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一戰百年,荒謬的誤會,致命的決策,慘烈的戰爭

第一次世界大戰,在一百年前,是世界人民難以想像的一場史無前例的惡魔戰爭。每3名士兵死亡1人,這場戰爭不但沒有讓人類從此厭戰、反戰、避免戰禍,而且直接成為更慘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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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線在哪兒。1914年6月28日,一位名叫普林西普的塞爾維亞裔大學生,在波士尼亞的塞拉耶佛街頭,開槍射殺了奧匈帝國王儲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索菲亞王妃。本來在那一天,普林西普是不敢開槍的,第一次機會來的時候,他猶豫後逃之夭夭,躲進了一間小酒館喝酒壓驚。想不到,上天好像刻意要成全這樁歷史公案,斐迪南大公車隊的司機居然在市區走錯路,把車子又繞到普林西普躲藏的那間小酒館門口,這下讓普林西普藉酒壯膽,朝斐迪南大公開槍,暗殺成功。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潘多拉盒子由此被打開,戰爭的魔鬼從盒子裡跑了出來。

然而,從今天的國際政治顯學潮流來說,這一槍似乎又難以招致戰爭的魔鬼。當今國際政治認為,只要一國跟他國緊密交流,成為兄弟之邦互相依賴,就不會有戰爭的危險,這是從「經濟依賴理論」衍生出的一種現代國際政治觀。反觀普林西普開槍的1914年,當時整個歐洲皇室幾乎都是兄弟姊妹親戚,歐陸各國不僅政治、經濟高度依賴,而且還有複雜的血親交雜與家族關係。

例如,德皇威廉二世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外孫,英王喬治五世則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內孫,二人是表兄弟關係;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跟德皇是堂兄弟關係。統治奧匈帝國的哈布斯堡王朝,則跟這份族譜,經由丹麥王室通婚,有密切又複雜的聯姻血緣關係。

而且,斐迪南名聲不好,善於奴役人民,生性好色又喜殘酷殺戮,他被刺身亡時,全歐洲的皇親國戚,沒有什麼人為他哀悼。

因此,在普林西普開槍時,沒有人認為歐洲會打仗,因為各國關係如膠似漆,雖有矛盾卻都掩蓋在血親關係以及依賴錯綜複雜的政治聯盟之下,幾乎沒有戰爭的風險。當時,英國任期最長最老練的外相愛德華·格雷爵士在刺殺事件發生一周后,得到來自塞拉耶佛的外交電報密件,顯示「情況一切正常」,沒想到第二天,局勢急轉直下。

眾所周知,塞爾維亞的背後靠山是同為斯拉夫民族且同樣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帝國。但此時的俄羅斯帝國,經過1905年的日俄戰爭,軍力元氣大傷,空虛的國力和緩慢的動員能力,被歐洲各國普遍看衰,沒有人認為俄羅斯還能保護塞爾維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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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斐迪南大公當時去塞拉耶佛訪問,就是刻意的挑釁。奧匈帝國早就有併吞塞爾維亞的意圖,且早在1909年就吞併波士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作為前奏曲,宣稱塞爾維亞為奧匈帝國歷史上不可分割之一部分。故斐迪南大公特別挑在6月28日,也就是斯拉夫人東正教紀念日(1389年6月28日,塞爾維亞人在科索沃戰役中被土耳其人打敗後喪失了近五百年的獨立地位),到被占領的波士尼亞首都塞拉耶佛「示威」。

1914年的柏林,同樣感受不到戰爭來臨的氛圍,鬧區亞歷山大廣場一片熱鬧。自從100年前的拿破崙戰爭後,德國領土就再也沒有遭受外國軍隊的踐踏。一般德國人根本忘了戰爭究竟為何物,反而著迷於剛開始普及的汽車,它的速度就像毒品,汽油的味道宛如香水。德意志帝國在當時,是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工業強國,保有歐陸第一強大的軍事實力。人民生活富裕安康,德國劇作家楚克邁耶在他的自傳里寫道:「人們在日益進步的文明社會中,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誰也沒有注意到正在接近的風暴。」

然而,就在所有人認為戰爭不可能發生時,躍躍欲試想恢復普魯士單一民族榮光、天生患有厄爾布氏麻痹導致左臂萎縮的德皇威廉二世登場了。

威廉二世無法忘懷他的舅舅,晚年才承接維多利亞女王霸業的前英王愛德華七世曾經給德國帶來的潛在威脅。愛德華七世是第一個訪問俄羅斯的英王,威廉二世曾在電報里評價他那位「狡猾舅舅」:「和俄羅斯狼狽為奸,圖謀消滅我們……這就是愛德華七世慢條斯理、踏踏實實一手造成局面的真相……包圍德國終於成為事實。我們已把腦袋伸進絞索,愛德華已死,但比我這活人還強!」

左手天生殘疾的自卑,和坐擁德國的強大國力,在此激盪下,威廉二世普遍為人所知的「暴走」由此開始。在威廉二世的潛意識裡,不斷地想讓德意志擺脫俄、法的包圍。雖然和表弟英王喬治五世親密,卻因愛德華七世的陰影,也有不惜和英國交戰的想法,威廉二世迅速地將此噩夢化為現實。

威廉二世在塞拉耶佛事件後,終於找到他一心追求的藉口,可一次解決他心中那個「來自愛德華七世的噩夢」。他以必須要「閃電教訓塞爾維亞」為由,強硬要求奧匈帝國出兵。但老朽的奧匈帝國反應遲鈍,威廉二世便先下手為強。

1914年7月5日,德國主動向奧匈帝國保證,如果因對塞爾維亞採取懲罰行動,而使自己捲入和俄羅斯之間的衝突,奧匈帝國可以指望「得到德意志帝國忠實地支持」。

這是讓事態發展至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導火線。奧匈帝國接到「半強迫」的「承諾」後,遂慢吞吞地在7月23日向塞爾維亞發出最後通牒,又在26日拒絕塞爾維亞的復文。其實,這篇復文是可以解決問題的。連威廉二世自己都說這份復文「把發動戰爭的每一個理由都駁斥得體無完膚。」但威廉二世已經打定了戰爭的主意,再好的復文也無濟於事。28日,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29日開始炮擊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勒(Belgrade)。同一天,俄羅斯在與奧地利接壤的邊界實施動員。

7月30日,奧、俄兩國同時頒布動員令。31日,德國再向俄羅斯發出最後通牒,限令俄羅斯在12小時內撤銷動員並「向我們宣布業已照辦」。但要使動員系統在日俄戰爭後幾乎癱瘓的俄羅斯短時間內收回動員令,實屬不可能。而沙皇尼古拉二世(nicholas II)此時還深信德國,不會向東線輕啟戰端。因「東、西二線同時開戰」是一直以來德意志帝國的「大忌」,這是從俾斯麥(Bismarck)時代就傳承下來的大戰略原則。但任性的威廉二世,還是逕自在8月1日對俄宣戰,讓俄羅斯不得不跳下火坑,此時,身為事主的奧匈帝國,連跟俄羅斯宣戰的準備都還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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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老毛奇將軍在19世紀俾斯麥時代擬定的德國國家基本戰略,一直都是以在東、西「任一戰線」進行「閃擊戰」,德意志帝國穿越國境東西鋪設了二十多年的鐵路網,也是以此為考慮。

因為西線的緊迫性較強,故老毛奇當年窮盡19世紀末期德意志帝國國力最強的時代,完善向西線更密集的戰略鐵路網。在1870年一次西線總動員演習過程中,擘畫者老毛奇被形容為「躺在沙發上邊看小說邊收取演習動態」,可看出德國的西線戰略動員部署,是多么完備且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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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與西線的戰雲密布相較之下,對德國東線而言,只有斯拉夫民族對德意志民族矛盾、以及憑空想像出的陰謀論而已,對俄羅斯開戰,在當時的德俄高層,都較超乎想像。沙皇尼古拉二世也認為威廉二世應對西線戰場較有興趣,畢竟德、法間有頑固的、從拿破崙戰爭前就存在的歷史矛盾,加上英國可能插手,對德國而言更是局勢嚴峻。

所以,當7月31日德國提出向俄國最後通牒18小時後,德突然向俄宣戰,出乎兩個當事國的意料,戰爭的情勢瞬間失控。志得意滿剛剛出遊歸來的威廉二世,只好被迫認真策劃他那「懲罰斯拉夫民族」的大業。8月1日凌晨,德國參謀部長小毛奇(老毛奇將軍的侄子)實施總動員令數小時後已經準備完畢,德國外交大臣雅戈此時卻拿著外交秘密情報直奔皇宮。局勢有變,正準備向東開戰的小毛奇將軍,在同一時間也被皇宮信使緊急召回,在皇宮召開緊急會議,改變歷史的胡亂時刻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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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中,西線的壕溝戰長達四年,造成最多傷亡。圖為1914年德國士兵在西線壕溝觀察敵情。

混亂的局勢 反覆無常的戰略

雅戈的秘密情報確認,7月31日深夜德對俄宣戰後,俄國開始全面動員。由於地廣人稀,德俄全面交戰前,可能還有六周迴旋時間。這段時間如德對俄迅速交戰,可能會讓德意志帝國冒著失去東普魯士(今波蘭)的風險。另一位外交老臣說:「想起1905年時,日本曾經策動共產黨人對帝俄內部進行大規模的騷擾、罷工和動亂。想起這個歷史教訓,我想沙皇不會輕易動武。」年高德劭、曾經出使俄國7年的波塔萊斯伯爵認為,「帝俄畏懼革命、不會打仗,估計要到1916年才能備戰就緒。」

基於這些秘密情報,善變的威廉二世動搖了。他突發奇想,將原本針對東線俄軍的閃擊戰部署,重新擺向西線。據說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讓被緊急召回的小毛奇將軍,當場錯愕,淚流滿面。不過,德皇深信外交老將波塔萊斯伯爵的推測,強硬決定改變全軍部署,將西線作戰視為優先選項。

至此,故事已脫離原本軌道。起因只是為了要教訓斯拉夫民族的閃擊戰,在這場秘密會議後,豹變為威廉二世「征服英法」幻夢的擴大計畫。東部戰線的部署反而變成次要。威廉二世會如此輕佻傲慢,主要是心中有他的得意盤算。由於德國軍事實力當時排名歐洲大陸第一,又自19世紀開始就在西線建立能夠快速打擊法國、迅速結束拿破崙戰爭餘蓄的自信。這份自信,極可以乘著各國還在分析情報、緩慢判斷時,迅速在西線取得勝利。經歷老毛奇將軍時代的建軍計畫,德軍可以輕易從比利時沿著靠近英國的右翼,迅速突圍至法國首都巴黎,僅僅三天時間。

自身難保的英國 漫不經心的法國

此外,英國的難局也看在威廉二世的眼裡。1914年的英國,根本沒有準備在歐洲大陸打仗。當時正值愛爾蘭獨立戰爭爆發前夕,愛爾蘭共和國兄弟會(志願軍)的秘密情報戰以及恐怖活動,早就讓英軍疲於奔命,牽制約2萬英軍在愛爾蘭進行戒嚴。愛爾蘭古老格言:「英格蘭的危機是愛爾蘭的機會。」正是英國的戰略遠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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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前,威廉二世黯然退位,存在503年的霍亨索倫王朝轟然坍塌。

再觀法國,在7月底一連串外交衝擊中,整個衝突都在德國以東的地方發生,看似德意志民族與斯拉夫民族在清算總賬,和法蘭西民族沒有太大關係。故法國還感到有點置身事外的舒緩。當時的法軍,還在糾結是否「要將法軍的軍服,從鮮艷藍衣紅褲的傳統榮譽顏色,改成接近土地牆面與戰場的灰藍色」,爭議這些無聊問題的法軍將領們,似乎還在緬懷拿破崙戰爭時代的榮光,不願與時俱進改革軍事,宛如日後死守馬其頓防線的前奏。

此時,德皇威廉二世自顧自地耍著外交手段。首先,他向法國放出「利多」訊息,「願意按照自治方式,將法、德兩國的歷史傷痕阿爾薩斯區(Region Alsace),變成一個德意志帝國聯邦國的問題進行討論。」7月16日,法國社會黨大會還公開呼應歡迎德國提議。這在英、法看來,對西線和平是好的發展。

從表面上看,德、法間似乎完成「恐怖平衡」,讓「西線無戰事」。而就在法、英兩國鬆一口氣的一周時間裡,威廉二世在皇宮命令小毛奇將軍,將東線主力掉頭往西線前進,這在外交上等於是一場廉價的「訛詐」。

當法國發現德國不再繼續發出善意時,已為時晚矣。7月31日,就在德國向俄國遞交最後通牒的同時,突然也向法國發出最後通牒(因為法俄有《共同防禦協定》),要求法國「在18小時內答覆,它在德俄戰爭中是否保持中立。」德國強調:「如果法國保持中立,德國要求法國將圖爾和凡爾登兩地的要塞交給德國占領,作為保持中立的保證,待戰爭後歸還。」事實上,這個要求踩進了法國戰略的紅區,等於要法國交出國門的鑰匙,情勢劇烈改變,震盪英、法兩國高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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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敵亦友 似是而非的一廂情願

此時,致命錯誤再度發生。德國駐法大使,對威廉二世的蠻橫要求有所保留,僅向法方透露德國「希望法國保持中立」。至於「占領要塞」的苛求並未和盤托出。在德國大使自認危機已得到解決時,「占領要塞」秘密電文被法國情報當局截獲破譯。法國立刻武裝起來。8月1日上午11時,法國召見德國大使,僅給予「法國將會根據自身利益行事」的模糊回復。此時,德、法兩國都在根據錯誤的情報進行部署。

接著更致命的錯誤從英國來襲,德國駐英大使利希諾夫斯基親王密電解讀英方態度,他認為「如果德國不進攻法國,英國將保持中立,並保證法國也會保持中立」。這位極度「親英」的德國親王,事實上被老謀深算的英國外交老手格雷爵士給唬了。

格雷爵士在被英國政壇稱為「波士尼亞慢性病」的歐洲動盪期間當了8年外相,故深知幕後結構的問題並不單純。根據後來的記錄顯示,格雷刻意模糊英方說法,向利希諾夫斯基親王表示:「如果德國答應對法、俄保持中立,也就是不對任何一邊發動戰爭,靜待各方為解決塞爾維亞事件努力的結果,英國將答應讓法國也保持中立。」這個看似善意卻在外交語彙上的模糊回應,被當真的利希諾夫斯基親王,一字不漏又帶著主觀的方式,傳達給正在接收各方錯誤外交情報的德皇。

威廉二世聽取來自英國這份「一廂情願」的報告後,善變的他又蠢動了。從英、法來的情報,都證明這兩國「完全沒有準備和德國開戰」。此時,緊張的西線「似乎又鬆弛了」。威廉二世認為自己得到了「東線開戰通行證」,因為「英、法兩國似乎被德國玩弄於股掌」。威廉二世再度任性,決定在西線「煞車」,全軍調往東線對俄作戰!此時是8月1日深夜。離西線開戰剩下一個小時,小毛奇將軍好不容易才從東線調轉到西線的大軍,已經前進到緊鄰脆弱中立國盧森堡的一個關鍵樞紐鐵路站,全軍整裝待發,但威廉二世在不到24小時內,再度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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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線戰場中,俄羅斯長期處於劣勢,蘇俄在《布列斯特和約》中割讓大片領土,後因德奧戰敗拒絕履約。

凡事一經決定 就不能變動

8月1日深夜,小毛奇將軍手上拿著威廉二世的急電,幾乎崩潰。他不願再讓德皇任意干預重大軍務,把部署在西線的百萬大軍,整批180度迴轉調運到東線。小毛奇幻想著「整個部署垮了,一片混亂。這裡是軍需補品,參雜一群士兵,中間充滿丟掉的彈藥,連隊沒有軍官、師部沒有參謀,已經做了精密調動安排、每隔10分鐘發動一列的11,000多輛列車,將會混亂不堪,有史以來計畫得最完善的軍事行動,將會因善變德皇的荒謬決定毀於一旦。」

小毛奇回復威廉二世,「這不可能辦到,百萬大軍的調動部署不可能臨時急就章。如果陛下堅持要把全軍帶往東線,那這支軍隊將不再是一支枕戈待旦的軍隊,而是一群沒有給養供應的烏合之眾。單單安排補給作業,就需要花費整整一年時間才能完成。」最後,小毛奇說了關鍵性的一句話:「凡事一經決定,就不能變動。」

失之東隅 卻無法收之桑榆

在小毛奇堅持下,德國還是在8月1日深夜,率先打響西線戰事。4日開始對俄國大規模作戰,德國還是在東、西線同時開戰了。威廉二世的如意算盤是,「首先擊潰宿敵法國,而後再與俄羅斯決戰」。要贏得這盤棋,德軍必須首先進攻中立國比利時,之後從北方(西線右翼)迂迴,在法比邊境給予法軍致命性打擊。這個短期卻強而有力的閃電作戰,將在六周內決定勝負,德軍勝算很大。

意料之外的是,德軍遭到比利時軍隊頑強抵抗,無論政治家還是軍事家,都認為比利時不是首要目標,甚至認為被稱作「朱古力軍隊」的比利時軍事實力不值一提。更出乎意料的是,8月4日英國閃電出兵支持比利時,同時對德國宣戰,情勢急速惡化。

魯汶慘案 壓垮德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德意志軍隊被灌輸「為祖國戰死是榮譽所在」的觀念,在如蒸籠的熱浪中,一天行軍40公里,德軍不敢喝井水,擔心比利時人會下毒,所以襲擊了紅酒儲藏庫狂飲一番。當時流行一個傳言,稱比利時民眾會開槍伏擊德軍,這樣的傳言隨著戰事膠著蔓延開來,「比利時狙擊手躲在風車裡襲擊我們!」對此,缺乏作戰經驗的德軍,很容易產生妄想。

8月19日,在恐怖傳言中德軍終於到了比利時大學城魯汶。8月25日晚,黑暗中槍聲響起,慌亂的德軍對附近建築物胡亂射擊,事後焚毀了魯汶市,號稱「罪惡制裁作戰」。這座大學城引以為傲的中世紀圖書館,連同23萬冊貴重藏書一起葬送在茫茫火海中。

當時的魯汶市民成為無辜犧牲者,超過200人在沒有確切證據也無適當審判下被處死。所有男人都被綁架到德國參加強制勞動,「魯汶慘案」帶給德國極為負面的影響,成為現代戰爭史上「宣傳戰」肇始,這個惡譽重創德國信譽,英、法等國毫不猶豫地將「魯汶慘案」大肆宣傳,稱德國人是「殘暴的民族」,或者稱德國人為「豬玀」。德軍著名的「釘盔帽」亦成為邪惡象徵。在宣傳戰這個新戰場,德國遭遇以往不曾想到的敗局。

會有如此深遠的負面影響,是因為在過去,各國間作戰,還算勉強進行著「紳士般的做法」,「戰場是由教養良好的軍官,節制目不識丁的士兵進行君子之爭」是中世紀以來的作戰傳統,是「騎士精神」的體現,承認彼此間處於「對等立場」。

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同,各方不再承認與對手處於對等立場,而是認為己方是在與「禽獸」(豬玀)進行戰爭,沒有人在意「騎士精神」。因此,秉持「必須要徹底擊垮敵人」的想法作戰,無論持續多久,和平都沒有降臨的機會,在己方獲得完全勝利之前,抑或敵人撤退之前,必須要不斷地向前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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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坦能堡會戰後,俄羅斯被德國趕出東普魯士,大批俄羅斯戰俘被火車運到德國首都柏林。

獲勝卻無法決勝 德軍陷入苦局

1914年9月3日,德軍先頭部隊渡過法國馬恩河,距離巴黎只有20公里,法國政府中樞已撤離,但是,與德軍作戰到底的堅定意志並沒有因此受挫。依照交戰雙方預估,馬恩河戰役的衝鋒,應成為決定性一戰。

開戰不久,竟發生一件被法軍稱為「馬恩河奇蹟」的大事。激戰持續數日後,德軍竟開始撤退!西線的德軍原本處於優勢,輕易通過馬恩河後勢如破竹,數千名法軍成為俘虜,卻突然停滯不前,暴露在大敗危機中。原來又是威廉二世的善變與猜疑所致。任性的威廉二世下令,「從法國戰線抽調兩個軍團,裝上火車調到東線!」

被抽調的軍團,180度轉向東部戰線,造成德軍戰線的空隙。諷刺的是,當兩個軍團終於搭火車姍姍來遲時,東部戰線的「坦能堡會戰」已經結束,德軍大獲全勝,俘虜高達9萬名俄羅斯士兵,率領東線德軍作戰的興登堡將軍頓時成為民族英雄。

「馬恩河奇蹟」發生後,東西線再也沒有任何決定性的進展,「壕溝戰」開始痛苦地持續。在比利時、法國以北的法蘭德斯地區,雙方陣營開始躲藏起來。挖掘戰壕,張開鐵絲網,建造聯絡壕及防禦設施,雙方有些戰壕之間僅相距數米,藏身地下是躲避敵軍炮火的唯一手段。有些士兵在這些壕溝里生活了數年,也有些士兵剛到戰壕即戰死。

1914年10月,開戰時才入伍的德國志願軍終於來到前線,兩個月前剛開戰時的那種狂熱早已煙消雲散。10月29日,德軍下達向英軍陣地發起進攻的命令,士兵沒有配戴任何能抵擋子彈攻擊的頭盔,也不太熟稔新式步槍使用方法,在此波進攻中平均每4名德軍士兵就有3名喪生。當時剛到戰場的希特勒,學會了現代戰爭的無情和殘忍,拋棄同情心和其他所有人類的善良情感,這個攻擊塑造了他未來一生堅持的理念,即「人類只不過是出現又消失的原子罷了」。

1914年終時,西部戰線猶如死境的壕溝陣地已一路挖掘自北海延伸到瑞士國境,長達700公里。當時,德軍已占領比利時全境,但對法國的進攻毫無進展。在東線,雖然德軍擋住俄軍進攻,重挫俄軍數次總攻擊,但依舊無法獲得德軍期盼的「短期強烈的最終勝利」。同樣的,協約國也無法決定性擊垮德國。

戰爭爆發僅5個月,已有100萬年輕人戰死沙場。1914年12月,聖誕節前夕的柏林,誰也沒有想到戰爭會發展至此,開戰時那些堅信聖誕節前就能凱鏇歸來,而紛紛奔赴戰場的男人們,多數一去不復返,一次世界大戰持續4年,沒有哪一年的犧牲可以比得上19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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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應展開 影響至今

從普林西普開槍,到德俄正式宣戰,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期間經過37天。整個歐洲完全沒料到局勢會走到如此境地,短短5個月死亡100萬人。而開槍的普林西普,僅被奧匈帝國當局判處20年徒刑而已。

第一次世界大戰,4年的時間,整個歐洲大陸戰場總死亡人數超過1,000萬,人類不但沒有從這場「終結所有戰爭的戰爭」中學到教訓,4年慘戰造成的經濟破敗、民族衝突加劇和歷史仇恨未解決,經過短短19年時間,又以第二次世界大戰作為「總清算」。人類在這兩次大戰中,很諷刺地產生了工業革命以來最有效率的殺人科技。從空中到海底,無所不能。纏繞20世紀上半葉的惡戰,至今依舊沒有讓人類體悟到「戰爭的本質就是殺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意義」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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