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884年農曆甲申,8月23日這天悶熱的下午里,福州城郊外的馬江江面上炮聲隆隆,煙霧沖天,法國遠東艦隊正向株守馬尾的福建船政水師痛施毒手。毫無準備的中國軍艦上一片混亂,升火、砍斷錨鏈、調轉船頭、提升炮彈、打開炮門……,然而一切為時已晚,歷史有時就是這般殘酷,弱肉強食是這一刻的最好詮釋。隨著時間推移,一艘艘中國軍艦起火、爆炸、沉沒,帶著滿腔悲憤和遺憾與江畔的羅星塔訣別,法國軍艦上的水兵看來,今天似乎和平日的打靶操演沒什麼區別。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次屠殺,這是中國近代海軍史上第一次大海葬。“窩爾達”號上的法國艦隊司令孤拔,在輕蔑地看著大火中掙扎的中國旗艦——二等巡洋艦“揚武”號,下令向其進行最後攻擊,隨著炮聲響起,化作一片火海的“揚武”在法國艦隊的歡呼聲中緩緩下沉。然而,就在這艘軍艦沉沒的最後時間裡,一位不知名的中國水兵爬上桅頂,高揚起一面嶄新的龍旗,“艦雖亡,旗仍在!”烈火中飄舞的戰旗體現了中國海軍永不屈服的錚錚鐵骨,這是一支永遠不應被小視的海軍。
組建
決議隨著中法戰事硝煙散去,1885年6月21日,清政府頒布上諭,議論奇警地指出“和局雖定,海防不可稍弛”,根據中法戰爭中的實際教訓,得出“……上年法人尋釁,疊次開仗,陸路各軍屢獲大勝,尚能張我軍威,如果水師得力,互相應援,何至處處牽制”的結論,雖顯略失偏頗,倒也確實基本屬實。據此,清政府下定決心“當此事定之時,自以大治水師為主!”,要求各相關的樞臣及地方督撫圍繞如何建設、鞏固海防,提出切實意見,大有痛定思痛、發奮振作的意思,史稱第二次海防大籌議。由這次關于海防問題的大討論,中國購買新式軍艦的風潮很快被再度推向高處。
中法戰爭中,擔負閩浙、台澎一帶海防職守的福建船政水師損失最重,馬江一戰幾近全軍覆沒。隨著海防議的興起,戰時曾被法國勢力染指,戰後又因船政水師元氣大傷而防禦薄弱的台灣、澎湖的海防事務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為加強台澎防務出謀劃策,直隸總督李鴻章從海軍經費緊張等角度考慮,認為短時間內中國財政無力負擔增購大型鐵甲艦,而提出訂購幾艘“濟遠”式巡洋艦部署於閩台的構想。議上,隨即得到回應,8月4日,清政府電告李鴻章“著照‘濟遠’式快船定購4艘,備台澎用,即電商英德出使大臣妥辦”,電報末尾竟出人意料地捎帶一句“船價戶部有的款可撥”,意思是這4艘新式巡洋艦將全由中央財政買單。在晚清政治中,有一種奇特的現象,即在危機沒真正發生前,眾人大都熟視無睹,高唱盛世凱歌,而危機發生過後則總會做一段比較高效的補救工作,但卻無法持久,隨著危機帶來的陣痛逐漸散去,又會漸漸睡著,歸於沉寂。此時正值中法戰爭結束後不久,戰爭失敗的刺激尚未過去,因而清政府在購買新式軍艦上能做出如此果斷乾脆的決策也就不足為奇了。但是這種可謂不見黃泉不落淚的行政風格,以及政策始終無法持久貫徹到底的弊端,在此後很快便又體現出來,直至最終上演了威海熸師的悲劇。
“濟遠”級巡洋艦是李鴻章為充實創建中的鐵甲艦隊,而於“定遠”級鐵甲艦開工後不久向德國伏爾鏗造船廠訂造的軍艦,屬於那個時代世界上最新式的穹甲巡洋艦之一,也是德國設計建造穹甲巡洋艦的肇始。在當時,這艘尚未回國的新銳軍艦是李鴻章掌心裡的寶貝,曾在很多場合炫耀,例如福建船政上奏請造鋼甲軍艦“龍威”時,李鴻章就曾援引“濟遠”之例進行對比,將福建船政設計的鋼甲艦批評得體無完膚。根據最初的構想,北洋原準備購買4艘“濟遠”級軍艦,但受困於經費短絀,只訂造了首艦“濟遠”1艘。恰逢中法戰事結束,第二次海防大討論興起,李鴻章此時又拋出建造“濟遠”級穹甲巡洋艦的提案,儘管名義上是說為加強台澎海防而購買,但總不免讓人想起第一次海防大討論興起後,李鴻章鼓動沿海各省大批購買蚊子船,最後又通過運用老辣的政治手腕,汰舊換新,將各省購買的新銳一併劃入北洋名下的往事。
訂購“超勇”級軍艦後不久,海關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因與李鴻章關係惡化,而受到排斥,絕緣於中國的海防事務。阿姆斯特朗公司為使自己的生意不受影響,則繞過赫德,直接派出推銷員到中國承攬業務,英國駐華公使也通過在中國高層官場中的關係,重新恢復中國人對英國軍艦的信心,以及恢復英國對於中國海防建設的影響。可能正是因為此,雖然痛快地答應出錢購艦,但李鴻章向德國訂購4艘“濟遠”式軍艦的方案,被清廷更改為“電商英德出使大臣妥辦”,朝廷中那些與英國人交往密切的大臣顯然起了作用。
接到電諭的當天下午,李鴻章即分別轉電中國駐德、英公使。給駐德公使許景澄的電報中,李鴻章要求新軍艦完全沿用“濟遠”的設計,儘速訂造2艘,必須保證航速達到16節。而在給駐英公使曾紀澤的電報里,雖然指令在英國船廠訂造2艘軍艦,但必須也完全使用德國的設計,並特彆強調,大小火炮、魚雷等兵器,乃至鐵甲都將在德國訂購和驗收,“以歸一律”。實際表明不想使用和吸取任何英國的新艦型、新設計,只不過是將2艘“濟遠”式艦體的建造分包給英廠,以應付朝廷中那些受英國人影響的樞臣,由此可以看出李鴻章對於將訂單分給英國人實際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蚊子船、“超勇”軍艦著實是讓北洋大臣對英國人惱火不已。不知是出於巧合,還是刻意安排,第二天上午,以前日電報未說明白為由,駐英大臣曾紀澤又接到一封天津直隸總督衙門的電報,簡明的電文再度強調要在英國造的是2艘“濟遠”式軍艦。
曾紀澤,字劼剛,是李鴻章的恩師曾國藩的長子,自幼即在父親引導下接觸洋務知識,因承襲一等侯爵位,又被稱為曾襲侯。1878年開始曾紀澤長期擔任出使歐洲的職務,在中俄邊界問題談判中,據理力爭,維護了國家利益,一時名滿天下。如同其名字一般剛直,接到李鴻章明確的要求訂購“濟遠”的命令後,曾紀澤並未立刻遵照行動,而是慎重地諮詢技術專家,調查確認“濟遠”的設計是否先進,增購“濟遠”式軍艦的計畫是否科學。很快便有了結果,1885年8月15日,避開直隸總督李鴻章,曾紀澤直接電告總理衙門,稱據當事人海軍軍官劉步蟾講,之前訂購的“濟遠”號軍艦上重下輕,存在設計問題,申請延緩訂購“濟遠”式巡洋艦的計畫,等正在大海上航行的“濟遠”號軍艦回國後,“察其利弊”,再做決策。
得到訊息後的李鴻章十分不快,本來只是讓照樣在英國訂造2艘應付即可,沒想到曾紀澤竟做如此措置,但是對恩師的愛子又不得不留幾分情面,強壓怒火,第二天一早即致電駐英、德公使,先作了一段表皮文章,讓“將‘濟遠’圖式交英海部員及有名大廠,詳細考訂,是否上重下輕”,之後隨即話鋒一轉,點出了真實目的,武斷地痛斥“劉步蟾語不可靠”,要求“速商訂購造”,稱“濟遠”號軍艦回國路程還有2月之久,“不必待”。將曾紀澤的質疑一點不剩地予以否決,堅持原議。孰料,再出李鴻章意外,曾紀澤竟然真的就去找“英海部員及有名大廠,詳細考訂”了,隨即稱據英國設計師懷特說,“‘濟遠’名快船而不快,有鐵甲而不能受子”,話雖直率,但確實也道中了“濟遠”級軍艦存在的一些弊病。無可奈何,李鴻章遂電商受命在德國訂購軍艦的駐德公使許景澄,要求針對“濟遠”存在的問題,讓伏爾鏗造船廠修改完善,同時仍然堅持最初的想法,排斥英國設計,提出等德國的完善方案提出後,在英國照式造2艘。最初獲取了難能可貴的國家購艦經費後,由於擔心拖延日久,經費會被他處擠占挪用,李鴻章一直希望從速簽訂造艦契約,以免別生枝節,因而在購買4艘新艦的過程中顯得風風火火,決策過於草率、匆忙。受曾紀澤認真的辦事風格影響,中國購買新式巡洋艦的計畫開始了有益的修正。
根據許景澄的要求,德國伏爾鏗造船廠很快提出了兩種補充方案,一種是在“濟遠”級原設計基礎上進行改進,將穹甲甲板的安裝位置升高5英寸,以使穹甲中央隆起的部位高出水線,另外針對載煤不足的缺陷,將煤艙加大,軍艦也相應加長8英尺、加寬1英尺,吃水加深6英寸,而維持原航速不變,造價為300萬馬克,仍屬於穹甲巡洋艦範疇。而另外一種方案在當時則相當之前衛,是與“濟遠”級完全不同的全新設計,這種軍艦擁有如同“定遠”級鐵甲艦一般的鐵甲堡,水線帶裝甲厚度上部為8英寸,下部6英寸,煤倉容量300噸,造價為295萬馬克,屬於當時各國海軍中罕見的新式軍艦,鐵甲快船——裝甲巡洋艦。引人注意的是,此前德國並沒有任何設計、建造裝甲巡洋艦的經驗,拋出這個方案,看來又想用中國的錢來做試驗。
裝甲巡洋艦(armoredcruiser),是19世紀中期以後,世界艦船領域綻開的一朵奇葩。蒸汽戰艦時代開始初期,只要裝有水線帶裝甲的軍艦一般都被統稱為鐵甲艦,只是根據噸位大小不等,而區分成一等、二等鐵甲艦,因而日本早期的“比睿”、“金剛”、“扶桑”等軍艦雖然噸位較小,仍因擁有水線帶裝甲而被歸入鐵甲艦一類。同時期的巡洋艦,起初並沒有裝甲,後隨著設計的不斷演變,逐漸開始增加防護,在用裝甲甲板提高巡洋艦生存力的同時,英國海軍率先提出在巡洋艦上使用水線帶裝甲的構想,但這種設計被認為對於當時只用於偵察、巡邏等輔助任務的巡洋艦過於奢侈,全無必要,而且還會加大軍艦的重量,影響航速,因此遭到英國海軍部否定。
對於擁有大量一等鐵甲艦的海上霸主英國來說,增加一種帶有水線裝甲防護的巡洋艦確實沒有過多吸引力。然而對海軍實力單薄的國家而言,則意味著可以讓造價較低的裝甲巡洋艦來充當鐵甲艦的角色,以較低的成本擴充海軍實力。對海洋充滿野心,但苦於國力不充,無法大量建造鐵甲艦的俄國人最早領會到這一點,1870年,俄國建造了世界上最早的水線帶裝甲巡洋艦“GeneralAdmiral”,這級軍艦和早期的巡海快船十分相似,唯一的區別就是它沿水線帶裝備了鐵甲。在用以摸索技術的水線帶裝甲巡洋艦問世後不久,俄國人在後續的軍艦上引入了鐵甲堡設計,一時間,世界艦船設計領域發生了不小的震動,原本巡洋艦隻是輔助艦種,現在居然裝上了類似鐵甲艦的裝甲,對比穹甲巡洋艦,裝甲巡洋艦雖然成本較高、航速不快,但是卻有強大的生存力,可以勝任海戰主力艦的角色,其實用價值不言而喻。自裝甲巡洋艦誕生始,與其設計原理相近的二等鐵甲艦的分類逐漸不再被使用,2種艦型歸於一流。
可能因為對這類剛問世的軍艦不了解,或者是為了急於定議,李鴻章並沒有過多留意這種與“濟遠”級軍艦完全不同的裝甲巡洋艦,而是選擇了提高裝甲甲板安裝位置、加大煤倉容量的“濟遠”改進型,隨後立刻指示駐德公使許景澄與伏爾鏗船廠簽訂訂造2艘巡洋艦的契約,並與福州船政函商,由船政派匠首陳和慶,以及藝徒裘國安、曾宗瀛前往德國,分別擔任即將建造的新式巡洋艦的驗料和監工。同時,將選定的方案告知曾紀澤,要求在英國照式建造2艘。1885年9月18日,經過談判,許景澄與德國伏爾鏗造船廠草簽了2艘“濟遠”改進型軍艦的訂造契約,第一艘造價300萬馬克,約定1887年1月20日前完工,第二艘經過討價還價,降低了6萬馬克,約定在1887年4月20日前完工。2艦所有價款分3次支付,首批於9月26日通過滙豐銀行匯至德國。另外連同在英國的2艘巡洋艦所需的火炮也一併在德國訂購,價格4萬4千英鎊。不久在英國的2艘巡洋艦的契約也簽訂。
然而就在4艘“濟遠”改進型巡洋艦即將開工之時,10月15日,主持海防建設的醇親王奕譞收到2封海外的書信,內容均是批評“濟遠”號巡洋艦的設計,認為該型軍艦存在諸多問題,而且當時國內對經手訂造“濟遠”號巡洋艦的原駐德公使李鳳苞的批評之聲,也逐日高漲。此時醇親王奕譞剛剛主持海防工作不到3天,對於這個技術性很強的問題一時手足無措,索性小心為上,致函軍機處,通報“濟遠”號設計問題過多,要求4艘新式巡洋艦絕不能仿照其建造。
當時一直較為關注新式海軍建設的慈禧太后很快也得到了訊息,認為這拿不準的技術爭論,應謹慎從事,主張對李鴻章一力推薦的“濟遠”式軍艦予以否決,畢竟這4艘軍艦是由中央出資建造的。10月16日,慈禧太后下懿旨:“聞‘濟遠’快船不甚合式,應暫緩照式建造。著曾紀澤、許景澄於著名各大廠詳加考察,何式最善,電奏候旨遵行”。隨後光緒皇帝又頒布諭旨進行補充,嚴令曾、許二人,“必須親歷大廠,詳加考察,仿照西國通行有效船式建造”,“將來造成後,如不得用,惟該大臣等是問”。至此,爭議頗多的“濟遠”式沒人再敢提及了。
許景澄,字竹筠,浙江嘉興人,雖然是科舉出身的傳統文人,但是思想卻較開通,出使德國期間,參與了大量與艦船、軍火訂購相關的工作,以對工作極為負責的態度,通過自學,掌握了大量西方近代海軍、造船知識,事後其在柏林使館編撰的《外國師船圖表》,資料翔實、議論精闢,是近代中國人編寫的第一部世界性的海軍年鑑,在中國兵書發展的歷史上占據重要地位。與李鴻章不同,許景澄自始即對德國伏爾鏗船廠提出的第二種方案大感興趣,腦子裡一直念念不忘裝甲巡洋艦的身影。清廷的嚴令,恰好讓許景澄得到了獨立按自己想法選訂新軍艦的機會,很快一種新式巡洋艦的方案便被提交了出來,這便是後來著名的“經遠”級裝甲巡洋艦,德國裝甲巡洋艦的開山之祖。
德國伏爾鏗船廠設計的(一說功率5000匹馬力,航速15節)“經遠”級軍艦的煤倉容量顯然是記取了“濟遠”的前車之鑑,增加至320-350噸,大大高於“濟遠”艦230噸的煤倉容量,因而“經遠”設計時只設定了一根桅桿,完全沒有考慮使用風帆索具。
作為德國自行設計建造的第一艘裝甲巡洋艦,因為帶有不確定的技術嘗試特點,“經遠”級軍艦艦體構造上具有很多獨特之處,可以認為是綜合了德國“薩克森”、“胡蜂”以及中國“濟遠”級等軍艦設計元素的產物。國內以往通常認為,“經遠”級軍艦主甲板上有一層縱貫全艦的甲板室,其實這是對“經遠”級軍艦資料掌握不充分而造成的誤解。實際上,“經遠”級軍艦隻設計有首樓,位置在艦首至主炮台的前沿之間,首樓和首樓頂部甲板的主要用途是起錨作業,裝有錨絞盤、吊錨桿等設施。至前主炮台後,首樓頂部甲板兩側各有梯子連線到主甲板,但由於“經遠”級軍艦主甲板兩側裝有與首樓甲板齊平的舷牆,從側面照片看起來很像是連為一體的,以至一直一來被誤認為主甲板上有大片甲板室,實際只要把握好首樓側面有舷窗這一特點,就很容易區別出首樓和舷牆各自的範圍。
艦首露炮台之後,有一座很大的平台橫跨在兩側的舷牆之上,平台前左右3面設有胸牆,以保護在平台上活動的人員。平台上,前部是“經遠”級軍艦的裝甲司令塔,司令塔內底部與下方的露炮台相通,這是戰時的指揮所,內部裝有帶水壓助力的8柄舵輪。在司令塔後面不遠,是一座木質構建的小屋,內部設有信號旗櫃,是“經遠”級軍艦的信號旗室。司令塔與信號旗室頂部又有一層露天平台,裝備羅經、車鍾等操艦設備,稱為露天艦橋或羅經艦橋,是平時的操艦指揮場所。
“經遠”級軍艦的主甲板是水兵活動的主區域,各類設施相對簡潔,其中最大的建築物,是高聳的單桅、雙煙囪,這也是該級軍艦重要的外部特徵。這種從1868年起就在德國軍艦上經常出現的布局模式,之前曾在“濟遠”級軍艦上運用過,它的主要弊病是,前方煙囪冒出的滾滾濃煙,勢必會導致後部桅桿桅盤裡的工作環境變得惡劣,而“經遠”級軍艦桅桿之前的煙囪有2座,桅盤被煙燻火燎的程度必定會加倍。
為保護在主甲板上活動的水兵,艦體中部的主甲板兩舷,設定了高過人頭的舷牆提供遮護。舷牆內部為中空結構,平時每天早晨水兵都會把摺疊好的吊床放到裡面存放,這些吊床既可以作為救生用具,因為一個綑紮得很好的吊床,據說能在水裡漂浮數個小時之久,而戰時,舷牆和它裡面的吊床又能起到一定的防彈作用。橫跨舷牆之上,前後分別有3組門式擱艇架,存放“經遠”級軍艦所需的各類小艇,與之配套,桅桿底部前後則分別配有一根體積很大的吊桿,用以吊放上面的舢板小艇。而就在桅桿部位,“經遠”級軍艦舷牆外側左右各裝飾有銅製的艦名牌。軍艦中部高高的舷牆延伸至艦尾附近後陡然降低,在高舷牆的末端擱置了一座平台,上面裝備有1座標準羅經,這是軍艦的尾部指揮台,相應的在桅桿後部還有一座備用的雙聯人力舵輪,這套系統主要作為備用的指揮所使用。
“經遠”級軍艦的裝甲防護是她之所以成為裝甲巡洋艦的主要原因,軍艦中部仿照了“定遠”級軍艦,用“豎甲”四面圍成一個防禦堅固的空間,稱為鐵甲堡,炮台的旋轉機構、彈藥艙、鍋爐、蒸汽機等要害部位都被設計在這個區域內。鐵甲堡的厚度十分驚人,最厚的部分竟達到9.5英寸,但是這全有上中下三段裝甲拼成的防護(最上方的一圈厚度為9.5英寸,其下兩圈分別為5.2英寸),整個高度只有區區5英尺11英寸,實際防護面積十分有限,這可能是因為2900噸的小型軍艦無法負擔過重的鐵甲,而作的無奈設計,德國設計師心中的想法可能是想要儘量壓縮鐵甲堡的高度,將細長的裝甲敷設在軍艦最要害的部位,以減輕裝甲重量。
但是,實際上“經遠”級軍艦的鐵甲堡設計的位置過低,正常排水量時,鐵甲堡的上部也只不過和水線略平甚至偏低,很難保護水線以上的艦體,滿載時則更可想而知。此外由3段裝甲拼接而成的鐵甲堡,並沒有像以後的戰艦裝甲列板那樣採用互相噬合的製造工藝,一旦接縫處中彈,很可能會造成裝甲帶破裂進水的可怕後果,因此,“經遠”級軍艦使用的窄而厚的鐵甲堡實際存在諸多問題,這也是第一次嘗試設計裝甲巡洋艦的德國,技術不成熟的表現。
在中央鐵甲堡的前後,軍艦首尾還各安裝有一段穹甲甲板,穹甲中央隆起的部位厚度為1.5英寸,而兩側斜入水線下的部分厚度為3英寸。雖然吸取了“濟遠”的教訓,將穹甲的中部隆起提升至水線之上,解決了一旦水線處中彈進水,穹甲會被海水完全淹沒的弊端。但同樣因為考慮到控制全艦重量等問題,穹甲的厚度顯得過於單薄,不由得讓人對其防護能力表示懷疑。
此外,位於軍艦前部的主炮露炮塔胸牆使用了8英寸的裝甲,值得一提的是,“經遠”級巡洋艦的主炮露炮台上,沒有再沿用“定遠”和“濟遠”級那種悶罐一樣的穹蓋式炮罩,採用的是厚度1.5英寸的後部敞開式炮罩(或稱護盾),這一處重要的改進,也是英國發明的後部敞開式炮罩第一次被德國模仿。熟悉19世紀軍艦結構的人都明白,當時的軍艦一般都還有一處重要的裝甲防禦部位——裝甲司令塔,“經遠”級軍艦的裝甲司令塔護甲厚度雖然達到6英寸,但一處細小的不慎,給這個重要的心臟部位埋下了隱患。早期中國軍艦上司令塔的觀察窗,都是類似碉堡槍眼的開口,每個開口寬度不大,防護效果較好,但視野卻不太理想。而“經遠”級軍艦的司令塔則改換了另一種樣式的觀察窗,司令塔的頂蓋和塔壁通過幾根安裝在司令塔內側的柱子相連線,頂蓋和塔壁之間留出一定高度的空隙,這條隙縫便成了整通式的觀察窗,除了幾根直徑不大的柱子外,橫向再無其他阻隔,因而視野相對開闊得多。但這也意味著,很多稍小的彈片甚至小口徑炮彈,很有可能就會順利地飛入司令塔內部,而遇不到任何阻擋。
“經遠”級軍艦的武備布置較有特點,是典型的船頭對敵思想的產物。主炮安裝的位置與“濟遠”相近,火炮型號也相同,採用了2門1880式210毫米35倍口徑克虜伯鋼套箍炮,雙聯安裝於艦首的露炮台內。副炮為2門1880式150毫米35倍徑克虜伯鋼箍套炮,型號與“定遠”、“濟遠”等艦裝備的同口徑火炮相同,這4門大炮可以通過電發裝置實現齊射,可以想見4門火炮全部轉向艦首方向時,會產生如何猛烈的炮火。
“濟遠”級軍艦副炮採用的是耳檯布置法,即將火炮分裝在軍艦舷側的耳台內。耳台,現代稱舷台,指的是軍艦艦體上凸出舷外的火炮安裝平台,這種設計由法國最先發明和投入實用,好處是安裝在其上的火炮可以獲得較大的射界,“經遠”級軍艦是德國軍艦上使用耳台設計的開端。安裝在耳台內的2門150毫米克虜伯火炮,各自擁有135度的開闊射界,除可轉向軍艦前部發射外,對軍艦的側後方向也能提供一定火力支援。
歷來爭議最大的是,“經遠”級軍艦除了2門210毫米前主炮和2門150毫米副炮外,在尾部竟然沒有安裝大口徑的尾炮,出於對這一設計的難以理解,現代很多文章對此倍加批評,認為德國的此種設計相當失策。但這實際是因對19世紀後期海軍戰術、艦船設計,以及“經遠”級軍艦火力安排缺乏了解,而產生的誤讀。
19世紀中期,受意奧利薩海戰影響,橫陣戰術大行其道,受到各國海軍重視。這種作戰模式的基礎規範是“船頭對敵”,即排成橫陣的各艦必須保持將艦首指向敵方,這樣有利於減少己方的被彈面積和中彈機率,也便於軍艦規避敵方炮火,同樣這種陣形也利於發揚沖角戰術。因此這種戰術對軍艦前部炮火提出了特別要求,加強軍艦艦首方向火力,是那個時代艦船設計、尤其是用作海戰主力的鐵甲艦設計時的重要原則,點算一下當時各國在船頭對敵思想下誕生的主力戰艦,無論是“英弗萊息白”還是“薩克森”,或是“杜里奧”,都沒有大口徑尾炮的設計(中國軍艦“定遠”是個特例,但同樣“定遠”也採用了將主炮分列軍艦2側的斜連炮檯布置法,以使船頭對敵作戰時能同時得到4門305毫米巨炮的火力)。所以,同樣受船頭對敵思想影響的“經遠”級,偏重軍艦前方火力的設計也就不難理解了。
但是,偏重軍艦前方火力,並不是說完全把軍艦的後部放棄為火力真空。“經遠”級軍艦的艦尾方向,除可一定程度獲得2門安裝在耳台上的150毫米火炮支援外,在艦尾狹小的空間裡安裝了大量小口徑火炮。其中包括2門75毫米口徑的克虜伯舢板炮、2門47毫米口徑的重型哈乞開司速射炮、2門37毫米口徑的哈乞開司五管連珠炮,這6門火炮共同編織起了“經遠”級軍艦艦尾方向的密集火網,雖然火炮口徑不大,攻敵不足,依據那個時代海戰的特點,用於自御還是綽有餘裕的。
在有關“經遠”尾炮的討論中,常有既然能在艦尾布置大量小炮,為何不能改為布置1門大口徑尾炮的質疑,這一點需要從“經遠”級軍艦的艦尾結構進行剖析。“經遠”級軍艦艦尾主甲板之下,就是軍官們聚會、用餐的會議室,小炮因為結構簡單,可以直接架設在船邊或者舷牆下,對甲板之下的軍官會議室沒太多影響。但是倘若要在這個部位安裝大口徑火炮,複雜的旋轉、揚彈機構勢必會透過天花板捅進下面的軍官會議室里去,而且這層天花板的強度是否能夠支撐大型火炮和火炮發射時的巨大后座力還是個未知數。從當時的軍艦設計慣例來看,如果真的必須要為“經遠”級軍艦布置大口徑後主炮,唯一可行的方案是在軍艦後部主甲板上增加一層尾樓,將後主炮安裝在尾樓之上。這一設計的先例是,在參考“薩克森”原設計的基礎上,“定遠”級軍艦增加了尾樓的設計,再在尾樓之上安裝了150毫米口徑的尾炮。但是如果“經遠”真如此添加尾炮,造價勢必上漲,軍艦的吃水必然超過李鴻章的要求,最初的艦體設計能否承受如此大的額外負載,也是很大的問題。戴著鐐銬跳舞的德國設計師有時也有難言之隱,畢竟船東方的要求是要尊重的,萬一軍艦的設計改得不合船東的胃口,那才是得不償失。
除了集中安裝在艦尾的一批小口徑火炮外,“經遠”級軍艦桅桿的桅盤裡還安裝有1門哈乞開司五管連珠炮,用以居高臨下俯擊敵方軍艦艙面上的目標,以及抵禦高速逼近的魚雷艇。此外,“經遠”級艦首仍裝有那個時代軍艦特有的武器——撞角,軍艦上還配備有李鴻章青睞的魚雷兵器,4具魚雷發射管分別被布置的首尾和兩舷,值得一提的是,軍艦首部的魚雷發射管位於撞角之下,屬於水下發射管。
“經遠”級軍艦還配備了大量在當時可謂非常現代化的設備,全艦的照明完全實現了電氣化,總共安裝有250盞左右的電燈,以及2具照度為40000枝燭光的探照燈,所有電氣系統的供電,由艦內的2台發電機提供。另外在損管設備上,經遠除了配備有離心式主水泵外,還配備了一台每小時最大抽水量120噸的唧筒式輔助水泵。
綜合來看,“經遠”級軍艦的設計方案,雖然在某些方面還存在缺陷,但較之最初的“濟遠”級軍艦已是大有進步。如果考慮到這型軍艦是德國在沒有任何前例可援的基礎上,獨立作出的開創性設計,那這型軍艦在世界艦船發展史上的地位則更應得到肯定。根據伏爾鏗廠的報價,每艘裝甲巡洋艦比最初議定的“濟遠”改進型貴47萬馬克。許景澄滿懷信心提出了裝甲巡洋艦方案,李鴻章對此也非常滿意,甚至後來曾要求曾紀澤給“致遠”級軍艦也加裝水線帶裝甲,但未曾料到,新巡洋艦的訂造還會再度掀起波瀾。
波瀾原因大海中的英倫三島,一向不太看好裝甲巡洋艦的不列顛的艦船設計界,根據英國海軍的觀點,認為巡洋艦的重要價值在於高航速,極不贊成德國設計的裝甲巡洋艦,覺得這樣造出來的軍艦,航速不如傳統的穹甲巡洋艦,而防護能力又比不上真正的鐵甲艦,非驢非馬。受此影響,駐英公使曾紀澤對裝甲巡洋艦也不看好,反覆與許景澄爭論,稱“斷不能制一船兼擅鐵甲、快船之勝”,而許景澄則始終堅守水線帶裝甲優於穹甲,裝甲巡洋艦生存力更高的觀點,雙方開始了一場激烈的大辯論,幾近相持不下。後經李鴻章統籌考慮,“海軍甫設,不妨並存其式,他日駛行日久,利病自見,再專擇其一推廣仿造”,決定做出讓步,一碗水端平,在英、德分別購買穹甲和裝甲巡洋艦,草草平息了這次英德巡洋艦之爭鬥。
訂購根據李鴻章指示,許景澄與德國伏爾鏗造船廠修訂了原契約,改為建造2艘“經遠”級裝甲巡洋艦,即“經遠”、“來遠”號軍艦。而曾紀澤則在英國訂造了2艘穹甲巡洋艦。深切體會到英德兩國件這次造艦競賽,會對各自國家將來的軍艦出口帶來重大影響,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親自過問了2艘“經遠”級軍艦的建造,指出“卓越地和準時地執行中國這一次的訂貨具有重大意義”,在德國政府的關注下,2艘“經遠”級裝甲巡洋艦的建造過程一切順利,分別於1887年1月3日與3月25日竣工通過測試,均比契約約定的完工日期提前。
1887年初,繼早期購買“超勇”級軍艦之後,李鴻章再度派出大規模接艦團前往歐洲接收新式軍艦,由海軍顧問英國人琅威理領隊,鄧世昌、葉祖珪、林永升、邱寶仁等率官兵400餘人隨行,其中林永升與邱寶仁後來分別被任命為“經遠”與“來遠”艦的管帶。
林永升,字鍾卿,福建福州人,船政學堂科班出身,曾作為第一批海軍留學生赴英國深造,留學期間得到的評語是“勤敏穎悟,歷練甚精”,“堪任管駕官之任”。
邱寶仁,福建福州人,與林永升同為船政學堂一期學生,後來海戰中的表現證明,也是一名勇敢的軍人。
北洋海軍
9月12日,“經遠”、“致遠”級這4艘受中法戰爭刺激誕生的軍艦啟航回國,當時“來遠”艦艦尾還拖曳著在英國訂購的“左一”號魚雷艇,魚雷艇自身載煤量小,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來遠涉重洋了。
“經遠”等新式巡洋艦的回國,使得中國海防的實力大為增長。印證了很多人事前的猜測,這4艘龍旗獵獵的新軍艦尚在飄揚過海回國途中時,主持海軍衙門的醇親王奕譞便已透露出要將其配屬給北洋的意圖。在閩台局勢漸漸趨向緩和,加強台海防務的緊迫性已顯得不再是過分突出的背景下,清政府隨後明諭宣布,在歐洲購買的“經遠”、“致遠”級等新式軍艦,劃歸控扼守護京畿門戶的北洋海防使用,以加快北洋海軍的建軍步伐,醇親王在這項決策幕後所起的影響可以想見。
光緒皇帝的生身父親,原本對近代海軍並無了解的醇親王奕譞,在中法戰爭後,海防大受重視時受命擔任海軍衙門大臣。1885年巡閱北洋水師的經歷,使得醇親王對西式海軍產生了印象極為深刻的感性認識,而通過與李鴻章的當面接觸,也在這兩位權傾一時的實力派人物間產生了某種默契。從那以後,醇親王便成了近代海軍在清政府中央的有力靠山,他主政海軍衙門的期間,也是中國近代海軍建設成效較著的年代。
北洋海軍正式建軍前夕,醇親王曾起草過一篇奏摺,透露出他關於海軍建設的某些心跡。奏稿中,醇親王提議將南洋、廣東,乃至船政艦隊中較為現代化的軍艦,一併歸入北洋海軍編制,這項提議顯然會觸及到太多方面的利益,因而最終並未真正謄寫上奏,但由此卻可以看出醇親王對於北洋新式海軍的倚重。清末北洋海軍雖冠以地域色彩濃郁的北洋二字,但實際是當時中國唯一的一支國家海軍。這點,從北洋海軍水兵夏季軍帽的黑飄帶上就可以看出,飄帶上面的文字是:“TheImperlalChineseNavy”(大清帝國海軍),而其他各支艦隊則無此殊榮,都只是由地方財政建設、維持的地方武裝力量而已。因而,醇親王此種做法,從某種角度看,也可以理解為是為了抑制地方,強化中央力量。
原本為加強台澎海防事務而訂購的“經遠”等新式軍艦,於是被撥歸北洋艦隊,成為繼“超勇”、“濟遠”級之後的新一代一線主力巡洋艦。而曾一度被倚為海防干城的6艘“鎮”字號蚊子船則陸續淡出,只維持2艘在海上服役,其餘全部入塢封存,以節省經費。“經遠”級裝甲巡洋艦回國後的編隊使用方法較為特殊,北洋海軍實際是將這2艘軍艦與在英國建造的“致遠”級穹甲巡洋艦混合編隊,共同使用的。可能是出於讓兩種不同設計思想的軍艦達成互補,以發揮最大的作戰效能,“經遠”級軍艦的厚甲、“致遠”級軍艦快腿相配合,確實相當實用,因而最終出現在世人眼前的是“經遠”-“致遠”;“來遠”-“靖遠”的獨特組合,這種組合一再地在此後的歷史中閃現,但編隊規則非常明確——“來遠”從未單獨與“致遠”編隊,而“經遠”也沒有出現過與“靖遠”搭配的情況。
1894年,農曆甲午,中日兩國間因朝鮮問題而燃起戰火。9月16日,包括2艘“經遠”級軍艦在內的北洋海軍主力,護送陸軍前往鴨綠江口大東溝登入。17日上午10時30分,正當完成護航任務的北洋艦隊準備回航時,與突然出現的日本聯合艦隊主力遭遇,最終爆發了舉世聞名的中日甲午黃海大戰,中國的“經遠”、“來遠”號巡洋艦,作為參戰的唯一一級新式裝甲巡洋艦,為海戰帶來幾分技術大檢驗的色彩,倍受各國海軍界關注。
這場著名的雁行對長蛇之戰接戰伊始,“來遠”與一直以來的編隊姊妹“靖遠”被配置在北洋艦隊橫陣的右翼,“經遠”則和“致遠”位於左翼,各自結為姊妹,互相應援。除2艘“定遠”級鐵甲艦外,這4艘新式巡洋艦成為了北洋戰時隊形的骨幹力量。12:50,隨著旗艦“定遠”巨炮鳴響,黃海大戰正式開始。成縱隊而來的日本艦隊,為了攻擊中國右翼的2艘“超勇”級軍艦,整個艦隊開始航過北洋海軍陣前,舷側大面積暴露在中國艦隊艦首方向的猛烈炮火下。下午一點左右,受北洋艦隊橫陣的衝擊,以及己隊航速快慢不一的影響,日本艦隊陣形出現混亂,本隊“松島”等新型軍艦為躲避“定遠”級鐵甲艦的猛烈炮火,而高速航向北洋海軍陣形右側,但是本隊隊末的“扶桑”等4艘老式軍艦航速較慢,被從大隊分割出來,遭到“定遠”、“鎮遠”以及裝甲巡洋艦“經遠”、“來遠”等的集中打擊。
沒有辜負國家對裝甲巡洋艦的期望,在管帶邱寶仁的指揮下,“來遠”艦表現出色。首先,向孤注一擲沖向北洋艦隊,企圖以最快的速度通過北洋陣列,與即將運動至北洋海軍陣形後方的本隊主力會合的日本軍艦“比睿”發起攻擊,“來遠”艦上大批英勇的中國水兵和海軍陸戰隊手持毛瑟槍和佩刀在甲板集結,準備跳幫俘虜業已被重創的這艘日本軍艦,大有風帆時代海戰的遺風。但“比睿”艦上的小速射炮瘋狂開火壓制“來遠”艙面,5分鐘內竟發射炮彈達1500餘發,“來遠”終於未能靠上去,濃煙翻滾的“比睿”僥倖逃脫了險境,在追擊過程中,“來遠”曾向“比睿”發射了2-3枚魚雷,這是中國海軍史上第一次將魚雷套用於實戰的戰例,但是因當時的魚雷射程過短,且被“比睿”的尾流所干擾,均未能命中。
此後,“來遠”艦又向日本另一艘掉隊的軍艦“赤城”號發起攻擊。“定遠”、“經遠”、“致遠”等相鄰的北洋海軍軍艦也紛紛趕來,準備配合俘虜“赤城”。在“來遠”等艦的窮追猛擊下,“赤城”艦彈藥庫爆炸,蒸汽管路遭到破壞,前炮台彈藥供應斷絕,艦長板垣八郎太也當場斃命,後又接連被“來遠”打斷主桅、打傷替補艦長。然而“赤城”艦表現得異常頑強,儘管遭到中國軍艦圍攻,但先是在800米距離上,以右舷炮擊碎“來遠”艦艦橋甲板,之後於14:20,用艦尾120mm火炮擊中“來遠”後甲板,引爆堆積在那裡的炮彈,燃起災難性的大火,而此時日本第一游擊隊“吉野”等新銳巡洋艦趕來支援,“來遠”被迫停止了追擊。
“來遠”等艦追擊“比睿”、“赤城”的過程達一個半小時之久,是黃海海戰中北洋海軍一次難得的積極攻擊行動,儘管功虧一簣,未能創造大的戰果,但戰鬥中體現出來的高昂士氣和良好的戰術素養,已足以說明北洋海軍官兵的戰鬥素質了。
在第一階段的主動出擊後,由於受到日本艦隊腹背夾擊,加之在火炮數量和射速方面存在劣勢,開戰初期即失去統一指揮的北洋艦隊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15:04,旗艦“定遠”艦首中彈燃起大火,濃煙遮蔽了整個軍艦前部,致使前向火炮均無法瞄準射擊,為保護身處險境的“定遠”,左翼的“致遠”艦毅然衝出陣列,用沒有裝甲防護的身軀為旗艦抵擋炮火。最後“定遠”轉危為安,重傷的“致遠”則在向日本主力艦“吉野”發起衝撞的過程中不幸沉沒。
“致遠”沉沒後不久,由方伯謙管帶的“濟遠”開始,“濟遠”、“廣甲”2艦先後逃離戰場,北洋海軍左翼徹底崩潰。原先與“致遠”組隊作戰的“經遠”,在“致遠”沉沒後不久,也一度向“吉野”發起衝擊,但在一游的炮火中遭到重創,孤軍奮戰的“經遠”被迫向淺水區撤退自救,尾隨而來的日本第一游擊隊4艘裝備大量速射炮的新式巡洋艦,隨即對“經遠”展開圍攻。在裝甲司令塔內指揮作戰的管帶林永升不幸“突中炮彈,腦裂死亡”,“經遠”級軍艦裝甲司令塔觀察窗上存在的弊端此時終於暴露出來了,接替指揮的大副陳榮與二副陳京瑩也先後陣亡,這位年輕的二副曾在戰前的家信中寫下了令人動容的文字:“大丈夫以歿於戰場為幸,但恨盡忠不能盡孝耳。雙親老矣,勿因喪子感傷以重兒罪。”
隨著高級軍官的紛紛陣亡,“經遠”艦上失去了統一指揮,而日本第一游擊隊的攻擊越發猛烈,“炮彈全部命中,電光四迸,火焰沖天”,舷側裝甲防護面積極有限的“經遠”承受著當時世界最新式的4艘穹甲巡洋艦的集中打擊,最終“艦體左舷傾斜,大火轉到彈藥庫,隨著轟然一聲巨響,升起一道白煙”而沉沒,全艦200多名官兵大都沒有生還。“經遠”號裝甲巡洋艦在開戰之前,由管帶林永升下令撤除舢板,及連線上下艙的木梯,顯示了背水一戰、視死如歸的堅定決心,海戰過程中儘管遭到了日軍優勢炮火的聚攻,仍表現出了不屈不撓、前赴後繼的可貴精神。對於勇戰沉沒的“經遠”,日本海軍也表現出了極高的敬意,稱“敵軍終未升起降旗,一直奮戰,死而後已,當可瞑目海底”
“來遠”艦艦尾燃起大火後,火勢一直蔓延到了鍋爐艙附近。在駕駛二副謝葆璋等率領下,全艦官兵奮力救火。為防止上甲板的火災引向底艙,“來遠“艦上通風管的上部風斗全部被緊急拆除,以至鍋爐艙被大火包圍而不能通風,溫度上升至華氏200度(攝氏90度左右),儼若地獄,謝葆璋親自督率在其中工作的官兵努力工作。此後“來遠”與“靖遠”結隊駛至淺水區自救,後又返回戰場,並一直戰鬥到了海戰最後結束。
9月18日清晨,北洋艦隊返回旅順,當遍體鱗傷的“來遠”入港時,圍觀的人群都在驚嘆。這艘裝甲巡洋艦,上層甲板及軍官艙木製部分全部燒光,鋼鐵變形,整艘軍艦隻剩下骨架,而居然還能航行返回,這一奇蹟無異是對裝甲巡洋艦強大生存力的最好說明。由於旅順船塢的工人、技術人員大都逃散,倖存的北洋軍艦維修工作相當艱巨,迫於時局,重傷的“來遠”只是草草修補後就又再度投入了作戰行動。
摩天嶺,是威海南幫諸炮台的制高點,甲午戰爭後期北洋海軍退守劉公島後,摩天嶺即成為戰略要點,緊急修築了簡易工事,並配屬數門小口逕行營炮。1895年1月30日,日本陸軍第11旅團向摩天嶺炮台發起攻擊,計畫先攻占摩天嶺炮台,進而控制整個南幫炮台群。守衛炮台的陸軍淮系鞏軍新右營數百名官兵與日軍展開激戰,日軍3次攻上炮台,但都被打退,海灣里的“來遠”艦也與“定遠”等一起向陸軍提供火力支援。最後終因眾寡懸殊,守台的500餘名中國陸軍官兵全部壯烈犧牲,守軍指揮官周家恩,腿部重傷,腸子流出腹外,但堅決不作俘虜,以驚人的毅力向西南艱難爬行了十餘里後犧牲,儘管整個甲午戰爭中,中國陸軍表現不如人意,但也不乏這樣充滿骨氣和熱血的英雄。
攻占摩天嶺後,日本第11旅團司令大寺安純少將登上炮台,俯瞰著威海南幫炮台群,洋洋得意地向隨軍記者講述戰功。然而就在此時,“來遠”艦210mm主炮的一發炮彈命中摩天嶺炮台,大寺安純當場被飛散的彈片擊斃,是為日本在甲午戰爭中陣亡軍銜最高的軍官。然而此後不久,2月6日凌晨,停泊在劉公島鐵碼頭東南方海面上的“來遠”艦,被日本魚雷艇“小鷹”號發射的魚雷命中機艙,一直沒能真正修復的艦體無法承受如此大的打擊,很快便翻倒露出紅色的船底,最終傾覆在威海灣里。“來遠”轟擊摩天嶺的炮聲,與馬江之戰中“揚武”沉沒前的炮聲何其相似,成了北洋海軍的最後絕唱。
1895年2月17日下午4時,瀟瀟冷雨中,“康濟”艦載著倖存的北洋海軍官兵黯然離開劉公島,北洋海軍覆滅。作為戰勝者的日本聯合艦隊各艦則鳴響汽笛,降下軍旗,向這些真正的敵手表示敬意,同時也對已經殉國的丁汝昌等北洋海軍將領表示哀悼。惹人注目的是,在緩緩駛去的“康濟”艦上,飄揚著一面龍旗。
精神永存
1902年的一天,煙臺海邊走來一對父女的身影,望著無際大海,雲霞滿天,和遠方芝罘島上的燈塔。小女孩說:“爹……煙臺海濱就是美,不是嗎?”
父親仰天慨嘆:“中國北方海岸好看的港灣多的是,何止一個煙臺?”“比如威海衛、大連灣、青島,都是很美很美的……”女兒央求父親帶她去看一看時,父親揀起一塊卵石,用力向海上扔去,一面說:“現在我不願意去!你知道,那些港口現在都不是我們中國人的,威海衛是英國人的,大連是日本人的,青島是德國人的,只有,只有煙臺是我們的!”小女孩的名字叫謝婉瑩,後來的筆名叫冰心。而她的父親謝葆璋,就是黃海大戰中,那位在“來遠”號裝甲巡洋艦上指揮水兵英勇搶險的海軍軍官,現在正出任煙臺海軍學堂監督,擔負著為中國海軍的未來培養希望的重任,關於那支海軍和那級裝甲巡洋艦的故事,他會一遍遍傾訴給他的女兒、給他的學生…
“艦雖亡,旗仍在!”
屢敗屢戰,越挫越勇,中國海軍發展的路程上,曾一次次摔倒,但又一次次掙扎奮起,這種永不氣餒,永不屈服的精神,不正是中國海軍永遠應該珍視的寶貴傳統嗎,一代代前仆後繼的先行者,築起了中國海軍不朽的精神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