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民國二年)5月,舉國討袁正盛,效忠袁世凱的江蘇民軍第二軍軍長、揚州都督徐寶山被炸死在他的’都督府‘中,一時轟動海內外。策劃此次刺殺任務的,便是當時孫中山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同盟會元老,青幫大字輩,民國早期風雲人物陳其美。而具體執行的,便是其麾下同盟會刺客團體“鋤奸團”成員、同盟會員柳州籍人士羅方侯。
被刺身亡的是一個由底層爬上來的風雲都督,歷史總有其相似之處,縱觀其打拚的過程,頗有點迷你版劉邦或者說朱元璋的意思,只是,最後的地位差了一些;最後的結局更是相去甚遠。
徐寶山,江蘇丹徒人,1866年生人。15歲開始浪跡江湖,幹了不少打家劫舍的勾當。以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個‘混混’‘地痞流氓’。因其敢打敢沖、心狠手辣、槍法不錯,一般人皆畏之如虎,加之生肖屬虎,於是有了一個江湖外號,稱之為“徐老虎”。
1893年(清光緒19年),徐寶山參與了江都仙女廟搶劫案。案發後潛回鎮江,躲在寶蓋山下,被丹徒縣拿獲。後經江都縣移提歸案審辦,發遣甘肅。途經山東時,他盜驛站駿騎逃跑。為躲避官府追捕,又仗著自己打小在江湖上磨礪出來的資歷和膽量,他加入了當時非官非命,亦匪亦軍的最大江湖團體,鹽幫。
當時中國最大的鹽梟根據地在揚州,清廷最大鹽稅機構兩淮鹽運司也在揚州。很多風月小說,或者明清記述中對鹽幫的考據都離不開這個地區。千百年來,鹽業也對揚州的繁榮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時揚州鹽幫有兩個老大,孫七和柏氏兄弟,彼此間勢同水火,都欲置對方死地,打鬥終日不斷。
徐寶山一次偶然碰到柏氏兄弟在調戲一位少女,立刻出手相救,於是徐寶山就和柏氏兄弟打了起來。徐寶山此時孫七鹽幫中人,他和柏氏兄弟雙方打起來,立刻就有人回去通風報信,雙方人馬立即趕來,一場偶然的事件,迅速演變成兩大鹽梟集團的大廝殺。
廝殺中,徐寶山勇不可當,一人將柏氏兄弟斬於刀下,除掉了青幫老大孫七多年來的宿敵。
老大孫七的愉悅之情不言而喻。而孫七不僅僅是鹽幫大佬,更是當時青幫中的“禮”字輩人物,在青幫中輩分很高。於是,他按青幫規矩,開大香堂,讓徐寶山拜祭自己已經過世多年的師父,並代師收徒,讓徐寶山成了自己的師弟(江湖中稱這樣的收徒方法為‘代拉’)。為了親上加親,孫七還與徐寶山交換了生辰帖子,燒了黃紙,成為了異性結拜兄弟,這使徐寶山水漲船高,同樣成為青幫中有極高輩分的人物。
後孫七死後,徐寶山輔佐孫七的妻子白氏,繼續闖蕩江湖,後來台灣歷史小說家高陽,將兩人的故事寫成小說《徐老虎與白寡婦》,小說曾被拍成電影,在港台地區流行一時。
徐寶山為人十分精明,用重金買通緝私私鹽的官兵,所謂的緝拿私鹽成了演戲。其運送私鹽的船隻通過官兵把守的關卡時,官兵並不出面,等船隊將要完全通過,官兵再出來朝天放槍,假裝要緝拿鹽販,徐寶山也讓手下朝天放槍,然後再丟下幾麻袋私鹽,讓官兵回去交差,這樣雙方就可以皆大歡喜。因此徐寶山在上到蕪湖,下至江陰的千里江面上,販賣私鹽暢通無阻。
時間一長,徐寶山便謀算著自己手下雖然人數眾多,但大多有勇無謀,只知道販運私鹽賺錢,長遠看難成大事。
彼時江蘇泰州有個洪門山主任春山,也在江湖上頗有威名。徐寶山想結交,而任春山也早聽說過徐寶山的大名,兩人一見面,大有相見恨晚之意,越談越投機,於是結拜為兄弟。
任春山介紹徐寶山加入洪門,徐寶山則介紹任春山加入青幫,兩人決定組建一個新的堂口。堂口從兩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叫做’春寶山‘。
青幫與洪門,本是中國江湖秘密社團中不共戴天的兩個團體。洪門曾有‘由清轉洪,披彩掛紅;由洪入青,剝皮抽筋’的祖訓。時代的發展,社團的散枝開葉,人員龐大,祖宗的規矩和所謂的戒律戒條也就是口頭上需要的時候,才拿出來說一說罷了。一切都是因需要而需要,因需要而成立,前提條件只有一條,你的名號夠響亮而已。
1899年(光緒25年),徐寶山和任春山共為’春寶山‘的山主。參加結拜者還有黃文祥、王海豐、李祥、周義楚、趙春霆、申彪、李沛、張老八等。
徐寶山既是青幫的興武泗幫的禮字輩首領,又成了洪門的山主。徐寶山和任春山新成立的堂口,江湖上被稱為’紅幫‘(洪門以前是幫字之稱)。以後這青紅兩幫融合而成的幫會,遂被稱為“青紅幫”,同時也開了青幫洪門人物跨幫的先河,徐寶山儼然是’青紅幫‘的老大。民國期間的上海和江浙地區,亦有不少人物布其後塵,如徐朗西等。
曾經,在早前的上海灘,市民對兇悍之徒隨口的俗稱就是’他是青紅幫中的呀。‘一直流傳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
青紅幫成立後,徐寶山的勢力急劇擴大,手下有好幾萬人,販運私鹽的船隻700多艘。徐寶山是窮人出身,規定在販鹽時每艘船拿出兩麻袋私鹽,用來賑濟百姓,還經常在冬天給窮苦百姓發放衣物和糧食,因此徐寶山在淮河兩岸擁有深厚的鄉民基礎。
徐寶山勢力最盛時,黨徒有數萬之眾,勢力北及淮河、南至長江一帶。他經常強搶豪奪,武裝押運,對抗江上的官府緝私營,成為蘇北地區最大的鹽梟。清政府忌憚徐寶山勢大,不敢貿然征剿,便與其展開談判,徐同意從走私利潤中分一部分給緝私營,於是彼此相安。
1909年(宣統元年),由清末狀元張謇居中調解,徐寶山接受了清廷兩江總督劉坤一的招撫,被任命為巡防營幫統,從江湖老大搖身變為清廷武官。
1911年(宣統三年)11月7日,辛亥革命爆發後未幾日,有貧民孫天生自稱革命黨人,鼓動揚州駐軍“定字營”的數十名士兵入城鳴槍,自己則懷揣兩枚用黃泥糰子偽裝而成的假炸彈“督兵起事”,沒想到竟把兩淮鹽運使和揚州知府嚇得落荒而逃,僅用幾個小時便占領了城內的全部統治機構。
1911年11月8日,孫即以揚州軍政府都督名義,宣布揚州光復。不過,孫天生只是個’光桿司令‘,沒做幾天,揚州鹽商就把當時身在鎮江的徐寶山請了回來。徐寶山隨即組織敢死隊連夜過江,血洗了孫天生僅有的一點力量。隨後,’徐老虎‘也自封自己為揚州軍政分府都督,成了淮揚地區的最大勢力。其後,徐寶山在光復南京時立下戰功,孫中山更是親自給他頒發了陸軍上將的委任狀。
袁世凱上台後,徐寶山接受了袁世凱25萬元的贈款,“以其子進往北京為質”。並立即通電全國宣布效忠北洋政權。
1913年(民國二年)2月,由同盟會成員為骨幹組成的國民黨贏得大選,但即將出任內閣總理的立憲派領袖宋教仁卻在次月遇刺身亡。以此發端,孫中山決定發起’二次革命‘,討袁護國。就在革命黨人計畫發起軍事行動之際,從上海運往安徽的一批軍火被徐寶山的手下劫奪。為使革命免遭更大破壞,時孫中山派系的上海都督陳其美當即決定,要討袁,必須先除掉攔路的’徐老虎‘。
題外話:有文字說刺殺徐寶山,謀劃者是國民黨元老張靜江,應是謬誤。
當時,同盟會員、曾任廣東都督府司法長的葉夏生正率領著’鋤奸團‘,潛伏在北京伺機刺殺袁世凱。收到陳其美的密電後,葉夏生決定馬上派遣身邊的“鋤奸團”成員羅方侯南下刺殺“徐老虎”。
羅方侯,一些史料中亦寫作羅芳侯。其實,這只是他的字或號,真名已經無從查考。他出身柳州農家,早年曾就讀於廣西陸軍國小,與白崇禧、林虎等人是同學。陸小畢業後,他考入廣東虎門陸軍速成學堂,並在那裡與同鄉龍小鳳(柳城縣人)等人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爆發後,羅曾在北伐軍中擔任連長,在協助其他義軍進攻南京等地的戰鬥中有出色表現。’南北議和‘後,羅又奉黃興之命前往上海,以加強革命政權的軍事力量。
為了找到剷除’徐老虎‘的方法,革命黨人頗為躊躇,不知如何下手。在反覆謀劃一段時間後,才覓到良機。
原來,自小不念書的徐寶山當上都督後也開始附庸風雅,愛上古玩收藏,往往不惜萬金四處搜羅。他聽說上海有一件‘美人霽’花瓶,原為清宮御藏,製作極為精美,一日之內根據日光變化,可以變換數種顏色,是稀世珍品,便派手下攜帶巨款赴滬求購。因賣主索價過高,手下不敢自作主張,又寫了封信,準備向徐寶山請示。不料此信件被陳其美截得,陳決定採用在古董中夾帶炸彈的辦法殺’虎‘。
陳其美指令曾謀炸清攝政王的炸彈專家黃復生製造炸彈,並將刺殺徐寶山的危險任務,交給了精明幹練、膽大心細的羅方侯。
1913年(民國二年)5月14日,扮作古董商人的羅方侯帶著‘美人霽’花瓶來到揚州。他本抱著當面引爆炸彈,與’徐老虎‘同歸於盡的決心。
天無絕人之處,在都督府外說明‘獻寶’來意後,警衛告訴他,徐寶山正在休息,要他把裝著古董和炸彈的華麗木盒暫存在號房(即門房室),等徐醒後再送進去。於是羅將計就計,對警衛說:“這件古董非常貴重,一定要由我親自面呈徐都督,你們不能擅自打開!”為免警衛生疑,羅還把客棧的房間號告知對方,要求對方在徐寶山醒後,再通知他過去。
羅方侯離開後沒過多久,都督府就傳來一聲巨響。羅立刻跑回都督府附近查看,發現府內房屋已被炸得一片狼藉。任務完成,羅即乘船離開揚州,先抵達九江後向同盟會同志耿毅匯報了刺殺經過。
羅方侯後返回上海復命,陳其美要重賞他,但他卻表示銀元應當用於討袁,堅決不肯接受獎勵。羅自此歸隱山林,時光歲月中,不少要人曾邀其出山,都一一謝絕,成為民國的’萍蹤俠影‘之傳奇者。
徐寶山死後,其基業由其老部下,青幫興武六幫大字輩,領北洋軍政府陸軍上將銜張仁奎接得。
張仁奎,拜張謇為學師,曾收大和輪船公司的買辦朱筱竹、上海銀行兼辦大業公司總經理李桐村、上海銀行分行經理徐而康、上海電話公司總工程師華某、中國旅行社總經理陳香濤、膠濟鐵路管理委員會委員長葛光庭、山東省主席的韓復榘,還有蔣鼎文、朱紹良、中央造幣廠廠長韋敬周、江蘇印花菸酒稅局局長盛升頤,以及蘇北海門警察局長陳楚均等為徒。
曾組織’仁社‘,與黃金榮的’榮社‘,杜月笙的’恆社‘於抗戰前的上海灘’三國鼎立‘,以其為翹楚。
抗戰初期,傾巨資和組織力量支持抗戰。其本人與日寇針鋒相對,堅不出府任偽職。
1944年(民國33年)12月24日夜,病逝於上海。
1945年(民國34年)春,陪都重慶黨政軍商學各界千餘人舉行追祭儀式,蔣介石以主席之名為之題詞“海岱碩望”。同年10月20日,國民政府明令褒揚張仁奎,“以彰忠義”。
附青幫字輩:
前廿四代為:清、淨、道、德、文、成、佛、法、仁、倫、智、慧、本、來、自、信、元、明、興、禮(理)、大、通、悟,學(覺)。(傳說最後四字為洪門香主秋瑾所續)
後廿四代為:萬、象、皈、依、戒、律、傳、寶、化、渡、心、回、臨、持、廣、泰、普、門、開、放、光、照、乾,坤。
續廿四代為:緒、結、昆、計、山、芮、克、勤、宣、華、轉、忱、慶、兆、報、魁、宜、執、應、存、挽、香、同,流。
青幫 清末 地痞 紅幫 青紅幫 江湖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