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鍾離意字子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督郵。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府下記案考之。意封還記,入言於太守曰:“《春秋》先內後外,《詩》雲'刑於寡妻,以御於家邦',明政化之本,由近及遠。今宜先清府內,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太守甚賢之,遂任以縣事。建武十四年,會稽大疫,死者萬數,意獨身自隱親,經給醫藥,所部多蒙全濟。
舉孝廉,再遷,辟大司徒侯霸府。詔部送徒詣河內,時冬寒,徒病不能行。路過弘農,意輒移屬縣使作徒衣,縣不得已與之,而上書言狀,意亦具以聞。光武得奏,以視霸,曰:“君所使掾何乃仁於用心?誠良吏也!”意遂於道解徒桎梏,恣所欲過,與剋期俱至,無或違者。還,以病免。
後除瑕丘令。吏有檀建者,盜竊縣內,意屏人問狀,建叩頭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長休。建父聞之,為建設酒,謂曰:“吾聞無道之君以刃殘人,有道之君以義行誅。子罪,命也。”遂令建進藥而死。二十五年,遷堂邑令。縣人防廣為父報仇,系獄,其母病死,廣哭泣不食。意憐傷之,乃聽廣歸家,使得殯斂。丞掾皆爭,意曰:“罪自我歸,義不累下。”遂遣之。廣斂母訖,果還入獄。意密以狀聞,廣竟得以減死論。
顯宗即位,征為尚書。時交阯太守張恢,坐臧千金,征還伏法,以資物簿入大司農,詔班賜群臣。意得珠璣,悉以委地而不拜賜。帝怪而問其故。對曰:“臣聞孔子忍渴於盜泉之水,曾參回車於勝母之閭,惡其名也。此臧穢之寶,誠不敢拜。”帝嗟嘆曰:“清乎尚書之言!”乃更以庫錢三十萬賜意。轉為尚書僕射。車駕數幸廣成苑,意以為從禽廢政,常當年陣諫般樂游田之事,天子即時還宮。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宮,意詣闕免冤上疏曰;
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密雲,遂無大潤,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宮室榮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竊見北宮大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榮也。自古非苦宮室小狹,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無有行能,久食重祿,擢備近臣,比受厚賜,喜懼相併,不勝愚戇征營,罪當萬死
帝策詔報曰:“湯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密雲數會,朕戚然慚懼,思獲嘉應,故分布禱請,窺候風雲,北祈明堂,南設雩場。今又敕大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災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
時,詔賜降鬍子縑,尚書案事,誤以十為百。帝見司農上簿,大怒,召郎,將笞之。意因入叩頭曰:“過誤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為愆,則臣位大,罪重,郎位小,罪輕,咎皆在臣,臣當先坐。”乃解衣就格。帝意解,使復冠而貰郎。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故公卿大臣數被詆毀,近臣尚書以下至見提拽。嘗以事怒郎藥崧,以杖撞之。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子穆穆,諸侯煌煌。未聞入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栗,爭為嚴切,以避誅責;惟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會連有變異,意復上疏曰:
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經術,郊祀天地,畏敬鬼神,憂恤黎元,勞心不怠。而天氣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寒暑違節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職,而以苛刻為俗。吏殺良人,繼踵不絕。百官無相親之心,吏人無雍雍之志。至於骨肉相殘,毒害彌深,感逆和氣,以致天災。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禍亂不作。《鹿鳴》之詩必言宴樂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也。願陛下垂聖德,揆萬機,詔有司,慎人命,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陰陽,垂之無極。
帝雖不能用,然知其至誠。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為魯相。後德陽殿成,百官大會。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書若在,此殿不立。”
譯文
鍾離意,字子阿,會稽山陰人。年輕時在郡中做督郵。太守認為他很賢能,於是讓他在縣裡做事。
漢光武建武十四年,會稽郡發生大瘟疫,死者數以萬計,鍾離意獨自一人,親自撫恤災民,籌集分發醫藥,所屬百姓多藉此才得以保全並度過災難。
鍾離意被推薦為孝廉,第二次提升,被徵召入大司徒侯霸府中,朝廷詔令他負責押送囚犯到河內府,時逢冬天寒冷,犯人染病不能前進。路過弘農時,鍾離意轉移到屬縣讓其為犯人製作衣服,屬縣不得已把衣服交給他,卻上書匯報了事情的經過,鍾離意也詳細匯報了事情的經過。光武帝得到匯報後,把它拿給侯霸看,並說,“你任用的屬下用心怎么這么仁慈!確實是良吏呀!”鍾離意竟然在道路上除去了犯人的枷鎖,放縱他們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與他們約定日期,他們按時到達,沒有一個人違期。回來後因病免官。
鍾離意後又被任命為瑕丘縣令,有一個叫檀建的小吏,在縣中盜竊,鍾離意屏退眾人,向他詢問實際情況,檀建叩頭服罪,鍾離意不忍施加刑罰,就讓他長期休假。檀建的父親聽說此事後,為兒子備下酒,對他說:“我聽說無道之君用刀殺人,有道之君以義殺人,你有罪,這是命呀!”於是令檀建服藥而死。二十五年,鍾離意改任堂邑縣令,縣裡人防廣為父親報仇,被送入監獄,他的母親又病死,防廣哭泣不吃飯,鍾離意同情他,於是允許防廣回家,使他能夠殯殮母親,縣丞及其他屬吏都爭論以為不可,鍾離意說:“如果獲罪,歸於我一人,決不連累大家。”於是將防廣放走,防廣殯殮母親後,果然回來人獄,鍾離意暗中向上級匯報,防廣最終得以減免死罪。
漢章帝即位後,鍾離意被征拜為尚書,當時交阯太守張恢,因貪贓千金,被召回處死,把家庭資財登記沒收入大司農府,皇帝下令將贓款賜予群臣,鍾高意分得珠寶,全部放在地上且不拜謝。皇帝感到奇怪並詢問原因,鍾離意回答說:“我聽說孔子忍住饑渴而不喝盜泉之水,是厭惡它的壞名聲,這些不乾淨的贓款,確實不敢接受。”皇帝嘆息說:“尚書的話太清廉了!”於是改變用府庫里的三十萬錢賜予鍾離意,調官做尚書僕射。
當時,皇帝下詔賜予投降的胡人後代細絹,負責文案的尚書把細絹數量的十誤寫為百,皇帝看到司農呈上的文章,大怒,召來尚書郎,準備杖打他,鍾離意於是進來叩頭說:“失誤,常人都能夠容忍,如果把懶散大意當作過失,那么我的職位高,罪責應較重;尚書郎職位低,罪責應輕一些,錯誤全在我一人,我應當首先被定罪,”於是脫去衣服接受杖打。皇帝怒意消除,讓鍾離意戴好帽子並赦免了尚書郎。
鍾離意做官五年,用仁愛感化人,百姓多富足,後因長久得病死於任職期間。
意視事五年,以愛利為化,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遺言上書陳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寬假。帝感傷其意,下詔嗟嘆,賜錢二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