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自己的園地 :zì jǐ de yuán dì
散文集。周作人作。1923年出版。第一輯《自己的園地》收散文十八篇;第二輯《綠洲》收散文十五篇,另有雜文二十篇。再版時刪去雜文,增收《茶話》二十三篇。所收散文作品多為山水小品和隨筆,風格沖淡。少數議論散文表達了作者對文藝問題的獨到見解。
作者簡介
周作人(1885年1月16日-1967年5月6日),浙江紹興人。中國現代著名散文家、文學理論家、評論家、詩人、翻譯家、思想家,中國民俗學開拓人,新文化運動代表人物之一。原名櫆壽(後改為奎綬),字星杓,又名啟明、啟孟、起孟,筆名遐壽、仲密、豈明,號知堂、藥堂等。魯迅(周樹人)之弟,周建人之兄。歷任國立北京大學教授、東方文學系主任,燕京大學新文學系主任、客座教授。新文化運動中是《新青年》的重要同人作者,並曾任“新潮社”主任編輯。“五四運動”之後,與鄭振鐸、沈雁冰、葉紹鈞、許地山等人發起成立“文學研究會”;並與魯迅、林語堂、孫伏園等創辦《語絲》周刊,任主編和主要撰稿人。同名散文原文
一百五十年前,法國的福祿特爾做了一本小說《亢迭特》(Candide) ,敘述人世的苦難,嘲笑“全舌博士”的樂天哲學。亢迭特與他的老師全舌博士經了許多憂患,終於在土耳其的一角里住下,種園過活,才能得到安住。亢迭特對於全舌博士的始終不渝的樂天說,下結論道, “這些都是很好,但我們還不如去耕種自己的園地。”這句格言現在已經是“膾炙人口”, 意思也很明白,不必再等我下什麼註腳。但是現在把他抄來,卻有一點別的意義。所謂自己的園地,本來是範圍很寬,並不限定於某一種:種果蔬也罷,種藥材也罷,——種薔薇地丁也罷,只要本了他個人的自覺,在人認的不論大小的地面上,用了力量去耕種,便都是盡了他的天職了。在這平淡無奇的說話中間,我所想要特地申明的,只是在於種薔薇地丁也是耕種我們自己的園地,與種果蔬藥材,雖是種類不同而有同一的價值。我們自己的園地是文藝,這是要在先聲明的。我並非厭薄別種活動而不屑為,——我平常承認各種活動於生活都是必要,實在是小半由於沒有這種的材能,大半由於缺少這樣的趣味,所以不得不在這中間定一個去就。但我對於這個選擇並不後悔,並不慚愧園地的小與出產的薄弱而且似乎無用。依了自己的心的傾向,去種薔薇地丁,這是尊重個性的正當辦法,即使如別人所說各人果真應報社會的恩,我也相信已經報答了, 因為社會不但需要果蔬藥材,卻也一樣迫切的需要薔薇與地丁,——如有蔑視這些的社會,那便是白痴的,只有形體而沒有精神生活的社會,我們沒有去顧視他的必要。倘若用了什麼名義,強迫人犧牲了個性去侍奉白痴的社會,——美其名曰迎合社會心理,——那簡直與借了倫常之名強人忠君,借了國家之名強人戰爭一樣的不合理了。
有人說道,據你所說,那么你所主張的文藝,一定是人生派的藝術了。泛稱人生派的藝術,我當然是沒有什麼反對,但是普通所謂人生派是主張“為人生的藝術”的,對於這個我卻略有一點意見。“為藝術的藝術”將藝術與人生分離,並且將人生附屬於藝術,至於如王爾德的提倡人生之藝術化,固然不很妥當; “為人生的藝術”以藝術附屬於人生,將藝術當作改造生活的工具而非終極,也何嘗不把藝術與人生分離呢?我以為藝術當然是人生的,因為他本是我們感情生活的表現,叫他怎能與人生分離?“為人生”——於人生有實利,當然也是藝術本有的一種作用,但並非唯一的職務。總之藝術是獨立的,卻又原來是人性的,所以既不必使他隔離人生,又不必使他服侍人生,只任他成為渾然的人生的藝術便好了。“為藝術”派以個人為藝術的工匠,“為人生”派以藝術為人生的僕役,現在卻以個人為主人,表現情思而成藝術,即為其生活之一部,初不為福利他人而作,而他人接觸這藝術,得到一種共鳴與感興, 使其精神生活充實而豐富, 又即以為實生活的基本; 這是人生的藝術的要點,有獨立的藝術美與無形的功利。 我所說的薔薇地丁的種作, 便是如此。有些人種花聊以消遣,有些人種花志在賣錢;真種花者以種花為其生活,——而花亦未嘗不美,未嘗於人無益。
(1922年 1月 22日刊《晨報副鐫》 ,署名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