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商人出身的川普大統領,向世界開炮,貿易戰把各國攪得不安寧。而在2000多年之前,古老的東方已經有了一出精彩的商人治國。這位大商人,便是輔佐齊桓公,成就春秋第一霸業的管仲先生。
管仲是商人出身,二十來歲時就結識了好基友鮑叔牙,起初二人合夥做買賣,因為管仲家裡窮就出資少些,鮑叔牙出資多些。生意做的還不錯,可是有手下發現管仲用掙的錢先還了自己欠的一些債,這錢還沒入帳就給花了,現在會計上叫坐支,拿公款還私人債務,基本上離貪污也不遠了。 更可氣的是到年底分紅時,鮑叔牙分給他一半的紅利,他也毫不推辭接受了。這可把鮑叔牙手下的人氣壞了,有人對鮑叔牙說,管仲出資少,平時他開銷又大,年底還照樣和您平分效益,人品太差,不能跟他一起混。
鮑叔牙斥責他手下道:你們滿腦子裡裝的錢錢錢,就沒發現管仲的家裡十分困難嗎?他比我更需要錢,我和他合夥做生意就是想要幫幫他,我情願這樣做,此事你們以後不要再提了。按說鮑叔牙也不是傻子,他情願吃這個虧,多半是因為發現管仲是個大才,自己掙小頭,也好過單幹。
後來,為了紀念管仲和鮑叔牙的偉大友誼,多了一個成語,叫做“管鮑分金”比喻朋友情誼深厚,相知相悉,相愛相殺,你情我願。
還有了一個著名白酒品牌:分金亭。
且不說管仲和鮑叔牙的基情,單說後來管仲在鮑叔牙的推薦下,被齊桓公任命為宰相,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商人出身的大政治家。他的”商人治國”有三招是前人沒有的:
第一招是炫富,提倡高消費。
根據管仲思想彙編的《管子》,堪稱中國最早的經濟管理著作,“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名言就是最早由管仲提出來的。而《管子》裡面最有爭議的一篇叫做《侈糜》,書中這樣寫道:
齊桓公問管仲:“天下形勢在變化,怎么樣順應形勢而治理國家呢?”管仲回答說:“最好的辦法是提倡奢侈消費(侈靡)。”這是中國歷史上治國者第一次提倡奢侈消費。管仲自己就是一個享樂主義者,他當宰相的時候,出門豪車駿馬,回家鼓樂開道,享受標準直逼國君。
管仲牛的地方在於,他不僅敢於高調炫燃燒·富,——後世很多領導都是一邊提倡大家艱苦樸素,一邊在深宮裡吃喝玩樂。他還證明這是為國消費,俠之大者。管仲認為:吃喝玩樂是人民的基本願望,只有滿足他們的欲求和願望,國家才就可以驅使人民。假使只是讓老百姓披獸皮,吃野菜,怎么能夠管理他們呢?心情不舒暢的人是做不好工作的。所以,要提倡有錢人吃最好的飲食,聽最好的音樂,甚至在雞蛋上先雕花再煮了吃,在柴火上先雕刻再劈了燒火。礦產的洞口不要堵塞,商賈的流通不要停滯。讓富人奢侈消費,從而帶動窮人就業。這樣,平民不需要仰仗救濟就能生活,百業振奮而人人有飯吃。這不是單靠百姓努力可以做到的,需要執政者的調控(見《管子。侈糜篇》)。現代人一看,這尼瑪不是凱恩斯的那一套嗎?好吧,管大爺也許是穿越過來的,總之,他提倡奢侈不僅是出於個人愛好,而是基於對人性和經濟的深刻認識。
第二招是搞壟斷,通過國有專營弄錢。
炫富的前提是要有錢,錢從哪裡來,管仲撈起錢來,可以說是想像力豐富。大家都知道收稅是老百姓都痛恨的,管仲的想法便是,我不直接向別人收稅,而是卡住老百姓的剛需,從專營壟斷上弄錢。這叫做“取之於無形,使人不怒”。比如大家每天都要吃鹽,齊國瀕臨大海,盛產食鹽。他首先盯上了海里的鹽,搞鹽業國有化。將食鹽的生意從私營改為國營,把利益牢牢抓在國家手裡。為此,管仲專門為桓公算了一筆賬:我們齊國有一百萬人,每人每天都在吃鹽。照此估計,大概一天就能進賬二百餘萬錢,一個月下來就是六千萬錢。六千萬錢是個什麼概念呢?相當於春秋時期兩個大國的月收入總和。也就是,我一個齊國收的鹽稅,就能搞掉兩個大國。壟斷了鹽,又壟斷鐵,從此中國的國營專賣事業綿延兩千餘年,幾乎成為歷代中央集權制度的經濟保障。俗話說,飽暖思淫慾。吃飽喝足之後,難免還有其他一些想法,管仲於是便開創了春秋之時,齊國名相管仲首創女閭,即後世的青樓或稱X院。《戰國策•東周策》有載:管子治齊,曾置“女閭七百”,以佐軍需。
作為政治家管仲,實行“國營大X院”制,目的有四:一是通過稅收增加政府的財政收入。二是為了緩解及調和社會矛盾,解決草根光棍需求,有利於社會安定。三是招攬外國人才。當時諸侯爭雄,為了稱霸天下,必須網羅人才,可是這些人才大都是放蕩不羈愛自由的人,喜愛婦人與醇酒,於是開設國營X院就成了吸引他們的一種手段。四是供齊桓公娛樂。齊桓公好色,宮中的妻妾玩膩了,還要出來尋求刺激。《韓非子·外儲說右上》說:“桓公之伯也,內事屬鮑叔,外事屬管仲,被發而御婦人,日游於市”,管仲創設X院也有投齊桓公所好的成分。但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增加財政收入。
管仲的發明很快被其他各國效仿,一時大興。以至後來的許多青樓里都把管仲奉為“祖師爺”,為他設香火位,企求生意的興隆。這可能是管仲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
第三招就是喜歡打貿易戰。
古人說,春秋無義戰。當時打仗是家常便飯,而管仲喜歡用經濟手段完成軍事手段達不到的目標。
比如某一天齊桓公對管仲說:“老管啊,魯國和梁國靠著我們齊國,就象田邊上的雜草一樣。現在我想收拾他們,怎樣用兵才好?”管仲慢悠悠地說道:“大王,動武不好,魯、梁兩國的百姓,從來以織綈(一種絲織品)為業。您就帶頭穿綈做的衣服,要求左右近臣也穿,百姓也就會跟著穿。您還要下令齊國不準織綈,必須從魯、梁二國進口。這樣,魯梁二國就將放棄農業而去織綈了。”齊桓公恍然大悟,接著就開始給魯梁二國挖坑了。管仲對魯、梁二國的商人說:“你們給我販來綈一千匹,我給你們三百斤金;販來萬匹,給三千斤。”魯、梁二國國君聽到這個訊息,就要求他們的百姓織綈。這么好賺錢的生意,不做是傻瓜!一年多以後,管仲派人到魯、梁探聽。發現魯梁二國已經全面織綈,農業荒廢多時。管仲笑著對齊桓公說:“可以拿下魯、梁二國了。”桓公說:“具體該怎么操作?”管仲回答說:“您應當改穿帛料衣服,要求全國百姓不再穿綈。還要封閉關卡,與魯、梁斷絕一切經濟往來。”齊桓公立馬實施了管仲的辦法。十個月後,管仲又派人探聽,此時魯梁兩國已經全面鬧饑荒,更不要說繳稅了。兩國國君命令百姓停止織綈而務農,但糧食卻又不能在短時間內就生產出來,魯、梁的百姓買糧每石要花上千錢,齊國糧價才每石十錢。兩年後,魯、梁的百姓有十分之六投奔齊國。三年後,魯、梁的國君也都服從齊國了。
不光是生產奢侈品的國家被管仲玩了,生產高精尖武器的也同樣被玩。衡山國盛產武器,刀劍之利,天下無雙。管仲早就在策劃馴服衡山國,不外,要想以武力攻擊衡山國,肯定要費一番工夫。於是管仲也玩貿易手段,在起兵前一年就派人到衡山國低價收買武器;十個月後,燕、代、秦等國看到齊國採購兵器,生怕是針對他們,都一起到衡山國收買武器。看到各國都爭購我國武器,衡山國上下紛紛放棄農業轉而打鐵。一年後,齊國人不買兵器了,卻轉而買糧食,趙國糧價每石十五錢,齊國卻按每石五十錢收買。包含衡山國在內的各國都運糧賣給齊國,就在列國為發家致富歡呼的時刻,齊國忽然關閉關卡、結束收買食糧和衡山國武器。並且搶在夏收前,宣布要對衡山國收兵。此時,衡山國無糧可用,武器也差不多賣光了,又不能在別國買到食糧,在經濟和軍事兩個戰場上敗的精光,只得舉國降齊。
光玩陰招還不行,而且大國的實力雄厚,不是你控制糧食就能封鎖得了的。於是管仲把貿易戰和推廣普世價值兩手一起抓,占據道德制高點。賺錢還要立牌坊。這個道德制高點就是尊王攘夷,
公元前656年春季,以齊國為首,魯、宋、陳、衛、鄭、曹等國的北方盟軍,大張旗鼓南下,討伐南方第一大國:楚國。當時的盟軍總司令是齊桓公,總參謀長是齊國國相管仲。看著這陣勢,楚國心裡有點發虛,派了使者去盟軍陣營做解釋工作。楚國使者問:“我們楚國和齊國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國家,沒怨沒仇的,打我幹嗎呀?”管仲同志義正辭嚴地說:“齊國之所以討伐楚國,是因為當年召公曾經授權給齊國的祖先姜太公,為了周天子的安全,齊國有權利征伐諸侯。你們楚國惡意扣押自己國家的特產物資——白茅草,造成特有原材料短缺,陰謀破壞祭神儀式,弄得每次舉行祭神大典的時候,沒法過濾酒水。得罪祖先神靈,你還敢說無罪?”後來,在國際調停之下,特別是考慮到楚國實力也比較強大,南北雙方沒有開戰,齊楚兩國簽個和約就完事了,楚成王表示一定按時上貢茅草。不過,這場戰爭卻抬高了白茅草的身價。大家知道了,不按時上交茅草,齊國有權代表周天子滅了你。
緊接著管仲就利用茅草幫著周天子解決財政問題。尊王攘夷是齊桓公推廣的普世價值,但現實難題是:周天子雖然有個天子名分,但實力不濟,財用不足,凡下令向各國徵收,都不得諸侯回響。大家都愛欠周天子的會費,真金白銀的事,總不至於齊國替兄弟國家墊付吧?老是動兵打仗替天子討債也不合算。桓公問:“解決這個問題有辦法么?”管仲告訴他:“長江、淮河之間,出一種特殊的茅草,名叫‘菁茅’。請使周天子派人把菁茅產地的四周封禁並看守起來。過一陣,天子要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可以向天下諸侯下令說:‘凡隨從天子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的,都必須攜帶一捆菁茅作為祭祀之用的墊席。不按照命令行事的不得隨從前往。”也就是說,沒有搞到菁茅的諸侯,就會被國際上開除。於是天下諸侯便都載運著黃金爭先恐後地奔走求購。江淮的菁茅價格上漲十倍,一捆可以賣到百金。這一把炒作茅草,周天子七年都沒有再要取諸侯,齊國自己不掏一分錢,實現了尊王攘夷。
齊桓公看到幫周天子炒作茅草成功,跟管仲說“咱們什麼時候也這樣撈一把?”管仲回答說:“我們齊國陰里有一種特產石壁,請大王下令在陰里築城,三層城牆,九道城門,把石壁產地全部圈起來。然後派玉匠雕制石壁,一尺的定價為一萬錢,八寸的八乾。”石璧如數完成後,管仲就西行朝見天子說:“敝國之君想率領諸侯來朝拜先王宗廟,觀禮於周室,請發布命令,要求天下諸侯凡來朝拜觀禮的,都必須帶上彤弓和陰里石璧。不帶彤弓石壁者不準入朝。”周天子吃人的嘴軟,一口答應,便向天下各地發出了號令。天下諸侯都運載著黃金、珠玉到齊國來購買石壁。齊國的石壁由此流通於天下,天下的財物歸於齊國。齊國政府手裡有了黃金,馬上搞減稅,國內8年免稅。
於這樣一個喜歡炫富、搞壟斷、打貿易戰的商人宰相,當時人的評價卻並不低。在管仲治理下,齊國搞“微觀放權巨觀調控”兩手抓,一方面招商引資,減輕工商稅負,一方面實施鹽鐵專營,保障財政收入,最終憑藉經濟實力而非軍事實力成為春秋第一霸主,號令諸侯,共同尊重周天子、抵禦蠻族入侵(尊王攘夷),特別是齊國都城臨淄更是盛極一時,老百姓家家都忙著吹竽彈琴、鬥雞遛狗、下棋踢球,大街上車連車,人擠人,”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堪稱當時世界上最繁華富足的城市(《戰國策.齊策》)。孔夫子雖然不太贊成管仲本人的高調消費,卻還是稱讚:如果沒有管仲振興齊國,匡扶王室,我們都要變成野蠻人了(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甚至直到兩千年後,還有學者在討論:如果齊國統一了天下,後來的中國將會怎樣?
可惜歷史不能假設,管仲建立的商業型帝國懟不過商鞅開創的軍事型帝國。在大秦帝國的執政者看來,只有耕戰二字,人人都是戰爭機器上的螺絲釘,平民的高消費就是浪費,“工商之民”更是國家的蛀蟲(《韓非子。五蠹》)。在帝國,消費首先取決於等級,而不是財力,士農工商等級分明,如果你是商人,對不起,乘車、騎馬、穿絲綢都沒門,錢再多也不行。商人治國的那一套,終於漸行漸遠。
管仲 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