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楊銘初名哈銘,正統中與其父隨指揮吳良同使瓦剌。也先一日集眾使言曰:“中國留我使臣,減我賞賜,(絕我和買,吾興師往)問之。”因羈留諸使,分諸愛馬。愛馬,華言部落也。吳俊獨亡去,因械諸使足。
八月,也先忽來,言曰:“大明天子來矣,當親見若等苦楚,不復罪汝。我將遣使與若等同奉駕歸。”命弛諸使械,乃往見駕。時紀信、李虎、袁彬侍,上問:“來者為誰?”曰:“先遣使臣老哈父子也。”時伯顏帖木兒已移營而東,銘父子不得留。上曰:“他日再來見我。”他日,父子復市羊面以進。上曰:“老哈回矣,銘可隨侍我。”於是銘始日侍左右。初,駕至大同,還師。也先來襲,至宣府。伯顏帖木兒請為前哨,至雞鳴山,遇我師,陽奔,我師逐之。帖木兒報也先曰:“急來會師,駕在此。”也先分兵圍我師,敗之。至土木,也先追至。上遣火吉、馬亮與講好,也先亦遣使來赴。未至而我營動,遂殺火吉以去,蹂我師。我師大亂,上乃下馬,(蟠膝)面南坐。有一虜(剝衣)甲,不與。將不利,其兄來曰:“此非凡人,舉動自別。”乃以見也先之弟賽刊王。上問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顏帖木兒乎?賽刊王乎?大同王乎?”聞其語,大(驚去見也)先,曰:“部下獲一人,甚異,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先使中國二人問是否。上呼二人名,二人驚曰:“是也。”也先乃曰:“我常祝天求大元一統天下,今大明天子乃落我手。”問眾何以為計。其中一胡名乃公,大言曰:“大明天子大元之仇,今天以賜我,不如殺之。”伯顏帖木兒大怒,呼也先為那顏。那顏,華言大人也。“安用此犬輩在旁開口?”推其面曰:“去。那顏只欲萬世美名。大明天子云端里坐,不知上天何故推下之,萬眾死傷之中,镟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且我等嘗受其賜,九龍蟒龍猶在,安得害之?當報中國遣使來迎,送還之。一日復坐寶位之上,豈不有萬世美名乎?”眾皆曰:“者。”也先乃以上付伯顏帖木兒,令護之。帖木兒曰:“我當奉侍。”
時回子撒夫剌以袁彬來見,上問為誰,曰識字校尉袁彬。上曰:“虜所怒者校尉,勿雲校尉,只稱識字人。”已而將至宣府,也先命袁彬呼城,總兵、太監俱不應,欲發火槍。乃至大同,又令彬呼城,總兵廣寧伯等遣人下城視,知為駕也,乃來朝見,出大同庫金帛分也先及其下。移營而北,乃遣使同太監喜寧赴京奏。中國遣都指揮岳謙同寧來賜,因言中國將立郕王為帝。
十月,也先殺馬大宴,復立上為天子,行賀禮,將奉還京。至大同東門,無出迎者。至陽和城驛,守備齎羊酒米麵來進。時,也先將從紫荊關入,命其下無虜掠,不能禁。銘侍不離左右,山路險惡,鼻血交流。比至關,夜宿空山中。至四更,上呼銘召喜寧議事,至明日始得見,曰:“未也。候下營時議之。”易州百姓進果,上命賜帖木兒。時有傳中國事情者,又命召喜寧。岳謙曰:“有家難奔,有國難逃投。”至涿州,官吏進羊酒,上以賜也先。園官進果晶,又命賜也先。乃與喜寧計,遣吳良、梁貴奉敕入城。張官保不得往,怒,乃遣岳謙往。至彰義門,俱被殺。季鐸逃還。又遣指揮吳良入城,適獲內使阮曠,欲遣一人同入城,無應者。銘請行,不然,吾父可。也先奉駕至德勝門之土城,景帝升吳良等官,以鴻臚卿趙榮來見。上問:“何不遣大臣來?”也先問此何等官,上曰;“都是小臣。”也先曰:“大臣如何不來迎?犬猶認主人,我奉駕至城門,不來接。”上命諸人回,令太臣來見大師。趙榮等還,也先怒,即奉駕北去。
是夕,駕宿豬房。喜寧隨也先去。袁彬哭曰:”我母在城,不得一見,奈何?”又命銘召喜寧議事。寧與伯顏帖木兒見,言曰:“太師奉駕至城門,爾弟稱帝不顧,臣宰忘恩不來認,不來接。”因言:“太師言陽和城當自居庸關入,願寬心勿憂也。”至陽和,其下虜掠,寧言於也先之弟曰:“太師欲奉駕自居庸關入,令下人虜掠如此,如何可入?”忠勇伯曰:“此中送去,是輕天子也。須待中國使臣來迎乃可。”益往西北。至小黃河,伯顏帖木兒之妻阿撻剌阿哈急令使女設帳迎駕,進膳。李鐸、喜寧自中國使臣衣物,伯顏帖木兒家人奪分之。上命與帖木兒妻索之,銘言:“不可,虎口中奪食也。縱得之,非己有。”上怒,撻銘。後帖木兒妻知之,盡追以獻。喜寧知之,復取去。上曰:“哈回子言是,非己有也。”上嘗命銘致意,令帖木兒送還朝。妻曰:“我女人何能為?雖然,官人盥濯,我持侍巾蛻,亦當進一言。”伯顏帖木兒嘗因獵得一雉,並酒一瓶來獻,因銘奏一比喻,曰:“大海水潮時,有一大魚隨潮落在淺水灘。彼大海中魚,如何淺水中住得?這大魚急還歸大海中,潮水不到,如何去得?一旦時到,潮水接著淺水,這大魚還歸大海也。上可寬心,時至自不能留。憂或成疾,悔無及矣。”
銘屢至大同,往復勞甚。一旦,上謂曰:“汝知乎?昨夜汝以一手壓我胸,我不動,俟汝醒,乃下其手。”因言光武與子陵共臥事,曰:“汝今日與子陵一般。”銘叩頭。上曰:“回朝著你做都指揮。”也先一日自至帳殿前,曰:“日出處至日落處皆皇帝臣子,然不得其濟,只得哈十一人之力。你饑飽冷暖非銘言何由知?我兩人坐,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總不知道。我有一譬喻,銘可將聞於上。一朝天子為百姓與惡人相爭,落在惡人之手。本國止有一人與他為伴。一日天意回,復還本國,復登寶位,把這一人忘了,也不尋他,也不舉用他。一日早朝,百官皆會,這人於眾中舉其一指,皇帝金台上看見,問是誰,其人曰:‘彼時只我一人也。’皇帝他日回朝,勿忘銘今日之功。”詔說:“太師言是,我不忘也。”
又往四北行,值聖節,也先來上壽,進蟒衣貂裘筵席,議索朝使來迎。上曰:“不必索使,徑去可也。”喜寧曰:“此袁彬計。”欲殺之,營救乃免。遣計安、蘇斌入京,至宣府,被殺。西行牛頭山,又至八寶山、大青山。喜寧說也先奉駕至甘州,命劉、馬太監,毛都督來迎,奪了陝西,徑去南京。上曰:“到彼亦不來迎。”喜寧曰:“此銘之計也。”又欲殺之。時伯顏帖木兒往寇寧夏高橋。
正月元日,上上表祝天。也先迎於斷頭山作年。二月,至東勝州,上欲遣喜寧入京,曰:“使臣往往不達,須煩一行。”寧初難之,上親至伯顏帖木兒帳,令轉達也先。帖木兒為言於也先,乃與高旺同行。銘言旺曰:“此事多出喜寧,至邊好為之計。”寧宿上帳中。時微雨,上謂銘曰:“汝知乎?此洗屍雨也。”寧果被邊人執殺之。北京逃奴還,上曰:“果然洗屍雨也。”寧既死,銘言始得用。
三月,大同報有石總兵巡邊。也先遣賽刊王將兵三千往哨,曰:“待草青我奉駕至大同,彼來迎乃已,不然圍之大同,勿令縱去。”及石亨從雁門入,賽刊王追之不及,也先怒,欲以軍法從事,眾皆乞乃已。
四月,伯顏帖木兒之妻令女使問銘曰:“今天向暖,汝帳中燃火何為?”銘曰:“無也。”妻曰:“吾見帳上火光,是天子之氣光現也。”
五月,駐金山。時伯顏帖木兒與也先駐下水海子,怒守墩人擾,欲殺之。銘曰:“今欲和好而殺其人,中國不信。”乃齎敕諭諸墩,銘以夜不收王智見,智言曰:“中國不知駕在,雖雲在,亦不信。若奉駕至大同,令總兵等官見之,乃信。”顏伯帖木兒奉駕至大同,大同守將設詐奪駕,覺之而去。怒銘,欲殺之。銘言實不知,乃免。
上欲遣使入京,求使臣來迎。銘自請行。時也先於九十九海子放鷹,銘與伯顏帖木兒同往見之。也先曰:“事當如何?”帖木兒與阿剌知院言,亦欲遣使與銘同往。銘言:“中國萬萬,入貢所遣得人,成那顏萬世之名;不得人,壞那顏之名。”乃遣哈談等二人曰:“是嘗招安兀即哈三衛者也。”至居庸關,人疑,欲殺之。時脫脫不花王使臣亦來貢,朝遣通事馬政迎之,乃得同赴京。
七月,詔進鎮撫。遣楊善、趙榮來迎。時尚書王直、胡濙送至瓮城,謂銘曰:“楊公非和番者,朝廷以汝言故遣往。其事俱付與汝,汝其慎之。”行至懷來,適遇都御史李實使還,實言虜求索無厭,其情難測。朝廷又遣中使密詔楊善、趙榮款宴虜使,調其情偽。銘言:“也先真意講和,奉駕還朝,意不在金帛。”榮等覆奏,銘先報。往至大同,總兵郭登謂銘:“朝廷遣使迎駕甚善,他日果還,大同路阻,牛羊士馬竭乏,駕若從大同入,護衛寡少,館待不豐,非所以示中國之盛。不如從宣府入為便。”至甘河、牛心山,大同王喜甚,使報也先曰:“哈銘來矣。”問所遣使臣為誰,曰是永樂年間大臣宰,一為鴻臚,掌天下朝貢之禮。銘又言:“今使臣俱在大同,那顏誠心奉駕,彼則來迎;如那顏意在金帛,彼不來迎。”也先言:“我意只欲奉駕,不在金帛。”遂與刻日為期。又言:“上為汝去憂思成疾,可急往見。”上問使臣為誰,曰:“楊善、王息。脫脫不花王處則趙榮、湯胤績。”上曰:“楊善、王息,舊人也。”甚喜。銘以郭登言奏,上然之。
及楊善等至,也先甚喜,以禮待之。期以八月八日送駕。上語也先,欲從宣府入,也先言:“我誠心奉駕,惟上所欲行。我亦遣使大臣來送。”至初八日,也先會諸部殺牛馬作筵,請駕動。作樂吹唱,與其妻及眾頭目以次進酒,進鞍馬、弓箭、貂裘。行一里,也先弟賽刊王亦來送行,進酒,行禮。伯顏帖木兒自備鞍馬、弓箭、貂裘,亦來送行。
初九日,至野狐嶺,遣銘夜呼萬全城。聖旨:“社稷為重,虜情叵測,總兵等官不必出迎,只齎羊酒來勞虜使。”城上皆呼萬歲。伯顏帖木兒送至野狐嶺,帳中進酒畢,命其下出,令銘奏云:“當上將眾行邊,以為天下看邊城,偶失身於我太師。我太師順天意,不敢少慢,令我侍奉一年。皇天悔禍,皇帝復回,皇弟已立為帝。然位是你所有,此還還要坐此位,他時即我主也。此中有事,便投托。”時虜人多進馬,楊善促曰:“上位行矣。”上曰:“虜人方跪獻馬,如何行得?”至野狐口,上令銘勞謝伯顏帖木兒曰:“我去矣。”帖木兒聞知,大哭曰:“皇帝去矣,何時得復相見!”帖木兒既去,行數里,聞人馬聲。上驚問為誰,乃帖木兒歸逐得野獸,使人來獻也。
至宣府,少監郭敏進膳。上命以其?勞虜使。總兵朱謙、都指揮董斌班賜夷人。命銘選虜進馬為三色,五九馬進太后,四九奉景帝,三九與東宮。復以二馬賜張四。至雞鳴山,太監夏時為帳殿迎駕,內臣見者皆大哭。至懷來,亦為帳殿,參將楊信統兵來見。至居庸關上,御史王洪來見。
十五日,至唐家嶺,學士商輅等見,又賜輅等馬各一。命內使以寢褥靴賜哈銘,傳與子孫作古記。至德勝門土城,總兵石亨、張四、楊洪,少保于謙朝見。宣張四馬上同語。至安定開瓮城,易袍服。命銘至東華門外光祿寺一帶列人馬,銘奏去不得,朝中甚嚴。上曰:“既去不得,罷。”至安東門外而別。
後有旨,哈銘升一級,授鎮撫。袁彬試百戶。天順元年,上復辟,進錦衣衛指揮僉事。後殺曹欽有功,進指揮同知。討劉千斤當先,進指揮使。