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一年(公元1895年)4月17日,日本下關市的春帆樓內煙霧繚繞,沉悶得令人喘不過氣。窗外的陽光招搖不停,就如同此時坐在談判桌對面的人,洋洋得意。在這一天,清廷派全權欽差大臣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清政府的腐敗懦弱徹底暴露在帝國主義列強面前,“甲午戰爭”也以此畫上了一個悲哀的句號。
從明朝後期開始,中國就實行“海禁”制度,明亡後這一政策又被清朝沿襲下來。與世界脫節不僅導致統治者們沉浸在“天朝上邦”的幻想中無法自拔,更令以小農經濟為主的中國被工業革命後的歐洲諸國甩在身後。起初,各國希望與這個古老神秘的東方大國進行交往,沙俄使者帶來大量講述世界各國風土的書籍和地圖,英國使臣帶來火槍、大炮和軍艦模型。然而這一切都被統治者束之高閣,既看不起也絲毫不想了解。
“鴉片戰爭”後,清朝不得不打開國門看向世界,一絲新時代的氣息吹進了這片封閉的土地。然而這並未讓清廷大夢初醒,只有極少數的官僚和進步知識分子開始向西方學習。在英法聯軍入侵、太平天國起義等一系列內憂外患的打擊之下,清廷這才邁著蹣跚的步履踏上自強求富之道路,為此還一度出現了所謂的“同治中興”。
然而我們應當明白,此時清朝雖有李鴻章這樣的現代化官僚、劉步蟾這樣的現代化將領、魏源這樣的現代化知識分子,然而就整體而言,朝廷依舊是封建的朝廷,軍隊依舊是封建的軍隊,臣民依舊是封建的臣民。作為封建國家一時興起的產物,北洋水師誕生之初就顯得先天不足,甚至算不得是一支現代化海軍。
反觀同時期的日本,雖是彈丸島國,卻而在帝國主義的侵略中反思學習,在政治、經濟、文化、工業乃至軍事上都取得了長足進步。藉助“明治維新”的東風,日本迅速脫亞入歐,發展為日益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可以說,此時的日本已經擁有完整的近代社會體系、民族意識覺醒的現代化民族,以及一個高效精簡的現代政府,這正是組建並指揮一支現代化軍隊必備條件。
舉個例子,李鴻章籌建海軍之時,時刻面臨著御史和政敵翁同龢(時任戶部尚書)的掣肘,這耗費了他的極大精力,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卻壓根不需要在這些破事上浪費時間。再者,大清財政收入中,有多少會用到慈禧太后的壽宴,又有多少會用到軍事建設上?具體數字或許很難統計,但我們每個人都很清楚——前者一定比天皇壽宴的花銷高得多。
為了確保自己對北洋水師的控制,李鴻章只能推薦陸軍出身的丁汝昌擔任水師提督。對李鴻章的這一行為,後世有不少人表示抨擊,卻壓根沒考慮到此時中國是否能找到足夠勝任水師提督的海軍將領。反觀日本,有太多人才足以勝任聯合艦隊司令。
可以說,“甲午戰爭”不僅是日本全國和李鴻章一個人的戰爭,更是由資本主義國家發起的針對封建主義國家的現代化戰爭。除了工業體系、經濟基礎和現代化政府外,還需要團結凝聚的民族意識,可惜清政府並不滿足上述任一條件。在風雨飄搖的晚清,被統治者奴役剝削的四萬萬民眾尚且難以自保苟活,又談何對這個國家施以援手?
在隔海相望的日本,卻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日益強盛的國力給日本國民帶來了強大民族自信,民族意識開始覺醒。伴隨著工業經濟的迅速發展,資源匱乏、市場狹小的弊病癒發突出,日本急需對外進行資本和商品輸出。再加上國力強大後野心膨脹,“征討清國”就這樣被提上戰略日程。對明治政府而言,為這場戰爭募集資金並非難事——只需在報紙上刊登一則訊息,就能發動社會各界積極捐款捐物,幾乎每個公民都能做到不遺餘力。
而這,恰恰就是“甲午戰爭”時期中日兩國的差距,也是封建制農業國和資本主義工業國的差距。雖然北洋海軍覆滅僅僅代表著清朝海戰失利,然而“甲午戰爭”後期爆發的陸戰中,清軍照樣一敗塗地。歷史一向公平,也一向殘忍,唯有適者得以生存,這就是最好的殷鑑。
退一步說,假使北洋水師獲勝,我們能從日本這個又窮又小又偏僻的彈丸島國榨取到什麼東西?對滿清王公而言,與日本和談毫無意義,還不如寬恕其罪以顯示天朝“皇恩浩蕩”。再者,就算能從日本拆走各類軍工廠,壓榨到上億兩白銀,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也無法成為現代化國度,抓出一大堆“和珅”倒是極有可能。從這一角度而言,當時的清朝不配獲得勝利。
利用戰爭賠款,日本建立並完善了工業體系,在十年後的“對馬海戰”中一舉殲滅沙俄太平洋艦隊,擁有了和英美爭奪太平洋的底牌。假如清朝真的成為“甲午戰爭”中獲勝的一方,最大的可能或許是在大洋彼岸培養出一個新的“勾踐”,以及一場猛烈無比的暴風雨。
清朝 甲午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