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中國當代小說創作出現了許多新的趨向,有的甚至發展成了中國當代文壇主潮,左右了中國當代文學的走向,在這些趨勢中,“類型化”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趨勢之一。它和1998年中國文學的網路化趨勢非常相近,也許現在還不能完全看清這個趨勢對當代小說創作的影響,但是依然可以預言,這個趨勢將主導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中國當代文學的走向。小說類型化正越來越多的受到人們的關注。
類型小說是小說的一種劃分法
小說可以有很多種分法,比如純文學、通俗文學等等。但是從其中的一種分法來說,就是從寫作態度或者說從一個作家在寫作時對自己作品預期效果來說,也可以做一個區分。
有的作家在寫作的時候認為我的小說是給非常寬泛、非常廣大的甚至說得高一點是寫給人類,面向那些廣大的人群寫的,那么這樣的作家你可以把他理解為我們通常所說的純文學的作家。
也有另外很多作家,他在寫作的時候,有一個很明確的預期,很明確的態度,我是給特定的讀者寫的,寫給那些有特定閱讀趣味的讀者。比如我是給喜歡一種緊張刺激、對神秘之物有強烈興趣的人寫的,那么這樣的小說你可以叫它恐怖小說、神秘小說等等。有了這個預期和要達到這個預期,可能就有一大套相應的文學手段,如愛情怎么能寫得如泣如訴,恐怖小說怎么能夠讓人毛骨悚然。這類小說在中國應該說還沒有發展起來,但在西方,因為市場成熟,所以有非常充分的發展。
類型小說第一它有一大批固定的讀者,第二有相當專精於此的作家,第三作為文學式樣,它有一套非常嚴密的充分的規則和技術手段。
現代類型小說的文體特徵
為了描述類型小說大概的範疇、輪廓、界限、特性以及它們在文學中的關聯,形成了多方面、多層次、多形態的“類型文學”研究,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在此我借用陳平原的說法,“將文學的第一級分類(如詩歌、戲劇、小說等)稱為‘體裁’(type、kind),而將第二級分類(如歷史小說、偵探小說、科幻小說)稱為‘類型’(genre)”。
達克爾·里法泰爾在《文體分析標準》中說:“文體被認為是在不改變意義的情況下給語言結構所傳達的信息添加的一種強調(表達的、感情的或美學的)。這也就是說,語言表達,而文體強調。”形式主義和結構主義文論家普羅普托馬舍夫斯基、雅各布森等都為類型研究提供了某種理論眼光和方法論基礎。德國姚斯也在《走向接受美學》中認為:“文學的形式類型既不是作家主觀的創造,也不僅是反思性的有序概念,而主要是一種社會現象。類型與形式的存在依賴於它們在現實世界中的功能。”因此,類型小說的文體特徵大致可從這幾方面來看:
一、類型小說尊重文化習俗,是歷史性和穩定性的統一。類型小說既繼承了古典的小說傳統,又在這一歷史羅盤指導下傳達獨特的歷史內容和情感。當下有許許多多的類型小說,但是翻開歷史可見,此時並非類型小說的最大觀時期,《小說林》社早在“1905年甚至在其所刊小說後面,附印《謹告小說林社最近之趣意》,將該社已刊或將刊之小說分為十二類,並略作界定”。類型小說作者為讀者提供故事模型,其中包含了整個工業社會的文化特徵,對大眾文化和社會倫理體系構成了一種對話的關係,帶著讀者進入話語場內,從而具備某種倫理意義。
二、類型小說的敘事特徵不變,始終是內容與形式的統一,粗糙的表象下隱藏著反映社會真實關係的深層結構。類型文學本質上是以小說為核心,敘事、虛擬與鋪飾是作品的技法也是靈魂,所有的類型小說都是原創文學,但是又必須走向類型文藝。也就是說被改編成電影或者拍成電視劇,具有了更多的表現形式。但是前提始終不變:類型小說創作既要考驗作者的智力、邏輯能力,又需要某些方面極強專業知識背景的題材。無論所有這些最後在何種程度上落實在娛樂性、大眾性上,類型小說最基本的核心還是文學性。前蘇聯莫卡岡在《藝術形態學》中提出:“種類和體裁不是學究們臆想出來的,已經衰亡的,‘裸露的’,‘空洞的’形式結構,而是其中歷史地發生著‘內容的凝固和穩定’的形式。”這一點非常重要,有些類型文學是古已有之的,有些則是在20世紀文化中產生的,只有把握了類型小說的本質內涵才能成為文學中的經典。
三、類型小說理論滯後,文體特徵難以把握,對其應採取有效的批評方法。作家雖心態各異,但都與讀者關係親近。對於類型小說的評論實際上既受到傳統觀念的限制,同時又各行其道。很多類型文學作家率先掌握了某種寫作方法,卻在掌握後受到其限制,因此只在不同的文化階層產生影響。陳平原認為類型小說“主要還不在於爭地位高低,而在於切實理解通俗文學的功過得失。比如,不能像純文學研究那樣斷然否定程式化傾向,沒有程式化傾向也就沒有通俗文學;而應該追究每一流行的表現程式是如何形成、怎樣演變,以及其所組含的文化內涵。”在這裡涉及到類型小說理論的自由問題,其不確定性使讀者獲得了更大的可操作性,也許對於類型小說的發展是好事,因為一種類型小說的出現,除了體現創作者的能力以外,對於客群也是一種考驗,要既受用文本提供的審美趣味,又能在其中感受大眾文化的精神核心,兩者的間性形成了文學的更大張力。
四、類型小說的內在“過渡”,具有技術性和商業化轉向。類型小說充滿了想像力,同時也具有技術性傾向。1904年創刊的陳景韓主編的《新新小說》和1906年創刊的由吳研人等主編的《月月小說》,都是一出場就亮出諸多類型,除《新小說》所設之外,又增加了心理小說、戰爭小說、虛無黨小說、理想小說、教育小說、滑稽小說等,頗令人眼花繚亂。與此同時,各書局出版的小說,也都喜歡在封面上標明類型,以利讀者選購……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滿足新小說家和讀者對分類的興趣,所謂的小說類型急劇增加,一發而不可收。例如仙俠小說中以縹緲之旅為代表的飛升修真型小說,想像力雜以穿越、重生、都市、魔幻等手法,使得仙俠小說與魔法類,穿越類,異世界類,西方類已經沒有太明顯的邊界,同時又存在著明顯的市場化特徵。
類型文學作為一種文體存在的意義,來自於文體結構的自身屬性,而根本上存在於類型小說中所包涵的非語言的特質中。這種特質既有個人的,也有文化的;同時也取決於來自漢民族文化的思維方式和心理機制等深層結構。但是歸根結底受制約於生存境況。每一種文體只有當它的先決條件、它的文化為它獲得了地位時才能存在。因此,這種文體從本質上是包含了濃厚的精英意識的,只不過是先有了一個意識形態作為背景,其所指往往被遺忘了。
綜上所述,類型小說在後工業時代構造了一個個神話,來表現對某些局部可能的事情仿佛對於全部也是可能的,這是類型小說受制於文學傳統並為其添加新的文學質素的具體表現。讀者為其形式所吸引和打動,從而無意識地接受了其承載的意識形態,來自於人的本能的欲望是絕對真實的,類型小說使人在接受文本的過程中看到了“實在界”,那其實是人在現實中不能完全表達出來的東西,也就因此而引人入勝,神秘而動人。這是文學的魅力,也是力量。海德格爾說,詩歌是不受我們意志支配的,詩人不能強迫自己寫詩,它本是有感而發的,而作為讀者的我們只能去感受詩歌,讓它撞擊我們的心,引起我們的震顫。同樣類型小說正是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參與著文化,表現的是文化,而不是作品中的人物本身。正如萊辛在《漢堡劇評》中所說:“每一種體裁可以盡其所能做到最好的改善,而且在其範圍之內做得比其他體裁更好——那才是它的特定目的。”
類型小說產生的背景
文學從來都不是獨立的藝術,每一次技術和政治革新都會給原有的文學體系帶來強烈的衝擊與改型。進入二十一世紀,一度被文學界輕視的“大眾文化”和“大眾文學”的概念又一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並且在“後現代主義”理論語境裡發揚光大,日漸中心化。“文學回歸”和“小說回家”等口號被提到了理論的高度,新一輪的大眾文學熱潮方興未艾。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視大眾文學的興起為“洪水猛獸”,發出“文學死了”的感嘆。
大眾文學在文學史上的概念有很多種,從最初的民間口頭文學到左翼大眾文學,一直到現代形態的通俗類型小說,“大眾文學”的內涵和外延都在不斷發展中。但是,其根源仍沒有變化,那就是“文學產生於大眾”,只有大眾認同的文學才算大眾文學。縱觀文學史,我們發現,任何文學形式都是從大眾走向經典並最終回歸大眾,如果不能很好地回歸,這種文學形式便會走向消亡。魯迅曾說:“歌、詩、詞、曲,我以為原是民間物,文人取為已有,越做越難懂,弄得變成僵石,他們就又去取一樣,又來慢慢的絞死它。譬如楚辭罷,離騷雖有方言,倒不難懂,到了楊雄,就特地古奧,令人莫名其妙,這就離斷氣不遠矣。詞曲之始,也都文從字順,並不艱難,到後來,可就難讀了。”(《致姚克信》 1934年2月20日)魯迅此言便充滿對民間大眾文學的肯定和對精英文學的憂患意識,文學如果完全脫離大眾,很難想像它的傳承和發展。
在十九世紀之前,就小說而言,只有好看的小說和不好看的小說之別,沒有精英文學和大眾文學之別,進入工業社會後,才由控制印刷傳播權利與文學話語的精英階層根據自己確立的標準,使大眾小說與經典小說逐漸分離,並形成文學的兩大體系,現代主義又使精英文學與大眾文學的鴻溝越來越大。進入二十一世紀後,迅速到來的網際網路時代徹底打破了精英的話語權,特別是以部落格文化為代表的“全民寫作”成為新一輪的“文化狂歡”,任何人都可以在網際網路上發表觀點並獲得廣泛回響。傳媒開始整體大眾化,文化市場日益繁榮,市場指標成為主導傳媒的主要力量,大眾開始引導審美取向和輿論。特別是出版行業的市場化使出版社和媒體不再以傳播精英階層的理念為首要任務,轉而為大眾消費者服務。作家和讀者也不再是精神啟蒙者和被啟蒙者的關係,而變為文學產品製造者和消費者。大眾文學的興起更是我國市場化經濟高度繁榮發展的直接產物。
正是基於如此背景,文學為了奪取被影視、電腦遊戲等其他新興大眾文化分流的讀者,必須重新發揮娛樂和消遣的功能。因此,偏離大眾閱讀的精英寫作日益邊緣化,以娛樂功能和讀者導向為主的大眾文學走上了前台。但這種變化並非對立和斷裂,而是表現為精英寫作與大眾寫作的界線日益模糊,兩者互相滲透,文學的整體層次呈現出延續性的金字塔結構。
類型小說是大眾文學商業化的結果
大眾文學商業化的最終結果,是根據讀者市場區隔而產生的類型化小說,簡稱“類型小說”。大眾文學並非一個籠統的概念,它是由許許多多類型小說共同組成的一個集合體,每一種類型小說的市場只針對本類型所特有的具有消費能力的讀者群或者潛在讀者,而並非整個大眾群體。如果不從類型小說的角度去考察大眾文學,必將是不全面的。
類型小說根據故事題材和情節模式對小說進行分類,比如武俠小說、奇幻小說、言情小說、推理小說、犯罪小說、恐怖小說、科幻小說、官場反腐小說等等。這種標籤式的形式就如同商場裡的分類櫃檯,使讀者一目了然,進而方便地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小說,反過來,又培育了一批本類型的忠實擁躉,形成相對獨立的消費市場。在我國,除了武俠小說和言情小說相對成熟外,其他類型還剛剛起步,不管從作者創作水準和讀者閱讀水平來看,都與西方已開發國家存在一定差距。
人們對大眾文學進行評判時,常常帶有明顯的偏見。比如認為通俗類型小說只是一味迎合讀者,追求感官刺激,滿足人們的低層次欲望,另一方面,其讀者的知識水平普遍不高,基本屬於中下階層,缺乏良好的教育和審美觀,不會分辯好書和壞書。但只要我們關注一下類型小說市場,就可以發現,在進入新世紀後,這些觀點已經變得如此陳舊和不堪一擊。類型小說從來沒有像今天那樣豐富多彩,每個類型都會派生出無數小類型,類型之間也會互相融合產生新的類型,並吸收嚴肅文學的種種成功要素和技巧,其複雜性令人嘆為觀止。類型小說在保留了自身優勢的同時,在內容和主題上也表現出相當的深度,其觸角伸向人性和社會的每一個層面,情節也越來越複雜,時時挑戰讀者的智商。相應的,類型小說的創作者也開始高學歷化和學者化。而當下類型小說的主要讀者,恰恰並非以缺乏圖書消費能力的底層大眾為主體,事實上,類型小說的讀者越來越集中於受過良好教育的具有購買力的中產階級和青年學生,他們利用網路對任何一部作品都會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和觀點。我們無法構想一個沒有受過相當教育的人會對諸如《達文西密碼》之類的知識型懸疑小說感興趣,新一代的知識精英們誰也不敢妄言沒有受過金庸或者其他類型小說的影響,他們中間有很大一批人至今仍是某種類型小說的忠實讀者。
類型小說之王推理小說
推理小說被稱為“類型小說之王”,這個書寫傳統已整整持續了150多年,愛好者眾。隨著近年國內出版的類型化,越來越多種類的推理小說得以引進,國內的推理小說迷們有福了。推理小說種類繁多,其中可細分為英式古典推理(本格派)、美式冷硬私偵探(冷硬派)、犯罪小說、社會派、歷史推理小說及警察程式小說、驚悚小說等亞類型,各有不同來歷、書寫焦點和閱讀趣味。
如今市面上主流推理小說主要為歐美推理與日系推理,多為翻譯小說。以中文創作的推理小說很少,在推理界中仍為小眾文化,尚在起步階段。但在中文世界裡有著廣大忠實的推理迷,他們不僅在自己的部落格里建立了專業的推理世界,還以最大的熱情建了許多貼著“推理小說”標籤的網站和論壇。這些推理迷不僅能對各派推理名家和作品如數家珍,而且對推理小說的解讀達到了專業水準,他們中的不少人經常為網上書店撰寫推理小說導讀和書評,內行看門道,在他們的導讀下,關於謀殺、罪案的許多技術性問題得到解答,推理閱讀的樂趣大增。在推理小說這種類型文學發展的歷史中,他們功不可沒。
存在方式及其特點
類型小說這個概念逐漸引起批評界的關注。面對類型小說紅火的現實,文學理論和批評家的反應是遲鈍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就匆匆忙忙地發言了。他們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把類型文學和文學類型相混淆。
類型文學不等於文學類型
我們對文學有各種分類方法,比方說,最大的最廣泛的文學分類就是從文學體裁上將文學分為小說、散文、詩歌、戲劇,所謂的四大塊,是我們的文學刊物辦刊的基本原則。又比方說,小說可以按照篇幅的長短分為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按題材的不同分為工業題材、農業題材、軍事題材,等等。美國學者艾布拉姆斯認為,類型“在文學批評中指文學的種類、范型以及現在常說的‘文學形式’。文學作品的劃分向來為數眾多,劃分的標準也各自懸殊”。文學類型是指人們對文學進行分類的方式,類型文學則是指文學類型化傾向的固定形式。文學類型化傾向應該是文學的一種常態,大家可能覺得奇怪,文學不是最強調獨創性的嗎,怎么類型化傾向又是它的一種常態呢?事實上,文學僅僅有獨創性是不行的,如果每一部作品都與以往的作品毫無共通之處,都是完全的獨創、完全的創新,這就帶來一個問題,讀者無法在已有的閱讀經驗和審美經驗基礎上來接受這個作品。不管是創作也好,還是閱讀欣賞也好,都是人類經驗的積累和展開,如果永遠都是獨創的,沒有共同之處的,人類的經驗就不可能積累、深化。因此,當文學創作過程中有一種新的因素被人們接納並受到人們的歡迎時,這種新的因素就會產生一種吸引力,作者會被這種吸引力所吸引,自然地靠近這種新因素,而讀者則會在閱讀中認同這種新的因素,形成固定的審美經驗。這就是我說的文學類型化傾向。由於存在著文學類型化傾向,審美經驗才有可能獲得不斷的積累和提高。所幸的是,文學不僅僅存在著文學類型化傾向,而且還存在著創新性傾向,創新性是反類型化的,創新性傾向就避免了因為類型化而導致文學的千人一面。從一定意義上說,文學就是在類型化和反類型化的相互抗衡相互爭奪的張力中發展的。類型文學就是將文學類型化傾向以一定的形式將其固定下來,用一個比喻來形容,類型文學就是搭建起一個固定的舞台,作家要在程式化的表演中展現文學的獨創性。
具體在小說中,我們就會有小說類型一說,小說類型同樣也是不同於類型小說的。小說類型是指在分類上更寬泛一些,也可以有多種分類方式,比方說,在某種理論視野下,小說就分為了純小說和通俗小說兩類。類型小說則是指那些在題材選擇、結構方式、人物造型、審美風格等方面有著比較定型的類型化傾向的、讀者對其有著固定的閱讀期待的小說樣式。
我以為,類型小說有四個值得我們注意的特點:第一,類型小說是通俗小說的基本存在方式。第二,類型小說是文學娛樂化功能最最佳化的通道。第三,類型小說的發展依賴於媒體的發展,媒體是類型小說的助推器。第四,反類型化是類型小說保持活力的內在動力。
基本存在方式
類型小說古已有之,但我覺得今天我們談論的類型小說主要還是指現代小說以來的類型小說。因為只有進入到現代化社會,類型小說才會發展得更加充分。現代化社會的市場經濟和市民階層,是通俗文學發展興盛的兩大基礎,在這樣的背景下,類型小說具有了更完整的形態、更充分的發展,也更加豐富多彩。中國現代意義上的通俗文學是產生於十九世紀末,當時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現代報刊的興辦,這些現代報刊為通俗文學的誕生提供了一塊新鮮的沃土。當然,在這些現代報刊中,與通俗文學關係尤其密切的是小報。據統計,從清末到辛亥革命前,上海出版過四十餘種小報。第一份小報是李伯元於1897年創辦的《遊戲報》。事實上,在新文化運動之前,以白話文為基礎的現代意義上的小說就已經存在了,並且發展得如火如荼,這就是清末到民國初年的通俗文學。所以,準確地說,應該是通俗文學最早拉開中國現代文學的序幕。當時對待白話文學這一新的文學,有兩種觀點。一種是政治家和思想家的觀點,他們要把小說改造成啟蒙群治的利器。我們印象最深的應該就是梁啓超寫的一篇《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的文章,他說:“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但當時的通俗文學作家和組織者(特別是小報的主編們)則強調了小說的遊戲和娛樂功能,他們走的就是類型小說的路子。所以李伯元將他辦的報紙直接取名為《遊戲報》,當然他也不是惟遊戲而遊戲,惟娛樂而娛樂,當時他的報紙成功了,也有不少人攻擊他。但不管怎么說,他把握了一點,小說一定要寫得好看好讀,要讓普通讀者能接受。就是在他的極力推崇下,迎來了第一波現代意義上的類型小說——“譴責小說”的高潮。譴責小說是魯迅命名的,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將四部小說作為譴責小說作了論述,這四部小說就是《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老殘遊記》和《孽海花》,後來這四部小說被稱為“四大譴責小說”,讀這些小說,就發現它們具備了類型小說的一些基本特徵。魯迅還特別說到它們是“特緣時勢要求”而產生的一股創作潮流,這其實是指出了類型小說是具有時尚性的,是與時俱進的產物。所以,類型小說是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是將類型化逐漸固化和定型的過程,固化和定型的工作做得漂亮,這種類型小說的生命力就比較長,也比較有欣賞價值。
青春小說不是典型的類型小說
現在網路上對小說的類別分得非常詳細,這是出於閱讀和吸引眼球的需要,但其中的分類嚴格說來,有些並不構成類型小說。比方說,青春小說、職場小說,因為這類小說在類型化的固化和定型上並不充分。青春小說,或者更嚴格一些,青春校園小說,只是限定了作品的題材範圍以及作者的年齡。一般來說,青春小說都是正處在青春期的年輕人寫與自己的青春期有關的小說。從這個角度看,每一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青春小說,每一代人都會有每一代人的青春小說。但每一個時代的青春小說,以及每一代人的青春小說,無論在主題設定上、審美風格上、敘述方式上都不會是相同的,即使是現在流行於網路的青春小說——它們多半出自“80後”,現在又由“90後”接過了接力棒——也很難說有比較明顯的類型化特徵。當代文學是從新中國成立算起的,新中國成立後大放異彩的就是青春小說。王蒙、路翎、宗璞、鄧友梅、劉紹棠都是在新中國成立後成長起來的青年作家,他們的作品一方面自然而然地強烈地流露出他們內心的青春喜悅和青春自信,另一方面,他們又以青春的腳步去追趕時代的大潮,力圖將自我融入到時代大潮之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就是王蒙的長篇小說《青春萬歲》,他寫這部小說時才二十歲上下,小說典型地體現了青春文學的三個主題詞:理想、愛情、自我。但是新中國成立後始終堅持的一條革命化路線,是要求知識分子將自己改造成與工農兵相一致。這條路線體現在文學上就不可避免地要否定青春的書寫,因此王蒙當時寫出了這部小說卻得不到出版,直到1979年才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正式出版,而此刻的青春文學已經被規約為一種“乖孩子”式的青春文學了,丟失了青春文學的精髓。現在的青春小說成為了一股強大的文學潮流,但它更多地打上了市場化的烙印,其青春的自由性和個人性仍大打折扣。青春小說顯然不是典型的類型小說。總的來看,網路上排列清晰的類型小說名錄,大致上有幾種情況,一種是在類型化上基本定型的、成熟的類型小說,一種是正在固化其類型化的類型小說,再一種不過是分類上便於吸引讀者的所謂類型小說。
類型小說的娛樂性
眼下的類型小說還要經過時間的考驗,先放下不評,就說以前的類型小說,科幻小說有儒勒·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偵探小說有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系列,武俠小說則有金庸的作品。讀這些類型小說的經典性作品,就會發現,這些作家將類型小說的類型化功能發揮到極致。類型化功能是與娛樂性相關聯的。有位研究者在研究類型文學時提到一個“核心趣味”的概念,我以為這個概念很好,抓住了類型小說為什麼會給讀者帶來娛樂性的本質。類型小說就是在核心趣味上做文章,讓喜歡這種趣味的讀者能夠得到精神上的極大滿足。比如偵探小說可以說是為讀者提供了一次複雜的智力遊戲,而武俠小說顯然是與人類的尚武精神相關的。
強調類型小說的娛樂性,那么,我們要不要關注類型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呢?我們常常會聽到人們這樣責問通俗小說或類型小說,這的確是一個應該認真回答的問題,但我覺得這個問題的核心其實是在貶低和指責類型小說乃至通俗小說。也就是說,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就把類型小說置於一種被貶低和被攻擊的位置上,因為這個問題預設了一個理論前提,就是將娛樂性同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對立起來,仿佛這二者是你死我活、有你無我的關係,如果你強調了小說的娛樂性,就必然會損傷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我以為這個理論前提是不成立的,因為小說作為一種語言藝術,我們是無法剔除掉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的,問題在於,一部小說給我們傳達了什麼樣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而這不是由娛樂不娛樂來決定的,這是由作家的主體決定的,是由作家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決定的。一個純文學的作家,他也許根本不講究小說的娛樂性,但也許他在小說中傳達的是一種頹廢的、厭世的、灰色的思想性,傳達的是一種陳舊落後的精神價值。至於類型小說,儘管它強調娛樂性,但這種娛樂性仍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消遣,不是一種身體上的消遣,是與在洗浴中心和按摩房裡獲得的消遣不一樣的,後者是一種身體的消遣,而閱讀類型小說的消遣激發了精神的活動。當然,類型小說既然把娛樂性放在第一位,勢必就會稀釋了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另外,在很多情況下,類型小說所包含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並不見得非常深刻獨特,可能是一種公共性的思想,是一種常識性的表達,因為公共性的思想和常識性的表達能夠爭取到更廣大的讀者的認同。其實,文學作品即使是傳達一些公共性的、常識性的思想,其社會作用也是不容低估的。一部很好看的小說,被眾多的讀者喜愛的小說,也許僅僅在表達“要做一個善良的人”這樣一種非常淺顯的人生道理,這不也挺好嗎?總之,娛樂性是否影響到小說的思想性,這完全是一個偽命題,因此,我們不應該以思想性為由去反對類型小說的娛樂性。儘管大量的類型小說的思想性是屬於稀釋的、被沖淡了的,而且也缺乏特別有思想衝擊力的、有獨到見解的作品,但同樣也有一些類型小說具有深厚的精神價值以及犀利的思想鋒芒。所以我們一定要正確對待類型小說的娛樂性,我們完全可以批評某部類型小說所表達的思想意義不健康,但我們不應該因此就把責任推到娛樂性上,我們可以希望類型小說能寓教於樂,但我們更要防止以教傷樂。
類型小說的反類型化
類型小說既然是娛樂化的最最佳化通道,那么,是不是就注定了類型小說是短命的呢?前面還說到類型小說具有時尚性,時尚也是一種稍縱即逝的東西,時尚總是在長江前浪推後浪,新的時尚出現,就會把正紅火的時尚打入冷宮,類型小說是不是也和時尚有同樣的遭遇呢?有些類型小說可能就像時尚一樣,只能紅火一段時間,就像前面提到的譴責小說,因為當時社會正處在轉型期,混亂不堪、怨聲載道,譴責小說正好迎合了這種社會情緒。但是類型小說同樣留下了經典性的作品,即使流行的時尚已經煙消雲散,這些經典性的作品仍然受到讀者的喜愛。這些經典性作品並不停留在類型化上,又都包含著鮮明的反類型化的努力。就是說,這些作家能夠恰當地處理類型化與反類型化的張力。單純靠類型化,成不了經典,還必須有反類型化的加入。這也就是我在前面所說的類型小說的基本特點之一:反類型化是類型小說保持活力的內在動力。我想舉一個成功的例子,這就是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這部小說2003年在美國出版,後來翻譯成多種文字在各國出版,至今在全球的銷售量已經突破六千萬冊,它是最成功的暢銷書。我們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一部類型小說,但它糅合進了多種類型小說的元素,如偵探、驚悚、懸念,甚至還有架空的元素,比如小說涉及到很多歷史事實,包括大量達·芬奇的名畫,但作者完全以自己想像的方式重新加以處理,所以小說出版後,不少批評者就批評小說有太多的歪曲事實和捏造之處。小說寫的是哈佛大學的宗教符號學教授羅伯特·蘭登在破獲巴黎羅浮宮的館長雅克·索尼埃被謀殺一案所發生的故事。索尼埃死得很神秘,它的赤裸的屍體以達·芬奇的名畫維特魯威人的姿態躺在羅浮宮里,索尼埃死前在身邊寫下一段隱秘的信息並且用自己的血在肚子上畫下五芒星的符號。小說是一個逐漸解謎的過程,並牽出好幾條線索,一個神秘接著一個神秘,把我們都壓得喘不過氣來,但最後都真相大白,從而體會到一次智力拚搏的快感。可以說,丹·布朗非常巧妙地在類型小說中展開反類型化的想像,他大獲成功。
類型小說的主要弊病
當然,類型小說也具有不可避免的弊病,正是這種缺陷使其與作為藝術的嚴肅文學區分開來。最主要的弊病就是模式化,類型之所以為類型,也就是說有某種模式可循,所以也有人把類型小說稱為模式小說。這與以獨創精神為指向的嚴肅文學是背道而馳的,這便造成了類型小說藝術性不高的缺點,產生了大量情節雷同的小說;其二是部分作品低俗化。通俗不等於低俗,但我們也必須承認,有許多類型小說過分追求人的本能刺激,而導致作品低俗化,這也是人們對類型小說詬病最多之處,可這並不能代表類型小說的整體,就像精英文學裡也有很多低俗描寫一樣,不能一概而論。其三是過分追求娛樂性而放棄了基本的文學準則和社會責任,這在目前網路流行的YY小說中比較突出。
就我國而言,目前類型小說還普遍存在著三個缺點:一是許多寫作者的知識積累不夠博深,難以寫出有深度的作品;二是讀者結構不完整,成人讀者的比例相對偏低,客觀上造成了某些類型品種創作的幼稚化。三是某些出版商為了片面追求市場效益對作家或作品進行惡炒,結果反而損壞了該類型的品質與聲譽。
但不管怎么樣,類型化是文學市場走向成熟的標誌,也是必由之路。相信中國的“類型小說”之路會越走越寬,並湧現出一批新一代的大師級作家。
類型小說產生的原因
圖書幣場的發展其實也是作家隊伍的分化和讀者分化的過程。
首先作家需要分化,有些作家天生就是大師的材料,擋也檔不住,這樣的作家一般不用考慮市場因素,他們的任務就是儘快成為大師,去拿諾貝爾文學獎。而大多數作家則不同,他們可能即使耗費一生的心血也成不了大師,他們只能成為某些大師的陪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根據自身的特點和所長在寫作上進行一番調整和改變呢?比如在所謂類型小說寫作上進行一些嘗試。況且類型小說寫好了照樣可以成為大師,像恐怖小說之王史蒂芬·金,像偵探小說女王阿嘉莎·克麗斯蒂,還有咱們國產武俠小說大師金庸。
其次,讀者也在分化,有些讀者喜歡通過讀書學到知識或接受教育;而有些讀者更希望從書中獲得消遣和娛樂;而喜歡懸疑恐怖的讀者,就會去買恐怖類小說;喜歡愛情傷感的讀者,可能就會去看言情類小說。其實類型小說在中國也是有相當歷史的,比如近代有還珠樓主的武俠小說,還有30年代程小青的偵探小說,他寫過有名的《霍桑探案集》。但是我覺得國內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類型小說的技術問題,尤其是當代,比如科幻小說在咱們國內就可能被寫成了科普文學,偵探小說到咱們這兒充其量也就叫個破案故事,而真正的恐怖小說似乎從來就沒有過。
中國類型小說正陷入"迷局"
早在2004年,不少讀者尚對穿越、玄幻等辭彙一知半解時,有民營公司就在北京舉辦了“中國首屆類型小說研討會”,在提出寫作規範的同時,大膽構想了類型文學的“遠大前程”。這家公司對於類型小說的前景瞻望,無疑走在許多人前面。
如今,類型文學已成為媒體連篇累牘的報導對象。《鬼吹燈》《後宮》《杜拉拉升職記》《藏地密碼》……數年間,圖書市場被各種類型小說占領,每一本超級暢銷書都擁有幾十乃至上百萬讀者,關於具體作品和出版現象的研討會頻頻召開。在銷量的支撐下,有類型小說作家甚至向傳統文學作家叫板,大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各種熱鬧景象中,我國的類型文學是否真的已經步入黃金時代?
娛樂之“罪”
相對於傳統文學的啟蒙意義與審美功能,類型文學最突出的特質在於其娛樂性、時尚性和消費性。在關於類型文學的批判中,最常見的話題也就在於娛樂性與思想性之間的爭端。不同的場合都曾有學者指責:對於娛樂性的強調將擠占文學作品中的思想性,並使文學在走向娛樂的同時走向衰退,無法承擔起應有的社會職能。娛樂性的異軍突起,是否真的意味著思想性在作品中的消解?
這個命題,無疑將二者分置於天平兩端,倚重一方,必定削弱另一方。在評論家賀紹俊看來,這樣的對立大可不必。儘管大量類型小說的思想性是屬於稀釋的,而且也缺乏特別有思想衝擊力、有獨到見解的作品,但同樣也有一些類型小說具有深厚的精神價值以及犀利的思想鋒芒,“我們完全可以批評某部類型小說所表達的思想意義不健康,但不應該因此就把責任推到娛樂性上。”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創作中就可以“娛樂至死”,事實證明,單單具有娛樂性質而全無思想的作品,必定無法在讀者的視線里長久留存。
類型小說的“危機感”
在評論界開始關注類型小說時,國內部分被出版商和讀者熱捧的類型小說作家卻已有了危機感。在一次新書推介活動中,懸疑小說作者蔡駿發起“類型小說現實主義”運動,批判一些類型小說脫離現實的傾向,並呼籲在創作上的“救贖”。曾經成功推出《杜拉拉升職記》《浮沉》等暢銷職場小說的博集天捲圖書公司董事長黃雋青也坦言,不少類型小說已在出版上呈現乏力狀態,“有的只有一兩年的生命力”。有時新的題材剛引起讀者注意,就會產生大量同質的出版行為,一些類型作品的生存期之短,令人嘆息。評論家解璽璋就曾感慨,剛開了關於官場小說的研討會,去書店一看,已是七零八落,少人問津。我們不禁要問,類型小說的生命力,究竟何在?
與國外類型小說的成熟創作氛圍相比,我國的類型小說作品仿佛一直在試驗田裡摸打滾爬。類型文學與讀者有著天生的親近感,但並不等於讀者會對類型文學全盤接受。低估讀者訴求、無視市場節奏的作品,無論有多精彩,恐怕也是孤掌難鳴。
在類型小說所處的“迷局”中,作者與出版商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國內類型作品寫作中,只見情節、不見故事,或者只見故事,不見人物的情形大量存在。習慣於依靠網路點擊率賺錢的作者大多缺少對於小說創作中人物、故事、環境等要素的領悟,傳統小說創作中的烘托、鋪墊等經典手法被忘得一乾二淨,小說應具有的豐富性也不復存在,故事情節成為決勝負的唯一要點。這樣的寫作固然易於攫取短期利益,但卻很難說是合格的小說。此外,一些類型文學作品“離想像近,離生活卻太遠”的問題也被外界所詬病。不少作者並未分清取悅讀者和撼動讀者之間的區別,僅僅結合知識和想像力,卻沒有形成自己的文化判斷、缺乏對於現實的關照、無法引起讀者的經驗聯接、在對於作品的共鳴上產生斷裂,這些都是創作中存在的問題。
與寫作相比,出版商則更應對部分門類作品的“早衰”負責。由於類型文學在結構、敘述、情節,都有一定的類型和套路,從而便於複製、傳播和讀者的閱讀接受。對於許多無從獲取優質稿源的民營書業來說,最穩固和快速的生財之道莫過於對熱門題材的模仿與跟進,一部成功的類型小說身後,往往是十幾個甚至幾十個跟風者。出版社從內容提供商淪為複製作坊,一個新的題材、種類沒有生長和滋養餘地,而是急促地推向市場,在很短時間裡便耗盡了生命力。
迷局中的“一線光明”
這其中也不是沒有例外。至少,科幻文學的發展能給我們提供一個良好範例。今年,《南方文壇》就當下科幻小說的進程和思考刊發了系列文章,韓松等國內一線科幻作家也陸續參加了一系列關於當代文學的大型研討會,他們的發言在會上受到極大關注。與一些類型小說的雜亂相比,科幻小說在國內擁有相對清晰的發展脈絡和穩固讀者群,並在專業性雜誌與評價機制的推動下佳作頻出。對於科幻小說來說,想像力固然重要,作家們更關注的則是科技元素背後的人性演變與人類社會發展的可能性。儘管在市場上,科幻小說始終是“小眾”,但也恰恰因為它的小眾,才使創作、出版始終處在溫和的良性互動中,而很少出現暢銷書業中的極端功利主義。
在呼喚作者自省、出版社自律的同時,為使類型文學在保持創作活力與市場效應的同時取得“可持續發展”,不少專家提出需要建立相應的評論機制和評獎機制。對於一個尚無“章法”可循的市場來說,這種嘗試未嘗不可,讀者唯一的擔心,恐怕在於評價與評獎的公允性。若能有大量中立於出版社的機構參與,及早為類型文學的良性發展鋪路架橋,這大概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
類型小說在中國的市場前景
類型小說一方面要考慮讀者的需求,同時讀者的需求也需要培養,這種培養不是居高臨下的培養,而是說你要給他不斷地提供新東西,讓他熟悉新口味。那么在這個意義上說,一個龐雜的無序的所謂暢銷書概念肯定會逐步地細分,就是說我們過去在做暢銷書的時候,往往也是心中無數的。
那么現在就要把它進一步細分,像興安所做的那樣,要細分到你喜歡愛情的還是喜歡恐怖的。但同時很重要的一點,我們的作家、我們的寫作在這個時代也需要自我反思需要重新給自已找個位置。因為在我們傳統的文學教育里,每一個作家都覺得自己應成為一個偉大作家,但實際上偉大作家哪有那么多?肯定沒那么多。那么絕大部分人或者絕大部分作家其實就是為這個社會提供故事,是這個社會講故事的人。所以一個作家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個偉大的作家的胚子,還是索性你就好好講故事去算了。
中國類型小說的“傷”
2004年至2007年間出版的類型小說數量以40%的速度增長,青春言情、懸疑盜墓、後宮穿越、職場官場等類型小說百花齊放,然而,從2008年開始,類型小說急劇下滑。日前,著名懸疑作家蔡駿發起拯救類型小說的“蔡駿·類型小說現實主義運動”。類型小說弊病何在?中國可能出現史蒂芬·金嗎?針對這些話題,記者採訪了類型小說代表作家及評論家。
類型小說之“外傷”:胡亂跟風做壞市場
記者了解到,從2008年開始,類型小說無論從整體數量和單本銷量都急劇下滑,今年下滑趨勢非常明顯,很多類型小說的境況相當不堪,甚至有絕跡的跡象,比如曾經火爆一時的盜墓小說等。
博集天捲圖書公司曾成功出版了《杜拉拉》、《浮沉》等系列暢銷職場小說,董事長黃雋青接受本報採訪時承認:“這兩年類型小說發展較為乏力,有的只有一兩年的生命力,比如說最近穿越小說就像徹底‘死’了一樣,什麼穿越小說都發不動了。”
著名文學評論家解璽璋也感覺到了今年類型小說顯得比較疲軟,“今年5月份我們在南京開過一次‘官場小說研討會’。散會後,大家到書店一看,擺得最明顯的都是官場小說,但是據老闆介紹銷售情況並不是特別好。會上有人說今年1月至4月份官場小說出了123部,真正能夠冒頭賣得非常突出的相當少。”
解璽璋說,“類型小說自身同質化現象非常嚴重,比如官場小說從書名就可以看出來,現在書名都直接寫職務,從省委書記一直寫到現在的駐京辦主任,各種各樣的職務都寫到了,它走到了死胡同里。”這類小說在語言內容方面沒太多區別,“一部作品火了以後,出現很多跟風的作品,就把這個類型給毀了。在類型小說中,很大一部分是作者和出版商自己把這個市場給搞砸了。”
眾多出版商也指出,很多人只圖眼前利益,跟風嚴重,很多做法近似於“涸澤而漁”。
類型小說之“內傷”:文字混亂缺乏是非觀念
著名評論家白燁認為造成這一現狀的原因是類型寫作本身出了問題,“截至目前看它基本是以熱鬧和刺激來吸引我們,尤其我讀那種‘仙俠’小說,寫的都是一種說不清歷史年代的黑吃黑的鬥爭,他們的鬥爭是壞和更壞,強和更強的鬥爭,沒有是非、沒有道德和倫理層面的內容。這樣的作品我看了以後,覺得確實不能打動我,就是看熱鬧而已。不管什麼類型的文學,最基本的是需要錘鍊文字,要給讀者以震撼和衝擊。”
“我就想問網路小說作家和類型小說作家,除了熱鬧和刺激之外你還能提供給我們什麼?”白燁說,“如果這樣下去,類型創作會非常危險,很多類型小說壽命非常短,作品本身的生命力、內力和活力都不夠。”
“治療”:類型寫作需回到現實主義
有什麼辦法可以拯救類型小說呢?作為最有號召力的類型小說作家蔡駿近日攜《人間中卷復活夜》發起“類型小說現實主義”運動,打出救贖類型小說的旗幟,引起各方爭議。
蔡駿告訴記者:經過一些深思熟慮之後,他才發出了拯救類型小說的呼籲,並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解決辦法。作為中國懸疑類型寫作的代表作家,蔡駿則認為作家在類型文學創作上有一個共同的問題,脫離現實。“除了一些特定的小說,比如行業性、職場性小說之外。“我一直認為想像力是很重要的,但是僅僅只有想像力是不夠的,我們不可能拔著自己的頭髮飛起來。”對此,白燁頗為贊同,類型小說不能一味懸在空中,懸在想像中,而是要回歸現實,回歸人間,回歸人性,多一些人性的內容。解璽璋則認為問題的關鍵在於作品的品質,“小說要有品質,首先就是語言,同時又有很好的故事和想像力,還寫到一定的對社會、對人的關懷,這就是很好的通俗文學作品。”
最成功的類型小說家
史蒂芬·金:1947年出生於美國緬因州一貧困家庭。在州立大學學習英國文學。畢業後因工資菲薄而走上寫作之路。上世紀70年代中期聲名漸起,被《紐約時報》譽為“現代恐怖小說大師”。自上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以來,歷年的美國暢銷書排行榜,他的小說總是名列榜首,久居不下。他是當今世界上讀者最多、聲名最大的美國小說家。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成為好萊塢製片商的搶手貨。1979年,在他32歲時,成為全世界作家中首屈一指的億萬富翁。
讀者擔憂小說創作模式化
有讀者擔憂小說的類型化劃分會不會導致小說創作陷入模式化。葛紅兵先生認為,類型化不會導致僵化,就像小說、散文、戲劇的化分沒有使小說僵化一樣,小說內部分成不同的類,不同的類遵守不同的創作原則、方法,也不會僵化。
葛紅兵說,比如,奇幻小說,它有一些共同的要素,比如,神魔、幻想等等,但是具體到不同的作家,對這些要素的運用和發揮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我們這裡選的一些小說,有的人傾向於用中國傳統的神魔素材,有的人傾向於國外的, 比如日本、英國式的幻想素材,有的人傾向於科學的幻想素材。沒有一篇是類同的。相反我認為,這么多的人,集中精力於奇幻小說的創作,恰恰發展了、深化了這個小說的類型,我們看到奇幻小說自誕生以來,並為因其是一個類型小說而僵化,相反,他是更加豐富、更加深邃、更加成熟、更有魅力,它對當代整個小說系統構成了一次豐富,一次發展。
類型小說商業化並沒有什麼不好
小說的類型化現象出現後,學界對此非常重視,因此也產生了一些爭論。爭論的中心是小說類型化能不能夠成立,在多大程度上成立,將會對小說創作與發展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而部分讀者則認為當下的類型小說更多具有商業化的特徵,他們擔心商業化的傾向會給小說創作發展帶來負面影響。
針對這個問題,葛紅兵,小說商業化並沒有什麼不好。他進一步認為,沒有商業化小說就不可能找到他的讀者,我們難以想像用計畫經濟的方式把小說按計畫分配給讀者,對小說發展會有什麼好處,我們應該看到隨著社會商業化的提高,隨著文學創作和出版市場化的程度的提高,文學的發展是大大的豐富了,好的商業化對小說是有促進作用的。
李瑞銘、張永祿、葉祝弟等三位編者也對葛紅兵先生的意見表示贊同。他們認為,合理有效的商業化會催生更多的更優秀的類型小說寫作者出現,極大的促進類型小說的創作和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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