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
《遼史》稱他“資簡靜,有器識,重然諾。遇事造次,處之從容,人莫能測。博學,知天文”。歷事太宗、世宗、穆宗、景宗四朝,勇於任事,善於調停,參與平息遼朝在皇位繼承問題上的兩次大亂,對遼初政權的鞏固、社會的穩定起了重要作用。歷任惕隱、右皮室詳穩、北院大王,加于越,保寧五年(973)薨。為耶律曷魯之後遼朝“以于越得重名者”第二人。
耶律德光會同年間(938—946)為惕隱。大同元年(947)四月,耶律德光死於欒城,遼朝又面臨政權交接的危機。耶律屋質在緊急關頭置自身安危於不顧,以大局為重,充分發揮其調停和斡鏇的能力,使遼朝順利渡過了這道難關。
述律後主持立耶律德光時,就有相當一部分契丹貴族持有異議。述律後嚴厲懲治了持異議者,有的人甚至被殺,這就在統治集團內部造成了不和甚至仇恨。耶律德光即位後,在應天皇太后的壓力下,又立幼弟李胡為皇太弟、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就意味著耶律德光將以李胡為皇位繼承人。在遊牧社會,以兄傳弟也是最高統治權繼承的方式之一,但此時的契丹政權選擇兄終弟及的方式顯然是應天皇太后出於個人權力欲的需要,加之李胡素無人望,所以這一決定並不為契丹貴族所一致認可,也就為下一次的皇位繼承埋下了隱患。“及帝崩於欒城,無遺詔,軍中憂懼不知所為”。時南、北院大王皆在軍中。南、北院大王是契丹貴族中地位僅次於四帳皇族首領的契丹權貴,有權參加推舉最高統治者的貴族大會,他們的態度在選擇皇位繼承人上也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南院大王耶律吼對李胡為皇位繼承人持反對態度,在皇位虛懸之際,他挺身而出,主動拜會北院大王耶律窪,共商大計。他們一致同意立東丹王耶律倍之子永康王耶律阮為帝。
另一個堅決擁戴耶律阮的是他的隨從護衛耶律安摶。耶律安摶代表了一部分在第一次皇位繼承時受到打擊和壓制的契丹貴族的態度,他的父親就是以“黨附東丹王”的罪名被殺的。當軍中諸將欲立耶律阮又擔心李胡和耶律德光子壽安王耶律璟與之對抗而猶豫不決時,安摶堅定了他們的信心,於是諸將于軍中共立永康王耶律阮為帝,即為遼世宗。
遼世宗是南征諸將避開應天皇太后于軍中議立的,這顯然違背了太后的旨意,“太后聞之,怒甚”。一向專斷又溺愛幼子的她當然不會輕易接受這一事實,於是一場爭鬥在太后與世宗祖孫間爆發。當耶律德光靈柩至上京時,太后不哭,也不為之發喪,聲言“待諸部寧一如故,則葬汝矣”。當世宗領兵北歸時,她派遣李胡以兵迎擊。李胡兵敗,“盡執世宗臣僚家屬,謂守者曰:‘我戰不克,先殪此曹!’人皆恟恟相謂曰:‘若果戰,則是父子兄弟相夷矣!’”一場血腥的殘殺即將在遼朝皇室內部展開,形勢異常危急。
身為惕隱的耶律屋質,職掌皇族政教,協調皇族內部的關係是他的職責之一。他又善謀劃,兼得太后信任,既可能助太后,也可能被世宗爭取到自己一方。於是世宗“欲行間,乃設事奉書,以試太后”。屋質不避嫌,竟勸太后與世宗講和。他說:“太后佐太祖定天下,故臣願盡死力。若太后見疑,臣雖欲盡忠,得乎?為今之計,莫若以言和解,事必有成;否即宜速戰,以決勝負。然人心一搖,國禍不淺,惟太后裁察。”又說:“李胡、永康王皆太祖子孫,神器非移他族,何不可之有?太后宜思長策,與永康王和議。”並自告奮勇,為和談之使,往見世宗。他同樣勸世宗“能釋怨以安社稷,則臣以為莫如和好”。世宗認為太后、李胡之軍乃烏合之眾,不可能取勝,屋質則說:“即不敵,奈骨肉何!況未知孰勝?借曰幸勝,諸臣之族執於李胡者無噍類矣。以此計之,惟和為善。”屋質立足於避免戰爭,減少契丹人員傷亡和矛盾激化,使世宗平穩接管政權,既不畏太后的威勢,也不懼世宗見疑,終於說服了雙方,使世宗同意與其祖母相見,“各紓忿恚”,。
在太后與世宗會面時,屋質指出了太后“牽於偏愛,托先帝遺命,妄受神器”,導致了今日皇位的爭奪;也批評世宗“擅立,不稟尊親”的過失;同時他利用雙方都想避免武裝衝突的心理威脅說,如果各持己見,專務指責對方,則和議無望,“當速交戰”,迫使雙方做出讓步,一觸即發的內戰得以避免。
但是,太后並不承認世宗地位的合法性,她又提出了“議既定,神器竟誰歸”的問題。為了國家的利益,耶律屋質敢於逆太后之意,言人所不敢言,他說:“太后若授永康王,順天合人,復何疑?”李胡當即厲聲反駁說:“我在,兀欲安得立!”屋質毫無畏懼,據理力爭,他說:“禮有世嫡,不傳諸弟。昔嗣聖之立,尚以為非,況公暴戾殘忍,人多怨。萬口一詞,願立永康王,不可奪也。”
群情所願,賴屋質得以上達。迫於輿情,考慮到耶律家族的權力,太后不敢再固執己見,她無可奈何地對李胡說:“昔我與太祖愛汝異於諸子,諺云:‘偏憐之子不保業,難得之婦不主家。’我非不欲立汝,汝自不能也。”於是同意立永康王兀欲為帝,遼朝第二次權力交接得以和平解決,為這個政權的延續和鞏固創造了條件。
在這次權力交接的協商中,耶律屋質起了關鍵性和決定性的作用。事後,世宗問屋質:“汝與朕屬尤近,何反助太后?”屋質說:“臣以社稷至重,不可輕付,故如是耳。”其實,屋質與世宗的擁戴者態度是一致的,但為了讓世宗權力取得無可質疑的合法性,他把一切都擺到會議上來,從根本上阻止了任何人以武力解決問題的意圖。從道理上,太后與李胡不得不認輸,但是從感情上和行動上,他們仍然不甘心接受這一結果。後來,李胡與太后又陰謀廢立,世宗將他們囚於祖州,於理於法都是無可指責的。
世宗即位後,契丹貴族內部的爭權鬥爭並沒停止,屋質對此也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天祿二年(948),耶律德光第三子天德覬覦帝位,聯合後族蕭翰和太祖弟寅底石的兩個兒子劉哥(留哥)、盆奴伺機謀殺世宗,耶律石刺覺察後報告屋質。屋質領他們見世宗,他們拒不承認,世宗也不深究。後來,劉哥請世宗觀樗蒲,於袖中暗藏利刃,被世宗發覺,親自詰問。劉哥設誓抵賴說:“臣若有反心,必生千頂疽死。”世宗又欲寬免。屋質奏請:“當使劉哥與耶律石刺對狀,不可輒恕。”世宗命屋質審問,得其實。於是誅天德,杖蕭翰,流劉哥,使盆奴遠使轄戛斯。在屋質的堅持下,天德等的謀反陰謀被粉碎。
天祿三年(949),泰寧王察割(太祖幼弟安端子,世宗堂叔)覬覦帝位,耶律屋質揭露其陰謀,世宗非但不信,還將屋質所上表章出示給察割,使屋質陷入被動。但他依然能忍辱負重,一時也沒有放鬆對察割等的警惕。由於世宗麻痹大意,輕信察割,天祿五年秋,終於在火神淀之亂中被察割和南京留守牒臘等殺死。
世宗被殺於火神淀(河北宣化西),遼朝的統治頓時陷入混亂之中。耶律屋質再一次挽救了這個政權。由於他時時防範察割,當然不為逆黨所容。變亂中,逆黨必欲得屋質,他們揚言“衣紫者不可失”。屋質遂“易衣而出,亟遣人召諸王,及喻禁衛長皮室等同力討賊”。同時,決定立耶律德光長子壽安王耶律璟為帝。時耶律璟已回到自己的帳中,屋質遣弟沖前去迎接。及至,耶律璟卻猶豫不決。屋質又不得不向他反覆陳述利害,他說:“大王嗣聖子,賊若得之,必不容。群臣將誰事,社稷將誰賴?萬一落賊手,悔之何及?”在變亂中,屋質成為群臣的首領,諸將知屋質脫離了危險,也相繼來會,至天明,整軍討叛,殺察割。遼朝的航船又一次渡過了險灘。誠然,遼穆宗耶律璟並不是一個理想的人選,但倉卒之際和世宗子耶律賢生死不明的情況下,立太宗長子應是順理成章的,也能使群臣意見統一。
穆宗即位後,命屋質知軍國事,“以逆黨財產盡賜之”,屋質固辭。於此,也可見屋質所為確實是從社稷的需要出發的,並不為個人邀求私利。應歷五年(955),為北院大王,總山西事。
遼朝契丹諸臣,多以武功見稱。屋質所為多是關乎國家社稷安危的大事,在遼有兩次定策之功。但他同時也能領兵征戰,是個亦文亦武的全才。景宗保寧(969—978)初,宋兵攻北漢,屋質曾引兵助漢退敵。以功加于越。保寧五年(973)病死,享年57歲。道宗朝樹碑表其功,詔於上京立祠祭享。
遼朝建立之初,皇位的長子繼承制未能確立,皇位繼承人需貴族大會推舉選定。按部落首領世選制的慣例,首領家族的成年男子都有被推舉的資格。因而,當沒有眾望所歸的人物出現時,一旦其位置出缺,就會出現一次本家族內成年男子競爭權力的激戰。有時,這種內部鬥爭會使家族的勢力削弱或導致聯盟的分裂。遼朝建立後,受中原長子繼承制的影響,一些人開始接受或力圖推行長子繼承制;而另一些人,特別是皇族中權力欲望很強的人,仍然不肯放棄依世選傳統習俗本人所享有的被選舉權,這是導致遼初在皇位繼承上屢屢出現紛爭的原因之一。在兩次政權交接危急之機,耶律屋質力挽狂瀾,使政權得以平穩交接,社會維持穩定,他的功績,確實可以同遼朝建立之際的耶律曷魯並論,被譽為遼朝得重名的“三于越”之一,也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