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奸佞小人的一次“出使受辱”事件,滅了遼卻也毀了北宋!

北宋宣和二年(1120年),宋金兩國結成“海上之盟”,“盟”者,“結盟”也。“海上之盟”,是北宋提出的與金結盟,然後共同攻打遼國。北宋與金之間隔著遼國,所以,北宋、金的談判使節,只能走登州(山東蓬萊)至肅州(大連)的海路互相聯絡,故而稱之為“海上之盟”。協定金攻遼中京,而宋攻遼燕京,事成之後,燕雲十六州歸宋,宋將本來獻給遼的歲幣轉獻金,而打下的遼國國土亦歸金。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一根筋就想滅掉遼。北宋打算藉助迅速崛起的金國勢力,一舉滅掉遼,收回被遼占領的“燕雲十六州”。北宋原以為據此便可輕易奪取燕雲十六州,殊料遼軍抵不住金兵進攻,卻不懼怕與孱弱的宋軍作戰,宣和四年北宋兩次出兵攻打燕京,均大敗於遼燕守軍。後金兵由居庸關攻克燕京。金人因此表示不再把燕雲諸州交給北宋。經過雙方討價還價,金朝只答應把燕京及其所屬的六州二十四縣交給北宋,卻要北宋除把原給遼的四十萬歲幣交給金外,還要把六州二十四縣之賦稅如數上交金。北宋答應每年另交一百萬貫作為燕京六州的“代稅錢”,金才答應從燕京撤軍。而在撤軍時,金兵竟把燕京金帛子女官紳富戶席捲而去,只把一座空城交給宋朝。

上述這段歷史事件的背後推手,其實源自於一個奸佞小人的一次“出使受辱”事件:

童貫童貫

宋徽宗時期,雖然政治腐敗,但是在西北對夏作戰還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在宦官將領童貫的領導下,奪取了橫山一線,迫使西夏求和。執掌西北兵權二十年的童貫圖謀再立新功,便打起了遼國的主意,主動要求出使遼國以打探遼朝虛實。1111年(政和元年),徽宗派鄭允中為賀遼生辰使,以童貫為副,企圖藉機觀察遼國虛實。

使宋徽宗沒有想到的是,當童貫以宦官使遼時,竟然為遼國天祚帝所不齒,這個不久後將成為亡國之君的昏庸皇帝竟然當面指著童貫嘲笑曰:“南朝乏才如此!”而天祚帝更沒有想到的是,在寵信內官的大宋皇帝心中,這個童貫不但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將領,而且是一個“值得信賴”的謀臣。就是在這樣一個“陰差陽錯”的安排下,“宋金合盟”滅遼的歷史條件形成了:天祚帝的“嘲笑”對於童貫來說,無疑是一次奇恥大辱。本來對大遼就心懷不滿的童貫更加堅定了他與大遼為敵的決心。於是乎,童貫勾引燕人馬植,入宋獻聯金滅遼之策,希望“念舊民塗炭之苦,復中國往昔之疆”,並斷言,舊疆臣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在童貫和馬植的蠱惑下,宋徽宗大喜,賜馬植以國姓,改名良嗣,參與圖燕之謀。大宋步入靖康之恥的歷史悲劇,就以這樣的方式拉開了大幕。

1122年(宣和四年)四月,宋徽宗命童貫以河北河東宣撫使身份,勒兵十萬大巡北邊,拉開了他企圖收復燕雲十六州的帝國雄心。為了確保勝利,宋徽宗在寵信童貫的同時,又任命保靜軍節度使种師道為都統制(都統制是北宋後期,為了統一指揮出征的各路大軍而設定的帶有臨時性質的武官職務,征戰結束即撤銷,相當於新的指揮體制下的戰區司令)。武泰軍承宣使王稟、華州觀察使楊可世為之副。

四月二十三日,童貫授意宣撫司在遼國境內揭榜宣示“王師”的到來:

“幽燕一方本為吾境,一旦陷沒幾二百年。比(同彼)者漢蕃離心,內外變亂,舊主未滅(指天祚帝還沒有死),新君纂攘。哀此良民重罹塗炭,當司(指宣撫使司)遵奉睿旨,統率重兵,巳次近邊。奉辭問罪,務在救民,不專殺戮,爾等各宜奮身早圖歸計。有官者復還舊次、有田者復業如初。若能身率豪傑別立功效,即當優與官職,厚賜金帛;如能以一州一縣來歸者、即以其州縣任之;如有豪傑以燕京來獻,不拘(拘泥於)軍兵百姓,雖未命官(雖不是官員)便與節度使,給錢十萬貫,大宅一區。惟在勉力,同心背虜,歸漢永保全榮之樂,契丹諸蕃歸順亦與漢人一等。

已戒將士不得殺戮一夫,儻或昏迷不恭,當議別有措置。應契丹自來一切橫斂悉皆除去。雖大兵入界,凡所須糧草及車牛腳價並不令燕人出備,仍免二年稅賦。”

一篇榜文,可謂“有理、有節、有誘惑”,童貫以小人之心度天下人之腹,以為王師一來,燕雲民眾必“簞食壺漿以迎”。實際上,燕雲漢民已經習慣了遼朝對他們的漢化統治,他們並沒有中原漢人那種強烈的夷夏觀念。不過有一部分精英人士,有感於遼國國運不久,想著做官哪不是做,可以降於宋,又不失高官厚祿,因此還是存在這一部分人和宋有著私下來往,最後獻城納降的。童貫殊料其到了河北前線,宋軍的戰備情況讓他“大跌眼鏡”,原來,河朔宋軍由於久不練陣而將驕卒惰,不堪一擊。但這時童貫也只好硬著頭皮進軍。他派人前去說降,被耶律淳殺死,遼人大罵宋人是背棄盟誓,不義之師。

古代戰爭古代戰爭

童貫將十萬大軍分為東、西兩路軍,以雄州和廣信軍為東西路軍的防區,並以种師道統率東路兵,駐紮白溝。王稟率領前軍,楊惟忠率領左軍,种師道率領右軍,王坪率領後軍,趙明、楊志率領選鋒軍。种師道以都統制兼東路軍總指揮自領中軍。辛興宗統率西路之兵,駐紮范村。

童貫到雄州(就是瓦橋關,周世宗柴榮奪得三關後,將瓦橋關改為雄州,今天的河北雄縣)後,諸路人馬到齊,童貫即召集戰法會議。种師道是西北名將,以為伐遼是乘人之危的不義之戰,他對童貫說:“今日之事譬如盜入鄰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且師出無名,事固無成,發蹤之初,宜有所失。”童貫則說這是皇帝的旨意,你就笑納這場功名吧。楊可世懷疑這場戰爭能否取勝,問童貫是否有取勝之計。而童貫則勸慰他伐遼完全是順天而為,遼軍必會倒戈卸甲,望風而降,宋軍完全是仁義之師。這時金國也派遣高慶裔來商量夾攻之事,一切情形似乎都十分有利於宋。

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童貫對“和平”攻下燕地保有幻想,因此竟然要求种師道在進軍途中不許侵擾地方,甚至不允許對遼軍主動挑起作戰,好似一個非暴力不合作的“和平進軍”。如此荒唐的要求,既顯出宋兵的軟弱,又顯示出童貫的自大。种師道面對他的壓力,不得不下令約束部將不得主動出擊,挑釁,後來面對遼人的進攻一時之間也不敢還擊。做出如此有違兵家之常理的決定,可見這並不是出於他本人所謂仁義的意願,而完全是童貫的壓力才會不得不迫使他犯此兵家大忌。

宋朝後來面對已是百足之蟲的遼軍的慘敗,和這樣的軍事策略大有干係。其時,宋軍前線仍然和遼朝在燕京的政權有著聯絡,兩國之間對宋朝起兵是否背棄了兩百年之盟好打著嘴仗,可見宋朝外交先失信於遼朝,復又不得喜於金國,海上成盟攻遼這一外交政策實際上是失敗的。

五月二十九日种師道進兵白溝,為大石林牙蕭乾掩擊,不戰而還。據說是楊可世事主動挑釁,才招致失敗,違背了童貫以仁義取燕地的方略,而楊可世又是童貫愛將,种師道也沒法處罰他,給人以口實。因此後來童貫將失敗完全推給种師道。种師道得知前軍統制楊可世被遼軍先敗於蘭甸溝,再敗於白溝,辛興宗也在范村潰敗,就撤軍雄州(今河北雄縣),被遼軍所乘,鏖戰城下,損失慘重。宋徽宗聞之,對遼的態度立即由藐視轉為畏懼,六月十二日己亥宣撫司奏到,急召大軍還師。戰後,童貫把指揮無力的責任全推給了种師道等,將他們或貶官或致仕。其上書云:种師道天姿好殺,臨陣肩輿,助賊為謀,以沮聖意,和詵不從節制,乞行軍法。

第一次侵遼不成,宋軍不甘失敗,準備整軍再戰。當時遼國君臣也感到宋、金夾攻遼的嚴重性,“遣肖客、韓昉為使臣,對宋奉表稱臣,乞念前好”。遼國派使臣到宋國,表示願意向宋稱臣,希望不要和金聯盟攻遼。韓昉等見童貫、蔡攸在軍中,直言女真蠶食諸國,若大遼不存,必為南朝憂,唇亡齒寒,不可不慮。“貫、攸斥出之。”史載遼國使臣和談被拒後曾哭道:“遼宋兩國,和好百年。盟約誓書,字字俱在,爾能欺國,不能欺天。”回去之後向遼軍統帥報告後,義憤填膺的七千遼軍趁夜劫營,竟然使十五萬宋軍再次潰退三百里,神宗皇帝以來累朝儲積掃蕩無餘,刀槍甲杖堆積如山,童貫所帶的原本準備賞功獎民的大量金銀財寶,先被遼人繳獲,再為金人所得。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慘敗局勢下,宋徽宗和王黼、童貫等奸臣卻自稱是“不世之功”,大肆慶賀。童貫在敗軍之後竟然無恥地上“復燕奏”,把一系列敗仗說成是勝仗,吹噓“凱鏇還師”。王黼、童貫、蔡攸等都因此而加官晉爵。百官紛紛上表祝賀,又立“復燕雲碑”紀功。北宋王朝亡國在即,徽宗君臣卻自欺欺人地陶醉在所謂“復燕雲”的“勝利”之中。而且,此後北宋朝廷內部權斗激烈:王黼以贖回燕京有功而權勢日盛,與太子趙桓不和,陰謀策劃立鄆王趙楷作太子。右相少宰李邦彥和蔡攸結黨排斥王黼,御史中丞何也彈劾王黼“奸邪專橫”,王黼於是罷相。徽宗再用年已八十、目盲已不能寫字之老奸臣蔡京為太師總領政事,具體事務由其季子蔡絛把持。白時中為左相太宰、李邦彥為右相少宰,一切奉蔡京父子意志。不久,金國傾向與宋和好的完顏阿骨打病逝,其弟完顏晟繼位,籌劃攻宋。兩次圍汴之後,遂有靖康之恥。

北宋一朝傳至宋徽宗時期,其政治之糜爛,軍事之凋敝,國力之孱弱,已經達到崩潰之邊緣。然徽欽二宗不知國之將亡,依然排斥主戰派忠臣如李綱、种師道等人,重用蔡京、童貫等奸佞,以致朝政腐敗,民變聚起,經方臘起義之打擊,假外敵以機會,北宋之亡,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攻燕之戰把宋朝之腐朽、軍隊之虛弱暴露無遺,而這樣的戰局無疑為此後金兵敢於以數萬人長驅直入,滅亡北宋埋下了伏筆。在考察這段歷史事件過程中,特別值得關注的是,在這樣的慘敗形勢下,宋朝君臣竟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不以為警,反以為懈,不但不追究敗軍統帥的責任,反而對童貫之流加官晉爵,連徽宗本人也恨不得給自己記下大功一件,這樣的君臣嘴臉和歷史鬧劇,這樣的活脫脫的亡國之象,又怎能使宋朝免于靖康之恥這樣的“歷史奇恥大辱”?

宋金之盟宋金之盟

對於北宋而言,海上之盟為背信棄義之舉,宋朝將為此擔負不義之戰的惡名。宋遼在“澶淵之盟”的約束下,承平已久,互市興旺,融合漸深,應該說兩國關係一直很好。而聯金滅遼,完全是宋為了一己之私而主動挑起戰端,實為背盟棄信的不義之戰。對遼軍而言,無疑極大激發了抗宋士氣。後來遼軍化悲憤為力量,同仇敵愾,共同抗宋,使得宋在聯金滅遼之役里沒有占到任何便宜,此為重要原因。而且,背盟聯金的結果,也讓金朝看透了北宋的虛弱和虛偽:虛弱,是宋軍在滅遼之戰中表現出的戰鬥力實在讓金人震驚;虛偽,則是既然宋可以率先背棄澶淵之盟,那么宋金之間的海上之盟將來也會是廢紙一張,尤其是當宋金共同的敵人遼滅亡之後。

宋金合盟也是一次錯誤時機下的錯誤戰略選擇。金遼之戰,金強遼弱的形勢已然明朗。宋正確的選擇,無疑是聯弱滅強,正如三國時期的孫劉聯合抗曹一樣。在當時的形勢下,宋遼既為“兄弟之邦”,也是唇亡齒寒的關係,滅遼後會有更多更大的麻煩。這一點,甚至高麗國王也看得很清楚。1118年宋曾遣醫官楊宗立等至高麗為睿宗王俁醫病。王俁特地捎話:“聞朝廷將用兵伐遼,遼為兄弟之國,存之足為邊捍;金為虎狼之國,不可交也!業已然,願二醫歸報天子,宜早為備”。“醫還,奏之,帝不悅”,宋徽宗執意聯金滅遼。可惜當時的大宋朝野,不能看出這樣“再造三國”的戰略企圖,如果真能如此採取行動,則歷史必將重寫。因為如果一旦形成遼、北宋、金三足鼎立,從地緣上看,是對宋最有利的局面,因為遼當時實際上已經成為宋朝在北方的天然屏障,而宋在助遼定金、穩定北方之後,可以騰出手全力滅夏——西夏畢竟是從北宋分裂出的藩屬國,怎樣打都是“正義之戰”。

宋徽宗宋徽宗

退一萬步說,真想替老祖宗收復燕雲十六州,也得等金遼長期消耗對峙後,再找準時機,尋打更加正義的藉口,那么收復燕雲之地的可能性反而大得多——由此可見,戰略眼光的實現還需要冷靜的觀察和等待時機。正如周武王滅商,孟津觀兵,八百諸侯齊聚,武王也覺得不保險,非要再等兩年才出兵。其三,對於執政者來說(無論是宋徽宗還是童貫),當國家利益與個人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必須持心於公而不能持心於私,否則將會招致萬人之罵。而在這場宋、遼、金三國志中,宋徽宗顯然以一己之私(企圖收復燕雲十六州以流芳百世)而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而對於童貫來說,執掌軍權20多年,他深知只有不斷開邊邀功,才能確保高官厚祿。於是,為了個人的利益和對遼國天祚帝的一笑之仇,童貫向朝廷做出了錯誤的建策。按照童貫在西夏的二十年用兵之功勞,其即使身為宦官,也將在中華民族的名將傳略中有其一席之地,然而,因其為了個人的榮耀和功績,而將兩個國家的軍民綁在了一輛本不該發動的戰車上,將大宋王朝送上不歸之路,童貫雖主觀上並不想如此,但其客觀上必須要承擔這個罪責。

而且,在宋金聯合滅遼後,童貫作為久經戰陣的軍人,從主戰派蛻變為主降派,並做出了一系列排斥忠良的奸佞之舉,客觀上為靖康之恥埋下了伏筆——即此一端,這個本來有功於西北邊防的宦官將領,也將被綁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接受千夫所指和萬世唾罵——當然,我們也要深刻批判如天祚帝這樣的昏君:對於兩國來使,無論他是什麼樣的身份,無論他是怎樣的卑微,他在人格上都代表著兩個國家,是不能隨意嘲笑的——就這個意義上說,天祚帝亡國之君的惡名,也是咎由自取。當然,宋遼兩國雙雙滅亡於後起之金的最根本原因,還在於宋、遼建立百年之後,因為中央集權的逐漸穩固,既得利益集團業已形成,守舊守成勢力十分強大,國家已經顯露出暮氣沉沉之態,此種時候,若是比較幸運而沒有外部力量的介入(遼和西夏與宋一樣,因為長期執政而同樣暮氣沉沉),尚可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偏偏宋、遼不幸,新興的後金民族勃起於東北,在其雄才大略的民族領袖完顏阿骨打的帶領下,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瓦解和覆滅了遼和宋兩個處於遲暮之年的中央集權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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