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溪鰻》是林斤瀾的小說,發表在1984年10月號的《人民文學》。雜誌標出“特大號”三字,為的“創刊三十五周年紀念”。
《溪鰻》所在的“矮凳橋”系列小說(結集叫《矮凳橋風情》),是林斤瀾小說創作的一個高峰。《矮凳橋風情》由15個短篇和2箇中篇組成,以“矮凳橋”為背景,人物和情節互有聯繫,又獨立成篇。
作品主題
《溪鰻》寫的是性,林斤瀾的好友、老作家汪曾祺也曾說過:《溪鰻》這篇小說里同時存在兩個主題:性主題和道德主題。但直觀看去看不出來,因為作者始終採取一種隱喻、象徵的手法,寫得隱晦而頗具詩意與美的聯想。其實這種手法古已有之。聞一多早就著文指出:中國從《詩經》到現代民歌里的“魚”都是“庾辭”。寫性也是在寫人生,那個鎮長雖然有過一段“二十多歲、氣色紅潤”的輝煌歷史,然而最終癱瘓了,說的是他性的枯萎,同時也暗指他所代表的那段歷史、那種人生已經枯萎。相反,溪鰻自始至終都具有蓬勃的朝氣與生命力。以前且不說,現在五十多歲了,“說作三十歲也可以。”她所代表的,又是另一種生命,一種令人讚美的生命,似乎永不枯竭。值得分析的是溪鰻最後將癱瘓的鎮長接回家養著伺候著,這就牽扯到汪曾祺說的那個“道德主題”了。汪曾祺說:“這是一種心甘情願也心安理得的犧牲,一種東方式的道德的自我完成。既是高貴的,又是悲劇性的……性和道德的關係,這是一個既複雜而又深邃的問題,還很少有作家碰過。”然而,就這兩個主題來說,作者也僅只是“碰”了,自然寫得含含糊糊、朦朦朧朧,因為他也沒想清楚,要和讀者一起想。
內容概要
作品有副標題“矮凳橋的魚非魚小酒家”.矮凳橋突然興起了紐扣市場,把北至東三省蒙古,南面的香港客都招了來了。三十多家飲食店也就隨之相繼開了張,差不多五十步就一家。講究點的有個玻璃閣子,差點的就是個攤子,一律以實物做招牌,魚鴨蟹蝦,真正的招牌倒不重要了,唯獨東口溪邊有一家門口掛塊匾顏:“魚非魚小酒家”,可算特別。這裡只交代一下這個店名的由來,不免牽扯到一些舊人舊事,有些人事還扯不清,只好零零碎碎聽憑讀者自己處理也罷。店主人是個女人家,有名有姓,街上卻只叫她個外號:溪鰻。溪鰻給人的印象是身體細小、形狀像蛇,嘴巴又長又尖,密匝匝鋒利的牙齒,看樣子不是好玩的東西,卻是難得的鮮美食品。
溪鰻生活在水中,有興風作浪的傳說,鄉鎮上把個女人叫溪鰻,不免把人朝水妖那邊靠攏了。鎮上的女人都愛到溪鰻那裡去站一站,聽一聽,頭疼腦熱不看醫生,而是到溪鰻那裡唧唧喳喳,一會兒手心裡捏個紙包回家。這天早晨,袁相舟家的從溪鰻那裡站過回來,要他去幫溪鰻寫幾個字。袁相舟窮苦潦倒時曾在街上賣過春聯,既是街坊鄰居叫寫字,就去了。溪鰻的飲食店剛剛大改大修,尚未全部完工。溪鰻給他擺上了酒萊,盛情招待,原來是要他給起個店名。袁相舟一向覺得溪鰻是個正派女人,手腳勤快,最讓人佩服的是她做的魚丸魚餅,又脆又有勁頭,有魚香又不見魚形。鎮上人對她有些微辭,袁相舟覺得是因溪鰻的漂亮,五十多歲的人了,可那裊裊的腰身,說作三十也可以。此刻袁相舟很高興。屋角落有個男人,坐在小板凳上擺弄一堆木頭方子,說他小孩子玩積木吧,他兩鬢已經見白了。袁相舟酒意之中看窗外的矮凳橋,正是暮春三月,廣闊的溪灘,坦蕩的溪水,像健壯的夏天與溫柔的春天剛剛擁抱又要分離的時候,無處不蒸發著體溫,像霧非霧,像煙雲像光陰又都不是,一片朦朧,袁相舟想起“花非花、霧非霧”的詩句,即興寫下了六個大字:“魚非魚小酒家”.溪鰻略看一眼,拿到屋角里那男人那裡,先像哄娃娃一樣誇他玩得好,又給他看新起的店名,那男人只“嗚啊嗚啊”地哼,溪鰻“翻譯”說是在夸好三十年前,這個男人是矮凳橋的第一任鎮長,腰裡別一支“左輪”,記不清是搞什麼運動,在一個會上,鎮長訓話:“溪鰻那裡是個白點。蒼蠅見血一樣嗡到那裡去做什麼?喝酒?賭錢? 迷信?……
風格特點
溪鰻最後把一個癱瘓男人養在家裡,伺候他,這是一種心甘情願也心安理得的犧牲,一種東方式的道德的自我完成。既是高貴的,又是悲劇性的。這兩個主題交織在一起。性和道德的關係,這是一個既複雜而又深邃的問題。這個問題林斤瀾也還沒有弄明白,他也還在想。斤瀾的小說一下子看不明白,讓人覺得陌生。這是他有意為之的。他就是要叫讀者陌生,不希望似曾相識。這種作法不但是出於苦心,而且確實是“孤詣”。
使讀者陌生,很大程度上和他的敘述方法有關係。有些篇寫得比較平實,近乎常規;有些篇則有反眾人之道而行之。他常常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無話則長,有話則短。一般該實寫的地方,只是虛虛寫過;似該虛寫處,又往往寫得很翔實。人都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斤瀾常於無話處死乞白賴地說,說了許多閒篇,許多廢話;而到了有話(有事,有情節)的地方,三言兩語。比如《溪鰻》,“有話”處只在溪鰻收留照料了一個癱子,但是著墨不多,連溪鰻和這個男人究竟有過什麼事都不讓人明白(其實稍想一下還不明白么);但是前面好幾頁說了鰻魚的種類,魚丸面的做法,袁相舟的詩興大發,怎么想出“魚非魚小酒家”的店名……。《溪鰻》沒有那些雲苫霧罩的,不著邊際的閒文,就無法知道這篇小說究竟說的是什麼。花非花,魚非魚,人非人,性非性。或者可以反過來:人是人,性是性。袁相舟的詩:“今日春夢非春時”,實在是點了這篇小說的題。
“無話則長,有話則短”,斤瀾拆穿了西洋景,有點煞風景,他倒還沒有不高興。他說:“有話的地方,大家都可以說,我就少說一點;沒有話的地方,別人不說,我就多說說。” 斤瀾是很講究結構的。
作品鑑賞
林斤瀾曾經被人稱作“京味小說家”,但從他的“矮凳橋系列”短篇小說里倒很少看出京味的端倪;那是他回故鄉溫州住了一段時候的產物,寫的全是頗具南方小鎮氣息的人事。《溪鰻》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篇。乍讀《溪鰻》,似乎一切都很含糊--說好聽些叫“朦朧”;一切都在似與不似之間。人物、情節、景物。那個叫溪鰻的女人好像很神神怪怪的,會巫術?而小說中也確實寫到溪鰻的特性:妖氣很重。但她照樣逃不脫“匯報思想”、開小飯館這類人間煙火之事。她的來歷呢?好像點了一下:從河灘上撿來的,赤條條的,但又沒有明確、流暢地說出個一二三,僅只一筆帶過。要說她是個正常的普通婦人,怎么鎮長在她那裡又會遭到那樣的飛來橫禍?在她周圍,怎么又會出現那么多稀奇古怪之事呢?所有這些古怪之事又都交待得含含糊糊,讀者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倒霉的鎮長和溪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怎么就會突然癱瘓?以上這些,似乎應是這篇小說的主要線索與情節,偏偏作者“賣關子”,不細說,相反,拉出袁相舟這么個舉足無所輕重的架子人物,拿他一貫到底,而且不厭其煩地寫他起的店名之所從出,又透過他的眼睛花了許多筆墨詳而又細地寫汪汪溪水,寫矮凳橋,寫苔蘚;寫鰻魚的種類,寫魚丸的做法。作者到底意欲何為呢?細細品味起來,才發覺妙不可言。世上本來就有許多稀奇古怪之事、團團不可究詰的疑雲,這正是這個世界的妙處所在。古怪就是古怪,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作家不能做“先知”,假裝把一切都看透看懂,再來向讀者“布道”,講述一篇篇人生大道理。如果自己也沒有明白,怎么能強迫讀者明白呢?如果那樣勉強做“先知”,效果如何不敢妄評,至少不會真實,也就難以打動讀者的心。相反,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樣反而能夠調動起讀者的思維,跟著一起想,完全參與進小說里來,如此不是更感染人嗎?所以作者開篇就說:“有些人事還扯不清,只好零零碎碎聽憑讀者自己處理也罷。”林斤瀾的這種“有話則短,無話則長”實在已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風格,但這風格不是一般人能夠去學的,因為這得有深厚的文字、敘述功底,要具備有一定的修養的趣味,長到多長,短到多短,能夠把握好那個火候、找到那個“度”,否則就會變成地地道道的廢話連篇了。
作者簡介
林斤瀾(1923-2009),當代作家,曾任《北京文學》主編,中國作協北京分會副主席等。原名林慶瀾,曾用名林傑、魯林傑,溫州人。出版的小說集有《滿城飛花》、《林斤瀾小說選》、《矮凳橋風情》,文論集《小說說小》,散文集《舞伎》等。其小說多以散文的筆法,著力表現一種特殊的氛圍,結構精巧多變。晚近的作品冷峻、深沉、尖刻,被稱為“怪味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