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言行龜鑑》·八卷〔永樂大典本〕 元張光祖編,光祖《元史》無傳,志乘亦不載其名,始末無可考見。惟大德癸卯陳普作是書序,稱襄國張君字紹先,大德辛丑為泉州推官。睹其歷任為政,信其為仁人君子。又有大德甲辰熊禾序,稱光祖質美嗜學,有天下來世之志。陳普即學者所稱石堂先生,熊禾即學者所稱勿軒先生,皆宋、元間篤行醇儒,不妄許可。據其所言,則光祖亦君子人矣。初,宋趙善璙作《自警編》,錄前輩嘉言善行以示矩矱,光祖欲為刊行,熊禾以善璙所編尚有未及刪潤者,光祖乃即善璙舊本益以《典型錄》、《厚德錄》、《善善錄》、《名臣言行錄》,及博採名臣碑誌之文,裒輯排比,以成是編。據原序稱,分學問、德行、交際、家道、出處、政事、民政、兵政八門。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著錄作八卷,蓋一門為一卷也。原序又稱,類列八十有二,枚舉為九百五十有五。今原本散佚,惟載於《永樂大典》者尚存四百七十二條,而八十有二之子目則不可復考。然唐以前分類之書,不過撮舉大綱,易於包括。宋人著書,好立子目,目愈繁碎則分隸彌易糾紛。今子目既已無徵,惟以所立八門依類排纂,轉覺便於循覽。又原序稱每類之中首之以善行,次之以嘉言,先踐履,後議論也。然言行既各分編,則一人之名,一類中先後復出,時代未免顛舛。又或一事一人而言行並見,尤難於割裂其文,體例殊為未善。今惟以人統事,以時代敘人,庶端緒不淆,釐然易見。雖編次視原本稍殊,而要之標舉芳蹤,示人效法,於光祖著書之本旨固未嘗失足。宋、元說部諸書,每雜述詼諧,侈陳神怪,以供文士之談資。是編所記雖平近無奇,而篤實切理,足以資人之感發,亦所謂布帛菽粟之文,雖常而不可厭者歟。
內容簡介
趙韓王普①為相,太祖即位之初,數出微行,或過功臣之家,不可測。一日大雪,向夜,叩趙普門。普亟出,惶懼迎拜,問日:“夜久甚寒,陛下何以出?”帝日:“吾睡不能著,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來見卿。”普日:“陛下小天下耶?南征北伐,今其時也,願聞成算所向②。”帝日:“吾欲下太原。”普默然久之,日:“非臣所知也。”帝問其故,普日:“太原當西北二邊,使一舉而下,則二邊之患.我獨當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諸國。”帝笑日:“吾意正如此,特試卿爾。”遂定下江南之議。
太祖既得天下,召普問日:“自唐季以來,數十年間,帝王凡易十姓,兵革不息,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為國家建長久計,其道如何?”普日:“鎮節太重,君弱臣強而已。惟稍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語未畢,上日:“卿勿復言,吾已諭矣。”上因晚朝,與故人石守信、王審琦等飲,酒酣,上日:“人生如白駒之過隙,所為富貴,不過多積金帛,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爾。汝曹何不釋去兵權,擇好田宅,重為子孫久遠之業,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君臣之問,兩無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再拜日:“陛下念臣及此,所謂生死肉骨也。明日皆稱疾,請解兵權。上許之,皆以散官就第,賜賚甚厚,諸功臣皆以善終。
趙韓王事太祖時,有臣立功,當遷官。上素嫌其人,不與。普堅以為請,日:“刑以懲罪,賞以酬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賞者,天下之刑賞,非陛下之刑賞,豈得以喜怒專之。”上怒甚,起,普亦隨之。上入宮,普立於宮門,久之不去。上寤,乃可其奏。普欲除某人為某官,不合太祖意,不用。明日,普復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太祖怒,取其奏壞裂投地,普顏色自若,徐拾奏歸補綴,明日復進之。上乃寤,用之,後果稱職。
趙韓王為相,每朝廷遇一大事,定一大議,才歸第,則亟合戶,啟篋取一書而讀之,有終日者,雖家人不測也。及翌日出,則是事決矣。後普薨,家人始開篋見之,則《論語》二十篇也。太宗③欲相普,或譖之日:“普,山東學究,惟能讀《論語》耳!”太宗疑之,以告普。普日:“臣實不知書,但能讀《論語》佐藝祖④定天下,才用得半部,尚有一半可以輔陛下。”上意釋然,卒相之。
(選自《言行龜鑑》,有改動)
[注】①宋乾德二年(964年),趙普被任命為宰相,晉封為韓王
③太宗,指宋太宗趙光義,繼宋太祖趙匡胤後為帝。
④藝祖,指一朝開國的帝王。
譯文
韓王趙普做宰相。太祖剛剛即位,多次出去微服私訪,有時探訪功臣的家,不可預測。一天,大雪下到夜裡,皇上敲趙普的家門,趙普趕忙出來,慌忙叩拜迎接,問:“夜深寒冷,陛下為什麼出來?”皇上說:“我睡不著,一張床之外,都是別人的家,所以來看看你。”趙普說:“陛下認為天下狹小嗎?南征北伐,現在正是時候,希望能聽聽您以後的打算。”皇帝說:“我想攻打太原。”趙普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說:“這不是我所能了解的。”皇帝問其中的緣故,趙普說:“太原阻擋著西、北兩面,假使一舉攻下太原,那么兩邊的禍患就要由我們來獨擋了,為什麼不暫且留著等待平定各國(之後再攻打太原呢)。”太祖笑道:“我的想法正是這樣,只是試探一下你罷了。”於是定下攻打江南的決議。
太祖取得天下以後,召見趙普問道:“自從唐朝末年以來,數十年問,帝王總共換了十個姓氏,戰爭不斷,是什麼原因呢?我想停止天下戰爭,替國家建立長治久安之計,有什麼方法呢?”趙普說:“藩鎮節度使的權力太重,君弱臣強罷了。只有漸漸地削奪他們的權力,控制他們的錢糧,收回他們的軍隊,那么天下自然安定了。”話未說完,皇上說:“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明白了。”皇上趁著晚朝,和老將石守信、王審琦等人喝酒,酒喝到最暢快的時候,宋太祖開口道:“人生在世,好像駿馬掠過縫隙一樣快,所求的富貴,不過多積聚些金銀:多一些自我娛樂,讓子孫沒有貧乏罷了。你們為什麼不解去兵權,選擇好田產房屋作為子抓長久之業,多養些歌兒舞女每天飲酒相歡,來度過一生。君臣之間,無所猜嫌,上下相安,不是很好嗎?,,石守信等都拜了兩拜說:“陛下顧念我們到如此地步,這就是所說的使死者復生、白骨長肉啊!”第二日,都託言有病,乞求解除兵權。宋太祖答應了,都讓他們以散官的身份回家養老,給他們的賞賜也特別優厚,眾多功臣都因此善終。
趙普輔佐太祖時,有一名大臣立功應當升官,太祖一向討厭他的為人,不贊成升他的官。趙普堅決地為他請求'說:“刑法是用來懲治罪惡的,賞賜是用來酬謝有功之人的,這是古往今來共同的道理。況且刑賞是天下的刑賞,不是陛下個人的刑賞,怎能憑自己的喜怒而獨斷專行呢?”太祖更加憤怒,起身就走,趙普也緊跟在他身後,太祖入宮,趙普立在宮門口,過了很長時間也不離去。太祖醒悟了,才認可他的上奏。趙普想任命某人為某官,不合太祖的意願,太祖不採納。第二天,趙普又上奏,太祖又不採納。第二天又上奏,太祖大怒,拿過奏摺撕裂扔到地上,趙普臉色不變,慢慢拾起奏摺回家後修補連綴,第二天又呈上去,太祖才醒悟過來,採納了他的意見,後來那個人果然稱職。
趙普做了宰相,每當朝廷遇到大事,商定重要決議,剛一回到家,就馬上關起門,開箱取書,整天閱讀,即使家人也猜不出他讀的是什麼。等第二天處理政務,得心應手。後來他去世後,家裡人才打開箱子看,原來是《論語》二十篇。太宗想任他為相,有人誣陷說:“趙普,山東學究,只是能讀《論語》罷了!”太宗懷疑,把這件事告訴趙普。趙普說:“我確實不懂得讀書,只是能讀一本《論語》輔佐先帝安定天下,才用了半部還有一半可以輔佐陛下。”太宗疑慮消釋,最終任命他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