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為什麼說閶門是富貴風流之地?

姑蘇的閶門姑蘇的閶門
無論是“程高本”的120回《紅樓夢》,還是“脂本”的80回《紅樓夢》,其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中,都有這句“按那石上書云: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
姑蘇閶門夜色姑蘇閶門夜色

(一)閶門一名的由來,可以追溯到春秋闔閭時期

曹雪芹這句話說的一點也不錯,最是紅塵中一二等的姑蘇閶門之地,首先在於一個貴字。

有史書為證,《三國志•吳書•孫權傳》中有這么一段記載:“初,興平中,吳中童謠曰:‘黃金車,班蘭耳,闓(kǎi)昌門,出天子。’昌門,吳西郭門,夫差所作。”

看到其中的童謠沒有?

黃金車,班蘭耳。

闓昌門,出天子。

黃金做的車子,色彩真是斑斕啊。

打開那個閶門,真命天子出現啊。

童言最是最無忌的,只要是開了閶門的門,那地方就會走出一個真命天子。

很傲嬌吧?姑蘇的閶門之地,天生就是這么的顯貴,竟然比黃金車還要金貴。

因為,在春秋的時候,姑蘇就曾經是吳國的國都,莫非這次,在這東漢興平年間,又要再次成為國都?

孫權孫權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隨著這首童謠的傳唱,隨著姑蘇閶門的打開再打開,果然就出現了一個真命天子。

公元229年,孫權正式稱帝,年號黃龍,是年為元年,成為三國時代吳國的開國皇帝了。

根據《吳越春秋》記載:“立閶門者,以象天門,通閶闔風也。”文中的“閶”字,根據《說文解字》的註解是西方,“閶闔”一詞,語出《楚辭•離騷》:“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是指上古神話中的天上宮殿的大門。全句的意思是要在(姑蘇城)西面處建立一座城門,和天上的天門一模一樣,都是可以承接來自天上吹來的風。言下之意就是吳國這樣就可以得到天神的照應和保佑,從而可以打敗西面的敵人楚國。所以閶門又被稱作閶闔門,它也是姑蘇城的八座城門之一。

春秋諸侯春秋諸侯

(二)姑蘇的閶門,從唐代開始了由貴向富的華麗轉身

自隋朝開通京杭大運河後,傍臨大運河的姑蘇閶門,因為地利之便,遂成為江南地區的水路要衝和物資集散地,隨著全國的經濟重心開始南移,江南一帶也開始繁華熱鬧起來。

在唐朝時期,姑蘇之地就開始顯富了,呈現出富饒、富庶、富足的一派新興氣象。曾經先是在杭州後是在蘇州,擔任過刺史的唐朝人白居易,曾有詩道:“杭土麗且康,蘇民富而庶”(唐•白居易《和微之詩二十三首和三月三十日四十韻》)。

這絕不是詩人的誇大之詞,而是作為一個地方官,在任職兩地之後的公允之論。他甚至進一步指出:“當今國用多出江南,江南諸州,蘇最為大,兵數不少,稅額至多”(《白香山集》卷五十九)。

江南江南

根據《唐會要》卷七十記載,大曆十三年,也就是公元778年,蘇州由於是全國的納稅重地,在分為七等等級的城市評定中,被評為,第二等的雄州,類似於今天的第二線城市。

正因為富可敵國,就有了今日修正版的“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諺語,該諺語的原文是:“諺曰:‘天上天堂,地下蘇杭。’”(宋•范成大《吳郡志》)。此後的元明清,蘇州一直是全國人口第一府,蘇州的田賦,蘇州的商業稅收、蘇州的手工業稅收都名列前茅。

“金閶門銀胥門”是在蘇州流行的一句老話,其中在閶門之前冠以“金”字,是對閶門這座城門下的繁華勝景的文字說法,而最形象的圖像說法,是清代蘇州籍宮廷畫家徐揚,他用了24年的時間,以工筆寫實的風格,創作了一幅描繪蘇州風物的巨幅畫作《盛世滋生圖》,以比《清明上河圖》還長一倍多的長卷形式和散點透視技法,反映乾隆年間蘇州“商賈輻輳,百貨駢闐”的市井風情。該圖又名《姑蘇繁華圖》,其中有一段畫面,專門描繪了“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的閶門。

江南江南

(三)什麼是閶門的風流呢?

閶門的風流,是春秋時期專諸雷霆一擊時的倜儻風流。

閶門內有條小巷叫專諸巷,因專諸曾經住在這裡而得名。作為刺客的專諸,手裡握著魚腸劍,對著吳王僚雷霆一擊,力氣之大下手之狠奪命之狠,以致吳王僚“貫甲達背”,充分體現出守信重諾言出必行的俠義之風。

司馬遷在《史記•刺客列傳》曾這樣評價專諸“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專諸專諸

(1)閶門的風流,是漢朝孟光舉案齊眉時的佳話風流

閶門內有座橋叫皋橋,該橋得名是因為吳中名人皋伯通的家就在邊上。東漢人梁鴻孟光夫妻曾經租住在皋伯通家的廊下小屋中,靠為人舂米過活。每到飯點的時候,孟光就恭恭敬敬地走到丈夫梁鴻的面前,把裝飯的盤子高舉齊眉,敬請丈夫進食。

如此相敬如賓,後人有詩讚曰:“合卺杯傳夜未央,洞房銀燭照紅妝。佳人才子鴛鴦匹,好似梁鴻配孟光。”(明•李英《用韻再贊黃文士伯輿婚配之喜席上賦》)

古裝古裝

(2)閶門的風流,是唐代韋應物、白居易、劉禹錫的詩酒風流

“獨鳥下高樹,遙知吳苑園。淒涼千古事,日暮倚閶門。”《閶門懷古》,韋應物以滄桑的口吻,向人們敘說著發生在閶門大地上吳越爭霸的歷史往事。

“閶門四望郁蒼蒼,始覺州雄土俗強。十萬夫家供課稅,五千子弟守封疆。闔閭城碧鋪秋草,烏鵲橋紅帶夕陽。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雲埋虎寺山藏色,月耀娃宮水放光。曾賞錢唐嫌茂苑,今來未敢苦誇張。”《登閶門閒望》,白居易則登高望遠,意氣風發的向人們描繪,他在閶門城樓上所看到的姑蘇大地上的壯麗晚景。

“流水閶門外,秋風吹柳條。從來送客處,今日自魂銷。”《別蘇州二首其二》,在蕭瑟的秋風裡,劉禹錫獨自徘徊在閶門碼頭邊上,望著船公向他不斷的發出就要開船的示意手勢,心中湧出無限感慨,閶門歷來就是送別的地方,今天我也要從閶門之地離開姑蘇,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日子啊。

古典古典

(3)閶門的風流,是范仲淹設立蘇州府學時的千古風流

閶門內有一個地名叫范莊前,是因范仲淹在此設立範氏義莊而得名。

范仲淹對蘇州最大最大的遺愛,是創始了蘇州府學,這也是宋代歷史上第一個地方官辦學府,蘇州的讀書人,從此就有了一個新的更好的選擇,有地方可以接受更高等的教育。自此以後蘇州文風大盛文運昌盛文人輩出,成了歷代出狀元最多的城市。

說起范仲淹創辦蘇州府學的由來,這其中還有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故事:范仲淹在蘇州南園買到一塊地後,請來的風水先生看過後,說這是一塊風水寶地,房子建好以後,你范家的子孫後代一定會科舉及第,一定會光宗耀祖。范仲淹聽後一臉嚴肅的說道:與其是我家獨占這么好的地方,倒不如讓所有讀書人都在這地方接受教育,公卿將相不是更多嗎?(“吾家有其貴,孰若天下之士鹹教育於此?貴將無已焉!”宋•樓鑰撰《范文正公年譜》)。

孔子孔子

(4)閶門的風流,是唐伯虎刻骨銘心書寫《落花詩》時的一代風流

在閶門內皋橋附近有一個叫桃花塢的地方,晚年的明朝人唐伯虎就住在這裡,並自號“桃花庵主”,還寫了一首《桃花庵歌》,常常在酒醉後吟唱:“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唱著唱著,最後就在“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中酣然入睡。

最值得稱道的是唐伯虎以《落花詩》為題,和作的30首詩。這一組詩都是傷春之詩,花的美麗是短暫的,花的凋謝是哀婉的,對落花最好的憐惜,就是不讓人踐踏,為了不讓人踐踏,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落花埋葬。進而由葬花聯想到自己的身後事,不由得萬念俱灰悲從心來。

與他同一時代的文學家、書畫家陳繼儒禁不住的感嘆道:“唐伯虎詠落花詩,至‘五更風雨葬西施’之句,不覺氣短。”(《白石樵真稿》)。

這句“五更風雨葬西施”詩,其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基調,其感同身受心悲涼的絕望,想必是深深的影響著在《紅樓夢》一書中,為林黛玉代擬《葬花詞》的曹雪芹。

因此說唐伯虎不愧為“江南第一風流才子”。

閶門的風流,還是干將莫邪的人物風流,還是葉夢得馮夢龍的文章風流,還是柳如是錢謙益的文採風流,還是沈復芸娘的旖旎風流。

姑蘇的閶門,閶門之姑蘇,果然“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

曹公曹雪芹說的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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