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吳詩

作品原文

逝舊邦兮遐(1)征,將遙集(2)兮東南。
惙怛傷悴(3),忘菲菲兮升降。
乘策兮縱邁(4),疾吾俗兮作讒。
競舉枉兮措直(5),鹹先佞兮唌(6)。
固靡慚兮獨建,冀(7)異州(8)兮尚賢。
聊逍遙兮遨嬉,纘(9)仲尼(10)兮周流。
儻(11)雲暏兮我悅,遂舍車兮即浮。
季札(12)兮延陵(13),求魯連(14)兮海隅(15)。
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
惟季春兮華阜(16),麥含英兮方秀。
哀茂(17)時兮逾邁(18),愍(19)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兮焉究。
口囂囂兮余訕(20),嗟恇恇(21)兮誰留。

注釋譯文

注釋

(1)遐:遠。《尚書·太甲》若陟遐,必自邇。揚雄長楊賦》:是以遐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自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綏,莫不蹻足抗首,請獻厥珍。
(2)集:停留。《國語》:人皆集於苑,己獨集於枯。《孟子·梁惠王上》:齊集有其一。
(3)惙怛:憂傷的樣子;傷悴:悲愁。心惙怛兮傷悴:形容非常憂傷、悲愁。
(4)邁:遠行。
(5)舉:選拔,任用。枉:彎曲,比喻邪惡的人。錯:廢置,罷黜。直:筆直,比喻正直的人。競舉枉兮措直:起用奸邪者而罷黜正直者。《論語·為政》:“舉枉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6)唌yán:讒言急切的樣子。
(7)冀:希望,期望。《國語·魯語》:吾冀而朝夕修我。《史記·孝武紀》:冀至珠庭焉。
(8)異州:指吳地。
(9)纘zuǎn:繼。《禮記·中庸》:武王纘太王、王季文王之緒。
(10)仲尼:儒家思想的創始人孔子名丘,字仲尼。
(11)儻:同“倘”。
(12)季札:春秋時代吳王壽夢的第四子,傳為避王位躬耕於舜過山下。
(13)延陵:季札的封地。
(14)魯連:即魯仲連,戰國時名士,善於出謀劃策,常週遊各國,為其排難解紛
(15)海隅:魯仲連晚年歸隱於齊魯一帶的海濱。
(16)阜:豐富。常璩華陽國志》:是時世平道治,民物阜康。
(17)茂:盛大。《三國志·吳志》:以旌茂功,以慰劬勞。
(18)邁:時光流逝。《詩經·唐風·蟋蟀》:今我不樂,日月其邁。
(19)愍:憐憫,哀憐。李密陳情表》: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
(20)訕:誹毀。《論語》:惡居下流而訕上者。
(21)恇:害怕,驚恐,恐懼。《後漢書·張步傳》:時國無嗣主,內外恇懼。

譯文

離開故土啊遠行他鄉,
將赴東南啊尋求棲身。
內心慘痛啊感到憂傷,
心情起伏啊翻騰不停。
想乘車策馬啊恣縱遠騁,
憎恨世俗啊構作讒言。
競相任用奸邪啊拋棄正直,
都爭先恐後啊阿諛進讒。
本無慚愧啊獨立於世,
希望他鄉啊崇尚才德。
姑且逍遙啊遨遊快樂,
繼承仲尼啊週遊四方。
倘若見到啊使我高興的地方,
我就拋掉車馬啊登上舟船。
前往延陵啊拜訪季札,
去到海邊啊尋找魯連。
雖不能目睹啊他們的光彩,
希望其神靈啊與我同美。
想春末時節啊萬花繁盛,
麥首吐芽啊剛剛抽穗。
悲嘆盛明的時代啊非常遙遠,
傷悼芳香啊日益轉臭。
悲嘆我心啊不能實現,
長期鬱結啊哪有盡頭?
讒言眾多啊對我誹謗,
感嘆恐懼啊誰人能留?

創作背景

無內容

作品鑑賞

全詩共分為三段。第一段是說詩人慾離開居住多年的舊邦,去遙遠的東南吳地的原因及心情。由於這舊邦政治昏暗,邪佞小人得到升遷提拔,而正直之士卻得到疏遠、放逐。在這種污濁的風氣之中,詩人保持自己高潔的品德,特立獨行,問心無愧。他想到東南吳地去,希望異州之人貴尚賢德,自己能夠得到重用,以便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想到這些,詩人的內心是憂傷憤懣的,情緒是忐忑動盪的。這一段有力地批判了當時醜陋的現實。
第二段是說詩人要逍遙自在地遨遊,學孔子周遊列國,尋求自己的政治理想,追慕季札、魯仲連那樣的人。這一段寫了詩人的理想追求。季札是春秋時期吳王諸樊的弟弟,多次推讓君位,不慕富貴。魯仲連是戰國時期的齊國人,善用計謀,常周遊列國,排難解紛,義不帝秦,功成不受祿。雖然季札、魯仲連都是古人,看不到他們的儀容風采了,但自己還是希望與其神靈同美。
第三段寫了詩人悲嘆時光流逝,青春不再。大自然已屆春暮,花樹蕭森,麥苗含秀,想到自己最美好的年華已經消逝,香草衰敗,報國無門,報恨無窮。這一段是訴說賢人志士被壓抑的苦悶。
《適吳詩》這三部分的構成來看,梁鴻是繼承了《離騷》的“忠怨之辭”與“比興之義”。全詩鮮明地體現了批判醜陋現實的抗爭精神,堅守自己的美政理想。魯迅指出:屈原以後有不少人“雖學屈原之文辭,終莫敢直諫,蓋綴其哀愁、獵其華艷,而‘九死而未悔’之慨失矣。”(《漢文學史綱要》第四篇)而梁鴻卻不是這樣,有抨擊昏暗政治的切激之辭,有被讒遭逐的牢愁之思,有景慕先賢的理想追求,這就是《適吳詩》高出其它辭賦的地方。
詩人在五言詩“上三下二”結構的句子中加一個“兮”字,變成“一、三、二”的節拍,造成舒緩整齊的韻律,使每一句詩中的詞語奇偶相配、節奏鮮明。有的就是對偶句:“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哀茂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日臭”和“口囂囂兮余訕,嗟恇恇兮誰留”,韻律很美。
《適吳詩》是介於辭賦和五言詩之間的過渡性作品。劉勰認為“賦萌於騷”(《文心雕龍·詮賦》:然賦也者,受命於詩人,拓字於楚辭也)。大賦善鋪陳事物,拙於抒情。由大賦又蛻化出善於抒情的小賦。《適吳詩》在描寫濃愁莫解、積恨難遣方面很像離騷,很多辭彙就直接來自離騷。但在句式方面不像《離騷》那樣長短錯雜,而是每句整齊的五言加一個“兮”字,典型地反映了文人五言詩正逐步走向成熟,尚未完全擺脫辭賦影響的痕跡。

作者簡介

梁鴻,字伯鸞,右扶風平陵縣(今陝西省鹹陽市西北)人,出生年月不詳。梁鴻家貧博學,曾放豬於上林苑中,後與妻子隱居霸陵山,以耕織為業。梁鴻因事路過洛陽,見宮室富麗,於是寫下《五噫歌》,抨擊統治者的奢侈,感嘆人民的勞苦。漢章帝讀了《五噫歌》後,非常不滿,梁鴻只得更名換姓,避居齊魯。後來梁鴻前往吳地,居於廊下,替人做舂米。每當梁鴻回到家中,其妻就會舉案其眉,奉上飯食,表示敬愛,後世傳為佳話。遷居吳地後不久,梁鴻病逝。梁鴻的代表作有《五噫歌》、《適吳詩》、《思友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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