪,可是率領隊伍投身於國民革命以來,現在願意向反動派作戰。我在井岡山時期,他們是忠實的共產黨人,是執行黨的命令的。”即使毛澤東與紅四軍主力離開井岡山後,袁王仍然同以前一樣,是忠心於革命的。問題在於當時湘贛邊界特委的領導人,不但不能像毛澤東、朱德那樣正確對待他們,反而把他們當成敵人。鄧乾元在《湘贛邊界工作報告》中寫道:“足以危害邊界政權的第一個勢力就是土匪。本來邊界的政權並不是真正的共產黨領導的政權,而是與土匪合作的政權。”

袁文才的錯誤、過失體現在哪些方面?依據現有的史料,能作以下幾點判斷。

首先是從贛南私下逃跑回家,即開小差。1929年1月中旬,調任紅四軍參謀長的袁文才,隨四軍主力出發贛南,行至廣昌縣的苦竹坪,他不向毛澤東等人打招呼,只把一張條子放于軍部桌上,便帶著心腹謝樓標、劉天林等6人離開營地逃跑。此舉無疑屬於臨陣脫逃,是極大的錯誤。產生這一錯誤的原因,除了袁文才對於革命的長期性、艱巨性認識不足,最主要的是在前委秘書劉輝霄處看到“六大”通過的《蘇維埃政府組織問題決議案》,心中震駭不已。因為決議案講到:對於土匪的關係,他們的首領應當作反革命看待,即令他們幫助武裝起義,亦應如此。袁文才在思想上激烈鬥爭了幾天后,那種害怕共產黨政策變化的心理占了上風,於是私下逃回井岡山。

不能正確對待土客籍爭端,不由自主地捲入其中,亦為袁文才一生中的失誤之一。邊界各縣歷來分為土客兩籍,歷史上的怨仇甚深,互相之間存在著很大的界限。就是毛澤東在的時期,也形成過“土籍的黨,客籍的槍”這種界限分明、爭權奪利的情狀。作為客籍民眾領袖的袁文才(也包括土籍的領袖人物龍超清、王懷、朱亦岳等人),不能正確地對待問題,時常自覺或不自覺地為著維護本籍的利益,捲入在黨內、民眾之間的爭鬥中,為一些事情傷和氣、傷感情,嚴重影響到雙方的團結。這樣的例子很多,如在分配土地、確定打土豪對象、進行政策決定、黨政職務任命等等,袁文才均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還有一個處理羅克韶事件欠妥的問題。羅是湘贛邊界三縣的反動民團頭領,擁有數百支槍,並有一個小型的兵工廠。袁文才早就有這樣的打算,即把羅克韶抓到手,先以禮待之,把羅的兵工廠掌握過來,為紅軍造槍、造子彈,到時候視其表現再決定是殺還是放。這時候,袁文才與邊界特委的負責人龍超清、謝希安等人業已交惡,關係變壞,便沒有將自己的打算向特委報告,更不用說取得批准,就擅自行動,將羅克韶抓來後在新城為其置酒壓驚,予以優待。這一做法引起了特委的懷疑,使得豪紳階級乘時造謠,說袁文才勾結羅克韶反水。正是對這一問題處置不當,成了袁文才被殺的導火線。因為特委認為不誅除袁王,就要被“反水”的袁王所消滅,只有以軍事陰謀搶先下手。

末後一點是袁文才遺有一些綠林習氣。這不僅表現在生活上的散漫,更主要的是指個人的意氣方面,包括那種天下老子第一的脾性,對不順心的人不加團結,直露一種即使錯了也寧願錯到底的蠻性。這些對於搞好黨內團結妨礙甚大。

由於年代和環境不同,袁文才與許多的歷史人物一樣,不可避免地有這樣、那樣的錯誤、過失。對於這樣一個從綠林頭領成長為紅軍將領的人,後人既不可苛求於他,也不能為之偏袒,應做實事求是的分析。總的來說,袁文才的一生,革命功績遠遠大於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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