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Сергей ЕсенинПеснь о собаке
Утром в ржаном закуте,
Где златятся рогожи в ряд,
Семерых ощенила сука,
Рыжих семерых щенят.
До вечера она их ласкала,
Причесывая языком,
И струился снежок подталый
Под теплым ее животом.
А вечером, когда куры
Обсиживают шесток,
Вышел хозяин хмурый,
Семерых всех поклал в мешок.
По сугробам она бежала,
Поспевая за ним бежать…
И так долго, долго дрожала
Воды незамерзшей гладь.
А когда чуть плетясь обратно,
Слизывая пот с боков,
Показался ей месяц над хатой
Одним из ее щенков.
В синюю высь звонко
Глядела она, скуля,
А месяц скользил тонкий
И скрылся за холм в полях.
И глухо, как от подачки,
Когда бросят ей камень в смех,
Покатились глаза собачьи
Золотыми звездами в снег.
注釋譯文
[俄]葉賽寧早晨,在黑麥桿狗窩裡,
破草蓆上閃著金光:
母狗生下了一窩狗崽——
七條小狗,茸毛棕黃。
她不停地親吻著子女,
直到黃昏還在給它們舔梳,
有如雪花兒融成了水滴,
乳汁在她溫暖的腹下流出。
晚上,雄雞蹲上了
暖和的爐台,
愁眉不展的主人走來
把七條小狗裝進了麻袋。
母狗在起伏的雪地上奔跑,
追蹤主人的足跡。
尚未冰封的水面上,
久久泛起漣漪。
她舔著兩肋的汗水,
踉踉蹌蹌地返回家來,
茅屋上空的彎月,
她以為是自己的一隻狗崽。
仰望著藍幽幽的夜空,
她發出了哀傷的吠聲,
淡淡的月牙兒溜走了,
躲到山岡背後的田野之中。
於是她沉默了,仿佛挨了石頭,
仿佛聽到奚落的話語,
滴滴淚水流了出來,
宛如顆顆金星落進了雪地。
狗之歌
1915·葉賽寧
顧蘊璞 譯 北京大學出版社《葉賽寧評介及詩選》106P
清晨,在堆放黑麥的小庫房,
在一排金燦燦的蒲蓆上頭,
一隻母狗下了七隻狗崽——
七隻全是棕黃色的小狗。
母狗撫愛小狗直到傍晚時分,
盡用皮毛把它們的皮毛舔疏,
那剛剛消融的白雪似的乳汁,
一股股在暖烘烘的腹下淌流。
但到了晚上,當宿夜的雞
跳上爐口前的小台去棲留,
悶悶不樂的主人走了出來,
往麻袋裡裝進這七隻小狗。
母狗沿一個個雪堆奔跑,
緊緊跟蹤在主人的身後……
那尚未結凍的平靜的河面呀
就這樣久久地、久久地顫抖。
當母狗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一邊舔亁兩肋淌著的汗流,
茅屋的上空掛起的一勾彎月,
在它眼裡變成它的一隻小狗。
母狗對著幽藍的高空,
眼巴巴望著,哀號不休,
淡淡的月牙輕輕地溜走,
隱沒在田野小丘的背後。
如當人戲弄它投去石頭,
母狗卻當作施捨物接受,
兩隻狗眼朝雪面默默滾落,
好像從天隕落金色的星斗。
創作背景
葉賽寧以故鄉,俄羅斯和大自然為自己詩的靈感源泉,在“人與自然的主要結點”上營造美的意象,在詩化自然中淨化心靈,在淨化心靈中詩化自然。他出身於農民家庭,在農村長大,深得大自然的薰陶和民間文學的哺養,但又受到農民傳統觀念的束縛。對大自然的陶醉使他寫出大量風景詩的傑作,對淳樸的農民生活的摯愛使他創作出許多真摯感人的抒情詩珍品,但對古老傳統的迷戀卻使他寫過一些懷疑工農關係、消沉頹唐的詩。他早期的創作,雖思想不及晚期成熟,但才華橫溢,格調清新,以家鄉、祖國和大自然為基本主題。他寫人,也寫物;寫無生命物,也寫生物;寫植物(如白樺、稠李、花楸樹、風鈴草……),也寫動物(如馬群、母牛、狐狸、狗……)。大量動、植物入詩,是葉詩在題材、主題以至手法上的一大特色。葉賽寧寫草木蟲獸的詩,既不同於以寄託生活哲理為宗旨的寓言詩,也有別於以情節取勝的敘事短詩,而是物我一體、情思邈遠的真正的抒情詩。在這些詩中,詩人更充分地表現他對詩歌藝術的執著追求:在人化自然(包括各種動、植物)和物化(物即指動、植、礦物)情思的基礎上達到情景高度交融的藝術境界。作品鑑賞
1922年5月17日,高爾基在柏林阿·托爾斯泰的寓所會見了正與鄧肯在西歐度蜜月的葉賽寧。葉應高爾基的請求朗誦了自己在1915年寫的抒情詩《狗之歌》。在他開始朗誦之前,高爾基在交談中稱他為“俄羅斯文學中頭一個如此巧妙、而且能以如此真摯的愛來描寫動物”的人。而當他朗誦完這首詩時,高爾基更“不由得想到,謝爾蓋·葉賽寧與其說是一個人,毋寧說是造化特意為詩歌、為表達綿綿不絕的‘田野的悲哀’、表達對一切動物之愛和惻隱之心(人比萬物更配領受它)而創造出來的一架管風琴”,甚至產生這樣一種感覺,仿佛“在這位風格獨具、才華出眾、造詣極深的俄羅斯詩人周圍,一切都越發令人感到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謝爾蓋·葉賽寧》)。一首短短的抒情詩,給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和久久的回憶,自有其不同凡響的地方。但其中奧秘何在呢?狗之歌如果說,勃洛克要以彼岸世界和此岸世界的重合(以“永恆女性”為象徵)來拯救俄羅斯的靈魂,馬雅可夫斯基想用革命與詩歌的聯姻來改造俄羅斯的社會,阿赫瑪托娃精微地捕捉自己身上作為俄羅斯人、女人和人的三重身份在多變的時代的靈魂律動,曼德爾施塔姆把詩歌視為負載歷史內涵的語言的最高藝術,茨維塔耶娃認為“心靈的稟賦和語言的均衡就是詩人”,《狗之歌》是葉詩中一篇極好的代表作:詩人既用擬人化的手法細膩入微地表達一隻母狗短短一天中從得子到失子的喜怒哀樂,又用擬物的手法將人(母親)的情思委婉曲折地通過狗的象徵吐露出來,使人在母愛的迷霧中難以分清:是情,是景?是狗,是人?對自然的人化或對情思的物化都不是什麼新手法,但在一首詩中如此巧妙地將兩者融合在一起,則是葉賽寧詩的獨到之處。這就要求詩人將極其豐富的意象寄寓在高度凝練的形式之中,使詩具有超凡出眾的意象美和凝練美。對這種境界的追求使葉賽寧於1919年加入了意象派,並被擁為首領,只是由於他不同意“意象就是目的本身”的綱領,才於1921年退出該組織。意象派(不論是英美的,還是俄國的)都崇尚鮮明、準確、含蓄蘊藉而又高度凝練的意象,而絕對排斥議論入詩。《狗之歌》滿篇都寫哀愁,但都包孕在畫面之中,沒有一句言論,也沒有一個直抒胸臆的表情性詞語。
在俄國文學中,葉賽寧寫動物既非空前,也不會是絕後。隨便舉屠格涅夫的著名中篇小說《木木》為例。那裡也寫了狗,而且也是母狗。木木(那條狗的名字)在屠格涅夫筆下寫得相當成功,被他人格化為主人公蓋拉新悽苦的農奴生活中惟一的安慰乃至知音。木木被蓋拉新救活又溺死的故事,從一個新的角度鞭撻了殘酷的農奴制度。但就心理剖析而論,木木著墨並不多,僅僅起著烘托蓋拉新悲慘命運的作用。而《狗之歌》中的狗則是詩人謳歌的對象,它被賦予類似於人的起伏不定的感情波瀾。此詩不但飽含了詩人對這隻狗乃至一切動物的摯愛,而且通過悶悶不樂的主人因不忍目睹而趁黑淹死這七隻可愛的小狗的細節,表現了詩人對農民貧困生活的關注。此外,葉詩概括的深度已使母狗的情思得到升華,具有偉大的母愛的象徵意義,使人讀後在聯想的大海里盡情浮沉,各自進入欣賞這一藝術再創造的廣闊天地里去,使詩的容量得到擴大。
《狗之歌》從構思到手法、語言,都能使人讀後充滿新奇感。例如詩題選得頗為奇趣。《狗之歌》這個詩題表明了葉賽寧奇中求美的藝術追求,他要抒發對生活新鮮獨特的感受,也想傾吐屠格涅夫稱之為“自己的聲音”的那種聲音。
葉賽寧在《狗之歌》中所追求的“新”和“奇”,不是從空中樓閣中臆想出來的,而是從習以為常的事物中提煉而得的。在原文中,《狗之歌》的“歌”字是崇高體詞,是用來讚頌高大形象之詞,但詩中出現的並不是英雄豪傑。就動物世界來說,狗既沒有牛的“任重”或馬的“道遠”,也沒有雲雀的“高翔”或海燕的“預見”,然而,詩人從狗的身上發現了詩──真正的詩。一隻其貌不揚的狗,從清早到晚上的短短十幾個小時之內,經歷了悲歡離合,嘗盡了甜酸苦辣,一切都源出於對下一代的愛,光這點精神就夠催人淚下的了。詩人在這裡成功地運用了小中見大,凡中見奇,醜中見美的藝術手法,給人以質樸意新的美的感受,使人情不自禁地落下同情的淚水。詩中還出色地運用了正反相襯的手法,以樂景寫哀:七隻小狗被主人淹死後,母狗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這時不是月黑風高,一派肅殺的氣氛,而是夜空掛著一鉤彎月,大地一片寧靜。然而清麗的美景更反襯出命運的險惡,環境的寂靜愈激起內心的波瀾,以致母狗想小狗想瘋了,竟誤把天上的月亮當做自己的小狗。這種心理刻畫,真是入木三分。
詩中意象極其豐富,但並不疊床架屋,在組合上有詳有略,出現跳動和飛躍。當主人背著裝在麻袋裡的七隻小狗往前走時,母狗喪魂落魄地跟在後面緊追不捨,下面略去主人把口袋扔進河裡的細節,只留下水面漣漪在顫抖的情景。下面又略去對主人的描述,只留下母狗踉踉蹌蹌往回走的畫面。這種在意象之間留有較大的空間跨度的手法,給讀者留下了想像餘地,從而極大地提高了詩的藝術魅力。河面“久久地、久久地顫抖”的鏡頭示意極其豐富:既可想像為小狗垂死掙扎的餘波,也可構想為母狗、主人或詩人的內心和水波一齊顫抖;既可揣度母狗在河邊久久地呆立的神態,又可描繪浮想聯翩的詩人久久不能自已的情狀。
詩中還運用多種表現手法:色彩的反襯、通感、隱喻、象徵……如母狗喪子後“響亮地望著藍空吠叫”(只能意譯成“眼巴巴地望著”)聽覺通於視覺、聲態並作,使人印象加深。又如第二詩節用“剛剛消融的白雪”形容乳汁,結句用“從天隕落金色的星斗”描繪黯然神傷,不但設喻新穎,意象優美,而且富於象徵意義,耐人玩味。
《狗之歌》用人化自然的手法淋漓盡致地抒發母狗在一天內得子之喜,失子之慮,喪子之哀以及誤認月亮為子後的惱恨,同時用物化情思的手法,把為下一代操碎了心的母親的愛通過動物的象徵使人看得見,摸得著,這些也許是它具有攝人心魄的藝術魅力的奧秘所在。
作者簡介
葉賽寧(1895—1925),蘇聯俄羅斯詩人。生於梁贊州康斯坦丁諾沃村(現名葉賽寧諾村)一農民家庭。教會師範學校畢業後,在莫斯科當店員和印刷廠校對員。1916年在白俄軍隊服役,1917年二月革命後離開軍隊,加入左翼社會革命黨人的戰鬥隊。對於十月革命,他表示歡迎。第一本詩集《掃墓日》於1916年出版,其中有優美的風景詩,也有帶神秘主義色彩的宗教詩。十月革命後曾創作過歌頌革命與革命領袖的詩篇,如《同志》(1917)、《宇宙的鼓手》(1918)、《列寧》(1924)、《大地的船長》(1925)等。他曾受到頹廢文人的包圍,迷戀過形式主義,一度成為意象派詩人。組詩《小酒館的莫斯科》(1921~1924)以莫斯科小酒館為題材,美化流浪者與無賴漢的頹廢情緒。1924至1925年是他創作上新的高潮時期。詩集《俄羅斯與革命》(1925)和《蘇維埃俄羅斯》(1925)滲透著歌頌革命與共產主義建設的思想。長詩《安娜·斯涅金娜》(1925)描寫了農村革命的廣闊圖景,塑造了建設新生活的戰士的鮮明形象。他的抒情詩感情真摯,格調清新,並擅長描繪農村大自然景色。葉賽寧的世界觀是矛盾的。他未能從根本上了解革命和蘇維埃制度,期望於革命的是建立烏托邦式的“農民的天堂”。他歌頌革命,卻沒有投身於革命的決心;他憧憬崇高的精神境界,但在個人生活中又常常受感情的盲目驅使而不能自拔。最後在精神憂鬱、感情極度矛盾下自殺。葉賽寧早期描寫的植物意象(稠李花、白樺、楓樹等)籠罩著淡淡的憂鬱氣質。早期就開始注重從心理角度而不僅僅是動作來刻畫動物形象,如《狗之歌》(1915年)里與主人發生心理衝突卻又無可奈何的狗。他筆下的植物雖然沒有動物那樣豐富的肢體語言,但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感染力,他詩中的動物無不帶有人的感情和思想,高爾基曾說,葉賽寧是“大自然專門為了寫詩,為了表達那綿綿不絕的‘田野的憂鬱’,為了表達對世間所有動物的愛而創造出來的一個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