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詩
撻彼殷武,奮發荊楚,穼入其阻,裒荊之旅。
有截其所,湯孫之緒。
維女荊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
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
天命多辟,設都於禹之績。
歲事來辟,勿予禍適,稼穡非解。
天命降監,下民有嚴,不僭不濫,不敢怠遑。
命於下國,封建厥福。
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赫赫厥聲,濯濯厥靈。
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斷是遷,方斫是虔。
松桷有梴,旅楹有閒,寢成孔安。
注釋
1、撻(踏tà):《通釋》:“撻,蓋勇武之貌。”
2、罙(深shēn):“深”的古字。《毛傳》:“罙,深。”
3、裒(抔póu):俘虜。《鄭箋》:“俘虜其士眾。”《傳疏》:“裒即捊(俘fú)字。”
4、有截其所:《集傳》:“盡平其地,使截然齊一,皆高宗之功也。”
5、享:進獻。《鄭箋》:“氐羌,夷狄國,在西方者也。享,獻也。”
6、常:俞樾《群經平議》:“常當作尚。”
7、辟:《毛傳》:“辟,君。”
8、績:跡。
9、禍:罪過。適:譴責。《鄭箋》:“來辟,猶來王也。”王引之《經義述聞》卷七:“禍讀為過。《廣雅》:‘適,過,責也。’謫與適通。勿予過謫,言不施譴責也。”
10、嚴:恭敬。《毛傳》:“嚴,敬也。”
11、不僭不濫:《通釋》:“此承上文下民有嚴,謂民之畏法,故不敢僭濫,非謂上之刑賞也。”
12、遑:閒暇。
13、翼翼:完美貌。《毛傳》:“商邑,京師也。”《傳疏》:“李賢《後漢書》注引《韓詩》文云:‘翼翼然,盛也。’”
14、極:標準。
15、濯濯:《正義》:“濯濯乎光明者,其見尊敬如神靈也。”
16、丸丸:高大挺直貌。《集傳》:“景山,山名,商所都也。”《毛傳》:“丸丸,易直也。”
17、斫(卓zhuó):砍。虔:截斷。《通釋》:“虔,猶伐也、刈也……方斫是虔,是削伐木於作室之際。”
18、桷(覺jué):方椽。
19、梴(纏chán):《毛傳》:“梴,長貌。”俞樾《群經平議》:“旅,當讀為梠.《說文o木部》:‘梠,楣也。’楣與楹相接,故梠楹並言。”《正義》:“閒為楹之大貌。”楹(盈yíng):廳堂前的柱子。閒:粗大貌。
譯文
殷王武丁真威武,奮勇揮師伐荊楚。
深入敵人險阻地,大敗敵軍捉俘虜。
王師到處齊平服,湯孫功業勝往古。
你們荊楚蠻夷國,一直住在我南方。
往昔成湯勢力強,就是僻遠如氐羌,
誰人敢來不進貢,誰人敢不來朝王?都說尊尚我殷商。
上天命令眾國君,禹治水處把都沒,
年年有事來朝見,寬大不願施譴責,切莫鬆懈誤稼穡。
老天在上監四方,下民敬謹又端莊。
不越禮制不放蕩,不敢怠惰把業荒!
天子命令諸侯國,大大建立你福祥。
商都整齊又興旺,它是四方好榜樣。
他有赫赫好名聲,他的威靈放光芒。
商王長壽又安康,保我子孫萬代昌。
登上高高景山岡,滿山松柏郁蒼蒼。
又是鋸來又是運,斫成柱子削成梁。
松樹椽子大又長,屋檐楹柱多粗壯,寢廟建成得安康。
賞析
《殷武》一詩,是《商頌》的最後一篇,也是《詩經》三百零五篇的最後一篇,《毛詩序》所作題解為“祀高宗也”,謂其為商人祭祀歌頌殷高宗武丁之詩。但魏源本三家詩之說,云:“春秋僖四年,公會齊侯、宋公伐楚,此詩與《魯頌》‘荊舒是懲’,皆侈召陵攘楚之伐,同時同事同詞,故宋襄公作頌以美其父(桓公)。”(《詩古微》)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以為“魏說為此詩定論,毛序之偽,不足辨也”。然吳闓生《詩義會通》云:“考《商頌》五篇,皆盛德之事,非宋之所宜有,且其詩有‘邦畿千里,惟民所止,命於下國,封建厥福’等語,此復非諸侯之事,是序說無可疑者。”方玉潤《詩經原始》也指出:“或疑商時無楚,……殊不知《禹貢》荊及衡陽為荊州,楚即南荊也。……又況《易》稱‘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與此詩‘深入其阻’者合。鬼方,楚屬國也。”其辨甚核,當從之。
殷高宗作為成湯之後的一代中興之主,《史記·殷本紀》載有他的業績:“帝武丁即位,思復興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決定於冢宰,以觀國風。武丁夜夢得聖人,名曰說。以夢所見視群臣百吏,皆非也。於是迺(乃)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說於傅險(亦作傅岩)中。是時說為胥靡,築於傅險。見於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與之語,果聖人,舉以為相,殷國大治。故遂以傅險姓之,號曰傅說。帝武丁祭成湯,明日,有飛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懼。祖己曰:‘王勿憂,先修政事。’武丁修政行德,天下成驩(歡),殷道復興。”
這首《殷武》詩的主旨,就在於通過高宗寢廟落成舉行的祭典,極力頌揚殷高宗繼承成湯的事業所建樹的中興業績。
全詩共六章,一、四、五章章六句,二、六章章七句,三章五句。前五章寫殷高宗武丁中興之事,最後一章寫高宗寢廟落成的情景。
這首詩歌在藝術表現上的突出特色,是各章都有它描寫的側重點。第一章言武丁伐楚之功。“撻彼殷武,奮伐荊楚”二句,表現了武丁對楚用兵的勇猛神速。“罙(深)入其阻,裒荊之旅”,寫出武丁的軍隊是在突破險阻中取得節節勝利。“有截其所,湯孫之緒”,特別點明武丁之所以能征服荊楚之地,那是因為他是成湯的後世子孫,理應有所作為。第二章寫武丁對荊楚的訓誡。“維女(汝)荊楚,居國南鄉(向)”二句,從荊楚所處的地理位置,指出它理應俯首聽命。“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這是以成湯征服氐、羌的先例來告誡荊楚歸服,可謂是“剛柔並舉”。第三章只有五句,可能有脫文,是寫四方諸侯來朝。說殷武丁秉承“天命”統治諸侯,因之諸侯入國朝見天子、在封地勤治農事,都是他們應盡的職守。第四章,進一步申述武丁是受“天命”的中興之主,人民百姓只能安分守己,按商朝的政令行動。第五章,寫商朝的國都西亳地處中心地帶的盛況,這裡曾是中興之主殷武丁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地方,故特別用“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兩句詩來渲染它,而武丁在位長達五十九年,說他“赫赫厥聲,濯濯厥靈”,並不過分。末章描寫修建高宗寢廟的情景,用“陟彼景山,松柏丸丸”兩句詩作比興,不但形象生動,而且有象徵意義,象徵殷武丁的中興業績垂之不朽。
這首詩在用韻上也有其特色。第一章句句用韻,“武”、“楚”、“阻”、“旅”、“所”、“緒”同葉魚部韻;第二章除“維女荊楚”一句不用韻,其餘句句用韻,“鄉”、“湯”、“羌”、“享”、“王”、“常”同葉陽部韻;第三章句句用韻,“辟”、“績”、“辟”、“適(謫)”、“解(懈)”是錫支通韻;第四章句句用韻,前後換韻,“監”、“嚴”、“濫”、“遑”是談陽合韻,“國”、“福”葉職部韻;第五章句句用韻,前後換韻,“翼”、“極”葉職部韻,“聲”、“靈”、“寧”、“生”葉耕部韻;最後一章句句用韻,“山”、“丸”、“遷”、“虔”、“梃”、“閒”、“安”葉元部韻。由於末章用元韻一韻到底,頗能渲染出宗廟落成的喜慶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